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的行事提一些必要的建议,以确保事件的发展不会失控。
大家对此都很理解,毕竟他的老朋友格兰瑟姆男爵已经病重,而这又是这样严重的一件事情,威斯顿家现在确实也需要一些帮助。
年轻的菲茨威廉·霍华德先生对此一言不发,保持着一贯的面无表情的风格。但在早餐后出发时,女士们对他却有了新的看法。
昨天的马车已经换成了另一辆豪华马车,造型优美的白色车厢上雕刻着洛可可风格的图案,并饰以金色花纹,车上醒目的装饰着蓝白二底色上镶嵌金色纹样的霍华德家族徽章,因为已经是温暖的五月,玻璃窗上挂的是轻薄如烟的白纱帘。
最初女士们都不明白主人为什么要连夜换上这样招摇的一辆马车,但上车后不久,海伦娜就发现,不知道是因为紫红色丝绒包裹下厚厚软软的座椅和靠垫起了作用,还是因为马车的设计制造更加精巧,总之旅行的颠簸不再像昨天那样难以忍受了。
旅行一舒适起来,两个侍女就忍不住开始议论起这位年轻的霍华德先生来,虽然她们昨天刚刚才那样议论过他,但赞扬的话一旦开口,这位先生的好处就越来越多的被发掘出来了。
“……要我说,霍华德先生的傲慢并非不可理解,他是老霍华德先生唯一的继承人,他们拥有几乎半个汉普郡,主宰着多少人的生活,承担着多重的责任啊,这让他不得不更加谨慎和严肃。”
“何况,老霍华德先生几乎从来没有操心过家庭和庄园的事务,他更喜欢做一个博物学家,大家都知道,在霍华德夫人去世后,整个家庭的所有事务就全都交给了当时才18岁的菲茨威廉·霍华德先生,他不得不承担起一切责任。”
“所以男爵才这么欣赏年轻的霍华德先生,我曾经听到管家文森特先生说,他相信男爵很希望能促成……”侍女贝拉突然发现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有点失礼,毕竟,一个下人不应该议论主人家的事情。
这两个侍女是格兰瑟姆男爵派来在旅途中照顾海伦娜的,因为目前的变故,死而复生的马修·威斯顿先生以主人的身份命令她们暂时就跟随在海伦娜身边。一路以来,她们跟海伦娜已经很熟悉了,海伦娜聪慧善良,为人慷慨,很好相处,而且喜欢让她们尽可能随意的说话。
海伦娜微微一笑:“我想不光是格兰瑟姆男爵,一定还有很多家中有年轻姑娘的绅士都希望把霍华德先生变成自家的亲戚吧?你们好像说他每年有一万镑的收入,这大可以让他好好挑上一挑了,哪怕他对每个姑娘都板着脸也没关系。”
“那只是庄园的收入,还不包括他们的工厂和来往于美洲和亚洲的商船,那为他们带回不计其数的财富。”
大财主啊……这倒是个好的投资渠道,到了明年,做慈善医生就得往火坑里填钱,总不可能只靠着把那一万镑的嫁妆。无论穿到哪里,穿越女的第一要务都是挣钱,现代社会让女人们都很清楚,经济独立才是女性唯一的依靠。
何止是霍华德家,整个英国这时都正在快速发展,大量积聚财富,在好不容易踏出长达千年的黑暗中世纪之后,开始稳步走向十九世纪的鼎盛时代,带领整个西方世界的复兴,而封建时代曾经维持了千年辉煌文明的东方,衰落的种子却早已播下……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国家和民族就像人一样,有着自己的性格和命运,兴衰成败,往复交替……范小予心中泛起强烈的无力感。
“贝拉,你听说了吗?两年前,霍华德先生的妹妹结婚时,原本有父母早就为她准备好的两万英镑嫁妆,但霍华德先生心疼妹妹,又拿出五千英镑,最后霍华德小姐带着两万五千英镑的嫁妆结婚了。”
不怪侍女们眼中冒出艳羡的小星星,这年头英镑值钱,简爱辛辛苦苦当家庭教师一年的工资才三十英镑而已,两万五千英镑就是一笔巨款,有这么大笔嫁妆,霍华德小姐面前肯定有大把结婚对象可供挑选,最后出嫁得相当有底气。
“没想到霍华德先生还真是个好哥哥。”
“是啊,霍华德先生家的仆从们都说他是他们见过最宽厚仁慈的主人。”
“这么说来,我们得到的结论就是,菲茨威廉·霍华德先生是一个拥有足够多优点,有充分的理由可以把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
“哎呀!奥古斯汀小姐!你可真够调皮的!可是,可是又……”
“可是又形容得很贴切,对不对?”
