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那一声响里,一支箭,便如电光一般,划破天光,飞速、急速!几乎是不可想象地快!似乎可以听到充斥天地的破风之声!
但偏偏神奇的是,这支箭直刺而来,仿佛谁捂住了天地间的耳朵,那般悄无声息。
“噗”。一声闷响。
木格的窗户扇了两下,那人已经被一支羽箭钉死在了对着窗的木门上,双眼愕然而恐惧地睁着,他才刚刚意识到恐惧,却完全无法躲开这一箭的威力。
这种速度与力量,几乎可怕到像是梦魇。
房内尚有一人,他也正惊愕地睁着眼睛,他的脸上尚有些未褪去的疲惫,面色苍白,只是,看到那个被钉死的人飞溅的血花,看到鲜红的血迹沿着木门上的纹路缓缓流下,他还是禁不住颤抖起来。
“赵、赵师兄……”
*****
郭芙也是瞪大了眼,她从未想过一把弓箭能有如此强大而恐怖的力量——
几乎都是古代的狙击手啊,而且比狙击枪还要准确,这位辛十一可是说在百丈之内绝无问题。百丈,这是什么概念,一丈在此时几乎相当于后世的三米,而百丈,就是三百米。
足够了。
这个距离之下远距离狙杀,真是太可怕了。
这十二位数字兄弟都不是多话的人,多余的话他们一句都不会有,但是已有三人对她道,“十一很不错。”
她初时不懂,现在懂了。
这位小十一绝对是位宝贝啊。
“十一,我真是太爱你了。”她转过头笑盈盈地道。
饶是以辛十一出色的定力,仍是愣了一下,平凡的脸上显出一丝尴尬的红晕来,“小姐说笑了。”他径自从腰间取出一布条来,蒙上眼睛,在发后系上带子。
“这是?”
“十一虽生来天赋异禀,力气奇大,但这眼力却是练出来的。”他缓缓摩挲着那柄古味十足的硬弓,非常熟练地把这把弓折叠起来,塞到那个巨大的方盒子里,弓的造型极为精巧,沿着纹路的折痕对弓的弧度没有半分影响。“我平日里,便是如瞎子一般地生活,但必要的时候,我能比一般人看得更远更清晰更精准。”
郭芙看着他平凡的面容,缓缓笑了,“十一,你当真很不错,以后便和荆九跟在我身边吧。”
“是,小姐。”
那位荆九早已漫入阴影里,消失不见。作为一名刺客,最为擅长的,自然就是隐匿,当他不想被人看到的时候,谁也看不到他。
从这天起,郭大小姐便多了一个背着奇怪方盒子的瞎子仆人,他的名字叫做辛十一。
谁也无法想到,那天清晨杀死全真教赵志敬的惊天一箭,便来自于那个年轻的瞎子那双白皙修长的手。
——只除了,不远处巷子里那双被刘海遮住一半的明亮眼睛。
此时,他的眼中有震惊、思考及一抹极为复杂的温柔。
他知道,他喜欢的这个小姑娘从来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但是他也不曾想到,她居然是这样出色。
站在屋顶上的少女依旧是昨日的绿衫,黑发明眸,只浅浅的笑,却清冷淡漠,整个人那样沉静睿智,自有一种飒爽和肆意。
迎着晨光的那个少女,熟悉又陌生——
可他知道,那个就是他放在心上的——
那个她。
22。蓦然揭穿身世来
金轮法王闭着眼睛坐在房中,听到“吱呀”一声门扉打开的声音,才睁开眼来。
“如何?”
