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二儿子也替纪丝儿说好话,路老夫人不禁回想起大儿子昏迷时的情景。她确实全心全意地守在床榻边照顾着他……
其实她原本并不讨厌她,只不过无法接受她的出身。
她仍想改变儿子的决定,“靖麟,知书达礼、体贴温柔的姑娘很多,你何必非她不可呢?”
一旁的路靖飞不以为然,“娘,那些人再多也没用,因为她们都不是丝儿,大哥中意的就只有她一个。”
第7章(2)
三人一路说着,来到了栖云阁。
进寝房前,路靖麟郑重地表明心迹,“娘,经过了丽娘的事,我原本无意再娶妻,是丝儿的好让我动了想再娶的念头,除了她,我不会再娶任何人。”
路老夫人凝着脸不发一语地走进寝房,躺在床榻上的纪丝儿看见她进来,慌张地想下床,脚才沾地,身子便痛得快要厥倒。
多亏路靖麟眼明手快地扶住她,让她安坐在床榻上。
看清纪丝儿的脸,路老夫人讶道。“她怎么弄成这样?”两颊高高的肿起,把原本细长的丹凤眼被挤得快看不见了,额头还肿了个包,左眼黑了一圈,嘴角还破了皮,手臂露出来的肌肤更是一片青紫。
“这些都是小倩跟玉梅打的。”提及这事,路靖麟眸色一冷。
“她们下手怎会这么重?!”路老夫人皱起了眉。没有亲眼见到前,她以为只是一些小伤,没料到会伤成这样。
“所以娘还要我轻饶她们吗?”
“这……那你打算怎么处置她们?”看见丝儿的伤,她才明白靖麟和靖飞为何如此生气,那两个丫头下手委实太狠毒了。
“重打二十大板,撵出庄去。”路靖麟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的处置。
听见他的话,纪丝儿慌张地拉着他的衣袖,“是我不好,惹小倩姐姐和玉梅姐姐生气,她们才会打我的,庄主别把她们赶出去。”
原本要出声的路老夫人,在听到她竟开口替小倩与玉梅求情,脸上露出一抹疑惑,“你被打成这样,为什么还要帮她们求情?”
“我只是皮肉伤,没什么,很快就会好的,她们对我有误解,所以才会生气打我,我不怪她们。”比起父亲,她们下手算轻的了。
路靖飞看不过去,“丝儿,你怎么这么傻,把罪全往自个儿身上揽,你可知道方才她们在偏厅时是怎么说的吗?她们说是你先动手打她们,所以她们才还手,你居然还傻傻地帮她们开脱。”
她抿了下唇,两手绞着衣裙,“我……不记得当时的情形了,不过好像是我先推了她们。”
“你说你推了她们?”路靖麟凝声问道。
被他厉眸凝视,她有些心虚地垂下眸,“……嗯。”
路靖飞摇头叹气,“她们说你打的是她们的头。”
闻言,纪丝儿错愕地抬起头。
“她们不值得你一再替她们开罪。”路靖麟沉声表示,接着望向母亲,“娘,你应该看得出来谁是谁非了吧?”
路老夫人神色复杂地看着纪丝儿,半晌,才面向儿子,“罢了,你的婚事我不管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不过小倩和玉梅从小在咱们庄里长大,她们这次是做错了事,就罚她们十大板吧,我会让她们好好反省反省。”
“什么?!娘,哪能这么简单就饶过她们?”路靖飞仍觉得不公平。
沉吟了片刻,路靖麟说道:“娘,我可以不赶她们离开路家,不过打完板子,她们必须调到别苑去,不能再回庄子里。”
明白儿子是担心她们两人会再伤害丝儿,所以不愿让她们再留在庄里,路老夫人想了想,点头同意,“好吧,让她们到别苑去吧。”
纪丝儿怔怔地看着路老夫人。她真的答应了她跟路靖麟的婚事?!
