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明伦顿时双眼一亮。
第八十九章 对峙
石明伦到达曹家医馆大门时,曹玦明刚刚遣了半夏出门,去给青云报信,见他忽然到来,很是意外。
曹玦明与石明伦严格来说,并没有太深的交情,只有前者随青云去锦东城那几个月里曾经有过接触,又因为石明伦带兵驻守边城,手下有士兵得了急症或是受了伤,一般的大夫本事平平,多亏有曹玦明的过人医术,方才救下了他们,此外又有赠药之事,两人才勉强说得上是泛泛之交。但这份交情薄弱得很,曹玦明离开锦东,就没跟石明伦正式告过别,数年来更是没有跟他通过信,今日见他来此,着实猜不到他的来意。
石明伦却是留意到方才出门的青年,他与曹玦明多年前就已有接触,回京后又留意曹家医馆好些日子了,自然知道半夏乃是曹玦明心腹,眼下已是医馆掌柜,不再是小厮长随一流,若不是为了办要紧之事,多半不会在医馆正忙碌之时离开。而这些日子以来半夏曾经不止一次前往温郡王府后街,有人看见他从王府后门入内。温郡王府与曹家能有什么交情?他去见的一定是清河县主!由此可知,曹玦明与清河县主交情不浅。眼下曹玦明甫回京城,就差半夏出门办事,会不会是要将这个消息通知清河县主呢?
石明伦更加相信自己的猜想了,面对曹玦明时,也多了几分底气。
两人经过一番寒暄,石明伦便暗示曹玦明摒退左右。曹玦明不明所以,但也照做了。石明伦是武人性格,见状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切入正题:“有件为难之事,好叫小曹大夫知晓。石某回京后,宫中太后多次相召,虽未有明言,却曾对家母暗示。欲为石某与清河县主赐婚,石某为此深觉烦恼。”
曹玦明的脸色一下白了,他看向石明伦,显得有些懵。这个消息对他的打击确实不小,但石明伦跟他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莫非石明伦知道他与青云私下的约定了?那这番话是要以青云闺誉相威胁,要他放手么?!
石明伦脸色不变。继续道:“不瞒小曹大夫,石某对这门婚事并不情愿,只是碍于皇家威仪,不敢擅拒。此番前来,却是欲向小曹大夫问计的。”
曹玦明的脸瞬间涨红了。他猛然站起身来:“石统领这话是什么意思?!清河县主有哪里不好了?你竟然这般嫌弃她?!”就算他不愿看见心上人别嫁,也不能容许外人中伤她分毫。
石明伦却是微微一笑:“小曹大夫误会了,清河县主品貌双全。性情豁达,明白事理,石某心中深感佩服,怎会嫌弃她?只是石某出身行伍,立志驻守国门,为国征战,立下的功劳,都是一刀一枪拼了性命挣下来了。因此不愿与皇家宗室联姻,以免被人笑话是靠裙带关系得占高位。清河县主虽好,奈何是宗室贵女。石某只有婉拒了。”
曹玦明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但面上不豫之色仍存:“石统领所虑固然有理,但你被太后看中。欲与贵女联姻,却不是我一介小人物能插手的,今日来寻我,却是好没道理呢!”
不是他不愿意为青云出这口气,而是他与石明伦交情有限,不敢与对方说实话,免得连累青云的名声。
石明伦闻言却是微微一笑:“小曹大夫何必隐瞒?当年县主身份未明之时,你陪县主前往锦东,交情匪浅,又抛下收药之事,独自陪同县主回京,听闻县主疑患天花恶疾之时,你也是不离不弃,坚守在侧,不顾性命之忧。小曹大夫情深意重,石某是十分佩服的。今日前来,乃是好意,石某不愿与贵女联姻,却希望能成就小曹大夫与县主的一桩好姻缘!”
