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康瞬间色变,周楠也不禁惊呼:“你的想法太可怕了!皇后娘娘也是姜家二房的女儿呢,难不成皇后娘娘还能让娘家人把自己亲生儿子的皇位抢走么?!”
青云摆摆手:“我说的是楚王妃,不是皇后娘娘。”就算是亲姐妹,楚王妃自己有儿子,会生出私心也是正常的,问题是姜家二房其他人是怎么想罢了。
“这是有可能的。”曹玦明插嘴道,“皇后娘娘入宫多年,与娘家人见面不多,她父母在世时,常住在河阳老家,不过是隔一两年才入宫一趟,她的兄弟又不在京中为官,因此最常见的也就是楚王妃了。皇上因废后罗氏之祸。对外戚极为防范,皇后娘娘贤德,很少在皇上面前为娘家人美言,反倒是楚王妃为姜家子弟谋官的次数多些。我虽说对个中内情并不算十分清楚,但冷眼瞧着,也觉得姜家人——尤其是姜家二房的人。更听楚王妃的话,对皇后娘娘则纯是敬重罢了。”
这么说来,姜家二房可能更愿意捧楚王世子上位啰?因为皇后为人如此,就算太子登基,姜家也未必能有实际上的好处。但楚王妃就不同了……不对。青云歪头想了想:“这没道理,就为了多一点好处,冒这么大的风险……姜家二房的人脑子坏掉了吗?”
钟淮小声道:“事实上……姜家人完全不需要插手。不是么?无论是哪一位贵人坐上龙椅,他们都是稳稳当当的新帝外家,与其偏帮某一方,以至于对手胜出后让自己落入尴尬处境,倒不如坐壁上观好了。我想……姜家顶多就是给湘王那边使使绊子吧?”
周楠忙道:“这不一定!湘王嫡次子娶的不也是姜家三房的嫡女么?姜家三房一向与二房亲厚,若湘王世子最后入主东宫,这嫡次子就会接任世子之位,姜家女就是未来的湘王妃。姜家依然是稳稳当当的皇亲国戚!”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姻亲关系?!青云心里再次吐嘈,她头一次认识到,自己“出身”的姜家是个什么样的家族。三方势力争夺皇位,姜家居然跟每一家都有密切关系?这根本就是不倒翁嘛,只要他们自己不搅和进去。无论哪一方胜出,他们都不会受到影响,还会有大大的好处。
刘谢问:“那姜家二房是怎么回事?若他们是偏向楚王妃那边的,又跟姜家长房争族长之位,是不是意味着姜家族中并不是铁板一块?”
青云想了想:“我记得姜家大老爷好象是比较支持皇后和太子的,不过现在太子被送出皇宫,他是否改变了想法,我就不知道了。”
而姜家三房又有个女儿嫁给了湘王的嫡子……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又看向青云,眼神很是复杂,尤其是周康,他说得近乎直白:“青姐儿,你其实并不是姜家的骨肉吧?你的性情为人跟他们就不象是一家子……”青云只能干笑以对。
最后,周康作出了结论:“这一切都只是猜想,是真是假,我们必须得找人确认。”
周楠问:“父亲打算找谁呢?此事关系重大,若不是绝对信得过的,最好别泄露出去,否则一个不慎,便是死生大祸!”
