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撩起车帘,就见前头木之远和四五个人缠斗着,且战且退来到了两辆车的空隙处。
百忙之中,他回头望了一眼,就见挽月尴尬地弯着腰,正要下车。
待看清楚了和木之远缠斗之人的模样,挽月头皮发麻。
其中竟有轩辕去邪!
怎么又是他?!
挽月并不知道轩辕去邪已去过洛城、见过少歌。
离开洛城时,她同轩辕去邪正正好错身而过。
此刻,轩辕去邪率着五个人,正与木之远斗在一处。这五个并不是她熟知的暴一等人,为首的是一个须发皆的老者,手中拿一根老旧的竹竿,和削铁如泥的清宵剑对上,竟然发出清越的鸣金之声,显然不是凡物。另外那四个都是中年人,相貌普通,挥动手中兵器时带起猎猎狂风,木之远在几人合击之下,大露败相。
后方打斗声也越来越近,眼见前后就要合围在一处。
依这情形来看,后方那几个,便是暴一等人。
轩辕去邪又是从哪里找来高手?
挽月也不知是喜是忧。
轩辕去邪忽然望向她,咧开嘴笑了。
“秦挽月,小爷救你来了!”
挽月翻了翻白眼。
木之远身形微震,急急扭过头来,目中寒光一闪,全力挥出一击,将面前几人暂时逼退。
他重重一顿足,持剑掠向挽月。
眼见挽月将歧王夫妇背在了身上,他目露了然和愤恨。
挽月不敢与他硬碰,缩回了车中。
只听“砰”的一声,车身一震,向着右边倾倒下去。
挽月背着歧王夫妇二人,重重摔在了右面车窗上。车帘一荡,斜斜地瞧见了下方万丈深渊。
木之远要将马车踢下悬崖!
挽月心中划过一道电光。
他知道不是对手,要杀了歧王夫妇灭口,然后只身逃回歧地去!
那几个人飞身而至,缠住了木之远。
但马车已向着悬崖下滑去。
挽月吃力地挣扎,躬着身子向着外头挪去。
两匹马知道危险,正用力地四蹄乱刨,想要将车拉回道路上,然而并不能阻止马车的下坠。
突然,车身莫名地顿住。
挽月来不及细想,抓紧捆绑歧王夫妇布带,将二人往背上贴了贴,纵身一扑,滚到路旁。
与此同时,骏马无望地嘶鸣着,裹着积雪坠下了崖去!
挽月吸了几口凉气,凝神望了望,却见悬崖边上跪坐着一人。
看他的姿势,便知道刚才正是他用身体挡了下马车,才叫挽月得了逃生的机会。
轩辕去邪!
后方的人已杀至场中,正是暴一那几人。
木之远见事不可为,寻了个方向突围而去。
风雪之中,遥遥传来他愤怒的吼声:“秦挽月!我必亲手杀你!”
挽月苦笑,警惕地望着面前这一行人。
老者走上前来:“老朽青竹,乃隐门三十六代长老,奉门主之命前来助……”
轩辕去邪哼道:“别废话了!快,回京!”
众人将目光投向他,这才发现他的姿势十分怪异。他的身下,积雪已变成了红色!
因他身着黑衣,方才竟无人发现他受了伤。
他竟是用自己半边身体卡住了下坠的马车!
众人合力调转了一辆车,将歧王夫妇以及轩辕去邪安置在榻上,向着京都方向赶去。
轩辕去邪额头爬满了冷汗。
他的左腿血肉模糊,隐隐能见着破碎的骨碴。
挽月倒抽着凉气,用布带扎住他的腿根,目光复杂地望住他。
“救命之恩,你怎样报答?”
第409章 轩辕去邪的伤心
挽月望了他两眼,目光悠悠飘向窗外。
“你抓了我两次,救了我一次。我没有要你抓我,也没有要你救我,你做这些事,都是你自己的意愿,我为什么要报答?”
