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官皱着眉问。
“报告首长!一帮地痞闹事,还拔了我车钥匙!”
杨磊转过了头,目光扫过这些人。
他军帽下的视线,碰上了房宇的眼睛。
“……”
杨磊停住了。
房宇看着军装笔挺的杨磊。两人看着对方。
“这不是磊……”
有兄弟认出来了,刚开口,被房宇止住。
“这当兵的也太不讲理了,哪有往马路牙子上压的,撞了人还不认账!”
“唉军车横啊!惹不起……”
周围群众指指点点。街上人多,刚才那一幕很多人都目击了,谁是谁非明摆着,军车速度太快,为了避让对面一辆电动车猛打方向盘,刮倒了正常走路的人,还不肯道歉,路人也看不下去。
听周围老百姓七嘴八舌说了当时的情况,杨磊严肃地问张鹏:
“是这么回事儿吗?”
“……”
张鹏不敢嘴硬了,他确实心虚。
房宇让把车钥匙还了。杨磊接在手里。
“向人赔礼道歉。”
杨磊说。
“对不起……”
张鹏耷拉着脑袋。
“大点声!”
“对不起!!”
张鹏猛地立正,涨红了脸吼。
“带人到医院去检查。小赵!叫一排长过来!”
“是!”
勤务兵跑去了后面的军卡,一会儿一排长跑步过来了。
“一排长跟车,带他们去。医药费从他津贴扣。晚上三班开班务会,检讨!”
“是!”
一排长带着张鹏和被撞的兄弟上了车,奔医院去了。
有人是兄弟后来带来的哥们,不认识杨磊,见别人好像认识,低声问:“这谁啊?这么威风?”
“操,‘杨公子’!不知道啊?”
“原来就是他啊!”
这里人群散了,二黑才凑了上去。
“磊子,咋这么巧,你的兵啊?”
二黑很有眼色,刚才那场面,不适合和杨磊打招呼。
“兵蛋子,不懂事。”
杨磊也反感有的兵油子。
二黑知道了杨磊是带兵来吃饭的,就拉杨磊跟他们一起。
“一起吧。”
房宇看着杨磊。
杨磊没拒绝,让连长带着兵去定好的地方吃饭,连长给杨磊留了一辆车,带着其他兵走了。这里进了饭店,二黑让别的兄弟们一桌,他和房宇还有几个当年杨磊熟悉的老弟兄坐在一起。
二黑虽然不知道当年房宇和杨磊之间到底因为什么问题疙瘩,但是知道他俩之间是有啥不对,他一直想帮着解开。
“磊哥,你这都首长了,咱们都不敢跟你攀关系了!”
杨磊刚才那样,跟过去是大不相同了。这些混子都意识到了彼此身份地位的差别。
“啥首长,首长在北京□。”
杨磊拿下军帽。比起部队里森严的上下级关系,他觉得这些混子兄弟人更真,感情真。
二黑把他们劝了房宇留下,打算做洗车和汽配的想法和杨磊说了。杨磊不意外。他和房宇提的那朋友合伙入股的事儿,房宇谢绝了,杨磊知道房宇有自己的想法。房宇有头脑,做大事儿有准头,能成事。
“选个好地方。江西路那儿不错,高档小区集中,大多有私车。那一带车场少,我朋友住那常抱怨没处洗车。”
杨磊说。
“好啊!明天我就和大葱看看去!”
二黑高兴。
杨磊和二黑说着话,没怎么吃菜。他回头,碗里多了几块鸭肉。
杨磊看着碗里,没说什么。房宇也没说什么。
杨磊夹起来,放进了嘴里……
桌上,杨磊几乎没吃什么菜。他胃病犯了。杨磊本来没有胃病,在舟桥旅那几年经常执行抢险任务,在外面顾不上吃饭是常事,胃病就有时候会发作。发作得厉害了,杨磊自己扛着,别人没在意,房宇看出来了。看杨磊捂着的部位,房宇就知道是胃疼,叫服务员送来碗热汤,杨磊喝了酒跟大家打了个招呼,站起来先走了。他确实疼得有点受不住,想回去躺会儿。
“杨磊!”