“怎么了,脸还疼吗?”走进屋里,路靖麟便看见纪丝儿抬手在捏自个儿的脸颊。她清丽的脸庞仍有些苍白,不过额上的肿包及两颊的红肿已消退。
她羞窘地连忙放下手,“没有,不疼了。”她不敢告诉他,她方才之所以捏自个儿的脸,是想再确认她没有在作梦。
已经过了几天,她仍有种置身在梦里的感觉,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他们的婚事已开始筹备,不久前,总管李叔才带着人来帮她量身,要为她缝制新嫁裳。所以,他真的要迎娶她为妻!
半年多前,她只能偷偷躲在墙角觑着他,如今她竟然要嫁给他了,这一切好不真实。
仔细看她的气色比起昨天又好了些,路靖麟将手里的锦盒递给她。
“这给你。”
“这是什么?”她接过不解地问。
“打开来看看。”
依他的意思掀开盒子,她吃惊地瞠大眼,里面摆满了各种金钗、翡翠、玉镯、珠玉,她惊疑地抬眼,“庄主,这些是……”
“这些是送你的首饰,出嫁那日你挑选喜欢的戴在身上。”
她的胸口顿时一热,“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她将锦盒还给他。
“就当是我给你的聘礼,收下它。”事实上,正式的聘礼他已让李叔准备了,这些是他另外为她添购的。
“可是我没有任何嫁妆……”羞惭地垂下脸,她身上穷得连一文钱都没有。
“对我而言,你就是最好的嫁妆了。”他抬起她的脸,语气中微露一丝疼宠。
她听得一颗心都要融化了,“啊,对了,我还留下了一件我娘的首饰,没有被我爹拿去卖了。”她从衣襟里取出一枚小小的锦囊,然后从里面拿出一对镶金的耳坠,这是半年多前,她拼死护着的那对耳坠。
然而她如此珍视的耳坠与锦盒里那些首饰相比,显得那么微不足道,锦盒里任何一样首饰都比她手里这副耳坠还要华丽贵重,可这是她娘最后留下来的遗物,对她而言却是最珍贵的。
她小心翼翼地放在掌心里。
看得出她有多珍惜这副耳坠,路靖麟眼神一柔,“迎娶那日你就戴上这副耳坠出嫁吧。”
见他没有任何嫌弃之意,她动容地轻轻颔首,“本来娘还留给我一些嫁妆的,可是都被爹拿去变卖了,只剩下这最后一副耳坠。”
路靖麟想起半年多前,她宁愿挨她父亲的打,也不肯把她母亲的遗物交出来的情景。“这就是那日你拼命想留下的遗物,”他拿起那副耳坠细看。
“嗯。”
“戴起来我看看。”
“好。”纪丝儿小心地将耳坠戴在耳垂上,抬起头,迎上他的黑眸,她不禁羞红了脸。
“很好看。”路靖麟认真地端详她,此刻她原本苍白的脸庞染上了两抹嫣红,显得明媚动人,那双细长的丹凤眼含羞带怯、波光盈盈,让他忍不住掬起她的脸,轻吻着她淡粉色的唇瓣。
若论容貌,丽娘的娇艳更胜她几分,但是他始终无法对丽娘生起怜爱之心,只有在面对丝儿时,心头才会油然生起一股怜惜和宠爱,一心想好好地呵护她,将她保护在他的羽翼下,不让任何人欺负她。
她轻阖上眼,先是被动地承受他的吻,接着才羞涩地慢慢回应他,一颗心雀跃地在胸腔里鼓动着。他方才称赞她戴着耳坠的模样很好看,这句话让她好开心。
“大哥。”
突然传来的叫唤打断了这个吻,路靖麟眷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唇瓣,微恼地回头看向冒失闯进来的弟弟。
“什么事?”
“呃,那个,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进来时他依稀看见大哥拥着丝儿,两人的脸靠得很近,该不会……路靖飞目光在两人的脸上梭巡,最后停在纪丝儿的身上。她满脸通红地垂下脸,那模样娇羞得惹人怜。
发现弟弟睇向她的眸光,路靖麟跨了步挡住他的视线。“你找我什么事?”
