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明显的爱意,感动了少数人,却惹怒了多数人。
世家贵族的颜面利益,不容许人轻易践踏。
在册封礼还没来得及举行的时候,帝王心爱的女子,却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后宫之中。
后来……
那个位置代表的,是帝王的真爱,在后来的两百多年里,也不曾有一个人坐上那个位置。
可是,在两百多年后的今天,终于有人坐上了这个位置,尽管之前付出了无数惨痛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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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华殿中,气氛有些怪异。
大夏有史以来的第一位皇贵妃出现在了这里,殿中一应伺候的人,高兴得太过了,到最后只剩下了沉默。
“娘娘! ”红玉看着趴在软榻上,半眯着眼的木盏盏,高兴得落下泪来。
最初听闻木盏盏受伤,生命一度垂危之时,红玉当时差点儿就晕了过去,后来,便是天天对老天祈祷,一定要保佑她家娘娘。木盏盏安全回到帝都,她便已经是对上天感激不尽了。册封的圣旨下来,她几乎都不敢相信。
苦尽甘来。
这是她唯一能够想到的形容词了。
相比别人眼中的盛世荣宠,红玉的想法,明显更真心。
册封的圣旨就放在枕侧,木盏盏时不时的伸手去点一下,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本宫很好。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好过。”木盏盏道。
不过三分的把握,还真让她给碰上了。隔了两百多年,白家再次出了这么一个情种。但是,区别在于,白景玄不是白苍,空有治国之才,却不了解后宫女人的狠毒。而她,就更不是那个女人了,荣华富贵还未得到,就先为此送了命。
她木盏盏不想死的时候,谁也奈何不得,就算不幸玩完了,也绝对要上一群人陪葬。若是不想活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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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凤宫。
得知皇帝颁下了这样一道圣旨之后,皇后气极,再顾不得什么,当着一众伺候的侍女的面,便摔了手中的茶盏。
“贱人!”
原以为不过是四妃之一,哪知竟是那个两百多年几乎被当做摆设的位置——皇贵妃!
“还不都滚下去!”嬷嬷反应过来之后,便立即斥退了殿中伺候的所有人。
“嬷嬷,白景玄他欺人太甚!”皇后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呵呵,皇贵妃……用普通官宦人家的标准来衡量,便可以称之为平妻了!
在十几年前的那一场叛乱之中,她王家果断地站到白景玄身后,几乎倾尽举族之力,替他压下了多少反对之声。十几年夫妻,她替他掌管后宫,生下了一双儿女,且奕儿又这么聪明……
如今,为了一个要才无才要貌无貌,就连身世背景也一般的傻女人,所谓的救命之恩,便这般赤裸裸地打她的脸!
什么见鬼的真爱,本宫倒要看看你能护得她几时!
“娘娘,息怒啊!”嬷嬷轻轻拍着皇后的背。
这次,是陛下做得太过了些,可是,那也不是她一个嬷嬷能说的。
“息怒?你要本宫怎么息怒!怕是自此以后,本宫见着那个小 贱 人,都得让她三分了!”指甲掐破了掌心柔嫩的肌肤,手背上青筋冒出。
凤目望向昭华殿,眸中满是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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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丽宫。
得了册封的消息,惠妃眯了眯眼,侧躺在铺就了华丽皮毛的软榻之上。
“都下去。”轻轻淡淡的声音,纤细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抚摸着身下的光滑的皮毛。
“是。”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
抬起眼,视线似乎穿过了殿堂楼阁,望到了昭华殿中的情景。那个有着精致容貌的蠢女人,眼中满是惊喜的模样……
“有失,必有得啊……”意味不明的感叹。
顿了一下,接着道:“这样的荣宠,惹得本宫都有些心动了呢……但愿,你比从前那个女人,活得更久一些。毕竟,这是打了王佩瑜的脸,打了王氏一族的脸。”
“呵呵……好戏,就要上演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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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永邺。
王氏大宅。
“父亲,此事,您怎么看?”
每个家族,总有那么一两个智囊。王知秋虽然贵为太师,却依旧对自己父亲,打心底里敬重。
不过是救驾之功而己,封个四妃之一,便已经顶天了。哪知,皇帝竟然搬出了百年不曾用过的那个封号。
皇贵妃。赐号瑞锦。
若是真的宠爱,又怎舍得让她成为众矢之的?若是不爱,又怎会启用那个封号?
被问的老人,须发皆白,那一双眼中,却满是让人心惊的睿智。
“百年之后,白家,又出了一个情种。”老人缓缓道:“他大约是以为,他能护住她吧。对帝王家而言,坐上皇贵妃这个位置的女人,便是他们的真爱。所以,才百年以来,不见一人。”
“瑜丫头大约是心中有怨了,派个人去通知她,别轻举妄动。白景玄,可不是白苍,能轻易被世家制住了手脚。不过是一个积了几辈子福气的蠢丫头罢了,又翻不起什么风浪。奕儿的地位稳固得很,有我王家一天,就谁也别想打那个主意!”