房宇出了饭店,喊他。
“你行吗?”
“没事儿。”
杨磊忍着难受拉开吉普车门要进去,被房宇拉住了。
“钥匙给我。我送你。”
“真没事儿。”
胃里一阵刺痛,杨磊额头上都冒了汗。
“逞啥能!”
房宇有点火了,强硬地抢过杨磊手里的车钥匙。
“……”
杨磊看着他,没再吭声。
房宇推他去副驾驶座,自己上了车,发动了。杨磊坐上了位置,房宇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扫了一眼车内,从后座上拿了个靠垫,放进杨磊怀里。
“按着。舒服点。”
杨磊没吭声,抱着。
开到一条街上,房宇停了车,拿着杨磊车上带的暖水杯进了一家药店,买了胃药冲剂让药店里帮冲了,上车递进杨磊手里,重新发动了车子。
浓浓的药香味儿,散在狭窄的车里。
杨磊低头看着热暖的液体,拿起杯子放到嘴边,房宇余光里看见了。
“等等,烫。”
“我不怕烫。”
杨磊从小就不怕烫,爱喝烫的。
“对肠胃不好。”
“咋不好。”
“烫坏了能好啊?”
“这能烫坏啊?又不是塑料管。”
杨磊无意识地回嘴。
“……操!”
房宇就回了他一个字。
杨磊愣了愣神,看了房宇,房宇也看了他一眼。
两人以前这样对嘴习惯了,常常一句就接下一句,都不用想的。现在下意识地带了出来,彼此都有些尴尬。
两人停顿片刻,都微微笑了一下,带着复杂……
杨磊捧起了手中的杯子。等热气散去,他喝了一口。
温热的药汁缓缓流进他的胃里,温暖了全身,舒解了那钝闷的疼痛……
第 99 章
房宇一直把杨磊送到军区。野战军区要过江,在郊区,一般人不认识路很难找到,房宇却熟稔地拐着方向盘。
“你认识?”
杨磊看房宇。
“开出租的时候,送人来过。”
房宇沉默了一下,说。
在军区大门登记后,房宇一直把杨磊送到了宿舍。房宇倒了杯热水递给杨磊让他暖胃,碰到杨磊的手,一愣,手覆上了杨磊的额头。
“……你发烧了?”
杨磊手和额头都滚烫。
“没啥。”
杨磊躲开了房宇的手。前一天野外作训受了冻,这胃疼也是受了凉才开始折腾。在车上就起烧了,杨磊不想让房宇发现。
“这么烫还没啥?这附近有医院吗?我带你去!”
房宇知道杨磊发起烧来的热度吓人。
“真没啥,我睡一觉就好了。”
“别拧!”
“没拧!真不去。”
这几年杨磊生病都习惯了一个人睡一觉扛过去,他不想让房宇在这儿操心。
房宇没再说什么,让杨磊脱了军装躺上了床,给他拉上了被子,在杨磊宿舍没找到退烧药,房宇知道营区里有卫生院,带上门出去了。
杨磊想喊住房宇,房宇已经走了。
杨磊全身发烫,在被子里迷糊了过去……
杨磊不知道迷糊了多久。昏昏沉沉中,他感到有人轻轻扶起了他。他靠在了一个温热紧实的怀抱,放着药片的掌心送到他的嘴边。杨磊下意识地含住了药片,就着递到唇边来的温水,吞下了药。他闭上眼,本能地靠进背后那熨帖的温暖,熟悉而令他安心的气息包围了他,他再度陷入了昏沉……
杨磊是在胃的一阵翻搅中醒过来的。他意识还模糊着,就被那阵激刺的胃痛疼得紧紧皱起了眉,翻了个身。一只手隔着衬衣按上他的腹部,轻轻揉着。掌心温暖的热度和温柔的力道,透过衬衣传来,缓解了那一阵痛楚,像无声的宽慰,让杨磊安定下来……
杨磊睁开了眼睛。
房宇见他醒了,把手从他身上移开了。
“怎么样?”