大家低声笑起来。海伦娜带着背后说人坏话的心虚感往窗外看去,骑在一匹黑色骏马上的霍华德先生正好也往马车里看来,不过,下巴依然抬得很高。
傍晚,马车驶进一条整洁优美的林荫道,两旁是起伏的低矮山丘,稀疏的森林中有鹿群和兔子跑过,因为之前听说了主人家的富有,海伦娜脑补中的兰顿庄园会是那种宏大壮观却冷冰冰的灰色城堡式建筑,但在马车转过最后一个弯,夕阳下的兰顿庄园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她的忍不住惊讶地赞叹了一声。
修建整齐的广阔草坪上坐落着一座占地面积不小的三层白色建筑物,外观既典雅庄严又充满韵律感,正面大门处的一排罗马式白色立柱是它唯一显得庄重的地方,而屋顶和窗户的装饰优美大方,毫无古板和陈腐感,整栋建筑此时在夕阳下呈现着温暖的金黄色,给人一种很少有大庄园能带给人们的温馨感。
建筑物后面是一座绿树葱茏的小山丘,四周则稀稀落落种了一些姿态各异的树木,建筑物正前方的草坪上,一座喷泉水池直接与蜿蜒穿过整个草坪的小河相连,溪流上有一座小石桥。
马车驶过石桥,在喷泉前停下,女管家海德太太领着仆人在大门迎接主人和他美丽的客人,霍华德先生亲自扶海伦娜下车,依然面无表情的说:“欢迎来到兰顿庄园。”
海伦娜的房间布置得无可挑剔,处处流露出主人家的周到体贴和优雅品味,房间在二楼,窗外就是喷泉水池和一览无余的草坪景色,管家海德太太说,这都是老霍华德先生特意吩咐的,看来这位老先生在她面前流露出的愧疚和怜惜之意完全发自真心。
海伦娜猜想,他可能就相当于中国古代大媒的角色吧,婚事中间出了风波,委屈了人家姑娘,他觉得自己有责任。这是一个可爱的老头,海伦娜给他下了这个结论。
第二天吃过早餐之后,很想直接钻主人家书房的海伦娜规规矩矩坐在主人家的起居室里,因为原本那个海伦娜的本能告诉她,贵族淑女就应该是这样的。
这是一间非常轩敞的起居室,位于宅子一楼的西南角,所以从西面和南面的窗外可以看见大片美丽景致。霍华德先生在书桌后处理文件,回复信件,还不时拉铃唤来男管家和仆人询问庄园内的一些琐事,所以传言完全是真的,虽然父亲建在,但年轻的霍华德先生却已经承担起了家主的责任。
海伦娜看看那位一直忙着的先生,干脆走到窗前,欣赏起景色来,正在想怎么才能把话题引到书房上,海德太太忽然来到门口,通报斯宾塞先生的来访。
不等她通报完毕,一位年轻的先生已经走了进来:“菲茨威廉!听说你回来了!”
