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签- 第6部分

　　一踏进医院大门；月娟嚎啕大哭的声音就象一根尖锐的钢针刺穿老艾的耳膜；他的心脏也因而抽蓄起来；象被感染了某种疾病；发觉自己也快成为病人了。

　　月娟病房里围了三四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她们在三言两语的劝导她：

　　"；你年纪轻轻；要珍惜自己的生命。。。。。。"；

　　"；我们医生要对病人负责；请你配合我们。。。。。。"；

　　老艾缓慢的走到月娟床前。他此时全身湿透了；一绺头发挂着水珠贴在额头上；十足的落汤鸡形象。他伸手为月娟擦了脸上的泪水；问："；怎么了？"；

　　月娟哭着说："；哥哥；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都忍心丢下我不管；我不做手术了。我本来就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让我死吧；我不要活了。"；

　　一个医生对老艾说："；你爱人脾气好犟；马上就要动手术了却不肯进手术室；你劝劝她吧。"；

　　老艾阴沉着脸；面色难看至极。

　　这时眼镜医生和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女士走了进来；眼镜医生对那个人说："；院长；这就是拒绝做手术的病人。"；显然月娟不愿进手术室的事已经惊动了院长。

　　院长走到月娟身边；握着她的手说："；孩子；你的情况很危险；胚胎一旦胀破输卵管就会引发大出血；你必须马上进手术室；我派最好的医生给你做手术；好吗？"；

　　月娟哭着说："；我不要你们管；我不要你们管；让我死；让我死。"；

　　医生们也觉得月娟太任性了；有人摇起了头。

　　老艾狠狠的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睁开眼时；他突然变得象头咆哮的狮子；对着月娟大声吼："；你死吧；你死呀；你现在就死给我看。"；

　　所有人都被老艾的吼声惊呆了；空气一下凝结不动；有如时空停止运转。

　　月娟咬紧嘴唇眼泪汪汪的盯着老艾；她从来没有看见过他发怒；他在极度憔悴；疲乏中发出来的绝望声音让她害怕；不敢哭出声来。可是老艾自己却忍不住哭了；他擦了一把泪水；软下口气说："；你要听医生的话；他们是为你好；你如果想死；做完手术后我陪你一起去死吧！"；

　　如此劝慰病人的话连做医生的都是头一回听说；也算是开了眼界。她们相互对望着；感到无法理解。但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眼镜医生；她一直静静的看着老艾；表情很怪。

　　这时候小苗赶到了医院；老艾从心底里也没埋怨她怎么这么晚才来；他已经麻木得不知什么叫怨天尤人了。

　　
　　月娟最后是咽咽哭着被老艾和小苗扶进手术室的。老艾站在医院大厅里心内空荡得厉害；医院四周明晃晃的白墙刺得他睁不开眼；疲惫；忧伤；愧疚；无助。。。。。。所有痛苦感受无情向他袭来；让他感到无比压抑和窒息；比死还难受。小苗一直无声的站在他身边；为自己来晚了内疚着。

　　
　　三个小时后；手术结束了。一个护士端着医用盘子走到老艾面前；给他看盘子里一滩尚在蠕动的；血肉模糊的海绵状物体。老艾感到恶心而痛楚；这就是他老艾不负责任留下的罪恶么？它代表着什么？死亡还是存在？竟使老艾在面对它时显得如此惊慌羞愧。痛苦中；一只蜘蛛的影子爬行在记忆边缘；老艾仿佛看见自己正残忍的把它踩在脚下；随着"；砰"；的一声；一团墨绿色的肉浆蹦了出来；而如今它又幽灵般出现在自己眼前；令他感到恶心而恐怖。老艾在心里埋怨护士为什么要把手术后的摘除体给自己看；他不知道那是医生结束手术后必须要完成的程序；这个程序在以后很多个夜晚里一直困扰着老艾；让他常常从恶梦中惊醒；醒来时口中怯怯的念着"；蜘蛛；蜘蛛"；。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六章
第六章