“弟子不便靠近,但全真教两个道士细细检查过尸体,似乎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一箭穿喉,一击毙命。”进门的是霍都,他恭敬立于一旁答道。
金轮法王眯起眼睛,干瘦的脸上现出一抹阴郁,“与这个道士结仇的最可能便是那个叫杨过的年轻人。”他顿了一下,“但他不可能有这样的本事。”他终于还是坐不住,站了起来,转身出门。
郝大通和孙不二正满脸悲戚地站在门口,赵志敬的尸体已经被取了下来,那支铁箭却依旧在他的喉间,那支箭箭身黝黑、冷厉、肃杀,单单这一支箭,便有着无限恐怖和令人心寒的可怕。
尹志平的面色格外苍白,他只是听见一声闷响,方才还在与他说话的师兄,便已经被钉在了门上,太过迅捷,师兄甚至连惨叫都未来得及出喉。
金轮法王上前几步,看向那支黑沉沉的铁箭,感叹道:“真不知这位道长得罪了何人,这般出众的箭法,就是我蒙古的哲别都比之不及。”
孙不二阴沉着脸道,“不劳国师费心,我全真教自会找到凶手,为志敬报仇。”
金轮法王轻笑道,“听闻郭靖郭大侠曾师从我蒙古哲别,有一箭双雕的好本事——”
“国师不必出言挑拨,郭大侠仁厚狭义,是断不会做这样的事的。”郝大通冷冷道。
金轮法王温言道,“只当我多话罢,不过,如此凌厉的箭法,一箭穿喉、一击毙命,就是我蒙古也没有几人做得到,还盼道长早日找到真凶才好。”说罢大笑两声,转身正要离去——
“这个道士怎生死了。”一个清淡柔和的声音响起,尹志平身躯一震,脸上更是连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
来人是小龙女。她一身白衣,正俏生生地站在杨过身边,杨过看向地上赵志敬的尸体,也是一愣,看到那支铁箭,眼中现出佩服的神色,冷笑道,“姑姑,这正是恶有恶报。”
小龙女面色平和,只淡淡道,“可我还有话未问他。过儿,昨夜住店时我经过这道士房外,却听到他在说起我,但还未听到是什么,他便没有说下去,五月初五,过儿,你可记得这天了?”
杨过皱起眉,半晌摇了摇头道,“姑姑,大约就是我们下山之前的几天罢。”
小龙女冷漠地看着地上赵志敬的尸体,“他怎么就死了呢,我还未来得及问他。”待她一双明目自赵志敬的身上移到尹志平那厢时,尹志平已面如白纸,额上冷汗滚滚而下。
“哼!”孙不二重重哼了一声才道,“杨过!死者为尊,还望放尊重些!”
郝大通叹了口气道,“志平,将志敬的尸身收殓起来,我们回到教中见过众位师兄再做计较。”
尹志平赶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小龙女,只应了声是,便同郝大通、孙不二一道将赵志敬喉间的铁箭拔下,将他尸身放入一方薄棺中,如此收拾了半晌,才带着惨然离开了客栈。
杨过见赵志敬死状凄惨,也就不再说了,只拉着小龙女道,“罢了,姑姑,我们走罢。”
话音未落,却听一个清脆带笑的声音响起,“哥哥,龙姐姐,原来你们在这里。”
郭芙已换过一身衣衫,杏黄的衫子,绣着大片白色牡丹,既俏丽婉约又沉静大气,她正笑盈盈地看过来,身后跟着一个蒙着眼的年轻人,那年轻人样貌平常,穿着亦是普通至极,丝毫不引人注意,但他一路走来,明明是个目盲之人却偏偏神奇地似是正常人一般,没有碰到任何不该碰的东西。只身后背着一个大盒子,显得有些古怪。
郭芙的左侧站着的男子正是白颜,他依旧是素衣长发,面上带着温润的笑,长身玉立,气质卓然。大个子的阿古勒站在他的身后,正以古怪的目光打量着那个普通却又不普通的辛十一。
杨过见是郭芙,笑了起来,“芙妹,原来是你。”拉着小龙女过来与郭芙说话,极为亲热,却在这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传来——
“郭大小姐好兴致,居然今日里出来游玩么?”却是金轮法王难听的声音,他笑着道,“我代我家大王请郭大小姐去做客可好?”
