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好的结果吗?
巩明军迷惑不解地看着面色沉痛的何红桥。。
想到什么,他惊叫道:“马平林没死?”
何红桥摇摇头,“高原的枪法,从来没有失过手。”
巩明军感到莫名的悲痛,结果其实早已注定,残酷的现实,是他失去了大哥大嫂,小雪失去了爸爸妈妈,他苦苦追问这些,还有什么用?
何红桥沉浸在回忆里,语气放得极为轻缓,他害怕惊扰到一墙之隔的英魂,更怕接下来叙述的场景,会让巩明军难以承受。
“是那两个女童。。。她们是马平林的私生女。”
巩明军失去聚焦的瞳仁,迅速地聚拢,而后,慢慢地化成死灰。。
不用再说下去了。
他已然能够猜到后来发生了什么。
双胞胎女童自幼在毒枭父亲的熏陶下长大,不仅会用枪,还会使用炸药,她们用纯真的伪装和残忍的手法,使另一个无辜的家庭陷入永生无休的痛苦之中。
“那两个孩子呢?现在在哪里?她们多大?”巩雪若是知道父母的死因,一定会去找她们。
何红桥说:“她们今年十岁,被关在德宏州看守所。”
十岁。。
居然才十岁。。
巩明军不知如何才能纾解他胸中的郁结,那仿似一张挣不破的浑浊肮脏的网,让他每每触及便会觉得晦涩沉重。
两人正各自沉默,“咔嚓。”冷库厚重的金属门从里面打开,一抹瘦高的身影,单薄地挺立在门口,向外间等了多时的何政委和二叔,点点头。
“可以走了。”
巩明军的心骤然紧缩,因为灯下凝立不动的少女,脸色犹如南极的冰雪,白得透明。她的嘴唇毫无血色,愈发彰显出沉静的眼眸,格外的漆黑。
管冷库的人听到动静,吱呀一声拉开门,走了过来。
“还看不看,不看的话,我锁门了。”
巩明军喊了声等等,他对何红桥说:“我想看看哥嫂。”
何红桥看看一动不动的巩雪,拍拍巩明军的肩膀,“兄弟,我陪你!”
人刚进去不到十秒钟,就听到巩明军的嚎啕悲声,间或夹杂着何红桥沙哑的劝说。管冷库的人,叹息之余,不禁对灯下少女的行为愈发感到奇怪,“里面躺着的真是你爹妈吗!”
巩雪的帽檐顺着低头的动作滑到眉骨附近,瘦削的肩膀,有些微的倾斜。她静静地站在原地,仿佛超脱出阴森恐怖的氛围,对那人的问话,置若罔闻。
那人哼了鼻子,不屑地说:“烈士怎么了,烈士若养了个铁石心肠,没心没肺的闺女,也照样走得冤枉!”
巩雪慢慢抬起头,朝那人冷冷地觑了眼,重又恢复之前的姿势。。
军用越野驶离殡仪馆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五点多了。大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德宏州通往南疆小镇的公路上,积水已经没过道牙,冲上平坦的柏油马路。天亮的很晚,漆黑的路上偶尔可见被水困住无法行动的汽车。
军用越野在一处路口被两名身穿雨衣的交警拦住,他们赤足泡在雨水里,向坐在副驾驶的何红桥提醒前方被大雨阻断的公路。
何红桥他们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极端恶劣的天气,他和司机都很有经验,直接从下个路口右转入一条路况很差的乡间公路,继续向前行驶。
前方是一眼看不到头的墨色,司机的车速并不算快,可还是把车里的人颠的上下摆荡,身躯不稳。
何红桥回过头,发现巩明军的头仰靠在车座上,睡意正酣。高大的身体随着车辆颠簸摆动,可他不注意就会碰到车窗上的头,却被车内的靠垫挡在安全的角度。
紧靠在左侧车窗的巩雪,还是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的像尊木偶。
何红桥摇摇头,转过身,按住旋钮把座椅朝后推了推。
说不累是假的,从二月一日特大开始集结开赴清河起,他就没合过眼了。身体到了承受的极限,却还是不想闭上眼睛睡过去。
感觉一旦迷糊过去,就会放开巩队的手,再也抓不住他了。。
司机从座位下面抽出个折叠被,递给他,“政委,睡会儿吧,还得半个多小时呢。”
何红桥拉开被子盖在身上,刚准备靠着休息,想到后面的人,又把被子掀开,朝后面的巩雪和巩明军盖过去。
“小心着凉。”看到巩雪转过来的视线,何红桥的心,猛地被外力揪扯了一把,疼得屏息。
那是怎样一双撼动人心的眼睛啊。。
幽静的深黑下面,仿佛蛰伏着令人恐惧的情感洪流。她的悲伤隐藏得极为隐秘,若不是被他惊到,他根本不可能触碰到她的真实。。
巩雪推开何红桥盖向她身上的被子,慢慢别开脸,再度陷入沉默。
最后,薄被被巩明军一人独享。
何红桥双手抱臂,神情严肃地问司机:“你去看高原了吗?情况怎么样?”