轩辕去邪冷哼一声:“狼心狗肺,不是东西!”
挽月转回了目光,沉默片刻:“……谢了。”
她垂下头,看到他放在身侧的右手紧紧握成拳。挽月轻叹一声,握住他的手腕。
轩辕去邪瞪起眼睛,抽了抽手。
“别动,我给你看看你身上的毒。”挽月轻声说。
轩辕去邪嘴唇微动,原想说不必了,素问已经替自己诊治过,眸光一闪,见她神色专注恬淡,手指温柔地搭在自己脉门上,心头像是淌过一股暖流,便咽下了涌到嘴边的话。
他想,原来被人别无目的地关心,感觉挺不错。当真是便宜那小子了。
挽月轻“咦”一声,“素问替你解过毒了?”
轩辕去邪轻轻一哼。
挽月问:“你……是不是见过少歌了?”
他微微一怔,目露惊奇:“你怎么知晓?原来你也不傻。”
挽月大翻白眼。
轩辕去邪笑道:“如今,他可是欠了我天大的恩情。这一回,我不信他不帮我。”
挽月见他有些得意忘形,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由奇道:“他怎样帮你啊?如今的局势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帮你,岂不是造反?”
轩辕去邪眼神微滞:“如今什么局势?”
挽月自知失言。他既不知,那就是少歌没有对他说。
轩辕去邪重重抓住了她的手:“说!和上一世不一样了,是不是!他和轩辕镇宇,是不是在谋划什么?!”
挽月抽了抽手,没抽回来。
他抓得很紧,手背上青筋暴露,痉挛般地颤抖。他的额头冒出大把冷汗。
分明是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
挽月仔细地看他,见他面色竟然不是愤怒,而是掩饰不住的伤心。他伤心个什么鬼?!
“那个……你先放开手,光天化日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我告诉你就是了。”挽月又抽了抽手,这回抽了出来,目光一扫,手背上四根通红的指印。
“你说。”轩辕去邪的声音疲惫失落。
“轩辕镇宇说,七日之后,把所有真相告诉少歌。”挽月瞄了瞄他的脸色,又道,“可是到了第六天,这个木之远来了你知道谁是木之远吗?”
“知道。”轩辕去邪动了动眼皮,“你继续说。”
挽月心神微微一荡。少歌就是少歌,和轩辕去邪一碰面,便能猜到那个人的身份。只不知他们又是从何处推断出来的呢?
“不知少歌和你提了没有,那天真的很凶险,我知道他对少歌存的是必杀之心,便不顾少歌反对追了出来,跟着木之远……”挽月咬了咬嘴唇,小心地问道:“他有没有很生气?”
轩辕去邪眼珠轻轻一转,忆起提及挽月时,少歌黑如锅底的脸,不由心情好了几分。
“他生不生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见着他的时候,他身旁倒是跟着个女子,寸步不离。”轩辕去邪恶意地笑道。
挽月不信。
她抱起了手:“我早走了一日,并不知道轩辕镇宇和他要说些什么。”
轩辕去邪挣扎着坐了起来,挤眉弄眼道:“他身旁有个女人,你不气?”
挽月斜他一眼,心道少歌说他幼稚当真是没冤枉他,活了两世的人,还这般少年心性。
“你还要不要听了?”