　　
　　1　　　　月娟出院那天；老艾去了医院接她。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是小苗在病院陪伴照顾月娟；老艾心里对她充满了感激；没想到一个萍水相逢的朋友关键时候能如此仗义。

　　离开病院时；老艾带着月娟小苗去办公室向医生护士们表达谢意；医生们很和善的向病人说了一些祝福的话；叮嘱月娟要多休息；希望早日康复。在一片"；慢走"；声中；他们向楼下走去。在楼梯转角处；正巧碰见了巡诊回来的眼镜医生；眼镜医生简短的询问了月娟的恢复情况；没有跟老艾和小苗说话。分手时；老艾听见她对他们说"；再见"；；他琢磨着这两个字一直走到医院大门口；"；再见"；？他突然觉得这句话从医生口里说出来好像有点问题；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回过头去对着病院多望了几眼；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隐隐的厌倦。

　　
　　老艾和薛功臣之间激烈的争吵发生在这之后没多久的日子；那时候老艾已经对整个工程情况和工作人员有了详细了解；他决定推出可以刺激生产；提高效率的工作方案搞责任承包制。薛功臣也不反对承包；他和老艾的分歧是该怎样承包？由谁来承包？薛功臣认为整个工程被划分为许多小块后；承包人应该是他和其他一些资格比较老的管理人员；老艾不同意；他坚持认为应该让工人们自己来承包；而管理人员只起管理和监督作用；两个人为此在办公室发生了激烈争吵。

　　薛功臣说："；让工人们自己来搞承包；这会是个悲剧；你想一想毛泽东发动的*；就是让下面的人自己做主；这样搞一定会乱套。"；

　　老艾说："；政治运动和企业行为是两回事；政治带有阴谋动机；而我们是公开透明的；让工人们自己做主；在合同框架内开展工作；能乱到哪里去？"；

　　薛功臣说："；工人们根本就不具备承担责任的能力；就算有合同制约也没用；出了问题责任还得由我们来负。"；

　　这时候老艾想起了康北斗曾经跟他说过的话：什么是老总？老总就是东奔西跑；让下面的人有事干；还能按时为他们发放工资的一个角色；他套用康北斗的话；对薛功臣说："；什么是领导？领导就是承担责任的一个角色；既然坐在了领导这个位置；就得承担责任；对下面的人不放心；就是对自己不放心。"；

　　
　　老艾和薛功臣的争论其实最终还是涉及到经济利益问题。搞工程的人都懂"；谁承包；谁致富"；的道理；薛功臣认为以他为代表的一批管理人员应该先得到实惠；可是老艾已经和下面的工人建立了深厚感情；他希望他们能多挣点钱；同时杜绝当官的在就多干；当官的不在就偷懒的不良行为。

　　
　　老艾"；八方展挂稳中盘"；的主见意识在此时得到了充分体现；不管薛功臣怎么强辩；他没有做出一点让步的意思。眼看着到手的麻雀就要飞了；薛功臣气得擂桌子；老艾就在他擂桌子的当儿站了起来；很平静的提醒他："；薛经理；请注意自己的形象。"；

　　薛功臣从话里听出来他仿佛是在告诉自己要搞清楚谁是正职副职；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他恼羞成怒的摔门而出："；咱们走着瞧；和我斗；你还嫩了点。"；

　　
　　老艾和薛功臣争吵的事很快在工人中传开；冬豆和蛮牛就召集大家开会。冬豆一本正经的说："；兄弟们；我们尊敬的艾经理正在受到顽固旧势力的强烈冲击；大家一定要团结起来；好好干一番；既为他争气；也为我们自己争气。"；蛮牛这时候就带头喊："；重庆哥们；绝不拉稀摆怠；雄起！"；大伙就跟着喊："；重庆哥们；绝不拉稀摆怠；雄起！"；

　　
　　怎样才能增加职工的收入；老艾做了认真仔细的分析。在老板康北斗眼中；这是一个亏损工程；老艾知道自己不可能再从他那里得到更多资金调拨；但是工程投资业主方设有一月一次的工程质量进度评比奖；老艾就对工人们下了死命令；这个奖以后每个月都必须拿到；而他也会把得到的奖金全部发还给职工。每个月都有奖金发放；工人们的劳动积极性立马得到一百八十度提高；工地上顿时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劳动热潮。按照工种的不同；各班组进行责任承包划分；冬豆是混凝土班组的承包责任人；蛮牛是钢筋班组的承包责任人；同时许多年轻人也得到了锻炼和提升。

