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的嬷嬷侍卫早已虎视眈眈,只差个话事之人。听到号令,一拥而上就将那五人给扭了。
谢倾宁挨个看过去。
两个男的他都熟。一个是定国侯孔向东的儿子孔伯南,另一个是大理寺少卿张浩然。
再看那三女。
头一个,勉强还能看出妇人的发饰,云鬓松散歪歪斜向左边,大约是被人狠狠扯了一把。脸上一个巨大的红色巴掌印触目惊心,肿起老高,一望便知道是男子作下的好事。他仔细认了认,原来是颜太师的长女颜如华,几年前嫁给了大理寺少卿张浩然。这两夫妇打架?还是颜如华被孔伯南打了?
谢倾宁撇了撇嘴,打女人…鄙视!鄙视!
再看第二个,他不禁“噫”了一声。此女双眼红肿,哭得快要断气。看那神情像是遭遇了惨无人道的蹂躏,但她浑身上下竟看不出一丝武斗的痕迹,乌发中缀着一行星月状黄宝石发饰,每一粒都老老实实待在它的星宿上。是颜太师次女颜如姣。
谢倾宁扬了扬眉毛,再看第三个。这一个,该是如卿美人儿了!
果然是她。不过几乎认不出来了。
只见她胸前垂着一团乱发,乱发之中钩吊着几根簪子,在她胸前摇摇荡荡。再细看,那团乱发竟是连根从她头上揪下来的,只是她乌发蓬乱,这一蓬遇难的青丝和她头顶幸免于难的那些还纠缠在一起,一时没落到地上。
右耳之上,秃了一片。
谢倾宁心痛不已。
待他见到颜如卿的脸,更是心疼得抽抽。
一张如花似玉的脸上,纵横交错全是爪痕,活像被豹子挠过。
“嘶”谢倾宁抬起双手,差点儿捧上颜如卿的脸蛋。伸到一半,想起这里是什么地方,急忙收回手来。
可不能再惹无邪乖乖吃醋了。上次风月楼那气儿还没消呢。
他负起双手,学着他爹平日里管教他的模样板起一张脸。
“怎么回事?”
不问还好,一问,原本老老实实被嬷嬷制住的颜如华又发飚了。
嬷嬷没料到她会突然暴起,叫她挣脱了去。
颜如华扑向她三妹颜如卿,扯住她左边完好的青丝就向下扯:“不要脸的贱货!拔光你的毛正好去当姑子!”
见到颜如华又打颜如卿,孔向南当即甩开了侍卫的束缚,扑向颜如华又是一巴掌,这下颜如华两边脸颊都又红又肿,看起来倒是对称顺眼了。
见媳妇颜如华又挨了打,张浩然也冲了上去,再次和孔向南扭打到一处……
谢倾宁看明白了,大约方才就是闹了这么一出。
一旁抽泣的颜如姣尖声劝道:“别打了别打了!姐姐,姐夫,孔世子,有话好好说呀!三妹勾引姐夫虽然不对,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闹成这样呀”
听到这一声,四周渐渐围上来的人群再次沸腾起来。
“我早就知道这个颜如卿不要脸,我和相公成亲半年了,她还给他递花笺儿!”
“可不是?上回她作的那诗,什么‘青黛锁愁’,分明是想勾搭我相公李青愁!”
“你们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一桩事,上元节她那放的灯,怎么就跟我夫君的缠在一处了?”
“如今连自家姐夫也不放过!京城第一才女?京城第一荡娃才是!”说话的人捂住口,吃吃笑起来。
见云端上的颜如卿跌进了泥坑,众女心中畅快,大肆落井下石。
张浩然脸色变了又变,两道凌厉的目光扫向颜二娘如姣,似乎想呵斥她,最终却只无声一叹。
这当口,几个人再次被侍卫制住。
颜如卿没有哭,冷冷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姐姐。
“我和张浩然没有私情。”
她只重复着同一句话。
“哟,三妹,证据就在大姐手上,你老老实实承认了,大姐又不是不能容人…”颜如姣冷笑。
“放屁!谁要这个没脸没皮的进门!”颜如华暴跳如雷,也不给颜如姣面子,“你又是什么东西,我和浩然的事轮得到你插嘴!”
说罢,将一个软红之物掷到颜如卿脚下,恨恨道:“证据确凿,我看看你这些相好的哪个还帮你!”
颜如卿低头一看,是一件贴身肚兜,绣了一个小小的“卿”字,果然是自己贴身之物。
“没有私情的话,那你这东西怎么会在张浩然床上?”