“说,你说。”
“原本第二日,轩辕镇宇就要将真相告诉少歌,而我头一日,就离开了洛城,所以,我什么都不知道。”挽月无辜地眨了眨眼。
“那你说什么造反?”轩辕去邪并不上当。
挽月轻轻一叹:“我和他虽然的确是有些猜测,但那毕竟只是猜测,并没有半点证据,与其说出来叫你乱了心神,倒不如见到少歌再说。到了今日,轩辕镇宇应当已经把一切和盘托出。你救了我,也救了少歌父母,他们会承你的情我会把一切如实告诉他,你怎样救下了我们,以及你的伤……”
挽月垂下头望了望轩辕去邪的腿。
伤成这样,怕是要留下残疾了。
轩辕去邪冷哼一声:“同情?我不需要。”
“不是同情。”
轩辕去邪咬了咬牙:“我不需要。如你所说,我做这些,是我自己甘愿。前世那点友谊,便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罢了,同他并无相干。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他就算是要死了,求到我门外,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挽月怔怔地望着他。
这……这副模样,分明像是被人负了心伤了情,大放狠话的样子。
“你……你和他,前世是挚友吗?在他出事之前。”她小心地探问道。
“不是!”轩辕去邪傲娇地转走了头。
“咳,”她斟酌道,“他不是有意要忘记你的。”
这话听着着实有些怪。
轩辕去邪闭上了眼睛,将后脑勺搁在车厢壁上。
左腿疼得厉害,恐怕是要废了。
他心中凉凉一片。很显然,这一世和上一世不一样了。是因为自己截走了黑石的缘故?莫非……前一世轩辕镇宇在这个时候悄悄离开洛城,从此消失在世间,是因为他用黑石许下了什么愿望,然后将黑石交给轩辕玉,自己远遁江湖?那么这一世,没有得到黑石的他,会做什么?!造反?为什么帮着自己上位,就是造反?他们究竟知道了什么?!
分明……分明……秦挽月和林少歌分明已经知道了很多内情,却不告诉自己……
轩辕去邪嘴巴发苦。
秦挽月不说,也就算了,自己劫了她两次,她对自己有所提防也算是人之常情,可林少歌……自己对他掏心掏肺,为了救他父母妻子,还废了一条腿……他怎么能……怎么能……当真是无情无义!
这般想着,轩辕去邪眼窝子有些发酸。
早知道他是这么个无情无义的东西,彼时用那黑石诅咒他时,哪里还会留手呢……
若是挽月能听到他的心声,定会送他个大大的白眼那不是留手好吗?而是黑石每人只能用一次……
第410章 三岁
一行人到了一处小镇上,找了处医馆,简单地处理了轩辕去邪的伤。
挽月也替歧王夫妇解去了麻痹之毒,因多日只食少许水和糕点维持生机,夫妇二人虽是解了毒,却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只沉沉地睡着。
木之远拿走了歧王的令符,如今的他也算是被逼到了绝路,定会做出一些破釜沉舟之事,众人不敢耽搁,只稍微停了停脚,又向着京都赶去。
……
少歌、轩辕玉和轩辕镇宇三人坐在御书房。
轩辕玉已经有小半月未上朝了。
如今的“他”,看上去比轩辕镇宇还要憔悴苍老几分。
轩辕玉看了看少歌:“这便是父亲为皇妹挑选的夫婿?”
轩辕镇宇轻轻摇头:“不是。”
“可惜。”轩辕玉淡淡一笑,深刻的唇纹向着下方蔓延。
“木师,该亮出身份了吧?”轩辕镇宇微微一笑,周身散发出无尽的威势。
少歌点头道:“得陛下与女陛下信任厚爱,自是不敢再有隐瞒。我是歧地林少歌。”
轩辕玉有些吃惊,轩辕镇宇倒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父亲,如此说来……您提到的那样东西,竟是当真存在的?歧王世子……竟……”
轩辕镇宇长叹道:“可惜你等不及了。”
“是,”轩辕玉面目平静,“我已心有所感,大约便是今夜了。我这一生……罢了,终是得了个好死。”
“玉儿……你不像我。女儿还是要肖父,才漂亮。”
少歌微微抬眸,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轩辕玉。
此刻她已恢复了女装打扮。世人道当今圣上清俊无双,谁又知道原来她竟是个清秀佳人?
