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深吸一口气:“安朝云,你对他是真心的吗?”
安朝云一怔,已然忘记了方才两个人的对话进行到了什么地方。
“当然是。”警惕万分。
挽月皱了皱眉。这一幕,怎么会那么熟悉?!她略略一想,竟然真叫她想起来了。这不是她当初和沈辰那个姓苏的小妾的对话吗?就连这警惕的表情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一时竟有几分伤感。
若是痴心错付,遇上个薄幸男儿,几夕欢爱之后他生了二心,可不就是如今这样的场面?要说错,世间男子,十个有九个半腹中是有花肠子的,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走的路,谁又能说它是对是错?
又叹天下女子,若是个个都有“闻君生两意,故来相决绝”的觉悟,在他有二心之时,果断斩了情丝,那男子哪里还敢这么肆无忌惮?稍微过得去的人家,十户有九户要纳妾,便是拿准了女子心软、逆来顺受就是了。
不知怎地,她的心头突然窜起一把无名火。
安朝云明明知道林少歌身边已经有了人,当初在十里寨还给他递情信,如今更是欢天喜地嫁进门做了妾,嫁了便嫁了,哪怕你真爱无敌,见到原配是不是应该心怀愧疚?噢,没什么愧疚的,都是为了给夫家开枝散叶嘛,好崇高哦,不能嫉妒不能怨忿,才符合主流价值观嘛。挽月心中微微有些发酸。
虽然很清楚那个人已经不是她的林少歌,可是一时半会儿,哪里就能割舍得一干二净呢?
这样想着,说话便带了刺:“你知晓了他的身份,便甘心给他做小妾,可见你就是个贪慕虚荣的女子。”
安朝云跳脚了:“胡说!在寨子里的时候,我哪里知道他是什么歧王世子!”
挽月冷笑:“哦在寨中的时候,你便对他起了坏心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公然勾搭有妇之夫!你不要脸!”
安朝云险些噎死。人身攻击不可怕,可怕的是攻击在了点子上。
她原以为挽月会对她动用武力,没想到对方竟然一反常态,又变成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模样。若是自己先动了手,恐怕在夫君那里不好交待如今的安朝云还没有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的功力。
安朝云气结,怒道:“我师傅那里有婚书的!”急怒之下,她一股脑儿倒了出来,“当初若不是正好有敌军来攻,便是要择日办事的!张岳清清楚楚告诉过我,婚书就在师傅那里!”
挽月一愣:“若是有,那也是你和张岳的婚书”
“不可能!那他为何要娶我进门!”
挽月冷笑连连:“你还是先去找陆川问问清楚再出来耀武扬威,免得闹了大笑话!”
事后挽月有些后悔。
不该这样对安朝云的。当真是被他宠坏了,如今竟然一点气也受不得。这样如履薄冰的境况,去得罪世子爷前世今生当红侧妃,哪里是什么明智之举呢?
想来自己心中还是有些怨念吧。
那明明是她的人。她的专属。莫名其妙就拆了一半出去。一时半会,总会有些心结的。
尤其是每次一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名字成了别人不要太糟心!有没有办法忽悠他改个名字呢?
一念至此,挽月不禁苦笑连连如今生死就在别人一念之间,竟想到给人家改名字了,也不知是心太大还是脸太大。
幸好自从那件事之后,林少歌就模样大变了。从前挽月竟不知道,一个人的性情对他的外貌影响竟是如此的大,她原以为那需要许多年,岁月沉积在脸上之后,才会改变一个人的外观。不曾想,一夕一念之间,就真的变了个人好像是两个长得极相似的亲兄弟一般,的确是很像,但也有显著的区别。
这一点,让挽月十分庆幸。睹物思人已甚是悲苦,何况睹人思人呢?若还是她熟悉的眼神,她熟悉的味道,那样看着别人、亲近别人,恐怕要心酸到不行。
幸好不像了。因为习性不一样,甚至连身形看上去都不似从前。
可见安朝云对林少歌根本不是真心的,连换了个人都不知道,还巴巴往上贴只是看中他的皮相罢了。挽月微酸地想着。
不过既然安朝云要唤如今的少歌一声七叔,那自己便是她未来的七婶,那位世子爷既然娶了她,便是跟她同辈,也得老老实实唤自己一声七婶。
长辈教训晚辈,天经地义。
这般想着,她的心情忍不住轻轻飞扬起来。
第301章 没脸没皮
正当挽月小小地得意之时,身后传来一个冷冽的声音。
“冒犯了我的侧妃,你很高兴?”
不必回头,也知道有人闯进了她的住处。
“有一点吧。”挽月转过身,老老实说道,“毕竟你也知道,若是他在,安朝云是一点机会也没有的。”
他笑起来:“可惜是我,轮到你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挽月很想说:你半夜闯进我房中来,就是为了告诉我我没有机会?怎么看你都是在创造机会!
这样的话自然不能说出口。她和他保持距离都来不及。
“安侧妃一定是气恼极了,世子赶快去安抚佳人吧。”
他失笑:“你莫不是忘记了是谁叫她气恼的?”