郭芙只笑盈盈地回道,“金轮法王,在我大宋的境内,我劝你还是不要过于嚣张为好。”
金轮法王眼睛一眯,怒极反笑,“郭大小姐,这句话,我该送给你才对,小姑娘还是不要过于嚣张才好。”
待看到金轮法王身后的霍都和达尔巴,郭芙知道,今日这人看来是真的想擒住自己了。
她的嘴角缓缓绽开一抹笑,道,“十一,你站旁边些,小心别被这个竹竿子伤到。”
“是,小姐。”
杨过与小龙女对看一眼,双双出剑,竟是为了郭芙挑上了金轮法王,郭芙面上带笑,正要向前,却见白颜还是站着不动,恼怒地回首一瞪,“你还不出手!呐,那个大和尚就交给你,可别输给那个瘦和尚!”
白颜见郭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禁一笑,随即又叹气,他自是知道金轮法王要做什么,但他的做法多半不会成功,只会落下坏名声罢了。
金轮法王一边挡着杨过与小龙女的双剑,一边冷笑道,“小子,你当真要同我作对么!你若还是蒙古人,就给我站到一边去!”
此言一出,满室静寂。
白颜垂眸,浅笑,淡然道,“就算我是蒙古人,今天也决计不让你带走她。非关蒙古人还是宋人,只因她是郭芙。”他也不看郭芙,只是伸出一双洁白如玉的手,一掌击出,“砰”地一声巨响,径自与达尔巴对了一掌。
达尔巴本就力大无穷,而白颜居然并不落下风。
郭芙只叹了口气,看向霍都,“霍都王子,我现在的心情很不好。”她脚步翩然,剑光微寒,朝霍都刺去。
霍都听到她的话,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但昨日里才与她打过,虽是胜他一筹,却也未高出他许多,更何况,他还有手段未来得及用出,是以并不怎么害怕——
但他没想到的是,果然那种不祥的预感是真的……
正如郭芙自己所言,她的心情很不好,于是出手虽还算优雅,却无比暴烈,手指便如一朵花盛开绽放、瞬间凋谢,极为美丽,却杀意十足,手指连弹,弹指神通“嗤嗤”作响,兰花拂穴,全指向阴险的暗劲穴道,掌力汹涌,几乎一开始就让霍都招架不住。
他手指扣着扇子,面色发白,只待按下扇子上的暗扣,射出那几枚带毒的钉子,却腿脚一软,轰然倒地,一只并不大的脚狠狠踩上了自己的胸膛,他听到了自己胸骨碎裂的声音,痛得他眼泪直流。
郭芙指间一弹,最后一点藏在指甲里的毒药都奉献给了霍都王子,眼睛一眯,狠狠又踩了两脚,听着霍都的惨叫,心情更差了——
该死的蒙古人!
在场的其他人,看着她满脸阴沉的样子,都有点面色发白,就算是武功高出她许多的金轮法王,都不禁眼神一凛。
四周的蒙古武士却不能再眼见着霍都被郭芙蹂躏下去,齐齐扑上,这才止住了郭芙对他的迫害,但郭芙此时下手毫不容情,不过片刻就伤了两个蒙古武士,金轮法王见状面色阴沉,一轮迫开步步紧逼的杨过和小龙女,用蒙语大喝一声,“撤!”
达尔巴一掌击退白颜,跃到一旁抓起霍都,便随着金轮法王从窗中跳了出去。
郭芙跺跺脚,追之不及,哼了一声,满心不愉。
此时客栈之中已是一片狼藉,桌椅多被打坏,本金轮与达尔巴的武功更强,达尔巴更是力大无穷,但偏生郭芙附近的破坏最大,楼梯都被击成了碎片,窗格被打坏了一半,此时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破败的窗棂照了进来,金色的浮尘飘散在空中,杨过与小龙女也并未追去,一时之间,客栈中竟是安静无声。
一声叹息响起,众人皆能听得清清楚楚。
“阿芙,你当真如此生气么?”
