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寺是锦州城闻名遐迩的寺庙,香火一向旺盛。因为临近年关,这里人来人往,比往常更加的热闹。求签的祈福的,一波接着一波。
长乐侯府的马车抵达的时候,已经接近午时。姑奶奶亲自搀扶着老夫人下了马车,先去祭拜了老侯爷的牌位,然后才去求签的地方找寺院的主持无尘大师。
无尘大师乃天逸著名的得道高僧之一,名气颇大。很多香客都是冲着他的名气来的,故而这远近的名门贵族对他也十分的礼遇。
此刻,无尘大师正在佛殿内宣扬佛法,无数的弟子围绕在他身旁,接受着佛祖的感化。老夫人也是个信佛的,也恭敬的在一旁驻足旁听,神情十分的虔诚。
姑奶奶本想走个过场,没料到老夫人竟然如此迷信,也不得不陪在一旁。半个时辰之后,无尘大师总算是结束了课业,缓缓地站起身来,打算回厢房去。
“大师请留步。”老夫人上前一步,恭敬地行了礼。
无尘大师阅人无数,也练就了几分眼力劲儿,早已看出她们身份不同,便停下了脚步询问道:“阿弥陀佛,施主有礼。”
老夫人笑容客气的上前寒暄了两句,便直奔主题。“不瞒大师,信女此次前来是想替儿孙求一求姻缘,还望大师不吝赐教。”
无尘大师长得慈眉善目,微胖的身体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尊弥勒佛。就面相来说,他的确是很兜人喜欢的。加上对佛法也有一些心得,故而声名远播,名噪一时。老夫人如此放低姿态的有求于他,他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这里人多嘴杂,施主这边请。”无尘撩起身上的袈裟,领着她们母女朝着一处厢房走去。
宾主落座之后,老夫人便迫不及待的让女儿将两张更贴拿了出来。“大师慧眼如炬,还请劳烦帮老身看看。将这二人的八字,合上一合。”
姑奶奶拿出那更贴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犹豫。眼神与那无尘大师相遇,然后又不着痕迹的避开,没有任何的不自在。“母亲别心急,所谓姻缘天定,我相信羽儿会是霓儿命定的最佳夫婿,您就安心等待片刻吧。”
老夫人侧坐在椅子里,紧绷的神经并没有因为女儿的这番话而松下来。尤其是看到无尘大师久久没有开口,眉头微蹙的神情时,她更是如坐针毡。“怎么样,大师?这二人的八字如何,是否良配?”
无尘大师有些为难的看了二人一眼,长叹一声道:“若但看各人的八字,均是上好的运程。只是…”
接下去的话,他一时无法开口。
姑奶奶手里的茶杯险些摔碎,望向无尘大师的眼神也十分的怪异。这与她设想的情景不符啊,她可是提前给无尘大师送了信的,让他一定要说二人的八字乃绝配。可是无尘大师怎么出尔反尔,变卦了呢?
“大师有话,但说无妨。”老夫人毕竟阅历甚广,还算沉得住气。
无尘大师再次看了一眼那写着二人生辰八字的庚帖,忍不住长叹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也罢,就算违背天意,老衲也要说上一句。但看二人的八字,的确均是绝佳的运势。只不过,一山不容二虎,两人的命理太过相似,反倒会相互冲撞。弄得不好,还会克死另外一方,还望二位谨慎斟酌,莫要做出终身后悔的决定。”
“怎么会这样,大师会不会弄错?”姑奶奶不信的瞪大了眼睛,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花。
“老衲话尽于此,信与不信,都在两位贵人的心中。阿弥陀佛…”无尘大师口宣佛号,渐渐走远。
老夫人怔了好半晌,这才回过神来。“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的,一定是他弄错了…母亲,我们再找其他人合一合。”姑奶奶只觉得浑身无力,连站起来都觉得吃力。
无尘大师绝对是被人收买了,否则怎么会故意摆她一道呢。她不相信,她绝对不相信。想到这里,她命丫鬟将她扶起,嚷嚷着要去另外一家道观。
老夫人见女儿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原本她也觉得这门亲事挺好的,不但亲上加亲,对方的门第也不低,侯府的面上也有光。可是谁曾想到,孙女跟外孙的八字竟然相克,这好好地一段姻缘就这么没了。
“绣儿…无尘大师乃出家人,他不会打诳语的。这亲事,还是算了吧…若是冲撞起来,伤了谁我都心疼啊…”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夫人是真的怕了。
君湘绣勉强打起精神,上前拉住老夫人的手,说道:“母亲…女儿不甘心…霓儿这么好的孩子,配羽儿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这都是命啊…你也不想羽儿或者霓儿有事吧?”老夫人苦口婆心的劝道。
提到自己的命根子,君大姑奶奶心里就一阵发疼。她已经出来一些时日了,不知道羽儿的情况是否有好转。想到那些大夫束手无策的说法,她就心发慌。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啊,若是有个好歹,她以后要怎么办?