挽月点点头:“是了。我想,她如今一定是不想瞧见我这个可恶的人,我便写一封道歉的书信,世子帮我递给她吧。”
他定定地看着她,看得她心头微跳。
她知道自己的表现不太正常,但要她故意装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她又实在是装不出来,只恐弄巧成拙。
他忽然凑到了她的面前,两个手指捏住她的下巴。他身的龙涎香味袭来,挽月闭了闭气。这个人,和轩辕去邪一样,都爱用香。
“我在想……动一动你,会不会让他的在天之灵更加不安?”
他的眸子深不见底。
挽月按下心头的惊恐,平静地直视他:“他只希望我能好好活着。我吃得好,穿得暖,安全无忧,又能睡不错的男人,他应当是欣慰的。”
他诧异地张了张口,失笑:“好一个没脸没皮的女人!不若我把你送进花楼去,折断了手足,药哑了嗓子,留着你这张漂亮的面皮,应当生意兴隆的罢。”
“你要先做哪一样呢?”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纤细的手腕,“是要亲手折了它吗?喏”
她把手臂横在他面前。
她能感觉到他眼角余光冰冷地在她手腕处徘徊,无需等他动手,她的腕骨就已经开始刺痛。
她咬了咬嘴唇,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淡漠表情来。
他挑了挑眉,嘲讽一笑,用拇指和食指钳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搓、一捻。
下一瞬间,剧烈的疼痛山呼海啸一般袭向挽月。扑到喉头的惨叫被她咬着嘴唇硬生生憋了回去,牙一颤,咬破了唇,口中尝到了浓浓的血腥味道。她强忍着没有挣扎,不去动那只在受刑的手,身体却是不受控制地缩成了一只虾米。
一波又一波疼痛刺入她的神经,她双眼发黑,却是完全没有半点要晕厥过去的征兆。
恐怕是一种刑讯逼供的手法!
她挣扎着看了一眼在他指间瑟瑟发抖的手臂完好无损,却是痛得让人无法忍受。她颤抖着,咬紧了牙关,硬是一声没吭。
“你不怕?”
挽月咬着牙,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因为疼得头昏脑涨,他的黑眸显得时近时远。
她弱弱启唇:“少歌……疼。”
他了然一笑,扔开了她的手。眉眼间写着“果然如此”。
“想用苦肉计叫醒他?”他把她从椅子拎起来,重重搂进怀里拍了拍,“真可怜,没用的。”
挽月还未从疼痛中清醒过来,乍然被他搂到了怀里,还没来得及惊恐,又被他摁回了椅中。
他愉快地大笑着扬长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外,挽月轻轻松下一口气,碰了碰受了刑的手腕,嘶,疼。筋骨被他搓成麻花了吧……
恐怕要好生休养几日了。
幸好达到了目的。
……
……
他离开竹风斋,到了安朝云居住的蘅芜苑。
安朝云看起来有些瑟缩。
他微微蹙了下眉。在他的记忆中,她比现在更丰腴些,脸总是挂着自信而神采飞扬的笑,在容侧妃和沈兮进门之前,她从来没有让他感到过丝毫不舒心。
但昨夜他正投入时,她突然问起秦挽月,那小心翼翼拈酸呷醋的模样让他大大扫了兴致,几乎半途而废。
重来一世,什么都变了样吗?
“世子……你方才,是去了竹风斋?”她贴来,想要帮他脱掉外袍。
他心头一阵烦躁。她怎么……还不如那秦挽月!至少秦挽月从来不过问他的行踪……
他挥开了她的手。又是一怔。
三个伴他最久的女人中,沈兮颜色最佳,容儿最是肤白细腻,安朝云气质最好。
可……她的皮肤不至于这样粗糙?
他迟疑地伸出手指,在她脸捻了捻。虽说不不好,却也是叫人意兴阑珊。
他不动声色地搓了搓手指,面仿佛还残留着一刻钟之前的触感,莫非……这具身体在排斥秦挽月以外的女人?他略略回忆小玉仙的身体,突然一阵心烦作呕。
一世……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个秦挽月?他坐到桌旁,凝眉细想。
是了,一世,公子荒在风月楼杀了杨安之后,自己没有再回到风月楼,自然也没见着他们当家的。
不对……冰莲子是沈兮嫁进门的时候带来的,说是她那个冥嫂的嫁妆……
沈兮有个哥哥,在她出生之前就病死了,后来配了冥婚,娶了个和他差不多年纪死掉的女人……不就是秦挽月吗……沈辰怎么还活着!
他心中一跳,从前如何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那是哪一年……轩辕去邪主持了沈相夭亡的长子同明侍郎早逝的长女二人的冥婚,因着这件晦气事,曾对自己抱怨了数日。
一世,沈辰和秦挽月都是死人?还有白后……白后早该死了。
沈辰和白后都是秦挽月救活的!她如何可以逆天改命?!莫非她大难未死,逃过了宿命?
