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倒是窃喜十分。
原本话说到这个份上,哪怕挽月心中再不舒服,也只能自己把气往下咽沈茂虽然针对的是她,但这话就连指桑骂槐也算不上,人家只是说安朝云漂亮,招谁惹谁了?
这沈茂也不知怎样思量的,见挽月没吱声,竟然得意了起来,一副不依不饶想要痛打落水狗的架势,谄媚地对着安朝云笑了笑,然后冲着挽月歪嘴道:“各花入各眼,旁人觉得怎么样我不知道,在我看来什么丑货,也能攀龙附凤。”说罢,他又对着安朝云巴结地笑,一脸狐假虎威的神情。
安朝云听着这话味道不对,稍微一想,就明白此人并不是真心夸赞自己,而是借着自己来打压挽月,发泄私愤。虽然心中知晓,但看挽月吃瘪,安朝云心头着实有些隐密的畅快,便只做出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样来坐山观虎斗。
沈茂此时也是破罐子破摔。先前躲人群里头嘲讽挽月几句,发泄发泄,也就是图一时爽快,没想到挽月看着和善,其实是个不饶人的,竟要他去扛靶子这不是明摆着要人性命嘛。
好巧不巧此时来了个安朝云,沈茂随着本心,自然而然就利用安朝云的美貌踩挽月一脚,虽说行径略为下乘,却也算是成功扳回一城,叫挽月一口气憋在了胸中发作不得。而他却觉得还不够,闹都闹成这样了,不把挽月气哭,怎么能算大功告成?
姐姐沈薇自从跟了歧王次子林少华,嫁进歧王府,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整个王府的人都看不起她,嫌她出身低、相貌又普通。就连自己在军中,时不时也要被人在身后指指点点,背后议论说是沈家攀了高枝。这也罢了,后来因为一个秦姓的女子,沈薇竟被一纸休书打发回家中,害得全家都抬不起头来!
这一次在十里寨,见到林少歌身旁的秦挽月,又岂会不知道她就是害了姐姐沈薇的人?只是沈茂没心没胆也没能力,不敢动真格来报仇,便一直躲在人群之后冷嘲热讽,逞逞口舌之快罢了。
这一下骂是骂痛快了,想到后果,心中有些虚,但面子上还得强撑住。于是脖子一梗,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挽月被这突如其来的人身攻击搞得有点懵。活了两辈子,被人指着鼻子骂还真是头一回。
安朝云见状,重重推了沈茂一把,嗔道:“秦小娘子哪里丑了?!哪怕你不钟意她这样的相貌,也不能就骂人家丑啊!”
沈茂呸一声,强声道:“攀龙附凤!还丑!”其实说到后头,声音已微微抖动变调。
秋风卷过,挽月感觉到今日出门衣裳穿少了,竟有些发冷。
有一瞬间,胸中涌上一股酸涩,委屈负气地想,要不是为了救你们性命,何苦在这里折腾?但一转念,发现自己并没有自以为的那样高尚其实留下来不走,只是因为林少歌。这些完全不认识的人,在她心中也就是一个“三千歧军”的概念,或许是因为曾受过的教育,或许是因为人道主义精神之类的观念,让她没有办法心安理得放任他们死去,但要是深究她自己的内心,其实对这些人根本没有什么感情。
推己及人,沈茂看自己不顺眼处处作对,其余的人不帮着他落井下石,其实已经很厚道了,哪里还能指望着能有人站出来主持公道?
虽说不会这样轻易就垮了气势,终究是觉得意兴阑珊。
挽月提了提精神,慢慢踏前一步正想说话时,场中突然生了变故,斜地里窜出一个矮个子兵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砸得沈茂鼻血横流。
“打你的不是我陈飞,是大家伙!”这个叫陈飞的矮个子士兵显然不大会说话,涨红着脸,语无伦次道,“你这般欺负人,大家伙脸都被你丢尽!日后莫要说认得我们!”
挽月一怔,抬眼睛去望,果然见众人都和这陈飞一般模样,怒气冲冲瞪着那沈茂。
又有一个看起来成熟稳重的士兵说道:“沈茂,道歉。”
“道歉!”人群哄一声,七嘴八舌道,“给挽月姑娘道歉!”
沈茂被打得有些懵,迷迷糊糊嘟囔一句:“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们都瞧不起我!”
“是瞧不起你!”有人叫道,“半点不像个爷们!”
说罢,转头向着挽月憨憨一笑,“莫要和他一般见识,弟兄们会好好教训他!”
这个士兵一张黑红的圆脸,额角爬着蚯蚓似的青筋,笑起来眼睛周围堆满了鱼尾纹,神情是极真挚的。在他脸上,挽月倒是看不出半点谄媚或者装腔作势的意思。
“我没事。”挽月摆了摆手,“我和他说几句。”
“这小子满嘴喷粪,和他有什么好说!”圆脸士兵呸道,“没得污了姑娘耳朵!”
“他这样说话,总有原因的。”挽月笑道,“我已知道原因了。”
第247章 仗势欺人
挽月走到沈茂面前,低低叹了口气。
矮个子陈飞将她护在了身后,侧头大声说:“挽月姑娘只管骂,这小子敢还嘴,我打掉他满口牙!”