霍华德先生似乎没有想到对方这时会出现,搁下笔,却皱眉看了看海伦娜。
某人保持着用淡淡微笑看向来人的端庄形象,内心对自己躺着也中枪表示万分不解与不满。
“我没想到能有这个荣幸,只出门了区区几天,却能得到你这么热情的欢迎。”
那位斯宾塞先生对主人这番明显缺乏热情的欢迎词置若罔闻,直接看向站在窗边的海伦娜,彬彬有礼的低头敬礼,笑道:“怪不得兰顿庄园今天好像突然变得亲切可爱起来,原来是因为来了一位这样美丽的客人,菲茨威廉,不知道能否有这个荣幸请替你我引见一下?”
霍华德先生板着脸站起来:“海伦娜·冯·奥古斯汀小姐,这位是我的好友查理·斯宾塞先生。”
“冯·奥古斯汀小姐。”斯宾塞再次敬礼,一脸感兴趣的样子,某人屈膝还礼的同时恍然大悟——感情这位是跑来看海伦娜的,看看窗外晴朗的早晨,这位八卦男是要有多无聊,才会这么一大早的跑到朋友家里来看人脸色啊。看来这就是马修·威斯顿说过的,霍华德先生的那位挚友斯宾塞先生了。
7Chapter 3(下)
客人也很有“挚友”的自觉,完全无视主人,就走到海伦娜身边跟她攀谈起来,霍华德先生看看没自己的事,板着脸又坐回书桌前,继续写信去了。
斯宾塞2o出头的样子,娃娃脸,浅棕色的头发和眼睛,整个人有一种轻松爽朗的劲头,让人无法想象他是怎么跟苦大仇深的霍华德先生成为朋友的。
这种时候,一个能让气氛轻松起来的人显然是受欢迎的,海伦娜跟他谈了一会儿,基本上都是斯宾塞说得多,海伦娜说得少。没办法,关于她的旅程,整个前因后果都相当敏感,海伦娜没办法开口,而对方也心照不宣的回避了这些话题,这样谈下去的结果就是,从附近的景色扯到斯宾塞自己的庄园,斯宾塞先生快就把家底给坦白交待了。
听上去,斯宾塞家族主要住在伦敦,斯宾塞先生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都已经结婚。兰顿庄园附近有一座叫做莱姆林的小庄园是属于她母亲的,斯宾塞夫人很喜欢带着孩子们到这里来躲避伦敦的喧嚣,在几个大孩子都结婚之后,他母亲就办了法律手续,把这座庄园送给了自己的小儿子,让他和自己的好朋友做邻居。也是为没有继承权的小儿子找一位门当户对的小姐结婚增加砝码吧——以上来自某人的脑补。
说话的时候,海德太太又带进来一个送信的人,他带来了老霍华德先生的紧急信件和给冯·奥古斯汀小姐的口信——“我已经写信给令尊,请他允许由我担任你在英国期间的保护人,请务必安心住在兰顿庄园。”
海伦娜站起来听完了老霍华德先生的话,转身向眼前这位霍华德先生说:“请在回信中转告我的谢意,美丽的兰顿庄园和主人的照顾都让我感到非常舒适,请他不必担心我。”
霍华德先生点点头,接过信,立刻打开读起来,斯宾塞先生毫不掩饰兴趣的看着他,但顾及到身边这位小姐的心情,只是保持着礼貌的沉默。
以最快的速度读了一遍之后,霍华德先生抬起头来看着海伦娜:“家父在信中说,威斯顿先生到伦敦的目的是为了将他手中掌握的所有证据做一个公证,但他对家父保证说这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用法律手段给自己增加一些保障,他并没有打算控告自己的弟弟和继母。考虑到他既然已经生还,本该属于他的继承权自然也会继续归属于他,控告并不是必需的,而作为一个受害者,他为自己增加一些保障也无可厚非。”
说到这里,霍华德先生顿了一下,但还是坦诚的说:“威斯顿先生将在此事办妥后尽快赶回诺丁汉郡,家父也会和他一道,顺便去拜望老朋友格兰瑟姆男爵。”
奥古斯汀小姐低敛着双眼听完了这些话,让人看不清她长长的睫毛下是什么眼神。
