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受到刚才祭扫英雄墓的影响,入眼的大青山,却和初见时,有了很大的不同。那一排排凝立在山间翠柏之间的英雄墓,仿佛化身为一个个鲜活的军人,凛然正气地注视着她。。
1051位烈士。
在她的眼前慢慢凝筑起一座不可撼动的精神长城。。
这是巩雪第一次直面如此强大的,坚不可摧的力量,她的那些微不足道的想法,在千千万万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们面前,显得是那样的幼稚和渺小。。
高原把蓝格子大伞拿了回来,幸运地微笑,“小雪,人家白送给我们了。”
巩雪从凝思中回神,看着高原问:“不用给钱吗?”毕竟是把新伞具。
高原把伞撑开,先迈入雨地,“不用,他们好像知道你,我一说买伞,他们就说巩亮军的女儿,要多少把伞都白送。”
巩雪怔了怔,朝远处的白色房子看了看,才转过头说:“走吧。”
从陵园到车站还有一段山路要走,风大雨大,巩雪把军装脱下来给他,高原开始不要,可是经不住她闹脾气,于是,还是把军装穿上了。
递衣服的时候,碰到他的手,温热潮湿,并不像冷的样子,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山里的空气格外的清新,湿润的山风,随着一丝丝轻盈的云雾,飘散在蒙蒙的雨中。雨声,是山林最美的音符,路旁每一株小草,每一朵花儿,都变成了音符上的点缀。雨中的大山变得格外的翠绿,而山谷中潺潺的溪流仿佛在绿色中流动,流进心胸,流进肺腑。。
独特的山林雨韵,让两颗年轻的心,越贴越近。。
这里没有通公交,但是有附近村镇发往芒市的农村巴士。上车的时候,细心的高原发现巩雪的帆布球鞋湿了,走路时发出噗嗤噗嗤的响声。南疆的冬天,湿和冷是连在一起的,尽管巩雪的表情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可车开后,特意和巩雪坐在最后排的高原,便一把握住了她的脚腕。
巩雪惊了惊,下意识想躲,却被他温热的大手,握住脚,褪下了湿透的球鞋。
她的脚上,穿着可爱的小熊棉袜,高原扫了眼,唇角微微挑高。
巩雪别扭地推他,“别。。前面有人。。”
她忌讳的人,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因为车上除了他们只有三个人,一个司机、一个女售票员、一个前排和售票员打得火热的胖子。
高原脸上的笑意更浓。
他上身微微前倾,那张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的脸一下子贴近巩雪,两人之间的距离亮起红灯,巩雪心跳如擂的时候,脚上一凉,却是被他利落地脱掉了袜子。
“呵呵。。”撤回安全距离,得逞的高原嘿嘿笑了。
他用温热的大手裹紧那双雪白粉嫩的脚丫儿,把它们放进他的怀里。
“先忍一忍,等到了市区,我给你买新的。”
第九十九章 烈士陵园
冬天就要过去了,可南疆却未曾见过雪的踪迹,天气雾蒙蒙的,小雨丝一般从天空飘落,给烈士纪念碑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纱幔。
位于德宏郊区,军分区辖地的革命烈士陵园依山而建,气势雄伟,庄严肃穆。
烈士陵园5台17号的陵墓,就是巩亮军和妻子曾如兰长眠的地方。墓地坐西北朝东南,陵墓为花岗岩条石铺面,整洁美观,周围苍松挺拔,兰桂馥郁。
因为父母的骨灰还未下葬,所以,巩雪还看不到碑文。她半跪在潮湿的地上,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冰冷的大理石墓冢,悠远的专注的神情,像是依偎在父母怀抱撒娇的孩子。。
身上忽然多了一件墨绿色的军装。
带着他温暖肺腑的体温,让巩雪从记忆中回过神来。
高原也半跪在雨地里,手上撑着一把从陵园管理处借来的深蓝格子布雨伞。他大半个身子让在伞外边,睫毛上沾了些雨水,眼睛里的内容愈发的动人心魄。
她像雨水一样潮湿的心情,被他阳光般的目光感染,渐渐地走出阴霾。
相视微微一笑,她扶着他的大手,稳稳地站起。
她把雨伞朝他那边推了推,秀眉微蹙,“小心淋湿了。”虽然已经确认过他的伤口愈合得非常好,可是她还是不放心,怕他因为高烧再次倒下。
经历了太多灾难的她,不容许身边的人遇到任何的危险。
尤其是他。
了解她的固执,高原把身子伞下挪了挪,不过,他却阻止巩雪要把外套脱给他的动作,“我不冷,你穿着吧。”
怎么可能不冷呢?
南疆就算是冬季无雪,可是阴冷潮湿的环境加上烈烈的山风,也够冷得人牙齿打颤了。
见她不相信,仅仅穿着军衬衣的高原竟从伞底钻出去,卸下军帽,仰面淋起雨来,“小雪,我真不冷!你看,我头顶还冒热气呢,是吧?”