虽然她是侯府的主母,又是正室夫人,妾室所生的儿子可以养在她的名下。但庶出的哪有自己亲生的贴心,她可不想一切为他人做嫁衣。
她煎熬了这么些年,不就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吗?可若是儿子有个三长两短,她后背生该如何活下去?
“母亲…女儿的命怎么这么苦…”
老夫人见爱女哭得伤心,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可是她想不通的是,不就是八字不合,亲事说不拢了,她不至于这般伤痛吧?
“也是这两个孩子没有缘分,你也别太伤心了。再怎么说,都是自家人,以后总有见面的时候。若你真的舍不得霓儿,将来帮着她物色一门好的亲事也是一样的。”老夫人拍着女儿的肩膀,也暗自抹泪。
姑奶奶哽咽了片刻,这才稳住了情绪,重新整理妆容之后,便携着老夫人打道回府了。等到长乐侯府的马车一离开长青寺,两个年轻人这才从上披上走了出来。
“没想到无尘那个死胖子居然狮子大开口,敲了我一顿竹杠。真是不划算啊不划算…”微风吹动黑衣男子身上的衣带,也吹乱了他一头墨发。
站在他身后的笔挺男子脸色依旧寒如冰霜,在听到这番感叹之后,嘴角隐隐有些抽动。这笔赔本的买卖不都是主子你自个儿找的嘛,怎么这会儿又心疼起银子来了?也亏得主子横插一脚,否则那无尘可就收了别人的银子,办了错事了。
“这下子,问题总该解决了吧?”坐在轮椅上翘着二郎腿的魔魅男子喃喃的说着。
突然,一直灰色的鸽子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在了裴峰的肩膀上。裴峰熟练地将鸽子腿上绑着的字条取下,然后恭敬地递到主子的手里。“京城来消息了。”
“这次又是什么事?”为什么他总是不能多清静两日,那人总是拿这些事情来烦他,这是讨厌。
狭长的眼眸微抬,淡淡的瞥了那字条一眼,手里的字条瞬间化为灰烬。“真是不消停,一个区区的小国皇子,也劳烦我动手?”
“反正有赏金,主子刚才花掉了一大笔,赚回来才不亏啊。”裴峰这张冷面说出这样的话出来,还这是令人惊悚不已。
轮椅上的男子将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边的云彩发了会儿呆,一炷香之后才有了决定。“走,去西陵国。”
仿佛幽灵一般,两个神出鬼没的人渐渐地隐入茂密的山林间。
侯府书房
“真是岂有此理,到底是谁在谣传?”侯爷狠狠地拍案而起,头发都气得往上飞起来,看起来十分的吓人。
管家吓得跪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他可是跟随侯爷上过战场的,也见识过侯爷发飙的模样,自然知道这是侯爷盛怒的前兆。他来的真不是时候,撞到枪口上了。
“侯爷息怒,保重身子要紧。那些不过是谣言而已,当不得真的!”管家擦了擦额头的汗滴,平日里的能言善辩全都没了用武之地。
侯爷握紧了拳头,狠狠地砸向书桌,大声的呵斥道:“立刻派人去阳城给我查清楚,究竟是谣言还是事实,本侯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管家连连称是,飞快的退了出去。
侯爷坐在书桌后,脸色沉的可怕。从他经过府门口听到那些闲言碎语的时候起,他就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了。那令人震惊的消息,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插入他的胸口,将他的心刺得鲜血淋漓。
“听说多年未走动的君侯府姑奶奶回来了呢,你没瞧见那豪华的马车,还有几口大箱子里装的礼物,啧啧啧…真不愧是世勋之家的当家主母,那气派…”
“这都要过年了,送年节礼来,也不用她亲自跑一趟吧?”