只可惜,第一次恢复女儿身盛装打扮,却已是美人迟暮。
轩辕玉蹙了眉:“只是叫那个孽障逃了,恐生事端。”
指的便是轩辕去邪。
“无妨,洛城如今固若金汤,白祁一时半会攻不进来。只要他一动,徐威便会在江东平原摆开阵仗,只待他自投罗网。那个孽障不足为虑。”轩辕镇宇大手一挥。
轩辕玉又看向少歌:“歧地如何?如今那个世子……”
少歌隐去眉间忧色,微笑应道:“有父亲在,不会乱来的。”
“若有差池,唯你是问。”轩辕玉半开玩笑半认真。
“是。”少歌颔首。
轩辕玉望向轩辕镇宇,宁静得只像是寻常人家的父女在叙话:“我见见清妹。”
清小姐被带了进来。
见到少歌,她的眼睛微微一亮。美目环视一圈,定在了身着华美龙袍的轩辕玉身上。
“你就是皇帝?原来女皇的衣服是这样的,不算太丑。”她有意无意扫了眼少歌,“头饰我不喜欢,我要让他们重新为我做。”
轩辕玉微笑道:“随你。”
清小姐打量着她:“没想到你这么老。你不是我姐姐吗?岁数应当和我差不了多少。”
少歌稍微脑补她将来在朝堂上的模样,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幸好,他已为轩辕镇宇准备了两个得自己真传的徒弟董心越和孙玉珩。
自己只是答应轩辕镇宇会帮他辅佐清小姐,可从来没说过是自己亲自接这个烂摊子。
只是……轩辕镇宇为什么要把清小姐养成了这样?
他不动声色看了看对面的轩辕玉,见轩辕玉脸色也有些奇怪。
轩辕镇宇了然一笑,递过一杯白茶:“先润润嗓。”
清小姐一饮而尽。
轩辕镇宇定定地望着她,眼角泛起一点泪花。
他的手慢慢伸向怀中,取出了折扇,一开,一合。
那折扇的扇骨材质奇异,扇子合拢时,扇骨依次敲击,发出极清脆悦耳,高低不平的叮铃声。
“乖清儿,好清儿,睡吧,睡吧……”
清小姐浑身一颤。
轩辕镇宇老眼浑浊:“做个美美的梦……乖清儿,好清儿……醒!”
清小姐又一颤。
“爹爹……娘亲怎么还不回来?”清小姐眨了眨眼,眼神天真得像是一个三岁孩童。
轩辕镇宇抚了抚她的头:“清儿乖,清儿乖乖吃饭,快快长大,就能见到娘亲了,好不好?”
“好!”清小姐重重地点头,两只手交叠放在膝上,身子微微向着缩,双脚前后踢踏。
轩辕镇宇击了击掌,就见他在乌癸镇那个“媳妇”恭恭敬敬走进来,牵了清小姐的手下去。
“清儿乖乖,跟着张姨姨去睡。”
“好!”清小姐又重重点了下头,笑吟吟望着妇人,“姨姨,清儿今天也很乖!”
轩辕玉目中盛满了震撼。
少歌也觉口中干涩。
“她……几岁?”
“三岁。”轩辕镇宇眼角落下一滴老泪。他伸出小指,挑去那滴眼泪。
轩辕镇宇叹道:“你既是林少歌,自然知道乌癸子的效用。三岁那年,我开始让清儿服食黄花,叫她在幻梦中长大,如此,等到玉儿去了,再用白花唤醒三岁的清儿,中间十几年岁月灰飞烟灭,童真质朴的清儿便能替上几年,而不会祸乱朝纲。”
轩辕玉苦笑道:“父亲又何必如此,虽然自古无有女子登基为帝的先例,但孩儿自问做得也不算太差,父亲又何必因为偏见,而叫皇妹这般……这般……”
轩辕镇宇脸上透出几分无奈:“你母亲,她母亲,能一样吗?你的母亲端庄沉稳,自小你藏着女儿身,如履薄冰长大,将这江山交给你,你胆小守旧,自然是不会行差踏错,我能放心。而清儿……她的母亲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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