李嬷嬷怔了怔,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青云继续问:“没去过吗?那你可是见过石家的人?某个在石家老爷太太身边侍候又有体面的老姐妹,还是石家随便什么下人?”如果连石家随便一个下人,都已经听说了这桩婚事,那就……
李嬷嬷醒悟过来,脸上露出几分惊慌:“县主恕罪!老奴确实去过石家,并不是去见他家下人,只是想着,陈娘娘的外甥回了京城,他小时候老奴也曾侍候过他几日,多年不见了,想探望探望而已……”
青云盯着她:“你说我要订亲了,是从石明伦那里听说的?”
李嬷嬷连忙否认:“不是不是!石大爷只是跟老奴说了些小时候的事,至于别的……”她尴尬地低下了头,“是石太太跟老奴说的。老奴原想着,如今正在县主跟前当差,若是县主能嫁给石大爷,老奴便又能回去侍候石大爷了,这辈子还有什么可求的呢?石太太原还想让老奴帮忙,在县主面前多说说石大爷的好话,但老奴觉得这样有些妥当……”
青云笑了笑:“虽然觉得不妥当,但也没有拒绝,而且一看见我跟别的男人似乎也有往来,就大义凛然地来劝我了,对不对?”
李嬷嬷脸色白了白,慢慢地屈膝下跪:“老奴错了,求县主恕罪……”
“起来吧!”青云看不得老人家这副模样,给杏儿使了个眼色,杏儿连忙冲上前将李嬷嬷扶起来。李嬷嬷没有坚持,但也心知自己犯了忌讳,耷拉着头不敢看青云。
青云见状,就忍了忍心中的气,她不是不能理解李嬷嬷的想法:与旧主人有血缘关系的人,很可能会成为新主人的丈夫,她以后就能同时为两位主人服务了,真是好得不能再好,更别说她从前还曾经照顾过小时候的石明伦。她从前在宫里时,是在先帝御前当差的,而石明伦据说曾一度养在宫中,李嬷嬷无儿无女的,对石明伦的感情很可能不仅仅是主仆之情而已。想要在老了以后,继续照顾石明伦,也是人之常情。如果她早早说了这种话,青云说不定直接把她送到石家去了。
但青云不能忍受她插手自己的婚事。
看着李嬷嬷额上的皱纹,还有鬓边的白发,青云稍稍放缓了语气:“嬷嬷的好意。我已经知道了。但这件事还是不妥的。你瞧,自从我接手了庄园,这些年待你们这些嬷嬷们也算不薄,我也没指望别的,只盼着你们能安安心心在我庄里养老。有时候遇到难办的事了,你们能替我出出主意,毕竟你们经验丰富。知道的事情也多,不过事情到底要怎么办,还是要我自己决定的。庄园里的事务是这样,婚事更是这样。”
李嬷嬷战战兢兢地应了一声:“老奴明白了,先前是老奴僭越了。”
青云微微一笑:“你也不必太紧张,你也没犯什么大错,只要以后注意点就好了。”
李嬷嬷小心地应下,到底是心里压力太大了。很快就退了下去。
青云面色微沉,对杏儿道:“回头你去探一探李嬷嬷的口风,看她是否愿意到石家养老。若是她愿意。我就给石明伦送信。”
杏儿讶然:“县主,您这是要给李嬷嬷一个教训么?可她是先帝留在庄园里的老人……”
青云明白,但她对自己还是有点自信的。如果先帝老爹还活着,绝对会站在她这个女儿这一边。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并不是要处罚李嬷嬷,只不过是觉得后者不能忘却旧主,又对石明伦那般关心,倒不如让他俩团聚去,也许李嬷嬷一时半会儿会觉得丢脸,但能够与石明伦生活在一起,应该会更欢喜吧?