“儿子知道怎么做了。”
王知秋看见自家父亲这样风轻云淡的表情,心里便有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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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永邺。
木府。
苏氏气得砸光了房中所有能砸的东西。
“夏宜安,你这个 贱 人!你女儿也 贱 人!你们全都是 贱 人!”
原本娴熟静雅的女子,如今满眼疯狂的恨意,哪里还有平时的半点气质。
“凭什么?当年抢了老爷,抢了我的正妻之位,如今,我的女儿在国公府受尽了冷落,而你生下的贱种,却能一路荣华?凭什么?!”
渐渐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只恨,当初手软了,没有弄死她!”
屋外,一干丫鬟,吓得低垂着头,恨不得离得越越好,却终是不敢挪动一步。
……
另一边。
木府的老太爷,眼中却全是狂喜。
“真是上天保佑我木家,这一次,定能跻身京中,兴旺木氏一族!”
话到此处,却是顿了一下,脸上浮现憎恨的表情。
“如若,三年前,苏氏生的废物,能聪明那么一点的话,也许,木家还会有更大的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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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长安。
御书房。
下了朝以后,韩叙随着白景玄一道离开。
斥退了所有伺候的人,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韩叙屈膝,跪在了白景玄面前。
“陛下,为何?”明显质问的语气。
白景玄一时有些恍惚。他与韩叙相识十几年了,他一直恪守君臣之礼,这是第一次,他这般逾矩地质问他。
“子轩……”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儿女情长之后,陛下,您的雄心壮志,该如何摆放?”
自少时相识,他便与陛下志同道合,他潜藏的雄心,一直是他在战场之上的信念,多少次生命垂危之时,都靠着这份信念,熬了过来。
可是,如今……
白景玄弯下腰,与韩叙对视。
“子轩,朕的信念,一直不曾遗忘。此事,与盏盏无关,她永远都不会与此冲突! ”
那样笃定的语气,那样执着的眼神,韩叙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指着大陆地图,与他说,总有一天,他会将这整片大地,都纳入大夏的版图!
只是,这一次,对象换了而己。
那个女子,真的不会有影响吗?
他心底却是有些不安的。
56。
傍晚的时候,白景玄来了昭华殿。
一反常态地,木盏盏没有笑盈盈地迎接他。整个昭华殿的人,都沉浸在那样的喜悦中,唯有她,一脸平静地侧躺在屋内的软榻上,闭着眼,好似睡着了一般。
轻轻抬手,红玉便领会了他的意思,领着伺候的人退了出去。
“盏盏……”缓缓地走到她身边坐下,伸手轻抚她仍显苍白的脸。“朕知道,你没睡着。
闻言,榻上躺着的女子,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下,最终,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却只是看着他,一言不发。
白景玄与她对视了一会儿,便脱了鞋,躺到她身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屋子里弥漫了温情的味道。
“盏盏,跟朕说,你为什么不高兴。”薄唇吻了吻她的嘴角。
不再像之前那样,轻易便脸红了,如墨的眸子里,渐渐蕴满水雾。
“盏盏很高兴,真的。”
白景玄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最终,是木盏盏败了,微微侧头,躲开了他的视线。
“盏盏,朕说过的,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可以跟朕说。”叹了一口气,白景玄道。
好半天,木盏盏才回话,“盏盏曾跟陛下说过,盏盏没什么本事,只想平平安安的过完以后的人生。可是,陛下如今这般做,让盏盏以后,怎么过?”在没有你的宠爱之时,我的孩子,都不被人容许,到了如今……
看出了她无声地控诉,白景玄心里一紧。
“盏盏,相信朕”将她的头埋进自己怀里,“待你身子好了以后,替朕生一个孩子吧,这一次,朕跟你保证,再不会出什么意外了! ”
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说到底,她还是不信他。或者说,不信任何人。
白景玄望着室内素雅温馨的装饰,眼底闪过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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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朝堂之上。
“陛下,臣有事启奏!平城围猎结束已有一段时间了,按祖制,该册立太子了!”
说话的,乃是当朝太师,皇后的父亲王知秋。
的确,按照大夏流传下来的制度,围猎结束,就该册立太子了。
围猎之前,白景玄便已经有了决定。即便他对皇后没有什么感情,但不可否认的是,白奕乃是他的嫡长子,又是个优秀的孩子,自小便比常人聪慧,他一直将其带在身边教养,十几年过来了,感情自然是比常人要多的。
如若,没有那个意外的话,从平城回来,就该册立他为太子了。
三国鼎立的局面,在大陆上已经维持了两百多年了。先祖打下了大夏如今的版图,后来的历任帝王,也只是守好了这片江山,不曾有什么大作为。
而他,自懂事起,便在心中藏了一个愿望,终有一天,要让大夏一统三国,成为大陆上唯一的帝国!
