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这里是吴峥的老家,钟离群不会轻易出口喝令手下把三人驱赶开,而是转头请示宁云举,宁云举又侧头看着吴峥,意思是让吴峥看着办。
“大爷爷,奶奶,谢家姐姐,你们先起来。有话我们到祠堂再说。”
吴峥上前先把谢妙英搀扶起来,又回头喊了一声跟在后面的吴刚。
吴刚上前用力把吴友金夫妻搀扶起来后,扶着夫妻二人跟在宁云举和吴峥身后,慢慢向祠堂方向走去。
此时吴峥心里很有些为难。吴友金夫妻与谢妙英三人显然是来给吴立山求情的。可是,不管怎么说,奶奶都是死在吴立山的手上。即便不计较吴立山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奶奶的仇是不能不报的。
按照律法,即便是失手致人死亡也是重罪,虽然够不上死刑,但是配到边远的苦寒之地充军是免不了的。
世人都清楚,被配充军之人,十有**是不可能活着回来的。就算能熬到回来的那一天,也已经是垂垂暮年,与判处死刑比较起来,也不过是多遭受几十年罪而已。
一百四十三 蛛丝马迹
一行人来到吴家祠堂,吴峥先让吴刚带吴友金夫妻,以及谢妙英到旁边去安抚一下。一是心中还没想好该如何处置吴立山,二也是急于想听听审问柳峰的结果。
弄清楚司马岑吉出面调停吴柳之间百年恩怨的目的,以及从柳峰那里探听有关吴继宗等人的更多消息,才是当务之急。不然困扰心中的诸多疑问,还是得不到丝毫答案。
跟在宁云举身后步入吴家祠堂一侧的议事堂,也就是当年把自己打成重伤,吴立山失手摔死奶奶的那间屋子里,见柳峰正由四名衙役看守着。
待宁云举坐到上位后,吴峥便坐到其左手下。此时,跟进来侍立于宁云举右手边的钟离群,向柳峰喝令道:
“还不拜见八府巡按宁大人,临山府学政吴大人?”
柳峰不敢怠慢,急忙跪倒在地,向两人磕头行礼,口称:
“柳林堡里正,柳氏族人族长,草民柳峰叩见巡按大人,叩见学政大人。
“起来回话。”
“谢大人。”
不同于吴峥曾经先后两次见过柳峰,一次是在南溪边的擂台下,一次是在东山东麓,柳峰独斗吴友仁众人那次。虽然派出数十名子弟搜捕,柳峰却不认识当年的放牛郎吴峥。
所以应声站起来之后,不由多看了当年吴柳两家势在必得的放牛郎,如今的府学学政吴峥两眼。
“钟离群,你来问。”
“是。”
“柳峰。”
“草民在。”
“近来临山府府尹司马岑吉可否派人与你联络。”
“回大人的话,确有此事。”
“仔细讲来。
“是。七天前的傍晚,一位自称是临山府府衙师爷,名叫赵佗的人,在吴家堡原来私塾先生吴淦的陪伴下进入了柳林堡,并指名道姓要见草民。
见面寒暄之后,赵佗把随身带来的一封府尹司马岑吉的信件交给草民,信件中府尹司马大人的意思非常明白。就是派赵佗前来,在吴淦的协助下,化解吴柳两家之间的百年恩怨。”
说着,柳峰从怀里取出了司马岑吉的那封信。经由钟离群递到宁云举手中。宁云举展开仔细看过一遍。又递给了下手的吴峥。
“柳林堡柳族义士柳峰台鉴。”
仅仅是看了一眼信件的台头,吴峥就有些惊讶,堂堂五品府尹竟然如此称呼算不得朝廷命官的里正,兼柳氏族长的柳峰,实在是有些反常。
“偶闻吴柳两家不睦已达百年之久。学生实是不解。”
学生?司马岑吉对柳峰自称学生?!