杏儿应下了探口风的任务,这事儿需得花些时间去完成,但青云却觉得,她是时候进宫去见见太后老妈了。石家那边似乎已经觉得这门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她不能再放任他们将消息传得到处都是。她没有古代女性这么注重自己的闺誉,却也不乐意无端躺枪。
她略收拾了一下自己,就立刻进了宫。见到太后的时候,太后正召见外命妇,而且不是别人,正是石太太。青云一见她们,心里就犯嘀咕:怎会这么巧?
石太太一身正式诰命大礼服,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对太后说话时,殷勤有礼中不失大家气度,只是望向青云的目光稍嫌热切了些,似乎要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个一清二楚,让青云十分不自在。
偏偏太后看着她的时候,嘴角也挂着那种暧昧的笑,还时不时跟石太太交换一个眼色,叫人讷闷不已。
青云只能郁闷地坐在一旁,不咸不淡地应付着石太太偶尔的问话,其他时候一直装木头人,心里着急地数着时间,只盼着石太太早些说完话离开,她好跟太后说私房话。
谁知石太太还未说要走,内侍就来报说有人来了,来的还是她此刻十分不想见到的对象:石明伦。
石明伦大概是刚从皇帝那边过来,身上穿的却是便服,但也是一身劲装,衬得他的身材格外高大英武,只需往那里一站,就足以吸引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几乎所有,因为青云只扫了他一眼,就转开了头。
太后看着石明伦,似乎非常满意,很和蔼可亲的让他坐下。石明伦也没推辞,只是坐下后,便一直低头不说话。石太太替他辩解,说他是个“稳重沉默的孩子,从小就不爱多话”,请太后别见怪。
石明伦小时候曾经一度养在宫中,太后对他的脾气是了解的,闻言笑说:“我倒觉得稳重些好,如今世家大族里年轻人,有许多都性情浮躁,太过跳脱了,我瞧着就觉得头痛,倒不如明伦这样,稳稳重重的,反倒让人觉得可靠。怪不得他小小年纪,就已经驻守边疆,为国出力了。皇上也常对我说,明伦是他的好帮手呢!”
石太太欢喜得不行,只是嘴上还要谦虚些:“能为皇上效力,是明伦的福气。他还年轻,要学的东西还多呢,若有什么想不到的地方,还请太后和皇上多多恕罪。”
太后自然不同意这个说法,照她看来,石明伦已经很完美了,再年轻一辈的男孩子里,简直就是第一人!
青云听得有些坐立不安,悄悄瞥了石明伦一眼。见他板着脸端坐在侧,面上半点表情都没有,目光直射入正前方的地面,除非太后有话要问他,否则他一声也不吭。
奇怪,按照她在锦东时与石明伦接触的印象来看,他不是这么呆板的人呀?
青云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太后,看了看石太太,又再看了看石明伦,心里慢慢浮现出一个想法。
第八十七章 烦恼
虽然太后与石太太都非常热情,前者看石明伦,后者看青云,都是怎么看怎么顺眼,但两位当事人都在装壁花,从头到尾,除了长辈问话时应一声,用尽可能简短的话回答完毕,几乎就没吭过声。太后与石太太“热情洋溢”地聊了一个时辰,也有些撑不住了。
太后心想:“明伦这么好的孩子,按理说青儿应该没什么可挑剔的了,却一直呆坐在旁,不知是跟我闹脾气,还是面皮薄不好意思?是了,他们从前原是相识的,今儿我与石太太摆明了要给他们相亲,难怪青儿小姑娘家会臊了。这事儿本不该着急的,以后多见几次就好了。”
石太太心里则在想:“明伦今儿怎的忽然拘谨起来?莫非是忌惮上头坐的是姜娘娘?这孩子也真是多心,陈娘娘去世时,姜娘娘还未入宫呢,并没有什么旧日恩怨,如今姜娘娘与皇上有意拉拢他,他怎么也该积极些。人家清河县主是女孩儿,年纪轻,瞧今日这低眉顺眼的样儿,也知道是个面皮薄的,难不成还要人家小姑娘自个儿开口搭话不成?明伦真是不懂事!”