那沈茂红着眼,吭哧吭哧直喘粗气,虽说还是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倒是没了方才的硬气。
挽月冷笑一声:“我当什么呢,原来是为沈薇打抱不平啊。”
话一出口,不仅沈茂,其余的人也面面相觑。
方才挽月明明不认得沈茂,怎么一转眼,就晓得他是沈薇弟弟了?!这几年,沈茂骄傲得像头没阉的小公鸡,无论大伙聊什么,总能被他扯到那个嫁进王府的姐姐身上,还要拍着胸脯表示自己绝对不会仗着姐夫的势就瞧不起出生入死的弟兄们。
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沈薇竟然被休出了王府,沈茂成天阴着脸不提这茬,大伙自然不会故意去引他不痛快,也就没问过究竟是什么原因。
此刻听到挽月提及,不禁个个竖起了耳朵,期待她曝出什么八卦秘闻来。倒也没什么恶意,只是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嘛。
沈茂刷地绿了脸。旁人不知晓,作为沈薇的亲弟弟,他又怎么会不晓得内情?分明是自家姐姐不忿林少歌越过两个哥哥做了世子,一时鬼迷心窍给歧王下毒嫁祸林少歌,却被秦挽月揭穿了。她要是把这些事当众说出来,自己可当真是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可是这秦挽月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是沈薇弟弟的?莫非林少歌连这个都对她说过?不至于啊……
他心中发虚,更是整个人软了下去,气焰全无。
挽月见他怂了,心头微有些不忍,但想到他方才那些话,便冷了脸沉声道:“我方才就奇怪,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莫名其妙用出身和相貌来攻击我好嘛,你硬要说我丑,这么严重的眼疾我是没办法治了,但要论出身,你知道我底细?你凭什么就认定我配不上林少歌了?!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却能把大瞎话讲得那般义愤填膺。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两样东西在你脑子里根深蒂固,影响了你对人对事的判断,而你一个大男人,成日和这些弟兄在一块,为什么心里最在意的是出身相貌?你反复强调我攀龙附凤,可见,你心中自卑的源头,便是攀龙附凤。”
她顿了顿,略略思索,又道:“你姓沈,对我有明显敌意,再加上你自己一直对我强调的出身和相貌我若是还猜不到你的底细,岂不是和你一样笨?你方才还说别人一直瞧不起你,呵,没有人瞧不起你,除了你自己。沈薇也一样,在意她出身相貌的,从来也只有你们自家的人。如今我并不知道她落了个什么下场,但对于她,我只说四个字,咎由自取!”
说罢,挽月哈哈一笑,拍了拍手:“赶紧的!准备二号实验品去!”
然后再不理会这沈茂,转身就走。众人见她一针见血道出症结所在,却又不拆穿沈家究竟出了什么事,不由一起认真地看了看挽月。
哪怕没有当即心生赞叹,也是暗暗得出结论这个姑娘不简单。
此时,场中的烟尘早已散了,众人看向那一片狼藉时,发现刚才那支“失败”的火铳整个铳口斜斜向下垂,大约是点着的时候后劲太大震歪了,而火铳和靶子之间的空地上,被犁出一道深深的沟。之前因为烟太大,和这溅起的土石混在一块挡了视线,所以没被发现。
望着那道被铁弹和火药犁出的深沟,众人齐刷刷吸了一口凉气。敢情这没失败啊?!这威力、这威力……
一时间,数双眼睛齐齐盯在那沟里,惊叹声此起彼伏。
“靠!这么猛?!”挽月见着时,也惊得原地蹦了一尺高。
若不是这火铳倒了,枪口向下,莫说那靶子,恐怕就连靶子后头十丈外那颗歪脖子树也在劫难逃。比预料之中威力大很多啊,估计是因为这个世界的黑火药浓缩度更高。
“这个好这个好!”挽月笑道,“先不用试其他的,再试这个,我看看稳定性和持久力。”
众人见她似是不再介意沈茂那事儿,也是暗暗松下一口气。拍马屁的拍马屁,跑腿的跑腿,很快又架起火铳来连试了好几发。
沈茂站在人群之外,心中万般滋味向上涌,憋得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恨恨地啐了一口,半粒碎牙混着血丝落在泥地上。怎么就给她整成了呢?
安朝云见这新奇玩意威力无比,又见挽月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心中有些懊丧,恹恹离开了靶场。
虽然不晓得那个沈茂和挽月之间究竟有什么矛盾,但看这二人相争,女的有理有据,男的反倒如同泼妇骂街,彻头彻尾落了下风。偏这男的还硬要把自己和他绑一块,旁边的人虽然没有对自己表示出恶意,却也是冷了脸,将自己和沈茂归为一类了。这让安朝云十分不舒服,她一向是人群中的焦点,何曾遭过如此冷遇。
这边成功的消息很快传了回去。一刻钟之后,靶场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有胆大的开始不满足于远远地看,观察了一会,自告奋勇上去握住火铳后的木柄,抱在胸口试了几次,被那后座力冲得哇哇大叫,直呼痛快。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后头的人更是跃跃欲试,争抢起来。张岳和时项四下奔走,一面安排人手,将其他半成品运过来一一试过,一面安排想要尝鲜的人们排好队,一个接一个上去试。
黑火药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什么稀缺物,只是从来没有人这样用过。
挽月在最初的兴奋冷却下来之后,心中开始忧虑。
这火铳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之前没有人发明出来,只是因为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这是冷兵器时代,人的思维自然就禁锢在冷兵器之上,但,只要第一件热武器问世打破了禁锢,很快,形形色色的热兵器就会如雨后春笋一般,在这个世界上遍地开花。
这……是福是祸?
