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妃叹了口气,说道:“圣心难测,今日他可以升了妹夫的官,明日又可以将他下了大狱。这京城不比锦州,处处都是机关陷阱,一个不慎就会惹来横祸。表面上风光无限,背地里却危险重重,又有什么好高兴的。妹妹本就是个温良性子,跟着他又要担惊受怕了。”
听完主子的分析,芷云也笑不出来了。
随着皇子们逐渐长大,娘娘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尽管皇上最疼爱娘娘所出的九皇子,可毕竟上面还有皇后贵妃和其他嫔妃的儿子,娘娘的处境并不好过。一个弄不好,就会惹祸上身牵连到娘家人。
这深宫中,处处都是致命的陷阱。娘娘时时谨慎小心,苦苦的挣扎,她这个做丫鬟的看在心里,忍不住为她感到心疼。
凭小姐的聪明才智,想要争出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可是自打进宫以来,小姐一直都韬光养晦将锋芒尽藏,安分的过着自己的日子。起初,那些嫔妃上门挑衅的时候,她还想不通为何主子会忍气吞声到如此地步。随着时日的推移,她也渐渐地明白了。小姐这是怕树大招风啊!
当今圣上看着宽厚仁慈,实际上手段非凡,否则当年也不会从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登上大位。或许他不像先皇那般残暴嗜血,动不动就诛灭九族。但在位的这些年来,朝中的大臣被管的服服帖帖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可见,他的手段是多么的高端,心思如何的深沉。
小姐或许就是看出了皇上那仁厚外衣下的杀伐果断,才会改变策略,隐藏锋芒安分度日的吧?只有那些愚不可及的蠢笨女人,才会为了一些莫须有的虚名,斗得你死我活。最后,也没落得个好下场。
如今,后宫之中属皇后娘娘最为尊贵。天下皆知皇后娘娘最是温和大度之人,胸怀之宽广令世人叹服。这后宫之中皇子公主一个接着一个的生,可见皇后娘娘的肚量如何。故而,皇上对皇后娘娘十分敬重。即使她缠绵病榻,掌管后宫的大权也没有轻易的落入他人之手,即使尊贵如太后亲侄女的德贵妃也只是协理六宫。可见这位皇后在皇上的心里,是多么的重要了。
“娘娘…奴婢还听说长乐侯近日在四处打听,重新置办府邸。”芷云知道主子在深宫中寂寞无聊,偶尔也会将外面听来的事情与她分享,也好打发时日。
瑶妃侧过身,单手支着脑袋问道:“哦,有这事儿。先皇不是赐了一坐宅院给君府吗?”
“奴婢听闻,老侯爷的庶长子,也就是侯爷的庶兄趁着侯爷在外地,偷偷地将那宅子的地契拿去换了银两,偕同一家老小逃了。如今,君家一家老小还住在客栈里呢。”芷云提起此事都不由得皱眉头。
君侯爷也真是个糊涂的,竟然将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一个庶出的兄长保管,也太随意了一些。自古嫡庶有别,他连那么点儿防范之心都没有,还真是愚蠢!二小姐怎么就嫁了那么个蠢笨的莽夫!
瑶妃的眉头也微微蹙起,想到自己那个心思单纯的妹妹,就忍不住叹息。“当初,母亲也是看在侯府人口简单,老夫人又和蔼,才同意将二妹嫁过去的。没想到…到底是武将出身,没什么心机,这也难怪…”
“那娘娘要不要帮一帮?要在京城找到一个像样的院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芷云想到二小姐,不免产生同情之心。
瑶妃想了想,却没有立刻答话,过了好半晌才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听闻长乐侯只有一个嫡出的小姐,名唤霓裳?”