曹玦明不由动容,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石统领此话,怕是有些不尽不实吧?与皇家联姻,确有可能被非议以外戚身份占高位,但石统领本来就是先帝元后的亲外甥,世人皆知是外戚,是否多结一门宗室亲,也改变不了出身。而石统领又战功赫赫,更受皇上宠信,手握大权,除了嫉妒贤能的小人,谁会多事说你的坏话呢?若为此事便拒一门好亲事,实在是没有道理。”
石明伦挑挑眉,却是没有说什么。
曹玦明盯着他的表情,又继续道:“除此之外,太后会起意为石统领做媒,也是因为石统领着实优秀,却年纪老大都未曾娶亲之故。曹某细细回想,当年石统领出京为将时,年已十八,是适婚之龄,却不曾听闻先帝或石家有为石统领定下婚约之意,想必是另有打算。可统领在外多年,都不曾定亲事,虽说是因为远离父母,无法定下人选,却也是因为没有合适的人吧?那么石统领又何必坚拒这门婚事呢?既然不是对清河县主有所不满,所谓怕被人非议的理由又站不住脚,那必然另有缘故。而令尊令堂若是不愿结亲,婉拒太后,太后也不会坚持己见,石统领会烦恼,多半是令尊令堂都愿意结亲了?既有父母之命,又有贵人做媒,石统领还要拒绝,那恐怕最有可能的,就是石统领另有心仪之人了?”
石明伦脸色微变,看向曹玦明的目光已经带上了几分凌厉。他不过是寥寥数语,曹玦明居然就已经猜出了他的心事,真是不能叫人小看。
曹玦明察觉到他的异样,微微一笑,然后马上就收起了笑容,脸色也带上了几分冷凝:“石统领有话尽管说,不必藏着掖着,也不必想着用什么把柄来威胁我。曹玦明虽然只是小人物,不敢与皇亲国戚、当朝大将相比,却也不是你几句话就会屈服的人!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若你胆敢伤害清河县主半分,我便是拼了性命,也不能让你得意!”
石明伦脸一沉,冷笑了声:“你待要如何?”
“很简单!”曹玦明冷冷地道,“你婚事多年未决,从不曾听闻你与谁家女儿有私情,若真有意,大可以禀告父母,遣媒提亲,既然不曾这样做,可见年代并不久远,多半是落在锦东一地。锦东府中,能与你时常相见,又配得起你的女孩儿,统共也没几个。恰好你回京时,与龚知府同行,路上龚知府家有人病倒,滞留途中,你也跟着留下了,若说是你与龚知府相交莫逆,因此热心相助,也不是说不过去。偏偏我出身岍州,岍州有名‘药都’,从来以医者闻名于世,恰好有一位世交,月前刚从北地回转,曾言道在南下途中,遇上锦东知府龚大人家的病人,乃是一位姜家姑娘,得了风寒,因体弱又旅途劳累,一直难以痊愈,他施于妙手,好不容易让姜家姑娘的病情有了起色,他家人却不知何故忽然要提前起程返京,以至这位姑娘的病未能得到充分休养,只怕会有后患。他曾多次劝诫,龚大人夫妇也有意在当地多留些时候,却是病人坚持起程,他也只好无奈答应了,给病人留了个温补的方子,只盼着能有所助益。”
他话刚说完,石明伦就十分紧张地问:“这位大夫不知如今在何处?他着实是位杏林妙手,我当时不知道,待与他分离,才知道他的医术高妙,早有心要去寻访,可惜回头已经不见其人了。小曹大夫既知他行踪,还请告知,石某感激不尽!”
曹玦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石明伦心知已然暴露,也不再搪塞了:“你说得不错,我确实与姜家姑娘两情相悦。本想回京后,待她身体好转,就向父母禀告,遣媒上门提亲,不想还未成行,太后就已经召见家母,提及赐婚之事。当日姜姑娘在回京途中病倒,乃是因为我粗心大意导致,后来她不顾病情,坚持启程上路,也是因为担心我未能按时回京,会触怒君王。她对我情深意重,若我辜负了她,岂不是禽兽不如么?”
