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依你就是。”阿烈古琪想来也是不愿在这件事上多加纠缠,他笑了笑,便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天枢,我们今日不醉不归。”
“我们不是知己。”天枢说罢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拱手道:“烈,我该告辞了。”
“都说让你不要轻信了,怎么还是这么大胆,也不看看是谁倒的酒,就敢随便乱喝……”阿烈古琪完全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天枢闻言皱眉,由于本身就带有剧毒的关系,这世上的绝大多数毒药对他来说是没有效用的,况且他毕竟是君妃的儿子,就算不谙医术,判断酒中有毒无毒还是没有问题的,这酒,绝对没有毒。
“你放心,酒里确实没有毒,不过其他东西呢,我就不敢保证了。”阿烈古琪挑眉笑笑,笑得毫无罪恶感。
他确实在酒里加了那么一点点东西,不过不是毒,而是药引,真正的毒是下在天璇给天枢的那枚叶笺上的。
以他对天枢的了解,他相信他不会在那样的细节上斤斤计较。
“你到底给了他什么?”强忍着脑中的眩晕感,天枢努力睁开双眼,凝视着阿烈古琪。他了解天璇,他或许会恨他,但他不是雍亲王,他不会疯狂到拿整个王朝的前途来和他进行交换。
“你猜呢?”阿烈古琪笑着把天枢揽入怀中,在他耳边低语道。
温热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天枢无可逃避,他虚弱的摇摇头,神色略显迷茫。
“我什么都没有给他,事实恰恰相反,是你的好弟弟把你送给了我。”
天璇的算盘打得不可谓不精明,天权如今远在边关,只要没有天枢,剩下一个摇光根本不足为惧,何况摇光还是那么聪明的人,他一定会知道该怎么做。
原来如此,真相简单得让人措手不及,这一场看似普通的交易,他们各得所需。可他,夹在他们中间又算是什么呢,天枢自嘲地笑了笑,原来他们之间所谓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失去意识的瞬间,天枢唯一想到的就是月华,他答应过她早点回去,她还在等着他看她的画呢,也不知道云妃能不能替他圆过谎去。
于是他没有听到阿烈古琪坚定却略显惆怅的呢喃。
这一次,我不会再给你任何逃离的机会。
第七十四章
天枢出府不多时,朝儿和子歆就偷偷从后门溜进王府了。
“这是你自己要跟来的,要是被若即舅舅发现了,你可不能怪我?”朝儿一面往自己的院落走去,一面和韩子歆讨论着“免责条约”。
若即和天枢向来交好,今日又是天枢生辰,若即既在中原就肯定会过来的,纵然前些日子他为了把紫湮珠亲自交给在朔州的天权和若离,路上不免耽搁了几日,但是失约不来却也是不可能的。
“知道啦,是我自己非要跟来的,与你无关,行了吧?”韩子歆看似无所谓地笑了笑,朝儿这话一路上不知说了多少遍,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担心什么,被皇叔立为太子是迟早的事情,他这个当事人都认命了,如今所求的不过是能晚些回去碧波,好再多些逍遥自在的日子。
“子歆,你跟我说实话,你死乞白赖的跟来渝京,是不是看上京城的什么人了啊?”推开房门,朝儿走到桌旁坐下,先倒一杯茶水喝下,才神秘兮兮地问出了这个他好奇已久的问题。
“你才死乞白赖呢……”韩子歆没好气地白了朝儿一眼,对他的问题不予回答,这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他还好意思问,没事找事。
“子歆,你是不是看上佳期了啊,要不要我跟父王说去?”见韩子歆不做反应,朝儿顺着自己的思路猜了下去,还很热心地给出了建议。
“你真这么想?”意识到朝儿不是在开玩笑,而是来真的,韩子歆的脸色变得不太好了。原来,他竟然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对啊,佳期是多好的女孩子啊。”朝儿连连点头,掰着手指头数道:“又温柔,又漂亮,做的东西还那么好吃,她若不是我妹妹,我肯定第一个就娶了她,才不会给你机会呢。”
“你喜欢佳期那样的女孩子?”韩子歆的声音带着些微的犹豫。
“当然,难道你不喜欢?”朝儿不仅给了肯定的回答,还把问题抛了回去,让韩子歆本就不怎么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你不知道我和佳期是有过婚约的吗?”就是因为他们互相不喜欢,当初的婚约才成了一纸空话,朝儿居然旧事重提,他是真不懂还是在装不懂啊,韩子歆皱起眉头,认真琢磨着。
“韩子歆,你是在开玩笑吧?”不等朝儿作出反应,听到他们谈话的佳期就霍然推门而进,哥哥在想什么啊,他哪只眼睛看到她和韩子歆有那个意思啦,还一个劲儿地忙着给他们“牵线搭桥”,真是闲得慌,他难道就真的不明白子歆哥哥的想法吗,搞不懂。
“我也希望朝儿是在开玩笑啊。”韩子歆无奈地耸了耸肩,就连佳期都明白他的心思,朝儿怎么就会那么迟钝呢,他要不要改变策略啊。