“原先也有一个庶子,前不久突然没了,就剩下那么一个独生女了。”芷云知道的不多,有些消息还是学士府托人透露给她的。“不过,说起那位侯府的表小姐,据说才十二岁就已经帮着二小姐当家了呢。”
瑶妃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笑意。“哦?这倒是稀奇。以二妹那性子,居然能养出这么厉害的女儿出来,还真是不可思议。”
“奴婢还听说,侯爷的那位庶兄前不久也去了锦州城,赖在侯府的不肯走。又背地里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被这位表小姐设法给赶了出去呢。”芷云越说越兴奋,眉眼都笑弯了。
“果真是与众不同…”听完芷云的唠叨,瑶妃眼中闪过一抹亮色,似乎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外甥女有了些许兴趣。
“娘娘要不要改日向皇上讨了恩典,见一见她们?”芷云见主子难得露出笑容,便自作主张的建议道。
瑶妃冷冷的扫了她一眼,道:“平日怎么交待你的,谨言慎行,你瞧瞧你,得意忘形了不是?”
芷云自知有错,立刻跪下来请罪。“奴婢妄言,请主子责罚。”
“起来吧…此事休得再提,做好分内的事就行了。”瑶妃斜倚在软枕上,神色淡漠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皇上生性多疑,若是她现在就召长乐侯府的人进宫,怕是又要多想了。还是先等等再说吧,反正日后有的是机会相见。
帝王,最擅长的便是权衡制约之术。她虽然得宠,儿子又是乖巧讨喜,但皇上还是会有所忌惮。老太爷乃三朝元老,又曾为太子太保,底下的门生多不胜数,在文官中的影响力依旧不可低估。加上她的哥哥又是内阁大学士,虽无宰相之名,实有宰相之权,拥有代替皇帝起草批示的权力,代表着具有绝对权威的“皇言”,其重要地位是可想而知。虽不及兵权在握的那些势力,但光凭一张嘴就能决定人生死,是不可低估的一股力量。这也是皇上为何宠她,对九皇子特别喜爱的原因之一。
不过,瑶妃并没有按照皇帝料想的那般恃宠而骄,倒是让皇上又爱又恨。爱她的品性高洁觉得她明事理,可又觉得太过懂分寸了一些,即使想要抓个小辫子也抓不到。如此,反倒是不好制约了。若胡乱的安在罪名在管氏一族身上,必定不能服众,而且怕是会引起轩然大波。
瑶妃怕是早就参透了其中的沟沟壑壑,所以才会采取中庸的处世之道,不争不抢才能明哲保身呐!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芷云见瑶妃脸上的神情放松下来,便笑着走上前去将她搀扶着坐了起来。“娘娘…想必是殿下下了太学,过来给娘娘请安来了。”
芷云话音刚落,一个月白锦袍有着秀气面庞肉团子一般的小男孩就径直闯了进来,迫不及待的扑倒在瑶妃的怀里。“母妃…儿臣过来看您了…”
面对自己的亲骨肉,瑶妃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祥和慈爱之色。“跑这么急做什么,要是摔倒了可怎么好?”
九皇子眨着灿若星辰的眼睛,撒娇道:“太傅今日夸奖了儿臣,儿臣高兴,所以就跑着过来告诉母妃了…”
想起那个一丝不苟的太傅,瑶妃就忍不住笑了。能够得到那迂腐老头儿的赞赏,想必是真的做的很好了。“修儿这就知足了?太傅不过夸你一回,若是日后能够天天得到他的夸奖,那才是本事呢!”
瑶妃的谆谆教导,九皇子皇甫修似懂非懂。不过,看到母妃笑了,他就已经很开心了。芷云早就命人准备了九皇子最喜欢的吃食,宫女们鱼贯而入,不一会儿就摆了一桌子。
“殿下怕是饿了吧,先吃些点心垫一垫吧。”芷云将矮几稳稳地搁在贵妃榻的中间,然后将银筷子摆放在九皇子的面前。
“芷云姑姑最好了,每次都给儿臣准备这么多好吃的。”九皇子甜甜的对着芷云一笑,然后望向自个儿的母妃。
瑶妃爱怜的摸了摸儿子的头,说道:“你这个小馋猫,就惦记着母妃这里的吃食。”
九皇子嘿嘿一笑,夹起一块晶莹如玉的枣糕递到瑶妃的面前,道:“母妃也吃。”
瑶妃顺从的将那糕点放进嘴里,姿态优雅的咀嚼着,风情无限。芷云在一旁伺候着,眼角也满是笑意。
小姐只有在九皇子面前,才会露出真实的本性。她一定会拼了性命的守护着小姐和九皇子,一定不会让人伤害到他们。
学士府
“夫人,夫人…”管府的后宅,一个打扮的朴素端庄的妇人正在指导女儿如何管家,突然被一阵急切的禀报声给打断了。
妇人停下手里的事,不满的呵斥了那丫头两句才问道:“何事如此惊慌,又没有人在后面追着你。”
“是姑奶奶…姑奶奶带着表姐前来拜访。”那丫鬟一向很有分寸,如今这般失礼也是因为太过高兴地缘故。
坐在妇人身边一身宫缎素雪绢裙,端庄文雅的女子樱唇轻启,略带好奇的问道:“你说清楚些,到底是哪个姑奶奶?”
