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花溪到乌镇,再到渝京,到庐州,雍华一路派人追踪天枢的消息,那些看似不经意的点点滴滴凑在一起,竟然得出一个惊人的事实。
明白了天枢和阿烈古琪的关系,雍华在震惊之余也有一丝窃喜,原来小堂弟并不反感同性之间的关系,如此一来,他岂不是也有机会。
“你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吗?”天枢仅有一只手被雍华捉住,整个身体悬在半空,怀孕五个多月的身材一览无余。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又不是没见过?”雍华见惯不惊,语气坦然。
“……”天枢反而是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在这时,那块摇摇欲坠的石头终于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他们再次急速向下坠去。这次,雍华从背后环抱住天枢的身体,不让那些棱角分明的石子和锋利尖锐的树枝碰到他的肚子。
在连续两次被命运抛弃之后,月神这一回终于站在了天枢这边,等待他和雍华的不是冰冷的大地,两个人同时跌进了崖底的深潭。
没有摔死却要淹死,这是不是也太衰了点,拼命挣扎的时候天枢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但他还是吃力地拖着雍华,无论如何,他总是救了他和孩子们一次的,他得还他。
水很冷,身体很沉,岸边遥不可及,在即将崩溃的前一刻,天枢的手终于触到了湖岸,连拖带拽地将雍华弄上岸耗尽了他全部的体力。
宝贝儿,你们别踢了,好痛啊!这是天枢最后的意识。
第三十章
天枢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天色早已大亮了,他的身旁坐着一个肉嘟嘟的小娃娃,口水涟涟地趴在他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张着没牙的小嘴冲他直乐。
小家伙看起来半岁左右的样子,长得圆滚滚的,黑溜溜的大眼睛泛着亮亮的光泽,胎发细软无比,稍微有些卷曲,表情天真而可爱。
天枢轻轻抬起右手,想去摸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突然,小娃儿张开小手,握住他的手指,然后得意地抿了抿小嘴,微微嘟起的小嘴边上还挂着一串长长的口水。
他这是在哪里?这个孩子又是谁?天枢百思不得其解。
他转动着依然酸涩的身体,抬眼看向四周,发现自己似乎躺在柔软的床铺上,黄花梨的床柱上雕刻着繁复而华丽的花纹。屋里光线很暗,蓝色的绣金窗帘从有着精致雕花的窗框上垂下,遮蔽了外面的阳光。
“你醒了,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叫真叔叔过来看看?”窗帘倏地被拉开,若即温和的声音随即传来。
“若即哥哥——”窗外明晃晃的阳光立即刺痛了他的眼睛,天枢用手挡住射向自己的强烈光线,漂亮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软软地唤道,“你怎么会来的?你知道我在庐州?”
“果然是睡糊涂了……”若即轻轻地笑了开来,眼神清澈温柔,漆黑的眼眸盛着显而易见的宠溺,他伸出手去揉了揉天枢的鬓发,笑问道,“飘儿,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哪里?”
“在庐州吧?”天枢猜测道,他记得自己是在开云山和雍华坠崖的,那么现在应该是在庐州没错,虽然他想不到若即这么快就会出现。
“这里是琢心阁。”若即哭笑不得,他就知道天枢会说错。
“琢心阁!拜月教的琢心阁?”
天枢的思路有一瞬间的凝滞,他怎么会回到紫微山的,芜城距离庐州数百里,有着将近十日的路程,他有昏迷那么久吗?
“呀呀,咿呀——”圆滚滚的小娃儿似乎是对天枢的肚子很感兴趣,他举着胖乎乎的小手趴在上面,一个劲儿地拍打着,引得里面的两个小东西不甘示弱,和他里应外合地配合起来,一起撒欢儿。
“这是谁家小子啊,怎么会扔在这儿?”垂眼一看,天枢更是震惊,他的肚子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活像揣了个大西瓜似的。
“小心心啊,你要乖一点哦,要是把你天枢叔叔得罪了,你可就没有媳妇儿可以娶了。”若即也不解释,反而一把捞过笑得懵懂的小家伙,在那圆润饱满的粉嫩小脸上狠狠啃了两口,开心地逗弄起来。
“是你的?”天枢愕然,随即了悟。
难怪年初的时候若离回紫微山待了那么久,敢情就是为了若即这事,居然还藏着掖着不肯告诉他,真是不讲义气。
“嗯,他叫子歆,韩子歆。”若即点头承认。韩子歆倚在他的胸前,小脑袋跟着一点一点,再是乖巧不过的模样,生怕给自己的未来岳父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我没想到你会当真……”天枢感触良多。关于若即和殷飒的婚约,他是自小就知道的,却从来没有当真过。毕竟,真要论起辈分来算,那位殷飒还是君怀仞、君怀罗兄妹的表弟,也就是他和若即的表舅。
殷飒自幼爱慕君怀仞,无果。若即出生后,他便一厢情愿地向君怀仞提了亲,表示将来要娶这个小娃儿为妻。君怀仞以为他是闹着玩的,就随口说了声同意,不想殷飒竟然当了真,自若即懂事起就向他灌输两人的夫妻关系,企图先下手为强。