视线突然被人挡住,路靖飞抬起眼,发觉大哥不豫的神色,他愣了下,接着醒悟似的低笑出声。
“没什么,我只是来探望丝儿,看看她身子好点没?这几天在忙,都没空来看她,怪挂念她的。”他粗犷俊朗的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戏谵的神情,语气刻意说得很亲匿。
“丝儿就快是你的大嫂了。”路靖麟沉声提醒他,别再对她存有非份之想。
“我知道,款,大哥你别挡着,让我跟丝儿说几句话。”说着,路靖飞一把推开大哥来到她面前,“咦,怎么脸这么红,不会是发烧吧?”
“……没有,我很好。”纪丝儿急忙否认。方才他好像看见了她跟庄主……她羞得满脸通红,不敢抬眸直视他。
见弟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路靖麟一把拽住他的手,“看完了,走吧,我有事交代你。”
“欸,大哥,你让我多留一下,跟丝儿聊聊嘛。”
“正事要紧,要聊以后有得是机会。”
被拉出去前,路靖飞回头对抬起眸的纪丝儿笑咪咪地挤眉弄眼。
目送他们离开,她唇瓣逸出暖笑。
她由衷地感激路靖飞,若不是他给了她机会,她不可能亲近路靖麟的,更遑论嫁给他了。
第8章(1)
婚礼转眼到了。
纪丝儿与路靖麟身上的伤都已痊愈,在锣鼓喧天、炮竹声中,她从花轿上被搀扶下来,她紧张地走进喜堂。
她真的嫁给他了,拜完堂后,她就是路靖麟的妻子了!
巨大的喜悦淹没了她,喜帕下的菱唇弯起了深深的笑靥,细长的丹凤眼里荡漾着说不出的欢欣。
心口咚咚咚地撞击着,声音大到她怀疑连旁人也听见了。
可她抑制不住狂跳的心脏,就像她克制不了脸上的笑容。
红盖头挡住了她的脸和视线,她看不见喜堂上的人,只能看见喜帕底下自个儿脚上穿的那双红色绣花鞋,耳畔不停地传来嘈杂的声音和恭喜的声音,片刻,一道高亢的嗓音穿越那些杂乱的声音——
“各位,请大家静一静,吉时到,要拜堂了,请新郎官和新娘子就位。”
她手里握着红色彩球的一端,被喜婆扶到一个地方站定脚步。
屏住了气息,她听见那道高亢的嗓音接着道:“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她身子向前深深拜下。
“新郎、新娘二拜高……”话尚未说完,陡地一道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
“且慢!”
闻言,喜堂上所有的人都望向进来的男子,那人约莫三十来岁,有张黝黑精瘦的脸,看起来精明干练,穿着一身墨绿色长袍,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脸上带着轻慢的笑。
看见他,一旁的路靖飞立刻上前拦住他,“周震,你来做什么?我们可没邀请你。”
“钦,靖飞,怎么这么生疏呢,咱们周路两家相交数十年,今儿个靖麟娶妾,我怎么能不来祝贺呢。”
“谁跟你说我大哥娶妾?他是娶妻!”路靖飞没好气地纠正他。
他佯装一脸诧异,“咦,可是他两年多前不是已经娶过妻了吗?我记得还是谢大人的千金呢。”
“周震,你是故意来闹事的吗?”路靖飞怒斥。他不可能不知道谢丽娘早在半年多前就与人私奔了,他这是存心来笑话大哥的吗?
周震满脸笑道:“我是特地来送贺礼的。”
“靖飞,周堡主的贺礼咱们收不起,送客。”路靖麟冷冷吩咐。
“是。”路靖飞立刻拽住他,要将他拖出去。
他不肯出去,甩开手说:“靖麟,我可是诚心诚意来送礼,你不瞧瞧我送的贺礼吗?”
