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少玮又谨慎往走廊上看了一眼,才快速进了皇甫御的书房,然后将门关上。
他的目光扫过整个书室,然后走到保险柜前,试着输了几次密码都没有打开,不由有些急躁。他怕人发现,毕竟这里佣人颇多,除了皇甫御的人,也许还有聂兰的人,所以并不宜久留。
虽心有不甘,也不敢拖得太久,正想起身离开,却发现旁边的绿色盆栽后露出牛皮纸袋的一角。显然是匆忙间放过去了,他脸上一喜,便伸手掏了出来。
其实所有的文件袋都一样的,但是既然放在这个地方,他直觉应该是很重要,且是刚刚没来得及收起来的东西。他快速拉开抽绳,发现里面只是一些关于聂兰的资料。
连续翻了几页,由于时间紧张,也只是大略地扫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将东西塞回那个袋子里,这时一张照片突然从资料里面掉了出来。
照片上是年轻时候的聂兰,身着宴会的礼服,站在路灯下,身子偎在一个男人身上。这张照片应该是偷拍的,所以角度选得并不好。男人的侧面很像他的父亲皇甫涵,但是他瞧着那张脸,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外面似乎传来细微的响动,他心里一惊,赶紧将东西收进袋子里。身子贴在门口,拉开一条细缝并没有发现什么人,便将文件袋收在自己的西装外套下,出了书房。然后小心地锁上门,无声无息地回了三楼。
——分隔线——
楼少东开车到瞰园的时候,皇甫曜正和张特助在楼上的书房里处理公事。如今虽然皇甫集团不在他手里了,要做的事情却还很多,何况他并不是一个会轻易认输的人。
一时的韬光养晦也不过是为了降低敌人的戒心,以图得自己想要探知的秘密同时,保存实力,瞅准时机给对方致命一击。
这才是他,S市的皇甫大少——皇甫曜。
张特助一边记录着皇甫曜交待自己的事,一边小小地走神了一下。股东大会以来,他终于又看到了自己跟随多年的,那个有着俯瞰天下气势的皇甫曜的风采,心里由衷地高兴,而且鼓舞。
这时家里的内线响起来,打断了皇甫曜的话。他蹙眉,按下免提。
“大少,外面有位自称J市的楼少,楼先生想要见您。”门口保镖的通报传过来。
皇甫曜心中有些诧异,心想难道是为了乔可遇而来?但是感觉,这又不像是楼少东的作风。
“请他进来。”他说。然后抬头对张特助说:“你先去办吧,其它的搜个时间再过来。”
“是。”张特助应着。
两人一起下楼,保姆刚好开门,楼少东正手插着裤兜走进来,与张特助擦肩而过。
两人互相望了一眼,皇甫曜径自坐到沙发上去,双手环胸,修长的双腿交叠,身子后倾倚入绵软的椅背。
楼少东也没客气,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将文件袋仍在桌面上,自己掏烟点了一支。
保姆马上倒了两杯茶来,分别搁在两人面前的桌面上,然后退回厨房去了。而他们两人就那么面对面坐着,偶尔视线相撞,却一时没有交谈。
他们本来就有生意往来的,又加上乔妈妈死的那段日子,两人几乎天天碰面,共同办了葬礼。他们的关糸说不简单便不简单,如果非要说简单,怕是也不那么容易拎清的。
“今天是什么风把楼少吹来了?”皇甫曜终于开口,看着他的眼眸里淬满笑意。但是这样的称呼与姿态,却是带着刻意的疏离。
楼少东对上他的眼睛,也有些看不清此时的皇甫曜。但他眼中也同样带着令人分辨不出的笑痕,待白色的烟雾从唇齿间慢慢溢出,才回答:“我受人之托,给你送件东西。”视线下移,落点正是他刚刚放在桌面上的文件袋。
皇甫曜顺着他的视线自然也看到了,问:“是乔可遇让你送来的?”提到乔可遇时,神情间终于多了那么一丝真实。
“明知顾问。”楼少东抬着眼皮看他,唇角的弧度明明是嗤笑。
“那你带回去吧。”皇甫曜很干脆地拒绝。
“为什么?这可是出卖你股票那人的资料,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楼少东看着他,眸子里明明带着笑意,却让人觉得分外犀利。
皇甫曜的眼眸似乎颤动了一下,但唇角间习惯勾起的邪魅弧度,马上将一切掩饰过去。
虽然只是仅仅一瞬,还是楼少东捕捉到了。他突然有些明白,其实皇甫曜似乎已经知道。也对,这是他自己的事,如果要查,要比自己、比任何人都来得容易。