“哥哥,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你别告诉我你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啊?”发现朝儿仍是没有觉悟的意思,佳期决定暂时扔开这个话题不提,还是让子歆哥哥以后再多多努力吧,呵呵……
“还不是因为子歆一路上多管闲事,不然我们早就到了。”朝儿说着睨了闷闷不乐的韩子歆一眼,又小心翼翼地问道:“父王没有生气吧,他现在在哪里,我和子歆过去找他。”
“父王出去了,还没回来呢。”佳期转述着得知月华那里的消息。
“嗯?”朝儿面露疑色,“他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打从他们回到渝京那年起,无论是谁的生辰,都是全家人在一起庆祝的,父王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去办事呢,莫非有什么要事。
“不知道。”佳期据实以告,“当时我在房里抄书,朗儿和雪儿在后院练剑,只有月儿和父王在一起,她说父王收到一枚奇怪的叶笺,然后就出去了,也没说去哪里,只说会尽快回来。”
“是这样啊,那我们等他回来好了,反正离午膳还有好一会儿呢。”朝儿对此也没有怎么在意,天枢毕竟是摄政王,临时有事也是有的,犯不着太过意外,既然他说了会早些回来,他们乖乖等着就是了。
可让兄妹两个想不到的是,不仅午膳的时候天枢没有回来,就是到了夕阳落山,他们仍是没有父亲的任何消息,叫人着实担忧不已。
天枢再次醒来已是数日之后,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架飞驰的马车上,马车行驶地很平稳,身下又铺着厚软的被褥,倒也不觉得颠簸,只是当他尝试着稍微撑起身体时,却发现全身虚软无力,仿佛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似的,就连抬一下手指也变得异常困难。
那天失去意识以后的事情天枢其实记得不是很清楚,但他知道,他们之间肯定发生过些什么,因为直到现在,他都还感到腰酸背痛,好似被数匹车马齐齐辗过,要说阿烈古琪什么也没做,显然是不可能的。
不过天枢眼下最在乎的却不是此事,他试着运行了一下内力,丹田内空空如也,看得出来,有人是希望用这样的方式制住他,而且他用的似乎还不是普通的药物,他到现在都还没有恢复内力的迹象。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阿烈古琪掀帘进来,见天枢背对着他侧卧在车内的榻上,并无转身的意思,不由温和地笑道:“天枢,我知道你醒了,饿不饿?这里有你最喜欢的……”他自顾自地说着,完全不在乎他漠然的背影,他知道,他都听见了。
天枢突然出声,打断阿烈古琪的自言自语,冷冷地道:“给我解药。”
“小苏儿,你又何必着急呢,咱们才刚刚见面,你就再多陪我几天。”阿烈古琪笑得好不惬意,竟连天枢不悦耳闻的小名也顺嘴说了出来,不仅如此,他还就势坐到榻边,顺着天枢的腰背抚摸上去。
“烈!”天枢拍开他的手,翻身坐起,沉声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还不明白么?”阿烈古琪微微一笑,“我以为我做得很明显了。”
“你要带我去哪里?”天枢的声音极低,眉目间也带着浓浓的倦意,若不是阿烈古琪离他贴得很近,很可能根本就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回家,回我的家。”阿烈古琪理所当然地道:“怎么,你不愿意?”
“哼!”天枢冷笑道,他轻轻敛起眉心,墨色的眸子透出疏离的光,“你在我身上下了什么?”他讨厌这种任人摆布的无力感。
“我也不知道。”阿烈古琪坦白地耸耸肩,见天枢面露疑色,又道:“可是我能告诉你,此药无解。”
天枢神色更冷,却没再说什么,他早该想到的,不是么。
谁知阿烈古琪反而继续解释道:“你还记得阿莉森吗?就是她制的药。她对我说,对付你这样的高手不是一般的药物可行的,所以小苏儿,你就不要妄图挣扎了,没用的,你永远不会再有机会逃离我身边。”
“是么?”天枢再度冷笑,他不明白阿烈古琪的得意从何而来。
“要不要出去逛逛?在马车上呆了好几天,我估计你也闷坏了。”
阿烈古琪仍然无视天枢无声的抗议,反而是热情地邀约道,全然没有此刻是在逃亡的自觉性。虽说他带走天枢对天璇而言是件好事,可要能有机会同时除去他俩,恐怕天璇会更乐意的。
“我没兴趣。”天枢摇摇头,侧过身去,再次闭上双眸。
烈,你会后悔的。总有一天,你会因为今天所做的一切而追悔莫及。
尽管阿烈古琪一行人昼夜不停、行程不慢,可当他们回到流芳城仍然已是冬月将残腊月就到的时候,阿烈古琪顾不得先回一趟新无忧宫,而是急着把天枢安置在了天权当年为质时曾经居住过的黄昏庄园。
那座有着明显中原风情的美丽庄园和流芳城一样,是兰斯洛亚大帝为流芳公主特意修建的,面对阿烈古琪的苦心,天枢不予置评。
经过这些时日的尝试,他深深地明白一件事,那就是阿烈古琪说的是真的,他的功力可能真的没有办法再恢复了。