太后与石太太各有想法,抬眼对视了一下,不约而同地笑了。
太后说:“这天儿是越来越热了,哀家总觉得比往年都要热些,在屋里坐一小会儿,就浑身冒汗。可惜行宫一直没修起来,否则就可以去避暑了。皇上说,国库不丰,为君者应该节俭才是。这确实是正理,皇上懂事,哀家心里很是欣慰,哪怕是热一点,也能忍受了。”
石太太忙道:“皇上贤明,体恤百姓,真乃国人之福。”她瞥了石明伦一眼。想要暗示他提一提锦东的凉爽天气。清河县主是在锦东住过的,这话题一但提起,就能跟县主聊起来了。
可惜石明伦半点不知趣,居然道:“天气炎热,太后早已疲倦了,臣下母子还在打扰太后。实在是不应当。”
这话是要告退的意思了,石太太心里又气又急,若不是在太后跟前,只怕早就教训起儿子来了。但太后却没有生气,她确实有些累了。只觉得石明伦又体贴又有眼色,还对她很关心,真是再好不过了。
太后一旦看哪个人顺眼了。无论那人做什么,说什么,都会觉得他做得好,做得对,今日对石明伦也是如此。青云在旁一听,就猜到了母亲的想法,只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太后很高兴地接受了石家母子的辞别,还让他们有空多进宫来坐坐。更提到过些天就是端午,届时宫里会在宫城北面的后湖举行龙舟赛,让石家人一定要过去看热闹。
宫里的龙舟赛。每年都会邀请宗室近亲、皇亲国戚、王公大臣与朝中重臣及其家眷参加,石家即使在陈皇后在世时,也够不上这个级别。更别说如今家中官位最高者,就是石明伦这个正三品的禁卫军统领了。能得到太后的破格邀请,实在是件极有脸面的事,石太太高高兴兴地答应下来,又拉着儿子下跪谢了恩,方才辞别而去。
他们一走,青云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朝太后抱怨说:“母后,您明明说过不会未得我同意,就擅自定下我跟石明伦的婚事的,那今天这一遭又是怎么回事?!”
太后嗔道:“我哪里擅自定下你的婚事了?你说要跟明伦多相处相处,看是否与他相处得来,我这不是召他进宫,让你们多见几面么?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见他母亲,只是你们男未婚,女未嫁的,宫里又到处都是眼睛,若没有我们两个老婆子陪着,你们怎么好见面?如今这样岂不更便宜?你们既能见了面,外人也挑不出什么错来。只是你今儿未免太过拘谨了,这样对坐着,也不跟明伦说话,你怎知道他合不合你心意?下回我再召他进宫时,你可千万要把握好机会!”
青云听得有些恼了:“母后!哪有您这样的?难不成您还指望我跟他当着您和石太太的面谈情说爱不成?!”
太后唬了一跳,不由得失笑道:“这话又从何说起?别叫人听见了笑话。我可不没有让你们谈情说爱的意思,只是让你们有机会说说话,好让你了解清楚他的性情为人,今后做了夫妻,也能相处得好些。”她还神秘兮兮地道,“他小时候在宫里再乖巧不过了,只是未免失于拘谨。加上他是陈皇后的外甥,我还真不好多跟他说话,也不清楚他性情如何。今儿一见,倒是难得的稳重,虽然沉默了些,但胜在老实,又忠心,论相貌与才干,更是一等一的!青儿,你若嫁给他为妻,这辈子就算有福了!”
青云却不愿意听这种话:“母后能见了他几回?对他了解多少?只凭这匆匆一两面的功夫,就觉得我嫁给他会幸福?那也太草率了些!我早就说过了,不能仓促定下亲事,您也答应了给我一点时间的,怎么今儿却改了主意?您这样是不守信用!”