那丫鬟摸了摸额上的汗,一脸笑意的说道:“回大小姐的话,是从锦州城过来的二姑奶奶。”
“锦州?那不是…”唐氏微微一顿,继而站起身来,吩咐丫鬟道:“快,去请姑奶奶进来,我一会儿就到。”
管沅英也跟着站起身来,脸上的惊讶依旧。不过,经丫鬟这么一提醒,她倒是想起来了。爹爹时常在嘴上念叨,有个姑姑远嫁锦州,又说姑父长乐侯升了官,不日将回到京城。难道就是那个姑姑?
“我先去换身衣裳,你让弟弟妹妹也一起过去见见。”唐氏这话是对长女沅英说的。
正在备嫁的大小姐管沅英乃唐氏嫡出的长女,已经许给左相之子刘春元为妻,再有三个月就要出阁了。听了母亲的吩咐,她便让丫头们分别去几个院子去请了几个弟弟妹妹过来,打算一同去唐氏的院子拜见那素未谋面的姑姑。
管家的人口比较,管大学士只有一妻一妾,正室唐氏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分别排行老大老二老四,妾室钟姨娘生了一个庶子,行三。霓裳在来学士府之前,就已经听母亲唠叨了好几遍了。
站在学士府门口等候通传的时候,霓裳眼中不免对这位舅舅产生了好感。即使还未见面,但见府里的下人均是恪守己任,不骄不躁,就给人很舒服的感觉。不若那些有权有势人家的奴才,总是狗仗人势敢随意甩脸色给别人看。
在丫鬟的带领下,霓裳小心翼翼的搀扶着管氏朝着主母所在的福禄院而去。一路上遇到不少的丫鬟小厮,他们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带着丝丝好奇和探究。尤其是一些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嬷嬷,见到管氏的时候,都忍不住激动地双目含泪。
管氏看着府里熟悉的景物,也难免触景生情。这里可是她从小玩到大的地方啊,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没有改动过。
“小姑…”管氏正激动着,突然从远处走过来一个穿着流彩暗花云锦对襟衣裳的妇人。她的神情也颇为激动,眼中隐约有泪光闪过。
霓裳猜想,这位贵气端庄的妇人应该就是舅母唐氏了吧?早就听闻这位舅母出身尚书府,最是知书达理,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于是乖巧的上前行礼,问候道:“霓裳见过舅母,请舅母安。”
唐氏拉着管氏的手,仔细打量了许久,这才回过神来将霓裳扶起。“这就是霓裳?都长这么大了…”
管氏一只手牵着唐氏的手,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鼓鼓的肚子,笑着道:“可不正是我家那泼猴儿。”
唐氏被管氏的话给逗笑了,脸上的伤感也渐渐地淡去。她称赞了霓裳两句,说她长得好又懂礼数,然后才将注意力放在管氏的肚子上。“看我,尽顾着说话了,忘了你还怀着身子…这是岁数怀孩子最是辛苦,我一会儿吩咐厨房给你炖些补汤。”
“嫂嫂何必这般客气,我们贸然前来打扰已经很过意不去了。”管氏出阁前与这位嫂嫂关系就很融洽,如今一见,更是有说不完的话。
唐氏领着她们母女进了屋子不久,管沅英就带着几个弟弟妹妹过来给唐氏请安了。唐氏一一介绍,双方见了礼之后,管氏便让丫鬟将准备的见面礼送给了几个孩子。管沅英出嫁在即,管氏便送了一对通体碧绿的玉如意。二小姐管沅舒得了一只蝴蝶步摇,三少爷的是一套文房四宝,四少爷的则是一把泥金真丝绡麋折扇。
霓裳也收获不小,唐氏大方的送了她一套绿翡翠的头面,那颜色纯净毫无杂质,一看就价值不菲。
霓裳谢过之后,便让丫鬟好好地收了起来。
管氏和唐氏多年不见,自然有很多话题可聊。霓裳与几个表姐表哥表弟不熟悉,互相问候之后就很少开口。好在二小姐管沅舒是个活泼性子,对霓裳也不讨厌,很快就拉着她亲昵地一口一个霓儿叫了起来。霓裳也很喜欢这位活泼开朗的二表姐,话才慢慢多了起来。