更糟的还不止于至,没有了内力压制,他体内那些被禁锢多年的余毒开始蠢蠢欲动,而这些天枢并不打算告诉阿烈古琪。
他要看的,就是他后悔的表情。
纵然阿烈古琪不会把他看得比他的江山更重,但是他对自己的感情,天枢从不怀疑。
因为他对他,亦是如此。
他清楚地知道,他如今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把自己留在身边。
阿烈古琪想要的,是他的人,他的心,但绝不是他的命。
如果他亲手布置的一切最终得到的却是一个他最不期待看到的结果,天枢可以想象得到,那张英俊不羁的面孔上会出现怎样憾痛的表情,而这,恰恰也是他现在所期待的。
烈,好戏才刚刚开始,我会陪着你玩到最后。
第七十五章
“怎么样,喜欢吗?如果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换个地方。”阿烈古琪见天枢迟迟不语,以为他对自己的安排不甚满意,他也不生气,而是走到天枢身后,从背后搂他入怀,在他耳畔用商量的语气轻言细语地和他说着,姿态摆得很足,就像他真的会听他的似的。
尽管阿烈古琪心里明白,天枢极有可能懒得理他,也不知是心情不好还是身体不适的关系,从渝京城回到流芳城的这一路上,天枢基本上都没怎么跟他说过话,两人之间的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你觉得这有区别吗?”天枢顺势依偎在阿烈古琪怀中,也不挣扎,表情看上去十分平静,语气却是冰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怎么会没有?”阿烈古琪故作惊讶,又道:“小苏儿,我希望你能住得舒服点,开心点……”他说着低下头去,轻吻他的鬓发。
“没有这个必要。”天枢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设法从阿烈古琪怀里挣脱出来,“烈,我累了,想先睡会儿,你请自便。”天枢说完也不管阿烈古琪还愣在原地,便径自上床躺下了。
“小苏儿,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情?”阿烈古琪自然不会出去,他走到床边坐下,让天枢往里挪动一下身体,“一起睡吧,我也困了。”
“随你。”天枢合上双眼,再不说话,错落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
他也说不清自己现在对阿烈古琪究竟是怎样的感受,不是没有恨的,他用那样卑劣的手段化去他一身的功力,再将他作为禁脔困在身边,可是他又做不到狠下心去恨他,属于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怎么舍得用仇恨填满彼此最后的回忆呢。
由于北上朔州给天权和若离送紫湮珠耽搁了一些时间,若即匆匆赶回渝京已是天枢生辰过后三日的事情了,彼时齐王府中的几个孩子正在为了天枢的突然失踪而忧心忡忡,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月儿,你再想想,父王出门前真的什么都没跟你说吗?”若即了解天枢,他过去或许是很任性,但在面对孩子们的时候向来是认真的,绝对不会主动玩出这种不辞而别的把戏,他的失踪,必有隐情。
“没有,父王什么也没说……”小姑娘无辜地摇摇头,眼睛红红的,脸颊还有尚未擦干的泪痕,过去这几天显然是没少哭过,“父王就是收到一枚叶笺,然后就出去了,他又没说要去哪里……”想来也是,月华刚满五岁,父亲无故失踪,心里本来就害怕得很,结果还被哥哥姐姐还有舅舅逮着问了一遍又一遍,难免是有些惊慌失措了。
“叶笺!什么叶笺?”若即的神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急切地问道:“月儿,那是什么叶子做的?你知道上面都写了什么内容吗?”
“好像,好像是梧桐叶……”月华想了想,显得有些不确定,“父王没有告诉我上面写了什么,他就说他有事情要办,需要出去一下……父王都没有看完我画的画,他还答应过我,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可是他一直都没有回来,呜呜……”小姑娘说着说着就又开始抽泣了。
“月儿乖,不要哭了,父王不会有事的。”云妃见状心疼得了不得,忙将月华抱到怀中,柔声哄道:“乖乖,不哭了哦,母妃在这里……母妃会帮月儿把父王找回来的,父王可不喜欢爱哭的孩子……”
“……嗯,月儿不哭,月儿听母妃的话。”小姑娘抽了抽鼻子,勉强止住眼泪,奶声奶气地道:“可是母妃也要说话算话……”
“母妃什么时候骗过月儿呢?”云妃掏出手帕,擦着月华的小花脸。
“……没有。”月华努力回想一番,泪痕交错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些许放心的表情,她把小脑袋靠在云妃肩上,渐渐不再哭泣。
“难道会是他?”云妃那边终于哄好了小月华,若即这边眉头一皱,似乎也是有了些眉目,就是不够确切。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