周康微微一笑:“有个人应该是信得过的,乔致和乔大人,他也是被皇上调出京城的少壮派官员,而且一向受皇上信重。说来也巧,他的新职位正是锦城知府,与我们即将要去的锦东,相隔不到百里。”
众人在海城经过数日休整,已经没了闲逛的心思,第二日便起程北上了。他们换坐大海船,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北,经过十天行程之后,便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锦东城。
锦东城乃锦东府首府,建在海湾里,是一个新建的城市,城墙沿海边山崖建起,全用大块的方石筑成,城高墙厚,延绵数十里,几乎布满了整个海湾的海岸线,而在正城头的下方有三个极大的入口可供船只进出。若有外敌自海上入侵,只要放下厚厚的城门,关闭闸口,只靠这坚固的城墙,便能坚守很久。
此时正值傍晚,锦东城外的海湾风平浪静,有许多大小不一的渔船纷纷返航,夕阳照在海面上,映起粼粼金光,无数的海鸥迎着海风划过天际,翅膀早被夕照映成了金色。有几只从青云他们船上的桅杆间飞过,发出阵阵鸣叫,惊得头一次见这小生灵的周家丫头们大呼小叫地四蹿,然后在船工水手们的嘲笑声中躲回船仓中去。
青云在现代时,也曾到海边玩过,但事隔数年,几乎已经想不起来了。这夕阳下的海景引起了她过去的记忆,她忍不住跑到甲板上,吹着海风,吸一口带着腥味的空气,再看看远处的夕阳、渔船,一伸手,便能触到那飞过的海鸥的身体。她不由得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回过头,周楠就站在仓口,带着几分羡色看着她。她冲对方招招手:“过来呀,你总说想痛痛快快地欣赏一下海景,又顾着规矩不敢出来,现在我们马上就要进城了。你还不来吗?”
周楠有些心动,但旁边的婆子就劝她了:“姑娘,您如今不是小姑娘了。外头有船工呢,那些都是粗人,怎能让他们看到姑娘的模样?姜姑娘是野惯了的。您跟她可不一样。”
周楠犹豫了一下:“妈妈替我布置一下行么?青姐儿说得也有道理,眼看着就要进城了,我在海上坐了这么多天的船。还没好好看过大海是什么模样的,叫人知道了也要笑话死。”
那婆子无法,只得答应了,便招呼着众人将那匹用做帷幛的蓝布又拿出来,严严实实地在甲板上围出一个两平米见方的小空间,周楠就站在其中,只能看到头上的景色,至于什么海呀。渔船呀,那就免谈了,她看到海鸥在头上飞过。想要伸手够一够,也被身边的劝住了,只能站在那里傻看。
青云在旁瞧着。只觉得周楠可怜,随着年纪增长,自由是越来越少了。看来她决定不回姜家是正确的,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也过上周楠这样的生活,会是什么情形,一定会发疯吧?
青云转头再看向大海,虽然可以察觉到船工们偷偷望过来的视线,但她并不在乎。这样宽广无际的海,这样无拘无束的天空,这么美丽的夕阳,这么舒服的海风,她置身其间,仿佛心都变得宽广了,这样的快乐,她如何能放弃?
邻船的甲板上也传来了人声,她转头望去,原来是刘谢与曹玦明也出来看海景了,刘谢自打头一次见到大海开始,每日都要赞上几回,今日也不例外,还吟起了前人的名诗,曹玦明附和了他两句,便转头来望青云。
两船之间相隔二三十丈,明明很远,但不知怎的,青云只觉得自己可以清楚地看到曹玦明脸上的神色,他的双眼中,似乎有粼粼波光,就这样一直看着自己。她移开了视线,直视前方的海面,心里想:这个男人,自己是不是该试探一下?争取一下?
夕阳渐渐落下了,在城门天黑关闭之前,青云等人坐的几艘大船总算进入了锦东城。
城门后面的景象似乎让人有些吃惊。他们见到的并不是繁华的城镇,反而是几条宽窄不一的水道,通向四面八方,岸上只有士兵,少见路人,连站在水路分岔口的堤岸上做指路工作的,也是身着差役服饰的官差。周康与刘谢因是前来上任的官员,自有管家送了名帖给引路者,便有人坐着一条小船驶在他们前方,引领着他们转入一条宽敞的水道。
这条水道显然是通向官署的。他们在一处开阔的码头边停了船,沿着台阶走上岸去,就能看见一处占地极广的官衙建筑。这建筑样式简单,看起来用料也平平,更没什么装饰,却透着一种北方独有的大气。引路人向他们介绍:“这里就是知府衙门了。知府大人就在里头办公,两位大人请进去吧,自有人会领路。”
周康点了点头,他身边的随从便上前打赏了引路人,那人接下后笑了笑,作了个揖便跳回小船沿原路回去了。周康打量了一下这知府衙门的大门,似乎很是赞赏,抚着胡子点了点头,便要走上前去。
但才走出几步,他就停了下来,眼睛盯着衙门前方停着的一辆马车看。那马车旁还有仆从侍立,瞧那穿戴言行,大概是哪位官员家里的。周康盯了那几个随从两眼,便回转身走到刘谢等人身边,小声道:“那车边等候的人是乔致和的亲随,我没有认错吧?”