但霍华德先生知道,她一到达兰顿,就连夜写好了给父亲的信,今天一早已经寄出去了。
信里写得很清楚:海伦娜的未婚夫查尔斯已经不再是继承人了,而且他谋害兄长的阴谋败露,荣誉扫地,如果得知受骗的奥古斯汀家因此要求解除婚约的话,舆论一定是支持和理解的。而出于某种担心,她还特别描述了马修·威斯顿先生的“拯救行动”,暗示这位真正的继承人不但人品高尚,使自己和家族避免了一次受欺骗的、不幸的婚姻,而且好几次表露出向自己求婚的意思,等等。最后当然还讲述了霍华德先生的正直、热情和对自己的百般照顾,而他又是父亲的好友,自然很适合担任自己在英国“旅行”期间的保护人。
不管怎样,此海伦娜非彼海伦娜,就算父亲和继母不理会她的暗示,坚持要求她回去,她也肯定不会再回去任由继母摆布了。有了一万英镑嫁妆傍身,等婚约也正式解除之后,她就如龙归大海,彻底自由了。
看来马修·威斯顿的行事比他这个人看上去要靠谱得多,在英国当时的继承制度下,只要长子活着,继承权就毫无疑义,所以只要他好端端的回来,他继母和弟弟就已经彻底失败了,如果非要赶尽杀绝,虽然别人没办法说他不对,但未免会落下一个残酷苛刻不重亲情的坏名声。反正现在已经用法律手段保留了对方蓄意伤害他、谋夺继承权的证据,那对方的名誉和未来的生活就已经完全掌握在他的手里了。
斯宾塞先生显然觉得自己有义务打破沉默:“威斯顿能回来真是太好了,可怜的家伙,我很期待听到他这两年的冒险故事,希望不是另一个版本的鲁滨逊历险记。”
霍华德先生对他的幽默毫无反应:“我恐怕不是,他在海外为自己创造了一大笔财富,他是凭借自己的实力回到英格兰的。”
可能觉得年轻的小姐对这些话题不会感兴趣,他没有详细说下去,海伦娜适时的站起来,声称自己很希望能参观一下兰顿的书房。
海德太太把海伦娜带走之后,斯宾塞用他略显夸张但并不讨厌的方式大声说:“实在是太可惜了!我原本想邀请奥古斯汀小姐到外面散步的,看着这样一位年轻小姐郁郁寡欢,简直是罪过。”
霍华德先生被聒噪得没有办法继续写信,听到这里顿了顿,干脆搁下笔:“是吗?我并没有发现奥古斯汀小姐特别郁郁寡欢。毕竟,能够在结婚前得知真相,避免了一场不幸的婚姻,已经算是幸运了。”
“幸运!当然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是这样的变故对于一个年轻的小姐来说实在是太残酷了,我不敢想象当马修登上她的船,告诉她这些事情的时候,她该有多么惊恐!听说她当时就昏倒了!”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消息灵通的程度——居然连细节都知道得这么清楚。”
“哦!得了吧,菲茨威廉,你应该知道,这么大的事情,又这么具有戏剧性,当然第一时间就传开了,我敢说,现在伦敦的那些太太小姐正忙着串门互相议论这事儿呢。我们讨论的是奥古斯丁小姐,她远离了家乡和亲人,来到英格兰,结果被告知自己的未婚夫是个残忍的谋杀犯!不要告诉我你一点也没有发现她眼底的忧郁和满腹心事,她是一位高贵的小姐,为了保持得体的仪态,总是尽量克制着自己,所以才会这么异常的少言寡语。”
如果某人听到了这番话,一定会说:不是我刻意要少言寡语,实在是你没有给我多少插嘴的机会啊亲。
霍华德先生若有所思。
“看吧,菲茨威廉,我就知道你会用你一贯的这副表情给整个兰顿庄园来带严肃和沉闷,让客人感到孤单无趣、无所适从,对安慰奥古斯丁小姐内心的不安和伤感毫无好处,所以才会一大早就赶来,换做我,一定会做一个更合格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