这个愿望,就连他的父皇,都不知道。后来结识了子轩,发现两人都有这样的想法,于是在十几年前的那场叛乱之后,大夏内忧外患之时,他才会毅然决定将帅印交到了子轩手中。
这些年来,白奕的表现,的确很好,若是将来继位之后,定能很好的守住大夏如今的疆土,但是,也只是守住而己。
他子嗣稀薄,如今己到了而立之年,也依旧只得了五个孩子,四子一女。
他理想的继承人,应当是一个有雄心壮志的人,能开拓疆土的人,而非,一个只能守业的孩子。
可惜,天不从人愿,四个儿子中,只有白奕一个可造之材。
平城围猎,他已经默认了白奕作为将来的继承人,却出了那次意外。
从前,他对白渊是没有什么期待的。不是知道丽妃对他的不管不顾,但他以为,如若在那样的环境里,能熬过来的话,便是有用之人,可惜,有了一个聪明的白奕在前边,他便没有多少心思去顾及没有什么大才的白渊。
那次围猎的表现,是真的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过三年的时间而己,他便成长到了那样的地步。
胆色,谋略。都是在那个年纪的白奕所无法比拟的。
可笑,他白景玄居然看走眼了。
于是,在册立太子一事上,他便有了犹豫。
白奕是他教导长大了,虽然不是他理想的继承人,却也绝对会是一个明君。再者,他又是皇后嫡出,身后有百年望族王家的支持。
反观白渊,成长得这般出色,很适合作为开拓者这个角色,却是年纪太小了,且生母去得早又没什么家族势力。如今,虽然是养在盏盏名下,但木家的人,不一定愿意为了一个记名的孩子,轻易站了队。而他,也不想将盏盏牵扯进来。
他给了护她今后安好的承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只是一个皇贵妃的位置,不会有太多的麻烦,可一点牵扯到夺嫡一事,变数便是很大了,他不可能时时待在她身边。
“此事,朕自有定夺。”白景玄扫了王太师一眼,带了些许的警告意味。
皇帝都发话了,作为太师的王知秋都偃旗息鼓了,余下的人,自然便不敢多话了。
于是,无事退朝。
待白景玄离去之后,王太师看了一眼大殿之上的某个东西,眼中神色莫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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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两百多年来只是摆设的皇贵妃之位,都给了木盏盏,挑明了对她的宠爱,于是,连着几夜留宿昭华殿,便是再自然不过的了。
下了朝,便直接摆驾昭华殿。
殿中的飘香的丹桂,早己凋谢,如今,只剩下枯叶飘落。
木盏盏裹了狐裘大衣,坐在院中发呆。
自册封的圣旨下来之后,她几乎一直是这个状态,使得殿中伺候的人,心里都有些慌乱,明明是天大的喜事,也不知,自家娘娘是怎么想的。每次陛下过来,也不见有好脸色,若是有朝一日惹怒了陛下……
同样,每次白景玄过来的时候,伺候的侍女们,也会自己觉地退下,将空间留给二位主子。
“陛下。”今日,木盏盏先唤了他。
白景玄坐到她旁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重重宫墙之上,湛蓝的苍穹。
“盏盏,在看什么?”
“也没看什么,只是发呆罢了。”顿了一下,伸出手,轻抚白景玄的眉间,“陛下,可有什么烦心事?”
心系一人之时,即便是他掩藏了的不快,也能轻易发觉。明明,都这么爱了,却死活不肯承认。这个傻女人,究竟是怎样想的。
白景玄顺势捉住了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指尖,“盏盏,你要朕拿你怎么办?”
木盏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只能沉默。
白景玄也没期望能从她嘴里得出答案,长臂一伸,将人整个搂进了自己怀中。
“今日早朝,太师跟朕提了册立太子一事,盏盏有什么想法。”
即便是架空的朝代,历史却总是惊人的相似,女子地位低下,后宫不得干政,这样的习俗条例,依旧是不变的。
木盏盏微微眯了眯眼,这姓白的,是吃错药了吧,居然拿这样的事来问她。又或者,不过是试探而己?
摇头,小声道:“陛下难道忘了吗,后宫不得干政……而且,盏盏也不懂这些,即便有心,也给不了陛下什么好的建议。”
白景玄失笑,“盏盏还真是诚实。”偌大的后宫,也只有她一个人会这各老实了。别的女人,总是在变着法子的,为自己为家族讨好处。而她,也许是木家先对不起她,所以不会为家族谋取利益,但本质上,却是个很懂得分寸的人,很容易满足。一方院子,一个平安的人生,这便是她所求的。
渊儿即便只是养在她名下,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却比亲生的还要好。换了旁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定会为孩子争取的,她却什么也不说。
“盏盏,朕很中意渊儿。”他说了实话。
皇帝的位置,这天地下,有多少人想坐?
木盏盏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看着白景玄。
“盏盏,别怕,朕不是试探你。”白景玄以为她的害怕此事,于是柔声安慰道。
好半天,木盏盏才摇了摇头,道:“陛下,盏盏求您了,不要!不要让渊儿坐上那个位置!”
“盏盏别怕,告诉朕,为什么?”白景玄问道。为什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