刘谢原本正在嘱咐刚下船的青云话,猛一听到他这么说,忙转头望去,认了半日,有些迟疑:“瞧着眼熟。当年乔大人身边的人,我见得最多的除了姜七爷与林小哥,就只有他那两个亲随了,但也就是见过几面罢了。这人瞧着象,不过看起来似乎穿得不如当年体面。”
钟淮也上前道:“乔大人乃是国公府出身,在淮城时衣食住行都极讲究,这马车也太过简陋了些,不象是他会用的吧?”
周康心里却有数了。说来乔致和与锦东知府龚乐林来往不多,但都是皇帝得用的人,会有交情也不出奇。但奇就奇在乔致和身为锦城知府,居然会轻车简从到锦东城来找龚乐林,定有缘故。他既然同时遇上了两人,正好此时心头最大的困惑,可以向他们确认。当然,在那之前,他需得试探一下两人。
于是他道:“一会儿钟老弟带着我们的家眷先在后衙安置下来,怀德兄与我一同去拜访龚知府,若是走运,说不定还能见到乔大人呢!”
刘谢脸上一喜:“若真能遇见他就太好了,我要再次向他致谢呢!”钟淮的脸色却有些苍白,周康的提议正中他下怀:“好……大人若要向他们打听什么消息,还是谨慎些的好,最好等安顿下来后,慢慢试探他们对朝中的变故有什么想法,再透露大人猜到的事。”
周康点点头,与刘谢一起率先进了官衙大门,对守门的人说明身份后,便有人来引领他们的家眷进后宅了。无论是通判宅还是经历宅,都早已准备好,他们直接搬行李入住就行了。
两个宅子是分开的,不过前后相邻,来往倒也方便。周楠跟青云打了声招呼,便带着家人往后头大些的通判宅去了,青云自领着雇来的仆人去经历宅安顿。但在那之前,她要先跟曹玦明告别。
曹玦明来锦东,是打着采购药材的名号来的,自然不方便住在府衙里,方才进来前,麦冬已经先一步到外头打听客栈去了。曹玦明看着人将自己的行李从刘家的马车上卸下,回头对着青云,欲言又止。
青云方才已经想通了一些事,态度倒是落落大方:“曹大哥,找到住的地方后,千万要告诉我一声呀?”
曹玦明愣了愣,笑着点点头:“这是自然。”又嘱咐她说:“你们初来乍到,要收拾的东西多了,千万别累着自己,先将厨房与休息的房间整理好,对付过今晚上,其他的慢慢来就行。”
青云笑着点头,曹玦明犹豫了一下,又有些不舍,正要再找几件事嘱咐一下,却忽然看到周康的亲随找了过来:“小曹大夫,我们老爷在前头见知府大人,说起了你,知府龚大人请你一并过去说话呢。”
曹玦明与青云双双一怔,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
第十四章 少女
青云把几间卧房简单地收拾好了,又让余嫂子母女把厨房整理出来,找府衙里别的人家打听到最近的集市和饭馆在哪里,打发人去买些现成的吃食回来充当晚饭,这就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这时候,刘谢与曹玦明方才从知府龚乐林那里回来。
周康也一并回来了,没说什么就回了自己的住处。青云看了看刘谢与曹玦明的神色,似乎并未显得十分忧虑,看来龚乐林与乔致和那里没有坏消息?