郭芙阴沉着脸,不言不语,只朝客栈外走去。
白颜看着她的背影,只顿了半晌便跟去了,阿古勒沉默地站着,杨过与小龙女更是面面相觑,只辛十一默然走到柜台前,敲了敲木制的柜台桌子,便见掌柜的从桌下颤颤巍巍地露出半张脸来。
“小姐共打坏了十三张桌子八张椅子外加楼梯和半扇窗,这里是十两银,该是足够了。”他道,“嗯,至于其他那些个被打坏的物事,你自去向他们要吧。”他指了指在场的杨过、小龙女并白颜的仆人阿古勒,平凡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只是认真地从袋子中数出了十两碎银交给了掌柜,然后走出了客栈。
满室皆静。
不多时阿古勒也出来了,他沉默地追上了辛十一,问道,“你怎么有如看见了一般数得如此清楚?”
辛十一歪着头道,“你相信了?十三张桌子和八张椅子是我随口说的,我又看不见,怎知道小姐打碎了多少。”他道。
阿古勒无语。
23。多情自被无情恼
郭芙并未走远,大胜关外的这个小镇就叫大胜关村,倒也有几分秀丽景致,只是此时天气渐寒,旁侧一树林也显得凋落萧条,但有一不大的碧湖,现出几分柔婉来。
郭芙坐在湖边石上,眯着眼沉下心情。其实——并非不怀疑的。毕竟阿古勒的样子摆在那里,要说他是个江南人,她才不信,只是——不曾想到,他确确实实是个蒙古人。
在古代恋爱绝不同于现代,若是谈了,自然会想到婚嫁,郭芙叹了口气,其实前世之时,她谈了好几个男朋友,却终究都是无疾而终,她那时是没有时间去照顾家庭,但是——并非不想结婚。
这一世,她才十五岁,尚还年轻,只是以心性来说,却已经足够成熟,这些日子她看着白颜观察着白颜,感性上来说,他确实是个她喜欢的男子,理性上来说——这个男人足够优秀。
只是还来不及有什么发展,便知道了他是蒙古人。
郭芙有些失落,有些遗憾,有些愤怒。
这愤怒也许是针对他的隐瞒,但她自己知道,更多的大约是出于对命运戏耍的可笑。
她以为她已经不是那个郭芙,她以为小时候的相识便是一场属于她的缘,到最后才发现,那不过是老天开的一场玩笑罢了。
但——
她眯起眼来,她信了一次命,并不代表要信第二次。
正径自愤怒的时候,他悠然的叹息在耳畔响起,郭芙想也不想,拾起地上的石头便向后扔去——
小石头并未像电视剧中那样砸中男主角的额头,而是擦过了白颜的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痕迹,落在他身后的枯草丛里。
“阿芙。”他温言道,“你如此生气,我很高兴。”
郭芙瞪大眼,想着这人怎么这么讨厌,纤掌一敲,敲下一块嶙峋的石块来,咬着牙想要不要把他的脑袋砸个洞再说。
“阿芙,我原想再陪在你身边三天,我答应了旁人,只剩下三天罢了。”
郭芙一愣,手上拽着的石块滚落在草丛中,蹙起秀眉道,“你答应了谁?”
白颜却不答,“我原想着,再伴你三天,当这个大白也是不错的。只是我知道,我是蒙古人,这个无法改变。三天之后,我走了,以后你想起来,也许还会思念这个曾经陪着你的大白,而我也能保有这份美好的回忆。也许从此,你我陌路,再不相见。”
“这个结局,其实也是不错。”
他的声音淡而温雅,便如一开始给人的印象。
郭芙垂眸不语。
白颜浅笑道,“人与人的缘本就奇怪,我未曾想过会遇到你,遇到你之后,也不曾想过还会再次相遇。如果我厚颜一些,也许会说这是注定的缘分,但我知道,不是的。这几年来我在江南徘徊不去,也许是存了还能遇见你的心思罢了。”
“阿芙,你听我说个故事吧。”他上前几步,站到了郭芙的身边,就这般一坐一站,两人都不看对方,只看着面前平静的湖面,几条小鱼悠然地游来游去,平静宁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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