　　
　　薛功臣在和老艾的较量中落了下风；心中闷闷不平；作为技术主管领导；他所主管的工作总是拖延滞后；不是工程设计变更报告跟不上工期进度；就是迟迟拿不出月终报表；这让老艾感到很头疼；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他一直在努力寻找一个达到和谐的平衡点。可是后来有人向康北斗反映了这个情况；而康北斗最终将薛功臣调离了合川工地项目部；让工程部赵部长出任副经理一职；这是后话。

　　
　　2　　　　工作渐渐走上正轨；老艾终于可以抽时间回趟家了。算起来；他离开重庆已经快三个月了。

　　月娟没有跟他一起走；她说她离开家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要回去；老艾有些不明白；他想她是在开玩笑或者背电影台词吧？！手术后正需要安静休息；老艾没勉强她。

　　在车上；老艾问驾驶员有没有"；零点乐队"；的歌曲；驾驶员小李是个年轻人；他喜欢的是周杰伦和花儿乐队；对"；零点乐队"；不是很了解。小李在CD架上找了很久；有些悻悻的说："；艾经理；只找到一首零点的歌曲。"；老艾说那你就放吧；他猜是<；<；爱不爱我>；>；；那是零点的成名歌曲。

　　音乐响起时；老艾的心微微一震；这次他猜错了；正是他想要听的<；<；别误会>；>；：

　　偶然间你问我快不快乐；

　　我觉得你好像看见了什么。

　　是不是我的冷落让你难过？

　　你的心感觉到了寂寞。

　　那天起你开始变得沉默；

　　我不知是否还能将你把握。

　　太多的猜疑难免让人迷惑；

　　也许爱会让彼此的心交错。

　　
　　别误会你以为我在改变；心在徘徊；

　　其实那只是瞬间冲动的麻醉。

　　别误会我不如你想像的那样完美；

　　有时我也会放纵一次让自己喝醉。

　　I　　am　　sorry

　　我不是故意在伤害你

　　I　　am　　sorry

　　那只是爱情中的游戏

　　I　　am　　sorry

　　有时我也只是为了某种安慰

　　请你相信我；说一声：

　　别误会。。。。。。

　　
　　老艾叫小李将这首歌曲一直重复着放；车到重庆时；小李都快要学会了；他说这老歌真好听；只是不晓得对方愿不愿意接受那一声"；SORRY"；；有点悬念；还应该有个续集才对。老艾听着就笑了。

　　车到楼下；老艾叫小李自己开车回家；什么时候回合川等他电话；然后他上了楼。

　　阿笛见到老艾高兴得就象个过节的孩子。她欢欣的为他打开家门；老艾象个离家归来的游子静静的站在门口；她向他伸出热情的双臂；两个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第二天晚上；老艾和阿笛约了老朋友康登一起聚会。康登和阿笛都是相互认识的。看着她微微隆起的肚腹；康登开玩笑说：好不容易呀；我终于也要升级了。"；

　　老艾以为他说的是工作上要晋级了；很为老朋友高兴；说："；那今后我得叫你康警官了。"；

　　康登摆了摆手；微笑着说："；这件事和人类有关；与工作无关。"；

　　阿笛就拉老艾的衣袖；提醒他会错意了。老艾一拍脑门；回过神来；说："；你看我这一走都成乡下人了；搞不懂你们城里人的青蛙思维了。"；

　　老艾说的"；青蛙思维"；是指跳跃思维；大家听了都开心的笑起来。康登说升级是他快要做干爹的意思；这是很久以前他和老艾就约定了的；康登总说老艾大脑里有太空智慧；以后不管生个儿子或者女儿都会是个超级宝宝；他也要跟着沾点光做个"；超级干爹"；。