司机摇摇头,“我去的时候他还没醒。张医生说,幸好炸伤高原的不是国外进口的炸药,不然的话,他和巩队一样。。。”
被政委用异常犀利的眼神阻住不该说的话,司机顿时觉得刚刚亮起来的天,忽然间又变黑了。。
车厢内沉闷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就在说错话的司机战士暗暗自责打脸的时候,从他和政委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沙哑的女声。。
“叔叔,高原在哪儿?”
第八十五章 军人的精神
几乎全中国遗体告别仪式上使用的冰棺,都是单人棺,从没见过双人的。可是烈士夫妇送来的时候,尸身却呈手心相连的形状,任凭殡仪馆的修容师怎么分也分不开。
后来,军区特地请来德宏州医院的医生做最后的努力,但是结果更糟。医生说,若想分开他们,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损毁遗体。
损毁遗体的提议直接被特种大队的秦队长否决。他斩钉截铁地说,不能让回家的烈士继续流血!
后来经过军区和殡仪馆协商,去掉太平柜的一层金属隔板,才把两人的遗体并排存放其中。
太平柜可以改装、拆卸,可是冰棺却从来没有双人份的。
那人的意思很明了,他们必须分开烈士遗体,才能保证追悼会按时召开。
何红桥和巩明军都怔住了。
忙昏了头的何红桥忘了追悼会还有遗体告别仪式这项重要内容,而巩明军却被他们形容的场景带入震惊与崩溃的边缘。。
情真意笃,相濡以沫的哥哥、嫂子。。
至死也不愿意分开啊。。
巩明军不会抽烟,可是,必须找点事儿做才能平息激荡情绪的他主动找上何红桥,“政委,给我来一根。”
何红桥抽了根云烟扔给他,又掏出根,准备给管冷库的人时,却发现原先立着人的墙角,此刻空空如也。
“他刚走了。”巩明军指着一个有亮光的屋子,接过何红桥递过来的火机。
笨拙地打开封盖,学何红桥之前的样子拨动滑轮,简单的动作一连重复了几次,淡蓝色的火焰才照亮了他的脸。
烟头凑近火焰中心,他猛力一吸,试图一次点燃,可是,“咳咳。。。咳咳咳。。。”巩明军被辛辣冲鼻的烟丝呛得呼吸困难,剧烈咳嗽起来。
“从来没抽过烟?”何红桥把巩明军没点燃的烟,接到手里,把烟头对准自己冒着红光的香烟一端,有节奏地吸了几口,然后把点燃的烟还给巩明军。
“巩队和我出任务的时候,偶尔会背着嫂子吸上两口。他最喜欢抽的是南疆当地产的烟,前阵子,他还托人买了几条,说是完成严打任务后,送嫂子回漠北的时候好好过过烟瘾。”何红桥的眼里盛满了回忆的悲伤。
明知道烟的滋味并没自己想象中那般好,可是巩明军却在沉默中,吞吐着让他苦涩欲呕的烟雾。。
隔了许久,巩明军才说话,“何政委,我哥嫂究竟是怎么牺牲的?”
何红桥也参加了此次严打战役,回忆起那段壮烈激昂的经历,仍心存悲愤。
何红桥原本可以用一句军事机密,避开巩明军的问题。可这一刻,当他以幸存者的姿态站在巩队和嫂子的面前时,却忽然有了一种想要倾诉的**。
何红桥又点了一根烟,卸下军帽,后脑仰靠在冰冷的墙上,问巩明军:“你想知道?”
“是的。”巩明军迫切想知道,是怎样危险残酷的战役把他的哥嫂送上天人永隔的不归之路。。。
何红桥没再犹豫,他低低地说了声,好。
然后,几口抽完手里的烟,阖上哀痛的眼眸,缓缓叙述一段即将被尘封的历史。。
严打战役是二月二日凌晨打响的,随着两颗红色信号弹腾空升起,由X军区和云南特警混编的20支抓捕小分队像离弦之箭,直扑批捕在册的重大罪犯的巢穴。
四十分钟后,罪犯一个接一个落网,战斗向着胜利的方向发展。
突然,清河镇西北角方向传来密集的枪声。原来是罪犯马平林在自家的豪宅用冲锋枪、手枪、手榴弹反抗巩亮军率领的围歼小组的进攻。
曾经当过特种兵的马平林,年仅27岁,却有五六年的贩毒贩枪史,是个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严打开始之前,嗅到风声的马平林已做好了负隅顽抗的准备,他在楼上楼下修了新的工事,添加了射击孔和紧急通道,并且准备了充足的武器弹药。
战斗打响,担负抓捕任务的特大队员高原率先番强跃入院内,向马平林的卧室投掷催泪弹,之后,巩亮军率领小分队冲进第二个院子,迅速占领制高点,用火力压制马平林和他的下属。
马平林用冲锋枪疯狂扫射,战斗打得异常艰苦激烈。前来增援的特大一中队战士高如宝,在接近罪犯时身负重伤。身手敏捷的高原在催泪弹掩护下破窗而入,和穷凶极恶的罪犯展开近距离枪战,他将马平林从二楼逼到一楼。马平林利用熟悉的地形,疯狂地向小分队扫射,密集的子弹打掉了战士沙起静的钢盔和作训帽,他倒在血泊的同时,把一发子弹射入马平林的右腿。
被血腥刺激到疯狂的马平林向小分队投掷杀伤力巨大的手榴弹,趁机躲入夹有钢板的碉堡,在枪眼儿处射击。
巩亮军眼看不是办法,命令最接近打击目标的高原用炸药炸开碉堡。
轰的一声巨响,牢不可摧的碉堡式建筑被炸开一个缺口。突击队员一齐向拼命抵抗的马平林及其下属猛烈射击,巩亮军使用火箭弹和催泪燃烧弹相继击中楼房,马平林无处藏身,被迫从楼房逃了出来。。
眼看胜利在即,巩亮军准备用狙击手弹无虚发的红十字星,干掉罪恶累累的马平林时。
意外,突然发生了。
马平林的前后要害,绑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女童,他的枪口紧紧地贴在前方女童的太阳穴上,另一只空出的手,却按着一个红色的开关。
他声嘶力竭地喊,谁敢开枪,他就和女童同归于尽。。。
情势直转直下。
巩亮军无奈下达了停止射击的命令。之后,他的妻子,巩雪的妈妈,特种大队屡立奇功的谈判专家曾如兰,却从突击分队中挺身而出。。
“我去!”