“你们不知道吧,这里面可是有内幕的。我隔壁邻居的三舅的侄子的干爹的亲外甥女可是在侯府里当丫鬟的,据说这姑奶奶此次回来,可是为了给他的儿子提亲的。”
“这是好事啊,亲上加亲,锦上添花啊!”
“你懂什么!最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方还在后头呢。我可是听说这位姑奶奶的儿子,在阳城可是有名的才子,只可惜病的奄奄一息,正四处找新娘子冲喜呢…”
“你别瞎说了,要找冲喜的新娘子,干嘛舍近求远,跑到咱们锦州城来…”
“这不是阳城的都知根知底嘛,哪有人肯嫁给一个半截身子已经踏入棺材的病秧子啊?这才急不可耐的找到咱们这里来了…”
“君侯爷不会那么狠心,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吧?”
“谁知道呢,毕竟人家忠烈侯府有权有势,说不定正是看上人家这样的家世呢…”
那些刺耳的话在他的脑海中回荡,久久无法消散。起初,他还以为是有人造谣生事,可是静下心来,细细想过之后,他就再也坐不住了。
湘绣可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子啊,她怎么会做出这等欺上瞒下的事情来呢?霓儿怎么说都是她的亲外甥女啊,她如何能忍心推她入火坑。
他原本以为事情真如妹妹所说的,外甥只是摔了腿才没能亲自前来相看的。可不曾料到,他的身子虚弱的比他想象中的要严重多了。否则,妹妹也不会十几年未曾走动之后,在大过年的前夕急着上门来议亲。
这里面,的确是大有文章啊。
想到自己险些毁掉女儿一生的幸福,侯爷就自责不已。加上刚才在府里,不小心听到楚柔溪跟楚凌风的争吵,他更加确定他们有事情瞒着他。
她们真是会算计啊,居然算到他这个做兄长的头上来了。他死死地拽着拳头,手上的青筋暴起,甚是吓人。
太阳西沉时分,老夫人一行总算是回到了府里。
侯爷面色如常的给老夫人请了安出来,就直奔着管氏的院子去了。想到妻子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便产生了许多的联想。
“夫人在哪里?”他刚踏进院子的大门,就迫不及待的询问道。
丫鬟们指明了夫人的所在,侯爷便大步的奔了过去。那股子的冲劲儿,跟个情窦初开的愣头青一样。
管氏刚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刚要吩咐丫鬟去询问侯爷是否过来用膳,就见一阵风由远及近的扑了过来。
“你们都退下,我与夫人有话要说。”侯爷一踏进门槛,就下了令。
管氏虽然好奇,但还是挥退了所有的丫鬟,亲自上前去请侯府入座。“侯爷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发生什么事了?”