　　
　　第三天；老艾应邀去拜会了老板康北斗。康北斗已经在重庆的公司总部为老艾安排了个人办公室。公司上班的文职人员早就听说合川工地空降了一位神奇的秀才经理；只是他们还从来没看见过；心里都充满了好奇。

　　康北斗的"；康辉建筑有限公司"；总部设在繁华的市中区；办公大楼前水磨大理石精心打造的台阶和落地褐色玻璃旋转门一看就不容让人小觑。康北斗头顶"；政协委员"；和"；人大代表"；的光环；他既是实业家；也有政治头衔；名字时常出现在媒体报道中；是人们眼中成功人士的典范。

　　一下车；康北斗的秘书魏小姐就等候在那里迎接老艾。老艾沉稳的走上台阶；与每一位见面的新同事微笑点头；走过办公室通道；他听见身后有女生在惊呼："；哇；我们公司现在不缺形象代言人了。"；

　　康北斗坐在硕大的老板椅上；面前为老艾准备了一张椅子。老艾环视了一下老总办公室；宽敞而又气派。康北斗的右手边是书架；书架上整齐的放满了书籍；左手边一个红木雕刻的台子上插着一面小国旗和一面叫不出名字的旗子；旗子上描绘着麒麟图案；老艾想这也许是公司的标志旗。康北斗头顶悬挂着毛泽东和*的头像；他就坐在伟人头像下边；微笑地看着进门的老艾。

　　老艾保持一贯的坦然；很平静的喊了一声"；康总"；。他这次没叫"；康叔"；；觉得来公司就该正规点；不比私人会面那么随便；再说；他现在也是公司的一员了。

　　康北斗招呼老艾在自己面前坐下。秘书小魏过来问他是需要咖啡还是茶；老艾要了茶；他其实喜欢喝纯净水；可是没人这样问他。

　　康北斗关爱的望着老艾；说："；辛苦了吧！"；合川工地抗洪抢险和搞责任承包的事他都知道了；他对侄子康登推荐的这位爱将真是欣赏有加；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力就是好。

　　老艾谦虚的笑了笑；说："；工地上每一个人都辛苦。工人们比我更苦。"；

　　康北斗又问起一些合川工地的情况；老艾都如实回答；但他没有提自己和薛功臣争吵的事；背着人进言那不是他处事的风格。

　　对于合川地段工作的顺利开展；康北斗很满意；但老艾有点不明白；那明明是个可以赚钱的工程；为什么在康北斗手里就成了亏损工程呢？他很想问；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康北斗叫秘书小魏带老艾去看他在公司总部为他安排的办公室；就靠在老总办公室旁边；他有把老艾打造成自己得力助手的想法；他需要这样优秀的人才来辅佐自己。

　　后来康北斗又邀请老艾一起吃了饭；依然是川菜；席间他们还喝了一点酒。老艾在吃饭那阵就想："；看来在康北斗手下想吃点粤菜鲁菜之类的换换胃口那是没戏了。"；

　　
　　晚上回到家；阿笛已经为老艾收拾好了行李；明天他就要回工地了。

　　怀着孩子的女人是天底下最知足的女人；阿笛也是；她陶醉在老艾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中；欢乐和幸福就写在脸上。他们一起躺在床上听德国音乐家路德维希。凡；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阿笛说这是贝多芬用生命和灵魂谱写的曲子；腹中的宝宝也能感受到它的震撼；就象贝多芬自己说的一样：命运在敲门。阿笛有一阵感觉胎儿在动；她叫老艾把耳朵贴在自己肚皮上去听；老艾的泪水就在那一刻滴落在她微微鼓动的小腹上；阿笛握着他的手问你怎么了？老艾说我高兴我听到了宝宝在喊爸爸。阿笛说你高兴就笑嘛；流泪会把宝宝凉着的。老艾转过身去抹掉泪水；心中充满的却是悔恨和愧疚。

　　
　　3　　　　重新回到工地；老艾决定找合适的机会和薛功臣好好谈谈；他知道就算自己做得再好；也难免有人说是非；他本可以泰然处之；但薛功臣作为技术主管领导这个位置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