太后忙道:“母后没有不守信用,只是给你一个和他相处的机会罢了,否则你哪里有法子跟他见面?不能见面,又不好与他通信,便是拖上两三年,你也没法知道他是不是良配,倒不如母后替你想法子。你就别闹性子了,这关系到你一辈子的事,你且沉下心想想,他是不是个难得的好男子?”
青云承认石明伦是个难得的好男人,却也没打算因此嫁给他,于是便道:“他再好也没用,我一看到他,就知道跟他没有缘份,就算勉强成就了婚姻,也不过觉得快乐的。母后就别再提他的事了。”
太后却不以为然:“你只见了他一面,心里又在生我的气,才会这般想,等你多见他几回,多知道一些他的好处,就不会这么想了。正好,端午时他会跟着石太太他们一道进宫,到时候你找个机会与他说说话。你与他本就相识,又长得好相貌。性情也好,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青云顿时满怀希望地看着她:“那要是他不喜欢我呢?反正我也不喜欢他,这门亲事就算了吧?”
“那怎么行?!”太后大惊小怪了,“他怎会不喜欢你?你是真正的金枝玉叶,相貌好,性子好。心地善良,能娶到你,对他的前程也有大大的好处,他凭什么挑剔你?我们不挑剔他就不错了!”
青云简直觉得头痛了:“母后,您这样根本就说不通嘛。我要跟他提前相处,是为了弄清楚跟他是否合得来,如果合不来。那就该早些将婚事作罢,以免日后成怨侣呀?如果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那为什么还要作亲呢?”
太后摆摆手:“你们只是相处得少了,觉得生疏,多处处,多处处就好了。”
青云有些暴躁,太后犯了死心眼。完全朝她不愿意的方向去了。照太后的说法,她跟石明伦合不来,就多相处一下。迟早能合得来的——那如果还是合不来呢?那就再多相处一下。反正太后不接受他们一辈子也合不来的说法就是了。
青云想起了皇帝弟弟,有些不死心地拿他作挡箭牌:“皇上没跟母后说什么吗?关于石明伦的事?”
太后对此倒不以为然:“皇上只是觉得明伦行事有些不当罢了,明伦还年轻。犯些小过错也是人之常情,等过几年练历得多了,也就好了。况且龚乐林也是先帝信任的臣子,明伦与龚乐林共事多年,见他家有难,便竭尽全力相助,不正意味着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么?这不是好事呀!”
青云捂着额头,只觉得两边太阳穴一跳一跳地发疼。太后一旦钻了牛角尖,可没那么容易拐过弯来。她该怎么办才好?
谢姑姑过来相请:“卢太嫔带着静安王前来请安,太后娘娘的意思是……”
太后忙道:“让他们往西边小花厅去,别在这里了,这边儿热,见外命妇还罢了,见宫里的人却不必。我先回房换件衣裳,你打发个人过去陪一陪吧。”又问青云:“你要不要过去瞧你弟弟?”
卢太嫔从来就没把青云放在眼里,她母子二人都不知道青云的身份,只当她是进宫打秋风的宗室女,当着太后的面,还有几分笑,背了太后却是爱理不理的。青云问明宝云不曾同来,也就没兴趣跟他们虚与委蛇了。
太后回了房,谢姑姑打发芙蕖去陪客,自个儿却跟着青云进了后者的房间。
青云看出她有话要说,忙起身迎她进来:“姑姑有什么事么?”
“县主,太后只是为你的婚事着急,你心里别怨她。”谢姑姑也不啰嗦,直接开门见山,“前些天南阳王妃进宫来时,提起宗室里有好些姑娘都找不到合适的人家,足有十多位超过十八岁的老姑娘,她们做长辈的看着心里着急,就想请太后出面,给这些宗室女儿们找人家。南阳王妃说得有理,太后推托不得,如今只能借口清江王的婚事未解决,暂时拖上些时日,迟早要答应下来的。到时候,京里差不多人家的子弟,但凡是平头正脸,性情为人算不上不堪的,可就要被人定了去了!太后是担心,县主也是这个年纪,若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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