一番话说得曹玦明也不由得动容了:“原来如此。石统领也是天涯沦落人……”
石明伦正色道:“石某今日前来,正是为这门婚事。某与姜姑娘情投意合,小曹大夫与县主有多年情谊,奈何太后不知内情,乱点鸳鸯,若不想个法子制止此事,莫非要成怨偶么?别的不说,小曹大夫就真能甘心?只怕县主也不甘心呢!”
曹玦明当然不甘心,他好不容易考中了秀才,成绩还不错,又得了县尊推举,可以优贡身份入国子监学习,只等乡试下场,再夺功名,离青云就越来越近了。青云都不嫌弃他的身份,愿意顶住太后与皇上的压力等他考取功名,他又怎能轻易放弃呢?
他看向石明伦:“石统领,婚姻之事,女儿家不好插手,只怕还得从你那边下功夫,无论是令尊令堂,还是太后皇上,还要请统领多多设法才好。统领也不必担心婉拒婚事会惹来滔天大祸,毕竟你是先帝元后的亲外甥,当朝皇上多有优容,婚约之事又不曾外传,想必皇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怪罪于统领的。”
石明伦眉头一皱,深觉棘手。这曹玦明真不愧是清河县主看上的人,都是一般精明,居然不约而同地想将责任推到他身上。看来他要平安顺利地解决这门婚事,还要跟清河县主与曹玦明这一对儿斗智斗勇呢!
PS:(明日出远门,接下来的几天,我会尽量保持更新,但因为网络条件不好,可能没法回评了,请大家多多谅解。)
第九十章 回庄
姜融君随青云坐着马车出京,不过一个多时辰,就到达了后者的庄园。
青云见不得她脸上郁郁的模样,自打出了龚家门,就一直无精打采的,便笑着推了她一把:“发什么呆?快瞧瞧我的庄园,我这三年可花了不少功夫去整治呢。眼下正是夏天,虽然比不得春日盛景,却也是花木繁茂的好时节,你就不欣赏几眼吗?进了庄,可就看不到外头的景致了,还是你打算改日骑马出来再瞧?”
姜融君勉强笑了笑,凑过车窗望出去,果然见到前方一条平整的灰白石板路,弯弯曲曲延伸至远处的房屋丛中,道路两旁杨柳依依,青翠可人,杨柳之后,却是一大片青绿田地,阡陌交通,随风轻轻起伏,如同绿色的海洋般,顿时觉得耳目一清。
青云的庄园曾经过整修,重新修了道路,又在路旁植树种花,今日天气正好,在阳光下美景更为动人。青云对此有十分的自信,见到姜融君的神色变化,脸上也露出志得意满的笑来。
姜融君看了一会儿景,忽然问道:“我瞧你这里的农家房屋,似乎有新有旧,旧的大都座落在道路两旁,零零散散的,大门也都朝不同的方向开,但新的却是整整齐齐,连房屋式样也相差不离,莫非这旧屋是原有的农舍,新屋则是这几年你接手庄园后才建的么?我瞧着竟觉得有几分象锦东那边给老兵修的屋子呢。”
青云闻言十分佩服:“你看出来了?新屋确实是这几年里新建的,本来都在后山一带,但也有不少农家,因为家中房屋老旧,家里人口又日益增多,老屋都住不下了,但家中有老人,搬去后山又不方便照顾,就来求我。问能不能在老屋旁边建屋。我答应了,还替他们规划地方格局,虽然有人嫌我多管闲事,但庄子是我的庄子,我自己出面规划,看起来就整齐漂亮多了。省得他们乱建乱造,把我好好的庄子弄得乱七八糟的。不过我也就是划出地盘来,限定他们的选址而已,屋子的式样却不是我强行要求的,却是他们见我命人在后山建的屋子式样不错。跟着有样学样罢了。”
姜融君微微一笑:“你倒是个机灵的,锦东那边为老兵修建的房屋,虽是照着北边的习惯建的。画式样的却恰好是南边人,屋子格局大体上还是跟着南边的习惯来的,你直接拿来用,倒不至于不合适。”
青云一昂下巴:“那当然,我还不至于没弄清楚就下命令。当初这房屋图纸下来的时候,我可是跟在干爹身边研究了好些日子的,这里动工前,也问过积年的老人和专业工匠呢!”