有意思。
他抬起了眸子:“听说今日你去了竹风斋。同她说过什么话,一句一句说来我听。”
安朝云退了几步,捧了捧心口,目露哀凄:“……是。”
听闻挽月数次提及张岳等人,他的眉头再次轻轻蹙起。她关心张岳做什么?莫非张岳身有什么……他轻轻摇了摇头,不可能。
他不自觉地想起她方才的苦肉计。可怜的小东西,还以为自己和那只游魂有什么牵扯呢。
一面神游,一面听着安朝云若有若无地抱怨受了秦挽月的气。不知何时,嘴角竟微微向扬起。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那个女人……自己也算是她在世间唯一的念想了罢。
这般想着,他有些坐不住。念头一转,捉过安朝云,打横一抱就向着拔步床走去。
先晾着她!
第302章 以毒攻毒
竹风斋。
挽月让人取了热水,将受伤的手腕浸在里头。
见映花有些期期艾艾,挽月不禁奇怪:“有什么话不好说的?”
映花脸颊微红:“姑娘,方才取热水,见安侧妃屋里的珀玉也守在那里……”
“嗯,”挽月抬眼看她,“然后?”
“她问我世子是不是来过。然后她说世子去了安侧妃那里……”
挽月明白过来。古人三妻四妾,后宅里头的人眼睛盯的,不仅是男人在哪个屋过夜,更重要的是在屋中有没有行房事,行了事,就会到厨房要水。
“那你就含糊其辞,叫她误会了?”挽月淡声道。
“姑娘……”
挽月长长一叹:“你以为我装模作样,存了心要叫人误会吧?”她将烫得通红的手抬了起来,“的确是看不出来受过伤。”
“姑娘不必连我们也瞒着!”映花噘了嘴,“那个安侧妃,她凭什么啊!姑娘一定要振作精神,夺回世子的心,我看她再嚣张给谁看!”
“我说过,牙擦与男人,绝不共享。”
“姑娘也说过,世子是世间难得一见的良人。可是又怎么样呢?不到一年功夫,还不是……姑娘若是再想不通透,定要和世子置气,苦的只会是姑娘您哪……什么一心人,世间哪里有什么一心人!幸而世子还将正妻的位置留着,只要姑娘好好讨了世子欢心,这位置谁也抢不走!姑娘想一想,安侧妃终究只是个妾,妾是什么,等姑娘做了世子妃,她就是姑娘的奴婢而已。可要是姑娘想不开,当真惹恼了世子爷,可就难说得很了。像如今这样无名无份,旁人还会稍有忌惮,万一世子真恼了,让姑娘做个侍妾……往后的日子就真的难过了!一旦成了侍妾,再想封世子妃,可就难如登天了!”
挽月听懵了:“谁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我不在的日子,你和照水就琢磨这种事了?”
映花长长一叹:“姑娘啊……恕我说句没没下的话,您就是个拎不清的,我们不得为你多打算打算?”
挽月道:“待我帮你好好挑个人嫁出去,你就知道我拎不拎得清。”
“我才不嫁!姑娘如今还认为世子是良人吗?”映花耷了眉毛。
“我心中之人,就是良人。”挽月悠悠望向窗外。
真的很想不顾一切逃出去,哪怕只看他一眼,哪怕之后万劫不复……
不,他的处境一定比自己更艰难万倍,这样的时候,千万千万不能给他添乱。得想办法叫他知晓自己如今很安全,这样他才能放心做他该做的事情……自己如今真的安全吗?
这一段路只能自己走。是该打起精神了。
……
……
次日,挽月院子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她正坐在窗户边嗑瓜子,险些吐了公子荒一脸。
他一身白衣,像个幽灵一般,乍然出现在她窗户边。
公子荒闪身躲过一叶瓜子皮暗器,皱起了眉骨:“他怎么了?”
挽月心中一跳:“怎么这么问?”
公子荒小脸皱成一团,困惑又不满:“他的血不好吃了。他也不跟你在一块儿了。”
他嘟起红唇,身子一晃坐了她的窗沿,往后仰了仰,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一边叹,身子一边向前勾,一口气叹完,人也弯成了一只虾米。他看起来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这副老气横秋的模样竟然十分可爱。
挽月想了想,说道:“男子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的吗?”
公子荒不屑地甩给她一个白眼:“你当我是不知事的小儿?他看你那眼神,就跟……那个谁看那个谁似的,他怎么可能喜欢别人。”
“哪个谁看哪个谁?”挽月不解。
公子荒摆了摆手,气哼哼道:“反正就是。说,他怎么了!”
挽月苦笑出声。
瞧瞧这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就好像是她把林少歌怎么了似的。
她斟酌片刻:“那,我和你说的话,你不能对他说,不然你可能会遇到危险。”
公子荒不耐烦极了:“我十八了,他能做的事,我都能做你只管说出来!”
听听这说的什么话!
挽月凑前,神秘兮兮道:“他撞客了!”
并非她信不过公子荒,只是和他着实不熟,而他看起来也不是很……稳重靠谱。若是告诉了他实情,谁知道他会不会头脑一热就冲到那个世子面前抖搂个干净!如今的少歌,可经不起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