侯爷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先问清楚再做决定。“月琼,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三妹的儿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管氏见他主动提起凌羽来,先是诧异不已,继而心慌意乱的想要掩饰些什么。“小姑不是说他摔坏了腿,没什么大碍么?老爷怎么突然想起他来了。”
“我们夫妻多年,你连我也要瞒着吗?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想说出实情,是想要将咱们女儿往火坑里推么?”侯爷情急之下,就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管氏眼眶一红,说道:“老爷说出这番话来,岂不是要了妾身的命吗?霓儿可不是你一个人的女儿,她也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心肝宝贝。我这个做亲娘的,难道会把女儿往火坑里推,难道我就不想提她谋一门好亲事吗?可是小姑一直避重就轻的想要掩盖事实,我也是怕吃不准,冤枉了小姑。你们是亲兄妹,我哪里会想到她把主意打到了你这个亲哥哥的头上。”
“小姑来的那日,霓儿就无意中从楚家几个孩子的争吵中看出了些苗头,只是那毕竟是她们的片面之词,霓儿不敢尽信,所以一直不敢告诉我真相。可是后来我越想越不对,觉得事情太过仓促了一些,便叫人去询问从阳城过来的生意人,才知道羽儿那孩子如今连床都起不来,已经病入膏肓。老爷,妾身怕伤害你们兄妹之间的感情,所以一直隐忍着不说。可是我的心一直揪着,痛不欲生啊…我可怜的霓儿,怎么忍心让她去受那份苦…”
“若是冲喜不成,霓儿岂不是要守寡?就算小姑良心发现,放霓儿回来。可是一个嫁过人的女儿,还有谁敢求娶,这不是害了我霓儿一生么…”
管氏哭的声泪俱下,捂着胸口的手一直不停的拍打着。
侯爷上前去将爱妻拥入怀里,好生的安慰着。“是为夫刚才说错话了,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知道你一向疼爱霓儿,自然是希望能够嫁得风光。是我太过心急,口不择言,你别哭了,对胎儿不好。”
“老爷…呜呜…”管氏将近日来心中的憋屈全都化作了眼泪,尽情的发泄了出来。
霓裳走到管氏的屋子门口,听见里面传来阵阵恸哭之声,便知道母亲已经跟爹爹说开了,也不好进去打扰,便带着丫鬟悄悄地离开了。
“小姐,既然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想必这亲无论如何都是结不了了。小姐大可放心了!”吊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浅绿也替主子高兴。
霓裳忽然觉得心情一片晴朗,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起来。只不过,刚高兴不一会儿,就又遇到了一个麻烦精。
“表妹有什么高兴的事,不妨说出来大家听听?”穿着一身招摇红色衣裳的楚柔溪拦着她们主仆的去路,举止十分的嚣张。
霓裳眯了眯眼,对这样挡道的够没多少兴趣。“马上就要过年了,我自然开心啦。溪表姐不开心么?”
“我还以为有什么天大的喜事呢,原来就为了这个…”楚柔溪鄙夷的瞥了霓裳一眼,注意到不远处的那抹身影,转移话题道:“表妹知道楚凌风为何会感染了风寒吗?他可是在某天晚上独自一人在后花园的荷花亭呆了一晚上,也不知道在等什么人哦…”
想挖陷阱给她跳,看准她好欺骗?霓裳才不上当呢。“哎呀,大表哥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大冬天的不在屋子里好好地睡觉,干嘛当夜游神啊…”
“表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唉,真是浪费了他的一番痴情,竟然会喜欢上那样一个冷血无情的女人,真是个呆子,呵呵…”楚柔溪肆意谩骂着,根本没将忠烈侯府的嫡长孙放在眼里。
霓裳对她的人品还真是不敢恭维,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眼角扫到不远处的楚柔姈,她放佛见到了救星一般。三两步跑到楚柔姈的身边,道:“姈表姐,老夫人刚回府,我们一起过去给她老人家请安吧?”
楚柔姈对霓裳突然表现出来的热情有些不太适应,不过见她肯再次与自己亲近,心中的彷徨也全都放在了一边。“也好。”
楚柔溪见自己一个人唱着独角戏,霓裳根本就不上当,顿时气得跺脚。“真是不懂规矩,居然丢下客人,自己先离开了。还侯府千金呢,没教养!”
楚凌风实在难以忍受这个堂妹的尖酸刻薄,忍不住出声为霓裳辩护道:“堂妹还是留点口德吧,霓裳乃长乐侯府嫡出的大小姐,岂是你能污蔑的?”
“楚凌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儿心思,不就是看上这个黄毛丫头了嘛…呵呵…只可惜啊,人家看不上你,哼。”楚柔溪的话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楚凌风听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