“看来是乔可遇白担心了。”楼少东说。
皇甫曜环在胸前轻敲的食指微顿,而且与此同时眼中也有不知名的东西划过。
楼少东却仍然在定定地看着他,从他所有的反应都收进眼底。唇角的笑带着一股魔魅的味道,仿佛窥探到别人的秘密而愉悦。
他是个对手,皇甫曜一直都知道,所以也便不再挣扎,只是与他对望。
“皇甫曜,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为了给老婆一个交待,他还选择与他开诚布公地谈一次。
因为从他每一次提到乔可遇时,皇甫曜那些微细的反应来判断。还有从前他所看到的,他认为皇甫曜仍然在乎乔可遇。
“你指什么?”皇甫曜抬眼看着他,装得完全不懂他的话。
“当然是乔可遇。”楼少东不想和他打哑谜。不然难不成是他母亲吗?当然,除了关乎乔佳宁的事,他对别的人也没有什么兴趣,包括现在皇甫家复杂的局势。
皇甫曜却没有回答,沉吟了良久,才将环在胸前的手放下来,低着眸子只说了句话:“替我照顾好她们母女。”
楼少东眼中惊异,当然不是因为他语气中拜托的味道。而是他说母女!
他这几天从乔佳宁的口里得知,皇甫曜似乎并不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却原来一切都与乔可遇想的不一样。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问。
皇甫曜却没回答。
他从警局里出来的那一天,手下的人报了乔可遇所有的资料。他才发现那个他一遗憾、悔恨没有保住的孩子,原来竟一直好好的活在这个世间。
那一刻他真是分不清自己的情绪是高兴还是愤怒,自己居然被乔可遇欺骗了那么久……
“那么换个问题,你打算将她们托付给我多久?”楼少东又问。
皇甫曜的视线落在他指间香烟上,烟头因为长时间没有吸,已经有留在一大截烟灰。红色的星火被掩盖,只有袅袅的烟气升起来。
“很快。”这个回答带着他一贯的自信意味。
但事实是他知道,他重新要回的不止是皇甫集团,还有那些被隐藏、不为人知的秘密。因为一切充满未知,所以他并没有十足把握。
显然楼少东也知道,所以客厅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半晌,楼少东才将烟灰弹掉,搁进嘴里吸了口,说:“好,我暂时帮你照顾好她们。”
楼少东站起身,然后离开了瞰园。
皇甫曜坐在安静的客厅里,也给自己点了支烟,只是还没有抽完,门铃就再度响起来。
保姆再次从厨房里出来,跑过去开门。
“夫人。”保姆的叫声从身后传。
“嗯。”聂兰应了一声。
皇甫曜只听到一阵尖细高跟鞋踩蹋地板的声响传来,聂兰已经走至自己身边。
“你怎么来了?”皇甫曜抬头看到母亲。
“曜儿,你昨天到底把静恬怎么了?”聂兰看着他问,表情难得的有些严肃。
“静恬?妈什么时候和她这么熟了?”皇甫曜抬头看着聂兰,眼睛里带着嘲弄。
要知道,聂兰打小宠着他、惯着他,从小到大连对他大声说话的时候都没有,这会儿居然为了外人来兴师问罪。
聂兰被他盯得脸上有些赧然,不由收敛了下脸上的表情,坐下来,用缓和的语气说:“曜儿,你到底把人家怎么了?顾夫人给我打电话,说静恬昨天自打从你这里回去就一直躲在自己房里哭。”
“没怎么,不就是让她穿着保姆的衣服回去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皇甫曜耸耸肩,无所谓地回答。
“什么?”聂兰惊叫。然后着急地说:“你怎么能这样呢?曜儿,难道我们现在的处境你还不清楚吗?已经不是你能任性的时候了。”
虽然皇甫曜打小就喜欢恶作剧,尤其对那些自动送上门的女人都会开些恶趣味的玩笑,她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事至今日,她以为他该有所收敛,知轻重才是。
皇甫曜闻言却猛然抬起头来,那一瞬间看着聂兰的目光冰冷而锋利,让她心里无端地起寒。两人对视不过一秒,她目光有些闪躲起来。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她的手不自觉地抓紧搁在腿上皮包,有种被皇甫曜看穿的错觉。
他收敛起眼中的厉色,唇角换上惯常的弧度,问:“妈,我其实很好奇,皇甫集团不是你一直都要攥在手里的吗?为什么要帮韩少玮?”