看到这里,吴峥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也正侧头看过来的舅舅宁云举,同样从其眼神中看到了一丝不解。
“吴柳两家一山之隔,饮食一方水土,实乃乡梓,本该旧友,却因祖上之一时不忿而祸及子孙,乃至于百年来两家子弟斗殴不断,伤亡时有。学生忝为临山之父母官,常忧百姓之忧而夜不成寐。时怀黎庶之苦而昼有所思。
实不忍吴柳两家继为水火,故派先生赵佗前往,吴家堡先生吴淦从旁协助,以解吴家堡与柳林堡百年恩怨为盼。”
落款是:学生司马岑吉。时间正是十天之前。
放下手中的信件,吴峥不难从其中的“偶闻”二字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司马岑吉事先并不知道吴家堡和柳林堡之间的纠葛,甚至极有可能不知道有这么两个堡子的存在。也就是说,他是最近才从投靠到临山府的罗久天和吴淦口中得知此事。
“柳当家,赵佗还说过什么话?”
吴峥把手中的信件放到身旁的茶几上,亲自开口询问起来。
“回吴大人的话。赵佗与吴淦说来说去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希望吴柳结束争斗,抱成一团,并组成一方堂口。”
宁云举、吴峥都没有打断柳峰的话。而是侧耳静听。
“而且许诺草民,只要放下心中对吴氏族人的恩怨,将来成立的堂口中,会有一个副堂主之位留给柳家。”
“堂主由何人来做?吴家吗?”
“不,吴家也只是副堂主,至于堂主由何人来做。草民也问过。不过两人都未曾明确答复,只说事后自然知晓。”
“既然是堂口,那么一定还有上一级组织,又是什么?”
“也没有说,只是许了草民不少好处。”
“都有什么好处?”
“不纳税,不服劳役,每月都有银米,而且按照吴柳两家加入弟子人头算,人人有份。”
“还有呢?”
“没有了,当晚两人就离开柳林堡说是来吴家堡等消息。”
“你是如何答复的?”
“草民说需要考虑,需要与族人商量。”
通过上次抓捕吴峥的过程中柳峰的表现看,此人应该是相当精明之辈。自然,今晚柳峰的话里一样没有丝毫破绽。所以,宁云举与吴峥无不感觉柳峰说的应该是实话。
知道在这件事上已经不可能得到更多的信息,于是吴峥话题一转问道:
“柳当家,关于吴继宗的过往你知道多少?”
“不知吴大人想了解吴继宗哪一方面的过往?”
“比如他年轻时有没有外出游历,有没有在外面拜师,又是拜谁为师等等。”
“草民对此倒是略知一二。”
吴峥心中不由一动,马上追问了一句:
“柳当家都知道些什么?”
“吴继宗并非出生在吴家堡,而是其父年轻外出游历时,于河间府巧合之下被一大户人家看上,并入赘其家。直到生下吴继宗兄弟三人后才拖家带口返回吴家堡。回来时,吴继宗已经五岁了。”
“柳当家可了解吴继宗外家的情况?”
“只听说是河间府清河县人氏,姓崔,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其余不知。”
清河崔氏?难道是铁章崔云四大世家的崔家不成?
“后来呢?”
“吴继宗从小就表现出乎普通吴家子弟的习武天赋,也被吴家上下视为将来的希望。所以,不论是习武学文,吴家在吴继宗身上所下功夫可谓是不遗余力。”
“来人,看座,上茶。”
毕竟柳峰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既然如此配合,不能总让人站着。
一百四十四 法理人情
由柳峰口中,吴峥了解到,吴继宗五岁回到吴家堡,长到十二岁时便又被送回了河间府清河县的外公家。直至二十五岁回来娶妻生子,之后便再没有长期离开吴家堡的经历。
作为世仇的林柳两家,相互之间都有卧底,所以柳峰的话还是十分可信的。
如此,想要继续了解吴继宗在外公家十三年中的经历,就必须询问他本人,或者是到清河县崔家打听了。
之所以对吴继宗曾经的过往,尤其是离开吴家堡那段岁月的经历感兴趣,是源于吴峥傍晚在水蛇湾下的暗洞里现了,吴继宗与罗久天之间十分默契的配合。尽管只有两招,却让吴峥总觉得两人应该很久之前就认识了。而且,如果不是彼此熟悉对方的武功套路,就是两人之间有某种关系,或者说两人曾经在一起配合过联手对敌。
询问完柳峰,时间已经是夜里戌时末,吴刚早已把吴友金夫妻,以及吴立山的妻子谢妙英安抚回家休息去了。
于是吴峥陪着舅舅宁云举回到家里,才开始用晚饭。
“关于司马岑吉信件中所说,以及柳峰口述的事情,你怎么看?”
