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爷爷的遗嘱我不会取消。”巩雪平静地说道。
张素琴的眼顿时张到最大,可怕的大,以至于巩雪只能看到眼白占据了二婶的眼眶,她哆嗦着嘴唇,“你想把钱要回去?”
巩雪摇摇头,说:“你听我说完。刚才是第一条,我不会取消爷爷的遗嘱,第二条,你从我这里拿走的所有存款都要用在涛涛的身上,包括他未来的学业、工作、结婚,都可以无条件地动用这笔钱,但是,你若把它们用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或是用它来为你们夫妇谋利的话,对不起,我会一次性的收回,还会追加利息,二婶,听懂了吗?是本息都要收回。”
张素琴的脸色从青到黄,又从黄到青,转了几个来回之后,她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为了涛涛,她可什么都豁出去了。
不就是不让她和丈夫花这笔钱吗,只要涛涛能用,她和丈夫再苦再累也值了。。
搁往常,精明惯了的张素琴势必会让侄女再写上一张字据签名画押,可是今天,被巩老遗嘱制约的她,完全不敢再向侄女提出无理的要求。
受完酷刑的张素琴,卸下包袱想走,可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小雪,还有件事。。。”
巩雪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情知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然,“你二叔申请调回邻市总公司,恐怕,下周调令就下来了。。。我们一走。。。你。。。”涛涛住校,倒不会太为难,关键是小雪,她下个月高考,根本不可能跟着他们回邻市。。
对于叔婶要抛下她回邻市的消息,巩雪倒没表现出惊讶,暗自反而松了口气,心想,走了也好,至少,她和田姨能图个清净。
“二婶不用管我,我马上要高考了,肯定哪里都不会去的。至于今后,我也只有漠北的家,不会去给二婶添麻烦的。”她肯定不会跟着叔婶去邻市生活,哪怕今后嫁人,她也只有漠北这一处娘家。
张素琴听后却是面色一变,她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可是巩雪等了半天,张素琴却张张嘴,什么也没说的上楼去了。
巩雪回卧室,推门却看到巩涛在哭。
田姨紧紧拉着他,生怕他冲出去闹出什么大事来。
原来,不放心巩雪和张素琴单独谈话的两人悄悄打开门缝,一直在偷听,当听到巩雪提出的两项要求后,巩涛按捺不住胸中的愤怒,要出去和他妈拼命,田姨拼命拉着,他才没惹出事来。
巩雪示意田姨放开巩涛,田姨手臂一松,巩涛立刻像枚小炮弹一样冲向门口。
“涛涛!你若是踏出这门,我就不认你了!”巩雪坐着没动,她知道对巩涛来说,没有什么比丢下他更残酷的打击了。
巩涛虎豹一样弹回来,泪水甩了一地,他控制不住情绪,冲着巩雪吼叫,“姐!不能再忍了!我妈。。。。我妈。。。。她。。。。。太欺负人了。。。呜呜。。。。。!”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谁明白刚强背后的苦与甘,谁知道坚韧背后的泪与欢。。
弹落的泪水,是割不断的血脉亲情,是涛涛对姐姐诉不尽的愧恨和歉疚。。。
巩雪抚摸着趴在她膝头上痛哭不止的涛涛,尽量让哽咽的语声变得平静,“对不起,涛涛,姐姐对不起你。”
她竟主动向巩涛说对不起?
她有什么错,有什么错啊!
巩涛猛摇头,不肯接受。。
姐姐一向是他崇拜的偶像,她坚强、勇敢、善良、重情重义、做的许多事连男人都自愧弗如,为了成全妈妈的贪欲,她竟舍弃了所有!
这样优秀的姐姐,为什么要向他道歉!
他不接受!不接受!!!
第一百九十五章 请你向田姨道歉
巩雪拉开门走出来,径自走到田姨跟前,把她扶到沙发里坐下。
睡了很久,可是巩雪的气色并不好,脸庞煞白煞白的,眼眶却肿了起来。她幽幽的目光盯过去,原本还疯狂叫嚣的恶毒女人,却感到脊背上忽然撞上芒刺,一阵入骨的悚然。。
她退后两步,想溜,却被儿子巩涛扯住胳膊,“妈,你把钱还给姐!”
还?!
不如杀了她来得痛快!
“涛涛,放开她。”巩雪神色冷静的叫弟弟过来,然后对张素琴说:“二婶,你别怕,我不会把钱要回去的。”
“姐!”
“小雪!”
巩涛和田姨同时惊叫阻止,可是巩雪却摇摇头,在田姨的肩膀上按了按,示意她不必担心。
她指着对面的沙发说:“二婶,你坐,有些话,我想当面和你说清楚。”
只要不要回家产,听几句难听话,有什么要紧的。。
张素琴坐下的时候,掩饰不住的兴奋从她那双小眼睛里透出来,她翘着二郎腿,眼珠骨碌碌地盯着巩雪,用惯常骄横的语气问:“想说什么,我听着呢。”
巩涛指着张素琴,被他妈的无耻行为气得浑身打颤,张素琴回瞪着儿子,恨不能掰下他指着亲娘的手指,拍拍心口,她做这些事,究竟为了谁!