“习惯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力量——”若即幽然道。他向来清心寡欲,除了天枢和若离,就没什么好喜欢的,知道自己长大后会嫁给殷飒,也没有任何抵触,十六岁成亲,十八岁生子,一切顺理成章。
“若即哥哥,我睡了很久吗?”天枢忐忑道,那天发生的事情他真的是记不清了,他只知道,自己费尽力气把昏迷不醒的雍华拽上了岸。
肚子突然好痛,孩子不安地在里面挣扎、翻滚,身体仿佛要被撕裂,他想求救,却不能发出任何的声音,只能坚持着不让自己失去意识,直到那个温柔的嗓音在耳边低语,“孩子,没事了,放心睡吧。”
于是知道自己是安全的,终于放下心防,不再坚持,睡了过去。
“一个半月前,真叔叔在庐州的开云山采药,正好碰到石岩和红鸾、紫鸢发疯一样地找你,才知道你和雍华竟然被“流星”、“流月”甩到山崖底下去了。”若即言简意赅、轻描淡写地介绍了他们获救的经过, “石岩他们在悬崖下找到你和雍华,真叔叔就把你们带了回来。”
“孩子没事吧?”尽管事实近在眼前,天枢仍是忍不住再确认一次。
“现在没事。”若即避重就轻,昆陵真见到天枢时的状况可不是这样。
当时,天枢昏倒在同样昏迷不醒的雍华身旁,两个人身上全都是血,只不过一个是在脑后,而另一个是在身下,情况都十分危险,昆陵真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两大两小全给救了回来。
因为两个人都伤得很重,而天枢体内往日以内力强行压下的毒素失去压制又有复发的迹象,昆陵真干脆给他扎了针,让他睡着就回来了,又考虑到他刚刚动了胎气,经不起颠簸流离,一行人路上走得很慢,平时十天不到的路程愣是走了一个多月才到。
“是么?那就好。”天枢摸了摸圆隆的肚腹,脸上漾起轻松的笑容,原来他睡了那么久,怪不得孩子长得这么大了,压在腰上又沉又重。他想了想,突然又道:“刚才你说心心的媳妇儿,那是什么意思?”
“真叔叔已经诊出来了,你腹中的这对孩子是龙凤胎。”若即微笑,笑容风轻云淡,他把韩子歆肉呼呼的小爪子从嘴里拿出来,亲了亲,“飘儿,那个丫头我预定了。”
龙凤胎,像喵喵和妹妹那样的龙凤胎,天枢的眼神顿时一亮,对若即后面说的那些内容也就没有多加注意。
“雍华呢,他还好吗?”最后,天枢终于问出这个早就想问的问题,虽说雍华对他有恩不假,但是整件事的起因却是他对他的不良企图,对于他的感受,天枢十分复杂。
“华哥哥早就醒了,不过——”若即欲言又止,似乎有些不好开口。
“华哥哥!”天枢皱了皱眉,“他有什么不对吗?”
若即和雍华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竟连哥哥都叫上了,虽然事实上,他们确实是堂兄弟的关系。
“我现在不好说,等过几天你的身体好点,自己见到他就知道了。”若即说完就要抱着韩子歆出去,“我带心心去找他爹,你再睡会儿,晚上我再来看你。”
又过了十余天,天枢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也得到了昆陵真的允许可以出去走动,于是他终于见到了若即口中“不好说的华哥哥”。
天枢再见雍华的时候,他正和君唯扬在院子里疯得开心,衣裳褶皱、满身泥泞的形象和天枢印象中的翩翩公子判若两人。
“他到底怎么了?”天枢纳闷,不解地望着身旁扶着自己的若即。
由于身怀双胎,天枢怀孕七个多月的肚子竟和常人足月临盆时看起来不相上下,因他前些日子躺得太久,运动明显不足,昆陵真怕到生产的时候胎儿过大、骨缝难开,就让天枢没事到处遛遛,结果他一出来就见着如此惊人的一幕。
“天枢哥哥。”君唯扬看见天枢显得很高兴,丢下雍华就扑了过来,还好天枢反应灵敏,挺着偌大的肚子闪开了他的致命一击。
“大哥嫁给殷叔叔了,还给他生了儿子,天枢哥哥也有宝宝了,你们都不要我了,呜呜……”君唯扬哭得好不伤心,可惜见惯了他这一套的众人都是毫无反应,只有不明就以的雍华走上前来安慰他,“还有我陪着你玩啊,君儿。”
“我不要,你又不是美人,人家要美人啦,可是枭儿都不肯理我了。”君唯扬小朋友思维的跳跃性不是一般人可以跟上的。
“君儿不要我了,我不干……”雍华的表情比他还要可怜几分。
“好啦,华哥哥,你别哭,我陪你就是了。”君唯扬无奈。
“他的头部在坠崖的时候被石头砸到了,醒来就是这个样子,真叔叔说那是因为他脑部有淤血不散的关系。”
“能治好吗?”比君唯扬还要幼稚的雍华让天枢不寒而栗。
“也许某天那些淤血化了,他就好了,也许……”若即没有再说下去。
“那要怎么办?”天枢急了。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些砸到雍华的石头应该也是他为他挡住的,他欠他的,怎么更多了啊。
第三十一章
再过几日便是除夕,平常一直留在芜城穆王府的任飞扬和君怀仞特地回到紫微山,昆陵真也早早地从药王谷接了莺儿、枭儿姐弟两个回来。加上生性活泼、爱玩爱闹,堪称“人来疯”的君唯扬,以及现在比他更能玩也更能闹的雍华,还有那个成天咿咿呀呀,滴着口水到处献宝的韩子歆宝宝,今年的拜月教总坛显得格外热闹,“年”味十足。
比起众人写在脸上的喜悦之情,压在天枢心底的郁闷更是无法言喻。许是感受到了外界的喜庆氛围,他腹中的两个小家伙整日摩拳擦掌、拳打脚踢,而且是流水作业、轮番开战,一个累了就另一个接着上,根本没个消停时候。疼得天枢眼泪汪汪,直想把他们从里面拽出来,一个打一顿小屁屁,然后在心里把阿烈古琪骂了个狗血淋头。
更让天枢觉得委屈的是,他都已经够难受了,真叔叔还对他不满意,总是要他多走走,多转转,说是以后好生。他才没心情去管以后呢,先把现在熬过去再说吧,于是昆陵真的话被天枢当成彻底的耳旁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就连年夜饭也是三催四请才老大不情愿地来了,看得君怀仞直皱眉头。
“飘儿,还在跟你娘赌气吗?怎么连舅舅都不肯见了?”