她问起他们跟龚知府都说了些什么,是否见到了乔致和,刘谢答说:“见到乔大人了,只是这件事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别跟旁人说去,连家里的下人也不能告诉。乔大人是掩人耳目悄悄过来的,若叫外人知道了,不免叫人参他擅离职守。”
青云连忙答应了,心中却更加好奇。乔致和宁愿冒着被政敌参一本的风险,也要过来找龚乐林,一定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会是什么呢?
还是曹玦明了解她,知道她最想知道的是什么事儿,直截了当地替她释了疑:“乔大人与龚大人兴许都猜到那件事了,事情就跟我们先前猜想的差不多,不过皇上已经有了应对之法。而且听说太医院也有人研究出了解毒的方子,如今皇上的身体已经慢慢有所好转,只是眼下仍需装成虚弱的模样,好瞒过下毒之人。”
青云眨了眨眼:“这么说……皇上知道是谁在搞鬼了?那些个阴谋都不会成功?”
曹玦明笑了笑:“日后的事谁人能知晓?不过皇上既然胸有成竹,想必日后也是有惊无险。”
刘谢也点头道:“是呀,听说皇上已经把京城的兵权都交给亲信大将了,朝廷的实权也是掌握在忠心的老臣手里,那些企图谋逆的人做得再多,也不过是白费劲儿!如今只要等他们露出马脚来,就能将人一网打尽了!”
是吗?事情真的能这么容易解决?青云总觉得他们的话有种不大真实的感觉。如果这么容易就能搞掂那些藩王,那皇帝又是迁太子出宫,又是调离少壮派保皇党。也未免太麻烦了些。就象淮王当年谋逆,没有明证也一样全家被软禁在京城里,直到查出证据再正式治罪。皇帝如果真有把握,为什么不用同样的办法先软禁了楚王与湘王两家人再说?
刘谢似乎没想这么多,反而松了口气般,对曹玦明笑道:“如今我总算能安下心了。自打在海城听了周大人打探到的消息后,我这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的。什么藩王谋逆、争夺皇位之类的,听着实在吓人!又担心真的出了事,周大人会受连累,我也没有好日子过了。没想到。皇上其实是智珠在握,什么魑魅魍魉都不怕,我皇圣明哪!”放松之后。他又摸了摸肚子:“今儿午饭吃得早,我真是饿坏了,青丫头,晚饭什么时候能好?咱们留曹哥儿一起吃饭吧。”
青云笑着说:“因为刚来,虽然有米有面,但这么晚了集市上也不知还有没有菜卖,所以我也不想现做晚饭了,叫人上外头的馆子里叫了几个菜打包回来。已经热好了,就等你们回来呢。干爹先去洗手,马上就能开饭了!”
刘谢大喜。高高兴兴地找张厨子要水洗手去了。青云留在原地看了曹玦明一眼,欲言又止。
曹玦明微微一笑:“姜妹妹是不是觉得,乔龚两位大人说的话太轻巧了。倒象是在安咱们的心似的?若皇上果真有这么大的把握能制住心怀异志的藩王,又何必先迁太子出皇城,又调离众多亲信官员呢?如此大费周张,倒象是皇上本身也没有太大的把握,因此要先将一些人送走,好保全他们似的。”
青云有些惊喜,没想到他能看透自己的想法,连忙点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皇上也许已经有了对付那些藩王的办法,但应该没那么轻松才对。”
曹玦明笑道:“兴许吧,但两位大人既然已经发了话,想必早有计划应对,我们又何必再多嘴多舌呢?我问过刘大人,我们去之前他与周大人都在两位大人面前说了些什么?结果他道,原本他们只见到了龚知府,是周大人主动提起乔大人也在这里,乔大人才从隔间里头出来见他们的。周大人还向他们问起京中之事,两位大人大概是见他们已经察觉到异样,方才主动说明事情真相,有些象是在安抚他们,让他们不再莽撞地四处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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