短短的两个字,代表的是中**人的精神。
在这位与众不同的陆军女少校的身上,充分彰显出大无畏的赴汤蹈火,视死如归的气质。
我去。。
这是令她骄傲和自豪的使命,像每一次与死神和罪恶对话一样,曾如兰义无反顾地迈出生命倒数的脚步。。
第八十四章 我要去看他们
不用谁喊口号,军姿笔直的特大官兵,在巩明军带着巩雪走到总队队长和政委面前时,齐刷刷地举手敬礼。
无声而又强烈的震撼,令沉寂的机场大厅,陷入极度悲壮的氛围之中。
手掌交握的那一刹那,所有人都红了眼眶,哽了喉。。
满面含悲的巩明军把立在身后的瘦高女孩拉过来,“队长、政委,这是巩雪,我哥嫂唯一的女儿。”
政委何红桥看着眼前综合了巩亮军和曾如兰面貌特征的少女,一时间有些怔忡。
是她吗?
上次因为爷爷的病找不到巩副队夫妇,把他一个堂堂特大政委质问到说对不起的女孩?
是她,应该是她。
不是每个女孩都能拥有特殊的坚强、倔强、不轻易服输的气质,所以,何红桥确定,她就是巩雪。
年纪不算大的她为何这般沉静。
为什么漆黑空泛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情绪波动的涟漪。。
何红桥张了张嘴,想问她,长途飞行累不累之类的话,可是话到了嘴边,却觉得满口苦涩,满腹酸楚,无从说起。
昨天,她可能还是父疼母爱的娇娇女,可是今天残酷血腥的现实,却让她一下子沦落为无依无靠的孤女。
再华美煽情的言语,也救不活巩队夫妇,所以无论说什么,对这个貌似坚强的姑娘来说,都是世界上最残忍的事。
巩明军没想到沉寂了整整十二个小时的巩雪,会忽然间开口说话。她没有焦距的眼睛,盯着总队秦队长和政委何红桥,嗓音像是垂暮的老妪,沙哑得令人心痛。
她说了六个字:“我想去看他们。”
没别的要求了。
出事后,巩雪唯一,也是执着的想要完成的事,就是亲自来南疆,看一眼她的爸爸和妈妈。
巩明军按住巩雪削薄的肩膀,“天亮了再去看他们,好吗?”他们可以不休息,可是特种大队的官兵们还要休息,他们的心和身体,不比他和巩雪承受的煎熬少分毫。。
“我说,我要去看他们!你们听不到吗?”声调拔高,宛如疯魔的巩雪猛然甩开二叔的手,冲向机场通道。巩明军没拉住,倒是满面泪痕的汪峰,用残存的理智,挡住巩雪的去路。
“小雪,副队。。他。。他。。。。”汪峰拦住巩雪,是因为野战医院里昏迷不醒的高原。他最铁的兄弟,在副队和曾教导员牺牲后,叮嘱他一定要守护好巩雪。
巩雪的视线冷冷地扫过汪峰,盯着他紧攥在胳膊上的手,“放开!”
汪峰怎么可能放。
“啪!”没人看清巩雪是如何出手的,她不仅给了汪峰力大势沉的一巴掌,还利用学过的招式想脱离汪峰的控制。
巩明军追过来,“小雪,不要胡闹!”
秦队长和何政委也快步过来,“汪峰,别伤了她!”
汪峰惨笑一声,忽然拉起巩雪的手,朝自己的脸上重重地挥下去。。
啪!啪!!啪!!!
掌击的沉闷声响,终于在巩雪僵硬的脸上撕开一道裂纹。。。
“打我吧。。。打我吧。。。。只要能让你好起来,打死我都行。。。小雪…”汪峰早就想这么干了,从看到副队夫妇的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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