房宇低声问他。
“……好多了。”
杨磊吃了退烧片,发了一身大汗,烧退了。房宇摸了摸杨磊的脖子,额头,都是汗。房宇拿热毛巾来给杨磊擦了,手移到杨磊紧扣的衬衫扣上。军服衬衫严丝合缝地一直扣到脖颈,房宇想给杨磊解开两个扣子,让他舒服点。可是房宇刚解开头一个扣子,杨磊就挡开了房宇的手。
“……我自己来。”
“……”房宇停了一下,转身走开了。
杨磊把扣子飞快地又扣上了。
他系上扣子,用领子挡住了脖子里的东西……
“……你还没回去啊?”杨磊坐起身,嗓子还哑着。
“我在这儿你不自在。”
房宇背对着杨磊倒着水,说。
“不是这意思。怕给你添乱。”
房宇把水瓶放下了,没转过身。
“是不是兄弟。”
杨磊一愣,抬头看房宇的背影。他沉默了一下,明白房宇的意思。
“用问吗。”
杨磊说。
“有你这句话就行。”
房宇说。
两人都没再说什么。有的东西,不需要太多言语表达。
房宇转过身,杨磊看着他,彼此淡淡相视一笑。
他们都已经是成熟的男人,都经历过,沉淀过。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年纪。知道怎么成熟地面对。
“首长,喝点水。”
房宇把水杯递给杨磊。
“……操,甭损我。”
“你勤务兵来过,我让他回去了。咋了,我这勤务兵不行。”
“你不行。不专业。”
杨磊喝着水,也顺着开了一句玩笑。
“咋不专业。首长要用餐吗?”
房宇真端来了粥。这是他在杨磊睡着以后请勤务兵到食堂弄来的,一直用保温杯暖着。
杨磊真有点饿了。接过房宇递来的勺子,杨磊吃着。温热的粥下肚,胃里舒服多了,杨磊吃了几大口,抬头,见房宇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他。两人的目光碰上,有些不自然,但随即又释然了。房宇对杨磊笑了笑,杨磊也微微地一笑,低头,继续吃着。
屋里就亮着一盏台灯。杏黄的灯光温暖了屋子,笼着两个人的影子……
第 100 章
“……还是张学友?”房宇看着书桌上杨磊的随身听,翻了翻散着的几盘磁带。
“还是张学友。” 杨磊笑笑。
房宇拿起一盘。很老的一盘磁带。爱火花。
“你呢。”
“我也在听老的。草蜢。”
“靠,比我还土。”
杨磊说。房宇也笑了。
杨磊沉默了一会儿,拉开抽屉,拿出抽屉里的东西,递到房宇手上。
“九哥给你的念想,我不能要。啥都甭说了,拿回去。”
杨磊一直收在抽屉深处,他知道这东西对房宇的价值。
房宇看着手里的盒子。
“我送你们的。没拿回来的道理。”
“心意我领了。就当我再送给你。你说它灵验,那我就请它应个验,不管是你的车行开张,还是你和英子碰上啥问题,都图个顺。”
之前二黑给杨磊打电话的时候,说过他问房宇是不是和英子离了。二黑看到房宇一个人在江海觉得不对,就问了房宇,房宇说不是,别瞎操心。既然没离婚,就是夫妻家务事,这些兄弟也没好多问。在英子这件事上,除非是英子铁了心地不愿意和房宇过,否则依房宇的性格,真要了英子,就一定会对她负责一辈子,房宇就这样人,这想法不用说二黑,杨磊,阳子这些生死弟兄,但凡了解点房宇的兄弟,都这么信。
杨磊问二黑英子的大名叫什么,杨磊想找她,有些事想问问她。
“拿回去。甭伤了九哥的心。”
最后,杨磊说。
房宇听了这话,沉默了。
“你要留下,别另外找地方,就住原来那房子吧。拆迁款没到位,政府在改规划,那一片不拆了,改建美食街。”