他的语调很平静,似乎并不曾因为母亲背叛自己而感觉到丝毫愤怒。但是那双深沉不见底的眸子里,却没有笑意,却又任谁都看不清他真正的情绪。
“你胡说什么?”聂兰暗暗心惊,喝斥自己的儿子,声音带着痛心般的尖利。
皇甫曜看着坐在自己对面,镇定演戏的聂兰,目光下调,视线落在茶几的桌面的文件袋上,那是楼少东刚刚带过来的。
聂兰顺着他的视线自然也看到了,她虽然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但是隐隐约约间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148 我等你
“你胡说什么?”聂兰暗暗心惊,喝斥自己的儿子,声音带着痛心般的尖利。
皇甫曜看着坐在自己对面,镇定演戏的聂兰,目光下调,视线落在茶几的桌面的文件袋上,那是楼少东刚刚带过来的。
聂兰顺着他的视线自然也看到了,她虽然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但是隐隐约约间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是有人刚刚送过来的,妈是想我当着你的面打开吗?”聂兰的视线低垂,皇甫曜含着冷意的声音从对面传来,让她下意识地抓紧腿上的皮包。
皇甫曜见她不说话,吸了口烟,白色的烟雾从唇齿间吐出,似伴着一声不明的叹息。他身子倾向前,将手中燃了一半的烟碾灭在烟灰缸里。然后伸出手,慢慢拿起那个文件袋。
“等等。”聂兰突然伸手,将那个文件袋的另一端按压在桌面上。由于动作太急,腕间的玉镯撞到桌面,发出一些响动。
聂兰的目光紧张地盯着那个文件袋,更可以感觉到儿子落在头皮上的视线,心紧张的要缩成一团。因为她知道,只要这层纸在他们母子之间撕开,便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他们之间真正有了隔阂。
而皇甫曜的眸子低垂,定在她那只按在文件袋的手上,如此纤细瘦小,由于从小家里生活条件优越,又加上保养得宜,几乎完全看不出这是一只快五十岁女人的手。
僵持了片刻,他拿着文件袋的手终于松开,身子坐回去,抬眼看向母亲问:“妈,告诉我为什么?”
聂兰看着他的反应,知道皇甫曜还是顾及他们之间的母子之情,不由暗暗松了口气。押在桌面上的手也跟着收回来,缓和了一下胸口的紧窒,声音也软下来,说:“还能为什么?还不是不想你娶那个姓乔的女人嘛。”
“仅仅只是因为乔可遇?妈你就轻易将皇甫曜集团让给韩少玮?”他眼中带着质疑,显然是不信。
那可是母亲聂兰处心积虑算计了二十多年得到的皇甫集团,而合作的对象则是她口口声声痛恨的孽种,这样的理由怎么能让他信服?