孕期进入第八个月,天枢的行动已有些不便,君怀仞扶他在身旁坐下,看似不经意地问道,不过单看他认真的表情,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怎么会呢?”天枢笑着否认,摇头认真道,“我知道母妃对我的好,我也没和她生气,不想出来是因为身上难受,没有躲着舅舅的意思。”
“哪里难受了?待会儿吃过饭让阿真给你仔细瞧瞧——”
天枢六岁就来了芜城,一直在君怀仞和任飞扬身边长大,他们对他的疼爱绝不亚于自家的三个儿女,一听天枢说起身体不舒服,君怀仞就再也不提先前的事情了,而是急着让昆陵真给他看看。
“没那么严重啦,舅舅。”天枢双手搭上高耸的肚腹,笑容有些无奈,“真叔叔每天早上都会过来帮我看脉,他们两个都好得很,唯一不好的就只要我,被两个不听话的小东西欺负得这么可怜……”
“爹爹,君儿肚子好饿。”君怀仞忙着和天枢闲话家常,任飞扬笑着在一旁作陪,其余人等自然不好开动,直到君唯扬出声抗议。
“就是,大过节的,光说不吃哪行,来来,吃菜吃菜,喝酒喝酒——”殷飒和小舅子的关系历来不错,赶紧帮着说好话,打圆场。
“长辈们都还没动筷子,你区区一介后生晚辈这么积极做什么?”
“谁是晚辈了?任飞扬,你给我说清楚,仞可是我的亲表哥。”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然两人的关系已经由情敌转变为翁婿,但是任飞扬和殷飒见面就吵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变。没办法,任飞扬对殷飒真是没好感,这人以前跟他抢老婆,后来跟他抢儿子,就没干过一件讨喜的事情,叫他怎么喜欢得起来。
“你敢说你儿子不是我孙子吗?”任飞扬棋高一着。
“什么孙子,明明就是外孙好不好?”殷飒正中死穴。
“……”若即无奈,只好冲着韩子歆猛眨眼睛,在他明显的暗示下,小家伙聪明地扯住了任飞扬的鬓发,从而结束了这场无聊的口水战。
热热闹闹地吃过团年饭,几个孩子又聚到院子里放烟花爆竹,君唯扬看着胆子挺大的,其实最怕这些东西。他一边叫嚷着“枭儿不怕”,另一边却死死地趴在枭儿肩上不肯下来,看得莺儿在旁边偷笑不已。倒是韩子歆毫无惧意,窝在若即怀里兴奋地嘎嘎直叫。
天枢原本也是不怕的,甚至还想上去点两个炮仗,只是碍于肚子太大没有得逞,无奈那对没有见过世面的龙凤胎胆量不足,被噼里啪啦的炮声吓得乱踢乱动,搞得天枢再无兴致,匆匆躲回房间去了。
害怕归害怕,君唯扬对烟花爆竹的兴趣却是丝毫不减,从年三十放到正月十五,一天不落。当然,点火的都是雍华和枭儿,没他什么事。天枢的苦日子因此也就维持了整整半个月,压根儿没敢出门。
过完元宵节,君小朋友的兴趣渐渐淡去,不大玩炮仗了,天枢的世界暂时清静。不过,他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那日,雪过天晴,阳光和煦。
天枢抱着韩子歆在琢心阁的院子里晒太阳,红鸾、紫鸢在一旁守着,一个端茶倒水,另一个给他捶打、揉捏着酸软的腰腹,肿胀的腿脚。
子歆宝宝一如既往地对天枢的肚子感兴趣,他轻轻伸出小手,好奇地在上面摸了摸,还一直叽叽咕咕地用天枢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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