果真,不戴帽子的寸发,竟有袅袅的白气蒸腾而上。。。
她愣了愣,想到武侠小说里看到的内功**什么的武功绝技,不由得无奈地摇摇头,把伞盖在他的头上,“反正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得听我的。”
高原咧唇微笑,咵的一声靠腿,朝她敬了个军礼,“是!”
细密的雨丝,在他们的四周织成了一张透明的网,他们依偎着从静谧的墓园,向山下踽踽而行。
“你知道这里埋葬着多少个为国捐躯的烈士吗?”高原的语气带着淡淡的伤感。
巩雪凝神想了一下,“应该是1051位。”
高原朝她惊讶地瞥了眼,她竟然知道。
巩雪指指山脚下纪念碑一侧记录烈士名单的碑文说:“我刚看了,最近埋在这儿的烈士姓胡,是上个月在缉毒战斗中落江牺牲的,他是第1051位。”
她回首望了望浸润在雨雾中的5台27号英雄墓,语气幽然地说:“加上爸爸妈妈,应该是1053位了。”
高原深邃的眼睛,恻然地凝视着她,“以后抽空来看看他们吧,虽然有这么多的战友陪着不会寂寞,可是他们还是会想念你。小雪,别难过,我也会常来看望巩队和曾教导员。”
她听话地点点头,从军装里伸出手,轻轻地放进他的手心,“谢谢。”
爸爸妈妈也会喜欢你的,高原。
高原在一处看不清碑文的墓冢前停下脚步,他的表情变得异常凝重,巩雪陪在一旁,把伞悄悄地朝他那边推过去一点。
他忽然语气怆然地发声:“没想到他居然埋在这里。”
巩雪看看斑驳的墓碑,“是谁?”
“是我刚到特种大队时听说过的英雄。他一个人杀了五个穷凶极恶的暴徒,最后用牙齿咬开手榴弹拉环和他们同归于尽,他是个孤儿,牺牲的时候不过20岁。追悼大会上,除了一具残缺不全的遗体,没有一个亲人为他送行。”
高原半跪在地上,用手抹去墓碑上浑浊的水渍,轻轻地照着上面残缺不全的字迹念出来。
“齐天福,湖北省秭归县人,1980年7月出生,1998年1月入伍,牺牲于2000年9月23日的清河缉毒战役。生前是解放军77XXX部队34师27团2分队战士,一等功臣。”
高原注视着碑文上模糊不清的齐天福三个字,陷入良久的思索之中。
令他感到心痛的是,当年义无反顾的选择了报效祖国而壮烈牺牲的烈士,长眠在南疆,却终年无人祭奠。他们像是被遗忘在历史的长河里的一粒细小的尘埃,再也不会引起人们的关注。
他们告别了生的世界,火热的青春也不再燃烧,他们倒下的时候是那样的年轻,很多人甚至洠в衅烦⒌桨榈淖涛叮覆簧辖猩弦簧映錾本臀尬⒉恢恋墓鼗常ぃ阉茄ご蟪扇说陌职致杪琛K且鸦隽擞篮愕纳铰鍪匚雷抛婀髂媳呓
一个烈士,就是一个说不完的断肠故亊。那些不远千里而来的真诚的悲痛的祭奠,却始终没有人为齐天福一样的烈士英灵,带来慰藉。
高原忽然做了一个决定,“小雪,你在这儿等我,好吗?”
巩雪像是猜到他的意图,“要我帮你吗?”
他摇摇头,摸了摸她的头发,毫不迟疑地冲进了雨中。如她意想中一样,高原是朝着墓园一侧种有花木的园林跑去。
她把伞顶在头上,蹲下来,盯着高原念过的碑文重新读起,她的声音没有高原的浑厚磁性,可能也没有过多的感情掺杂在里面,所以,念出的感觉,连她自己都觉得干巴巴的,像是亵渎了英雄的魂灵。。
她比了个对不起的手势,认真地对着墓碑说:“你好。我叫巩雪,是你的战友,哦不,是你的后辈战友,高原的。。朋友。”她用了朋友这个词形容她和高原的关系。
她不大能理解英雄们为国献身的动机,包括她的父母,巩雪初期也是抱着一丝怨气的,他们在成全大义的时候,却把无尽的痛苦留给了活着的亲人们,他们的牺牲,到底有什么样的实际的价值,是她一直感到困惑不解的地方。
第九十八章 巩明军的阴谋
林苏然。
巩雪牢牢地记住了这个名字,因为她,也是真心爱高原的人。
“那她受伤了吗?你呢?”她迫切想知道答案。
高原语气顿了顿,才歉疚地说出后来发生的事。林苏然,也就是高家兄弟的后妈,在这场意外中失去了刚刚怀上的孩子,由于伤到了子宫,她今后都不能再怀孕了。高原被他爸爸在家里关了禁闭,还有高烈,也自愿陪着弟弟关禁闭。两个孩子足足饿了两天两夜,奄奄一息之际才被得到消息的林苏然救出来,她拖着病体,拿来意外发生之前流产手术的预约单对丈夫说,她有两个儿子,已经足够了,没想贪心再要自己的孩子。
高原很久以后,某天去爸爸的卧室找户口本的时候,无意中在抽屉的最下层,看到了林苏然亲手做的婴儿鞋。
从那天开始,他和哥哥高烈彻底对后妈林苏然敞开了心扉,高家也在那一天,真真正正地团圆。
高原拨开一枝跑到小路上的藤蔓,语气沉稳地说:“我们的人生也像是在荡秋千,有起伏有回落,有**亦有低谷。在经历过至高点的荣宠和荣誉之后,最终都要回到最初的原点。原点,有我们的勇气,有成熟后的历练和豁达,有我们最纯粹也最让人感动的梦想,还有,伴随我们终身的亲情和爱情。。”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伸出长臂,将她笼罩在自己的范围之内。
“小雪,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将来还有很多的风景、很多的高点等着你去观赏,等着你去历练。所以,千万不要被眼前的灾难打倒,蔑视它,战胜它,你才会有更加广阔的未来。”
巩雪目光熠熠地望着他,忽然间,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变得不那么绝望和晦暗了。
回到小雪住的楼层,才发现时间接近凌晨。他们自然地分开,高原看着她被刮破的羽绒衣和没擦干净的白皙面颊,不禁心疼地说:“都怪我,明天带你去买新衣服,好不好?”