马车行驶入庄。又遇上了新景象。两三个中年庄汉赶着一大群牛,从后山坡上下来,正与马车擦身而过。庄汉们兴许都认得马车。纷纷停下脚步,向马车行礼。
姜融君一见他们就马上将头缩了回来,直到马车驶过他们。方才有些好奇地问青云:“你该不会告诉我,连庄子里的牛羊牲畜,你也是照着锦东的做法,统一放在一处饲养照料的吧?”
青云挑挑眉:“那有什么不行?我庄上的佃户,各家贫富不均,有人有牲畜,有人没有,有人的牲畜是老牛老马,做不了什么活了,有人的牲蓄却正年青力壮。要是由得他们各自为政,种出来的粮食是多是少,不都是我的吗?我反正不缺这点儿钱,为什么不盖个大牛棚、大马棚,再找些擅长侍弄牲畜的人手来养这些牛马呢?这样佃户要用它们耕种时,直接拉走就行了,没有牛马的人家,也不必担心劳力不足。这棚里还有大半的牛马,是我自个儿出钱买的呢,佃户们不花钱就有牲畜使,哪里找比我更好的地主去?”
姜融君见她这副得意样,不禁扑哧一笑,轻哼道:“别人倒罢了,既是你的主意,我才不信你是个甘愿吃亏的!想来那些佃户只是佃了你家的地去种,各自都有私产,牲畜自然也不例外,如今却都被拉到你家的棚子里去,用在你家的地里,你等于是平白得了好些牛马,只是出些草料钱罢了,哪里吃了亏?居然还在这里卖乖!”
青云笑道:“我也没说那些牲畜是我的,不过是帮人养罢了,他们自个儿要拉走也无妨,但不是为我干的活,草料就得他们自备,严格来说也没人吃亏,若想拉了牲畜在别人的地头上干活,却牵回来叫我养活,那就行不通了。我可不是面慈心软的小地主,真有刁民要占我的便宜,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无论是附近镇上,还是应天府,哪里召来的差役都够他们喝一壶的!”
庄中佃户众多,青云早就示意李进宝从中选择出三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专门负责调解、劝说的工作,如果真有佃户或雇工偷奸耍滑,自有人去责备他们,实在调解不过来,才去求助官府。只要在舆论上站住了脚,她才不怕有哪个极品跑外头去胡说八道败坏她的名声呢。
几年下来,佃户与雇工们心里也是有数的,她这个地主既好说话,又不刻薄,田租是附近最低一等的,对底下人体恤,逢年过节都有福利,庄里的田地都是上等良田,还能免赋税,庄中更有蒙学,免费教孩子们识字算数。在这里干活,只要年景过得去,一年下来不但衣食无忧,还能有点节余,两年下来,就能供得一两个孩子识字学手艺,三五年过去,新屋也能盖两间。万一实在困难得过不了日子,东家还设有救济金救济粮。如果这还不满足,他们自己都觉得过分了,闹将开来,自家亲戚乡邻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人。
青云心中很是感激先帝将这块土地赐给了他,大概因为曾是先帝私产的关系,所有佃农都是经过挑选的,基本上都是老实纯朴之人,不会有什么花花肠子,着实让她省了许多工夫。话又说回来了,这样的人家里头,居然能养出一个尺璧,也算是基因突变了。
马车驶过田野。进入庄中房屋密集出,停了下来。姜融君扶着丫环下车,才发现这里房舍一应都是青瓦白墙,衬着周围的绿树红花,真是又清雅又好看。但她再仔细留意,就发现房屋咋一看上去平实无奇。实际上细节处却做工精巧之极,用料也都是上等,瞧着不象是个田庄里的房舍,反而象是达官贵人的园林中所谓的“农舍”。她不由得回头笑话青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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