在霓裳看来,舅舅家的几个孩子都是不错的。大表姐沅英据说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又端庄敦厚,许给了右丞相的公子,一时成为了最近最热门的话题。看着她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端淑,偶尔妙语连珠,霓裳就暗暗的欣赏。果然是古代的大家闺秀,那气质可不是她能够学得来的。
暗暗吐了吐舌头,霓裳继续打量那位钟姨娘所生的庶出表哥管元离。他给人的感觉就是斯斯文文的,话很少但总是一针见血,可见也是个深藏不露的。至于最小的表弟沅祁,长得倒是挺可爱的,皮肤白皙,一双葡萄似的眼睛惹人怜爱。只是言行举止一板一眼,虽然比她还小上几个月,却古板的像个老头儿,不苟言笑,一点儿都不可爱。
“母亲,姑母,祁儿还要回去做功课,先行告退了。”觉得十分无聊的管元祁终于沉不住气,率先起身告辞。
唐氏知晓他的个性,也没有勉强。只叮嘱了两句,便放他离开了。管元离见弟弟离开了,他一个男孩子留下来也不太好,于是也找了个由头离开了。
看着自己的几个子女,唐氏就很欣慰。唯一有所不满的,就是这个二女儿。虽然长相和头脑都不错,就是性子太野,是个疯丫头。
“真羡慕嫂嫂儿女成群,可怜我们霓儿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连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管氏艳羡的看着这些个优秀的外甥,叹气道。
唐氏与有荣焉的笑了笑,打趣她道:“你肚子里不还揣着一个么,霓儿马上就要有个弟弟了,哪里孤单了…”
“嫂嫂是不知道,我盼这个孩子盼了多少年…不过,有霓儿这么个女儿,我也十分的欣慰。”看着坐在身边与外甥女谈笑的女儿,管氏眼里满是怜惜。
唐氏拉着管氏叙了叙旧,转眼就到了午时。唐氏便留管氏母女一起用膳,还特意让丫鬟去二门等着,见到老爷回来就直接请到这福禄院来。
提到久未见面的兄长,管氏心里也十分挂念。回想着小时候的一些事情,管氏就是一脸的幸福。她的这个哥哥,还真是会护短的。不管她做错了什么,他总算替她扛着,还用他那张三寸不烂之舌,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当真是对她爱护有加。
屋子里正说笑着,便有丫鬟事先进来通报,说是老爷回府了,正往这边过来。管氏激动的站起身来,与唐氏一同迎了出去。
“老爷…”
“二哥…”
管大学士沉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在听到小妹那一声呼唤之后,眼眶微微湿润,声音也略有哽咽。“十多年没见面了,你总算是回来了…”
霓裳连忙上前给舅舅见了礼,便显得可圈可点。
“这就是小妹的闺女?果真不错。”管大学士管教子女一向严厉,极少有夸赞之词。如今第一次见到霓裳就给了这么高的评价,还真让霓裳受宠若惊。
“舅舅谬赞了…都是外甥像舅,霓儿这也是沾了舅舅的光呢。”霓裳明亮的眼眸忽闪忽闪的,格外讨喜。
管大学士爽朗的大笑,许久才摸着霓裳的头说道:“果真有咱们管家的风范,将来定是个有福气的。”
管氏见哥哥这么高兴,心情也突然变得晴朗。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哥哥待她还如从前那般,不然也不会如此看重霓裳。心里高兴之余,又说了几句谦虚的话,这才一同进了屋子。
难得一家子团聚,唐氏吩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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