聂兰抬起头来,看着皇甫曜,那眼神仿佛还是从前的她,眼前的皇甫螐还是她宠溺而又依赖的儿子。她说:“宝贝儿,我知道你有足够的能力重新夺回皇甫集团,所以我从来都没有担心过。”
然后又低下头来,神色间终于微微带出愧疚,她说:“妈这样做,只是让你被迫放弃乔可遇,选择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而已。说到底,也是为了你好。”
她也是为儿子打算不是吗?虽然这样的做法也许会让皇甫曜有些难以接受,但是为了儿子将来背后有助力,她也在所不惜。
皇甫曜眼里却只有嘲讽,他的母亲口口声声相信他有足够的能力,却仍然紧张地让他依靠联姻。而且那样理直气壮的样子,仿佛根本不曾想过这样做伤的是他们之间的母子之情。
“你在商场待了这么久,应该知道,就算你再有能力,也是需要许多背景支撑的。妈真的是为你好。而且乔可遇的性格,对你事业上也没有任何帮助。”聂兰触到皇甫曜神情间的嘲弄又说,仿佛急着加深这个理由的说服力。
“那么爷爷呢?爷爷为什么要找人绑架我?想置我于死地?”那样的情景,仿佛根本就没打算让他回来。
皇甫御是多么精明的人,这些年他们爷孙虽然不亲昵,却也没有撕破脸过。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他怎么会绑架自己的孙子?而且同样是孙子,他又为什么帮助韩少玮而非自己?
这些种种的迹象,不是都太奇怪了吗?正常状况下,没有一件事是说得通的。
聂兰听到他的问话,表情明显僵了一下。然后别过眼去,低声说:“我怎么知道?也许他觉得我们压制皇甫家太厉害,早就恨我们入骨了呢。况且,我们母子本来就是他儿子厌恶的人。”说到最后一句,本该是她的伤处,这次却明显没有如往常那般不甘,而是眼底闪过一抹慌乱。
皇甫曜看着聂兰,她这个理由太过牵强,而且她神情间极度不自然。终于让他确定,症结还是在母亲身上,或者她知道其中的原因,只是不愿说出来而已。
可以肯定,这个原因是跟关乎自己,关乎母亲与皇甫家的……
聂兰看着他眸色幽深,心里就更慌起来,似乎是怕他猜到什么。抓着皮包的手紧了紧,突然站起身来,故意装作轻松地说:“我有事还约了舅妈呢,看我这记性,就先走了。”
说着也不等皇甫曜出声,便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往门外走去,明显是在逃避。
“妈,你觉得我会信吗?”他出声,并没有回头,这句话里分不清是失望还是凝重的口吻,让聂兰的脚步顿住。
她收住脚,面色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来,看着沙发上儿子的背影说:“曜儿,你不原谅妈妈也没关糸。但是你千万要记得妈从前和你说过的话,不要相信皇甫家的任何一个人。”
这句话聂兰以前也常跟他说,从前皇甫曜只以为母亲这样跟他说,仅仅只是因为家庭争斗,怕他们觊觎他们母子间握的股份。如今听来,似乎并不是这么简单。
他终于转过头去,与聂兰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接。
聂兰抓着皮包的手再次紧了紧,抓出许多的褶皱,接着说:“还有,无论如何要夺回皇甫集团,哪怕毁了它,也不要让它落在姓韩的那个野种手里。”说到野种的时候,她神情间仍然带着浓烈的恨意。
她也只能说这些,因为有些秘密如果能不说,她还是不愿意说的,毕竟真相如此丑陋,她宁愿让那伤口留在心里化脓腐烂,也不愿意被揭发在儿子面前,那样她会觉得更加无地自容。
相信皇甫御也觉得丢人,所以他为了保住死去儿子的脸面,为了保住皇甫家的名声,所以才一直隐忍这么久。宁愿靠近暗中除掉皇甫曜,或者费这么大的劲将赶出皇甫集团,也不愿意将那个秘密公开于世。
原来这些年来煎熬的不止自己,她竟觉得有些痛快。
皇甫曜看着她纤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