杨磊已经从杨大海那听说了。
“我还是另外找个地方。”
房宇说。
“没必要。老地方熟悉,方便。大虎妈还在那儿,你丢不下。再说,地方是死的,人是活的。总不能为了个地方,让人绕不开事。”
房宇听了这话,没吭声,半晌,看向杨磊。
“……小子,真成熟了。”
在房宇记忆里的杨磊,还是那个十八九的大男孩。
“还小子呢,都27了。”
杨磊自嘲地笑笑。
时间总是逼人成熟,不管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
两人都沉默。
“你再睡吧。我听听歌。”
房宇拿过了随身听,戴上了耳机……
耳机里,一首老歌,缓缓透过耳机流淌……
……而每过一天每一天这醉者
便爱你多些再多些至满泻
我发觉我最爱与你编写
以后明天的深夜……
杨磊一觉再醒来的时候,台灯下,房宇趴在桌上,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杨磊下了床,走到房宇身边,蹲下了。
他蹲在那里,静静看着房宇。许久,伸出手,轻轻推醒了他。
“……去睡吧。”
杨磊看着他。
“这么睡着凉。”
“……不了。我该回去了。”房宇清醒了。
“11点了,没车了。这床没人。”
跟杨磊同屋的战友刚结婚,不在宿舍住了。
台灯关了,杨磊听着房宇脱去外套和毛衣的声音。黑暗里,两人隔着一张书桌,躺在各自的床上。
窗外的夜色透进来,房间很静,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杨磊望着天花板,听着对面同样清醒、抑制的呼吸,起伏着胸膛……
杨磊的烧第二天早上彻底退了,毕竟年轻,身体结实,恢复得快。房宇要回去,杨磊见是休息天,带他去军营里转转。
杨磊在镜子前穿上作训军装,扣上了武装带,衬着挺拔的腰身。他戴上军帽,对着镜子正了正。镜子里是一个英武的军人,再不是曾经的莽撞少年。
“有首长的样儿了。”
房宇看着镜子,对他笑笑。
“再提这俩字跟你急啊?”
杨磊低头弄着松了的搭扣。这条武装带的搭扣早有点儿毛病,杨磊一直懒得没去换。他要去找个工具弄弄,房宇过来看了看,没用工具,就用手弄紧了,把武装带环过杨磊的腰,低头给他扣上试试。
两人贴近着站着,杨磊低头,看房宇仔细地给他弄着,房宇的呼吸很近,杨磊没出声,房宇也没有做声……
“磊子,你昨天病……”
有个人推门进来,是个年轻干部,看到这一幕,愣了一下。
“哦,秦干事。没事,小毛病。”
“磊子,这位帅哥是……” 秦干事打量着房宇。
“我朋友,昨天送我回来,晚了就歇这了。”
“哦……”
秦干事说了几句客套话,杨磊敷衍了几句,就打发他走了。
杨磊开了辆战地军用越野车,带着房宇参观军营。
701团部是野战军区,占地庞大,装备宏伟。除了那些涉密装备,能看的杨磊都带着房宇去看了。坦克,战车,狙击枪,远程作战射屏,地空控制,杨磊见房宇感兴趣,认真地向房宇介绍,示范。穿了几年军装,杨磊确实对军营有了完全不同的感情。他爱上了这身军装,也爱自己在做的事情。曾经他的理想里,根本没有这么个地方,甚至因为杨大海的关系非常反感,但自从留在了部队,他才了解一个军人的意义,有了不一样的感触。
房宇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