尤其是对于少歌这样的高手来说,兵器的威力越大,个人的作用也就越小。
这一步,是不是走错了?这个时代既然还没有热武器,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一方土壤根本没有做好准备来迎接这样翻天覆地的变革?
第248章 主帅是谁
林少歌赶到时,见场面上热火朝天,而挽月却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人群外面,一脸置身事外的冷淡神情。
沈茂的事情已有人报给了他。
他走到她身后,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挽月回头笑一笑,摇头道:“那个事情我并不放在心上的。少歌,我忧心另一件事。”
他清朗一笑,望向靶场,“不必担心,终究是利大于弊的。”
“唉,你又知道我要说什么。”挽月装模作样长叹道,“如今我已经能够预见将来的情景了我还未开口,你便知道我要问你什么,然后你也无需开口,我又能知晓你的答案。日子久了,你我二人,都变成哑巴,每天就用眼神交流,再过上几十年,大约连眼神交流也省了,每日醒来,一整天需要进行的对话交流全部了然于胸,每天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少歌细细思忖,点头道:“挺好。”
挽月原本只是随口一说,见他应了,不由细细思量他伏案执笔,她红袖添香,他不时抬眼看她,视线一触即收,却已传递了千言万语……
还真挺好。
如果他们还有以后的话。
“有了火铳,我们有几成胜算?”她扬起脸。
“得看对方主帅是谁。”他拉着她,慢慢走到了田垄上。
“时子非探到,这一位主帅是镇东将军徐威及江东刺史董尹共同推举、轩辕玉点头、而那两个军团原本的军主也是心平气和,各方各面都满意的人物。小二,你来猜一猜,此人会是谁?”
挽月随地一坐,托着腮细细思量。
徐威应当是不参与整件事情,只是奉了圣令,派出两个军团助董尹成事。
董尹有两个目的,其一,消灭安朝云,以及和她有关系的所有人。其二,找到林少歌,若是林少歌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那么能收买就收买,不能收买就杀了嫁祸旁人,但活人毕竟没有死人来得可靠。所以董尹需要的,是一个出了什么事都牵扯不到他头上的主帅。这个人,最好还是他能够拿捏得住的。
轩辕玉想要的,是还未起事的轩辕镇宇和歧王两败俱伤。
而那两个军团原本的军主……大昭久无战事,军主在自己军中就是个小皇帝,要让两个平时说一不二的家伙服气,这个主帅要么是军功显赫,压得这二人无话可说,要么……就空有虚职,其实指挥权依旧在军主手上的。
什么人符合这么多的条件,却让少歌的人也查不到呢?
一定是个很意外的人,而且,有人刻意要隐藏他的身份。
在这件事情上,各方势力都有自己的目的,关系错综复杂,实在是一团乱麻。
挽月终于摇头道:“猜不出来,完全没有头绪。这样看来,这个人倒不可能是轩辕去邪了。”
少歌笑道:“轩辕去邪称病,已数日未出府了,小二认为他人在哪里?”
挽月微怔:“那他更不可能是外面那个主帅了。堂堂一个亲王,若是领军在外,又怎么可能称病?”
“不错。”少歌侧头看她,“小二,我若是轩辕镇宇,说不定会费些心思,塞个自己人进去。洛城方面直到今日,也还没有丝毫动静,若不是在这个主帅身上动了手脚,那这个轩辕镇宇,便是个谨慎到错失良机的蠢人了。”
挽月烦恼地蹙起眉:“这里明明是个陷阱,他不跳这个陷阱,难道不是个聪明人吗?为什么你却说他蠢?你们男人的世界真的好难懂。”
“知道是陷阱,那将计就计便是了。”
“可是,万一对方也是将计就计呢?你有后手,我也有后手,其实你还有后后手,其实我也有后后手……这样相互算计下去,其实和下棋一样,猜疑链是无穷无尽的呀。那最终输赢靠的是什么呢?比谁运气更好?”
少歌失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其实就是赌。小二,男人都是赌徒。”
“如果这样的话,那像我这种懒得想计策的,遇到什么敌人我都单刀直入,直接正面和他硬撼,其实和算来算去也是一样的,胜负都是五五就对了?”
“……也可以这样说。”
“那还算计什么呢?”挽月直翻白眼:“既然时子非劫了外头的东西能送进来,我们为什么不能顺着他来的路,偷偷溜出去呢?”
“到了外头,便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眼下,这一批军械、车、马,还有人,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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