巩雪冲他眨眨眼,浓密的睫毛像彩蝶的翅膀扑扇了两下,调皮地说:“不用了,我有衣服。”
高原笑笑,摸摸她的头发,“去吧,睡个好觉,明天我带你去陵园。”
巩雪点点头,朝他摆摆手,步履轻快地走了。
高原立在原地,目送她进门,才转身离开。
在高原的身影消失后不久,一个戾气深重的影子从廊柱后面闪了出来。
影子是巩明军,他准备和巩雪好好再谈一次,没想到,空等了半宿,等来的却是她和高原。
高原。
那个喊他二哥的中尉军官,明显对他撒了谎。
高原是喜欢小雪的,他是过来人,从眼神和动作中,就能清楚地看穿他们之间的情愫。
巩明军朝巩雪的病房又看了一会,然后,要了护士站的电话,想了想,拨出一串号码。
巩雪并没有去机场送巩明军,她在医院和二叔简单告别后,便离开了。她没注意到二叔别有深意的目光一直锁在她的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高原的伤口愈合能力优于常人,总之,他们见面的时候,巩雪惊讶地发现他的脸,已经能看出之前英武俊帅的样子了。
高原换了一套新军装,是春秋常服,他的体形本来就高大魁伟,加上笔挺合体的军装,远看,竟像是一幅赏心悦目的人物素描。
不止是巩雪悄悄地赞叹,连附近护士站的护士,也在悄声议论高原。
那些字眼,无非就是家倩平常心水某位男生的时候常说的那些话,原来不觉得有什么,可是今天听起来,却感到有些刺耳。。
高原看到她,嘴角自动翘起,扬起手,向她打了个招呼。
“高原…”巩雪经过护士站,在她们惊讶又嫉妒的目光里,‘碰巧’叫了声中尉的名字。
她的个子高,气质又好,加上不算幼稚的长相,和高原站在一起,还是挺登对的。
高原早就看穿了她的小把戏,想笑又不能表露在脸上,于是摸摸她俏丽的短发,佯装什么也没发现似的夸奖她:“小雪穿黑色,很帅啊。”
这趟来南疆,她只带了黑白两色的衣服,昨天白色的羽绒服已经被刮破了,只剩下这件黑色的棉衣。这件衣服是爸爸妈妈当做生日礼物从南疆寄给她的,没想到,会在南疆穿上它。
高原看她神色不对,立刻知道她身上的衣服,可能和她的爸妈有关了。
“对不起,小雪,我不知道。。”话没说完,他便看到小雪笑了,淡淡的微笑,像是她身后的初阳一样璀璨,光亮。
她对高原说:“是我,想穿给他们看。”
追悼大会后,除了巩亮军和曾如兰的骨灰还放在殡仪馆等待年后下葬外,其他两名烈士的骨灰已经由他们的家属带回家乡。
严打战役和巩雪那次的车祸意外发生之后,特种大队减员严重,加上还在住院的何红桥、高原等人,很多正常的工作陷入了停滞或是半停滞状态。
秦队为此苦恼不已,他在办公室抽烟,一根接一根,很快,烟灰缸里便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让他烦恼的事情还不止人手紧张这一桩,昨晚凌晨时分,巩明军打来的那个电话,才是让他头疼欲裂的真凶。
要不要处理,要不要立刻把高原弄回特大来,是他当前面临的最大的难题。
如果事实真如巩明军所说,高原做了不该做的事,那他的前途,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到那个时候,他如何向老首长,高原的父亲交代,还有巩队和曾教导员,他有何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烈士!
秦队从未对人提起过,他有意栽培高原朝指挥人才发展的想法。
他并不是出于私心想帮高原走上坦途,而是欣赏高原的军事指挥才能,想把他变成巩亮军那样有价值的特战指挥官,才准备和政委何红桥商量这件事的。
可是,想法还未付诸于行动,巩明军的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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