没良心的货!和他爸一个德行!
“涛涛!你再闹就回楼上呆着去!”被巩雪按着肩膀坐下,巩涛揉揉胀痛的眼眶,落下一串泪来。
巩雪冲着二婶淡淡地笑了笑,目光冷澈:“二婶,请你先向田姨道歉,我们再说话。”
张素琴的脸色唰一下变得青黄难看,滴溜溜的单眼皮转了几圈,忽然,笑了,“我说错了吗?小雪,她要家产难道不是想占着自己那份,你还小。。。不。。。”
“我不想重复第二遍。”巩雪的眼神呼刺刺射过来,令张素琴感觉万般凌厉,她的笑僵在脸上,脑中迅速打了几个弯,分清利害之后,她忽然转换态度,皮笑肉不笑地对田姨说:“唉哟,田姨啊,你瞧我,真是伤心过度,神志不清了,怎么能怀疑你呢?你在巩家辛苦多年,尽心尽力的,谁也比不上你的功劳大,是不是?要我说啊,老爷子就是把钱都给你也是应该的。。。对不起啊,是我错了!”
巩雪用食指点了点张素琴,“二婶,你看谁家道歉,是翘着二郎腿,跟黄世仁似的高高在上?”
张素琴笑容再次僵住,她朝小雪使眼色,暗示她差不多行了,毕竟她是这家的女主人,今后还要在田姨面前立足,如果真像巩雪说的那样道歉的话,那她的脸面,朝哪儿搁。
巩雪看她肉肉唧唧根本没诚意,冷笑一声,直接拉起田姨,“走,咱们不找她要家产,找霍律师打官司去!”
“嗳……嗳………,别去!我道歉,我赔不是,重新来,还不行吗?”张素琴急了,也不管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了,直接绕到田姨面前,蹲在地上拉住田姨的胳膊。
“我真错了!田姨,我真错了!”怕不逼真,她竟抓起田姨的手,朝她的脸啪啪扇过去。。“你打我出出气!啪!再来!啪!!”
田姨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在此刻才算是得到发泄,她不是个揪住别人错处就不放的人,只是,张素琴的做法是在太过分了。
噼里啪啦打了几下,见没人来劝,张素琴的心都凉了,她这才体会到当众受辱是个什么滋味,可是想到那近百万的家产,她狠狠心,抓着田姨的手,用足了力气照自己脸上扇了下来。。
打了足足有成十下的光景,田姨主动收手,她偏过头,似是不忍心再看张素琴肿胀青紫的脸,“算了。。我都听小雪的。。”
张素琴松了口气,捂着火辣辣的脸,灰突突地起身,却不敢过去坐下。。。
巩雪看看她,视线又转向巩涛,“涛涛,你说妈妈的道歉过关吗?”
巩涛亲眼看妈妈挨打,说不难受是假的,可是想起她的恶行,却又觉得内心无比痛快,复杂纠结的眼神,掠过狼狈不堪的张素琴,垂眸低声道:“姐,我听你的。”
一句话,把张素琴的心击得粉碎。。
她辛苦筹谋为了谁?她含辛茹苦,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为了谁?她今天当众受辱,又是为了谁?
张素琴的眼睛重重地闭了两闭,一行失望的泪水线一般滑落,滴在衣襟上,悄无声息地结束。。
巩雪旋转目光,视线落在紧蹙眉头的巩涛身上。看到少年眼底的一抹伤痛,她的心,也迅速掠过一道尖锐的痛楚。
其实利用涛涛来惩罚张素琴,是她在张素琴身上下的一剂猛药。只有这样去刺激她,才能起到真正警醒的效果。不过巩涛会受到连带伤害,也是不争的事实。
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也没有不爱父母的孩子。
哪怕明知道对方,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好,有时候甚至是令人憎恶、痛恨的,却还是希望能通过自己努力来改变对方。。
就像是电视报刊上经常登载的有关亲情的感人故事,那些为了狱中的儿女,熬白了头,熬瞎了眼睛的父母亲人;还有那些为了挽回迷途的父母,不惜辍学赚钱的孩子们。他们熬什么,等什么,又在挽回什么呢?其实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希望自己爱的人,能变好!
变成他们期冀的那样,能守护家庭的亲人。。
二婶的贪婪大部分原因,或者说根本原因,在于巩涛。
巩涛也深知妈妈的苦心,所以,他才会受伤,才会难过,才会那样的想让妈妈,变好。
巩雪用力揉了揉巩涛的肩,语声温柔地对他说:“涛涛,和田姨先回避一下,好吗?”