“一,罗久天和吴淦身后应该还有一个势力团伙。二,司马岑吉极有可能也是团伙中的一员,地位应该不高。三,吴继宗应该也在那个团伙之内,而且与罗久天早就相识。”
看到吴峥欲言又止的样子,宁云举点点头问道:
“还有什么?”
“吴淦的身份非常神秘。天聋地哑、西域花头陀行云大师、罗久天、司马岑吉、吴继宗,这看起来毫不相关的几个人身边,都出现过吴淦的身影。”
“天聋地哑,西域花头陀?”
吴峥不得不把自己进京赶考途中铁凝主仆被劫,以及在京西卧云寺遇到西域花头陀,并独斗天聋地哑的一幕简单讲述一遍。
对于天聋地哑与西域花头陀,宁云举也是听闻过三人的大名。所以听完吴峥的叙述,心中不由更加赞赏眼前这个外甥。不过脸上并没有表露出来什么,而是继续回到刚才的话题问道:
“你能确定吴继宗。或者说吴家堡众人果真不知道吴淦懂武功。”
吴峥抬头看着舅舅宁云举,流露出的眼神并不是十分肯定。
“有两种可能,都是建立在吴淦与罗久天同属一个势力团伙的前提下。其一,吴继宗和吴家堡众人的确不知道吴淦懂武功。而吴淦正是那个团伙暗中派过来监视吴继宗,以及在临山府地盘上,包括司马岑吉在内的团伙成员。”
吴峥点点头,继续听舅舅宁云举分析。
“其二,吴继宗本就知道吴淦懂武功。两人只不过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为了同一个目的而蛰伏在吴家堡。”
吴峥当然明白舅舅口中所说的“同一个目的”就是指母亲留下的那枚菱形标记,换句话说,就是神秘司南车的能量来源。
听到这里,吴峥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即便是亲娘舅,也不能表现出自己知道那枚菱形标记的存在。不然是很容易让舅舅怀疑,那东西就在自己身上。
“罗久天、吴继宗、吴淦,不论三人中的哪一个。只要让其中一个开口,事情也就清楚了。”
“你刚才因何判断府尹司马岑吉在团伙中的地位不高?”
“先是向黑风寨曾经的刀剑门输送粮草银两,甚至少女等等,继而亲自派人出面协调吴柳两家的恩怨。按理这些事情,如果司马岑吉地位高过吴继宗的话,只需命令吴继宗放下身段前往柳林堡道个歉即可。
“听你的意思,司马岑吉调节吴柳两家恩怨这事,好像吴继宗并不是十分情愿?”
“应该是这样,不然根本用不着那么麻烦。再怎么说,柳林堡也不过是一个柳氏家族。只需亮明司马岑吉的身份,以及他们身后的势力身份,说清楚之间的利害关系,作为聪明人的柳峰是不可能不就范的。”
“如此说来。吴继宗在其背后团伙中的地位就一定不低。”
“正是如此。”
沉思片刻,宁云举征询吴峥的建议道:
“要不要派人搜捕临山府师爷赵佗?”
“不会有结果,以吴淦神出鬼没的手段,绝不可能留下赵佗那么大一个破绽。”
关于这个话题,舅甥俩只谈到这里,宁云举话题一转问道:
“吴友仁四人你准备如此处置?”