“不需要。”毫不迟疑地一口拒绝。
路靖飞想到什么,突然一改怒容笑了起来,“不过,你另外一份贺礼咱们前几天倒是收到了,可真是多谢啦。”就在前几天,他让老杨运出大批劣矿卖给他,换回了一笔为数不少的银两,为了怕太快被识破,他们还在那一车车的劣矿上铺了一层品质较佳的好矿做为掩饰,这时破日堡的人应该已经发现了。
经他一提,周震想起自己花了大笔银子,居然买回一堆劣矿,他脸色不禁阴沉了下来,“你先别得意,先看看我送来的礼物再说吧。”他回头唤道:“来人,带上来。”
他的两名随从带进来一名女子,那名女子用丝怕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然而只瞥去一眼,路靖麟便认出她,毕竟当了两年多的夫妻,他不可能认不出来,登时皱起剑眉。
瞧见他脸上的神情,周震得意一笑,推了女子一把,“今儿个可是你相公纳妾的好日子,你还不快过去恭喜他。”
女子被推得踉跄了下,缓步走到路靖麟面前,抬手揭下脸上的丝帕,露出一张娇艳的脸孔,幽幽唤道。“靖麟。”
看清她的面容,喜堂的众人宛如炸开的锅般一时喧哗起来。
大半年前谢丽娘与人私奔后,路家对外的说词是她返家省亲得了急病骤逝,但私下得知真相的人不少,因此她突然在喜堂上现身,着实让众人大为吃惊,议论纷纷——
“这路夫人不是死了,这是人是鬼呀?”有人惊骇地道。
“她没死,是跟别的男人跑了,路家为了顾全颜面,才对外佯称她死了。”
“可她怎么会突然间回来了?”
“就是呀,她怎么还有脸敢回来?”
路靖麟没开口,倒是一旁的路靖飞见到她后,怒问:“你还回来做什么?”
没理会他的质问,谢丽娘深情款款地看着路靖麟,“靖鳞,半年多前我得了不治之症,我们夫妻恩爱,我不想你为我伤心难过,所以才会忍痛弃你而去,可没想到半途遇到了一名神医,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治好了我的病,所以我回来了。”
她一这番话顿时又让喜堂上的众人交头接耳地谈论起来,有人感动、有人质疑。
路靖飞闻言,咬牙切齿地讽笑,“你得了不治之症?这种瞒天大谎你也撒得出来!你明明就是跟——”
路靖麟叫住气愤不平的弟弟,“靖飞。”
看向喜堂上的众人,路靖飞咬牙忍住要脱口而出的话。毕竟她不要脸,他们路家还要做人。
谢丽娘眼眶含泪走向坐在堂前的路老夫人,扑倒在她脚前。
“娘,你相信我,我当时留书出走,真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当时大夫说我得了不治之症,我以为没救了,所以才会心灰意冷地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静静死去,怎知道会遇见一个医术高明的神医,治好了我的绝症。我兴匆匆地赶回来,没想到靖麟竟要另娶她人,娘,你要为我做主啊!”
路老夫人惊疑不定地看着哭倒脚前的谢丽娘,一时分辨不清她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这……”她看看儿子,再看看她。
“靖飞,先让人把她带下去。”路靖麟沉声吩咐。
路靖飞气愤地道:“大哥,应该把这满口谎言的女人撵走才是!”既然有种跟了别的男人跑,就不要再回来,回来还编造一串鬼话想瞒骗众人,她当人家都是蠢蛋吗?会听信她这种拙劣的谎言!
路靖麟走到他身旁低声交代,“你先把她带走,别让她干扰婚礼,等拜完堂,我再处理她的事。”
想起大哥拜堂才拜了一半,就被她突然打断,路靖飞立刻应允,“好。”他走过去强硬地拽起谢丽娘。
她哭喊地挣扎着,“你要带我去哪里?我不走!娘,你要帮我做主,我费尽千辛万苦才回来,你不能让靖麟这么对我!”
周震还在一旁煽风点火,“路夫人,事情都成了定局,你就委屈一点吞忍下所有苦,毕竟靖麟现在眼里只见新人笑,哪还听得到旧人哭。”
冷觑他一眼,路靖麟扬声道:“李叔,替我送周堡主出去。”
李泰早就想撵人了,快步上前。“周堡主请。”
见喜堂被他突然的出现搅得一团乱,周震得意地迈步离开。有谢丽娘在,他就不信路家日后还能有安稳的好日子过。
哼!敢阴他的钱,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