巩涛很听话地跟着田姨走了。
等乱哄哄的客厅恢复寂静,巩雪才指了指对面的沙发,“二婶,你坐。”
张素琴挪着沉重的脚步落座,却一直垂着头,没有主动说话。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不要丢下我
当然,巩老不是像正常人一样,流利顺畅地发声。
他讲话的方式,仍然是混沌不清的,但是太过了解巩老生活习惯和讲话方式的巩雪,却能在第一时间听懂他的话。
巩老似乎是累了,瞅着镜头的时候,眼睛里竟失却了以往的神采。
“小。。。。。雪。。。。。”当她听到爷爷在镜头前熟悉入心的呼唤时,她忍不住扑到茶几前,双手抚摸着屏幕上爷爷的脸。。
“爷爷。。。。我在!!小雪在!”
正准备揪着小王和田姨算账的张素琴被巩老的叫声吓了一大跳,她怀里紧紧攥着那些得而复失的家产,却不敢回头朝小雪看一眼。
可能是打击太大,又或是害怕小雪立刻便把家产抢了去,她死死抱着不放。。
巩雪的全副注意力都在镜头前的爷爷身上,根本没管张素琴。
爷爷稍稍停顿了几秒,目光里却渗出一丝牵挂和担忧,“高。。。。原。。。。。我。。。。很。。。。担心。。。。如。。。。如果。。。。真有。。。。意。。。。外。。。。我。。。。的小。。。。小雪。。。。一定。。。。要。。。。坚强。。。。坚强地。。。活。。”
视频里突然插进小王的声音:“老首长,您自言自语什么呢?我怎么一句也没听懂。。咦,录像机怎么还开着。。”视频画面闪了几闪后,终于归于黑寂。。。。。。
巩雪听懂了,爷爷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懂了。
他说担心高原,如果,只是如果,有一天高原遭遇意外的话,请她一定要记着爷爷的遗言,好好的活下去,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
爷爷想告诉她什么?
巩雪无从问起,但是数日来积攒的恶梦,却一幕幕朝她的脑海中袭来。
她忽然抱住疼痛不休的头,慢慢滑坐在地上。。。
“小雪,你怎么了?”小王最先发现巩雪的异状,接下来是田姨,他们围在巩雪身侧,紧张地询问着。
张素琴向丈夫巩明军使了个上楼去的眼色,看也不看地上的人,便趁乱溜了。巩明军走的时候,还是出于亲缘关系上前表示了一下关心,连日劳累的侄女脸色特别不好,尤其是眼睛下面,青黛色已经变成了浓郁的青黑,她疲累到了顶点,是该好好休息了。
田姨这才发现张素琴已经不声不响地溜了,不禁急火攻心,要上楼去追回那些小雪应得的家产。巩雪攥住她的胳膊,“田姨,别去管她了。。”
田姨跺脚,不甘:“不能都给她啊。。他们就是喂不饱的狼,你给多少,他们就能吃多少!”
巩雪无力地摇摇头,攀住小王的手臂,慢慢地站起来,“我想先去睡会儿,等醒了再说吧。。”爷爷的遗言,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她的胸口,她不敢去想,更不敢去深想,现在,她要让自己陷入深睡眠,让残酷的时光在她无意识的时候,悄悄地溜走。。
真正倒在床上,她却清醒地连眼皮都无法阖上,手心里攥着被她捂出温度的手机,犹豫了数十次,甚至上百次,最后一次闭眼之后,她用残存的孤勇,拨出一串高原留下的号码。
平常他们保持联系,都是高原主动打来,这次他的短信,却是通过一位地方公安局领导的手机发过来的。
她抱着一线希望,希望这位领导能够知道高原的消息。
很快,电话便通了。
“喂,您好,我是漠北的巩雪,请问您认识一个叫高原的人吗?”
对方的反应明显让她松了口气,“哦,你是小高的女朋友吧,我们前几天还打过交道呢,他悄悄找到我,想借我手机给你发短信,对不对?”
巩雪微笑,“是。他说未来一段时间会很忙,让我不要担心他。”
对方说:“嗯。是挺忙的,那天见面后,他就带部队走了,再也没见过。”
巩雪犹豫了下,问出心里最担心的问题:“您。。。。。您听说什么不好的消息了吗?”
对方直接否定了,“没有,我是清河公安局的,目前还没听说什么不好的消息。”
巩雪的心这下彻底放下,“哦。。那谢谢您告诉我这么多事,没别的了,祝您工作顺利!”
对方也客气作答,而后一起挂机。。
得到高原确切的消息,巩雪终于放下心来。她躺回枕头上的第一秒钟,便陷入无知无觉的深睡眠。。
起初并未做梦。。
后来疲乏过去,睡眠变浅以后,折磨她的梦境又来了。。
这次没有那么多血腥和怨毒的眼神,有的是南疆盛产的油菜花田,她看到了高原,高原也看到她,可是他却把她当成陌生人一样,视线飘忽不定地从她身上掠过去,而后,大步走向远处的群山。。
“高原。。。。。。等等我!高原。。。。。。”她跑去追他。。
可是平常轻盈的脚步却变得异常沉重,似乎每抬起一步,都像是抬起千斤的重量,眼看那抹英武的绿色背影就要融入群山,画面陡然一变,她竟置身于冰冷的雪海。。
雪山之巅,她跪在冰冷入骨的雪地里,仰望走进太阳里的身影,嘶喊:“高原…”
不要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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