“按律都应该充军配。只是考虑到大伯吴友金夫妻平时为人尚可,谢家姐姐还有一饭之恩。所以,我刚刚有了一个主意,不知与律法上可说得过去?”
“说来听听。”
“是不是可以惩罚吴立山终生为奶奶看守坟墓,并把此处房产变作祠堂,用以供奉父亲母亲、爷爷奶奶等已故亲人的灵位?”
看着吴峥,宁云举良久才开口说了一句:
“法理人情,什么时候分清楚过。”
知道舅舅默许了自己的想法,吴峥心头的一块石头也算落地了。
不过,夜里躺下来,先是回想了一段过往的经历,继而又想到一个问题。谢妙英的一饭之恩算是报了,可是山南靠山屯那位因为心地善良,却屈死于吴刚之手的爷爷怎么办?
同样是一饭之恩,得到的回报却有天壤之别。
让吴刚与之抵命是不可能了,吴峥又一时想不出其他合适的报答方式。
直接派人前去找到其儿孙辈不难,难就难在该如何解释。
“老人家是因为管了我一顿饭,所以才被人杀死的。”
如果这样一解释,对方必定会追问凶手是谁。尤其自己现在已经是临山府府学学政,又正在代理府衙的一应事宜,责无旁贷是要替人家搜捕凶手的。
思来想去,吴峥只能派吴刚去一趟靠山屯。
“四哥连夜前往靠山屯,暗中打听一下老人的后人,暗中留下这些银两之后,便到向阳镇等候我们即可。”
半夜把吴刚从被窝中叫起来,吩咐清楚之后,又递给他一百两纹银,亲自送吴刚到院门外的街上,吴峥才返回去继续睡觉。
一百四十五 救命之恩
经过吴刚一个晚上的劝说,吴友金夫妻,以及儿媳谢妙英也不是不知道,即便吴立山是失手摔死了吴峥的奶奶,那也是要判个配充军的重罪。
何况,吴峥目前只是临山府府学学政,审案断案等刑律上的事是由府衙推判负责,最终由府尹拍板。退一万步讲,即便吴峥有心替吴立山开脱一二,可这次办案的却是正三品的八府巡按大人,哪里由得吴峥说了算。
当然,吴刚不会把吴峥现在正代理临山府府尹一事讲出来。
所以吴友金夫妻听后也知道不能只是祈求吴峥,可是不祈求吴峥他们还真想不出其他可以解救儿子的办法。回到家里之后,还是儿媳谢妙英出了个看似不错的注意。
“爹,娘,眼看明天他就会被押到临山府衙。到时候山高水远的,哪怕是想看一眼都不能够了。所以我想连夜回娘家一趟,去求求罗旭东大叔。”
经儿媳谢妙英的提醒,吴友金夫妻也觉得有理。毕竟罗旭东对吴峥有救命之恩,若是能把罗旭东请来出面为儿子求求情,或许真能起作用。
于是吴友金没有让儿媳谢妙英黑灯瞎火地翻山越岭回娘家,而是亲自拎着个灯笼半夜三更跑到了三四十里外的响水湾。急切敲开亲家的房门,三言两语道明来意之后,亲家也替女儿女婿着急,所以急忙领着吴友金一起来到罗旭东女婿金亮家。
早晨早早起来,吴峥现舅舅宁云举似乎没有马上要动身的意思,不由开口问道:
“巡按大人何时动身返回临山府?”
“我这里是没什么事了,你也没事情要办了吗?”
只要跟前没有他人,宁云举一向都是你我相称。
“学生的确还有一事要做。”
“是不是要去报道当年的救命之恩?”
吴峥看着舅舅宁云举咧嘴笑了笑。知道自己的过往经历,舅舅肯定都已打听得清清楚楚了,所以也不再做作,干脆点了点头。
只是,一会吃过早饭,不等吴峥动身。后坡村罗锅罗旭东的身影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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