颜如卿冷冷一笑,“大姐,父亲一向嫌你没脑子,你果然没脑子。我要是能看上张浩然,还有你什么事。”
她脸上流着血,头发零零落落挂了一身,表情诡异,极像一个索命女鬼。
听到这句,人群中的挽月微微一笑。撕下那层清高面具的颜如卿,看起来比之前顺眼多了。她不由偏了偏头,略有些犹豫要不要帮她呢?再看看。
颜如卿理了理头发。
“二姐,”她转向颜如姣,“你在得意什么?你的下场不会比我好多少。”
她垂头闭目,不再理会周围的喧嚣。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颜如卿和张浩然根本就是陌路人。她素日清高,身边并没有什么朋友,此时出了事,竟连一个替她说话的人都没有,除了一个只会添乱的孔伯南。
颜如卿辩无可辩,这桩风月官司眼看就要盖棺定论。
第66章 谢青天
挽月冷眼瞧着,见颜如卿已是心存死志,只一味冷笑,一双美目含着怨毒缓缓扫过周遭的人。
她左边不远处,遭遇丈夫背叛的颜如华犹在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颜如姣俏生生立在一边,歪着身子替她拍背顺气,看似不经意地将自己隐在颜如华身后,避开了颜如卿的目光。
再看风流男主张浩然,垂着头双手反复地搓,一言不发。这一位也是靠着岳家上位的,颜家三姐妹,他哪个都不敢得罪,偏偏全得罪了。
张浩然眼神闪烁,面上有畏惧有羞愧,看来偷情之事不假。
他看了二姨子颜如姣几次,神情里有些不敢明显表露的责怪和懊悔。这就有趣了!
他根本就不敢看颜如卿。
正当所有人认为这场风波已尘埃落定时,场中变故陡生。
“慢着”
是京城天字第一号纨绔谢倾宁。
挽月只当他也是颜如卿的倾慕者,眼下手持鸡毛当令箭要为她强出头,不由轻轻蹙眉。
就怕他越描越黑,反倒给颜如卿多添一道污名。
却见那谢倾宁右手折扇一合,啪地敲在左手掌心,随后虚空一点正正指向颜如姣。
“呔!分明是你偷姐夫,还敢冤枉好人!”
只见颜如姣和张浩然二人飞快地对视一眼,皆一脸震撼。
挽月也吃了一惊,心道:我一定又遇到了假的纨绔……
“谢倾宁你休要信口雌黄胡乱冤枉好人!定是你也和这个贱人有私!”颜如姣指着他,手指微微颤抖,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哼哼……”谢倾宁笑道,“小爷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出……”
话音未落,他突然变了脸,像是见鬼的神情。
“你有何凭据!”颜如姣见他脸色大变,心中一喜,只道这个纨绔随口胡诌,圆不上了。
“我……”谢倾宁面色惨白,胸膛起伏不定。
“谢倾宁我告诉你,少拿鸡毛当令箭!今儿你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定要爹爹上御前告你一状!”颜如姣不依不饶。
张浩然皱紧了眉头,再次不悦地扫她一眼,神情说不出的懊恼。
挽月毕竟多活一世,加上数年修习那八卦之术,观察力强过常人许多,她冷眼看到现在,已能确定偷姐夫的人其实是老二颜如姣。
那谢倾宁,他又是如何得知?
挽月不禁向前几步,想看他怎么说。
见着谢倾宁的脸,她不由怔了怔。
谢倾宁其实生得很好,论长相和沈辰不相上下,只是胡闹惯了,看着油头粉面吊儿郎当。
此刻他嘴唇乌青,面皮惨白,活像是见了鬼!他癫痫似的,隔一会抖下头,隔一会又抖下头,好像要甩开什么不可思议的念头。
中毒了?不大像。挽月疑惑地偏了头,心中纳闷不已。
“哼!”见他这副模样,颜如姣得意忘形,转向众人道,“大伙儿可瞧仔细了,谢倾宁定是和这贱人不清不白,还想给我泼脏水呢!呵,呵呵呵呵。”
挽月慢慢走到谢倾宁身后,自言自语嘟囔了两句,脚步不停,继续走到对面的沈辰身边。
她本就不起眼,旁人也没留意到她。
谢倾宁歪过头,看见她的背影,用折扇挠挠头,眼神慢慢清亮起来。
只见他扇子一张一合,左手一挥:“如今出了这种事,若是今日不弄个分明,恐怕几位都将名声扫地…啊!…”他面向大殿作揖,“既然长公主和公主将此事交给我,我定是要查个分明的。来人”
他得意一笑:“颜二小姐和颜三小姐尚未出阁,应当都是清白之身,嬷嬷们验一验,自当分明。”
颜如卿抬起眼,难以置信地望向谢倾宁。
二姐颜如姣惊叫:“不行!谢倾宁你凭什么这样侮辱人!女儿家的身子怎么能让人验!我、我宁愿去死!”
颜如卿冷笑:“那你去死。”说罢转向谢倾宁:“好,我验。”
这样的场合被验身,尊严和脸面是荡然无存了,不过,和受那不白之冤相比,这哪里还算是事?
她原已打定主意,出了这门,便穿一身红衣,用最残酷的办法将自己折磨死,然后化身厉鬼,这些人…一个也不会放过!
眼下既有转机,她哪还管什么颜面…
一直闷声的张浩然突然开口了:“我与三娘的确没有私情,至于二娘,此事与她无关,谢世子就莫要拉扯无辜之人罢!”
颜如姣蓦然醒悟:“是啊,要证明清白的是三妹,关我什么事!她验了,若是清白,那便要好好审审她身边的丫鬟!为何要偷她肚兜陷害她!”
“我说是你,就是你!”谢倾宁耍起无赖,“你要是清白,心虚什么?难道…上回虚清观进香,偷爬我床的人是你?!啊呀呀……”
颜如姣气得脸发青,虽然知道他是个混球,还当真料不到他竟能无耻到这种程度!
论嘴皮子功夫,谁敌得过泼皮无赖?!无赖逻辑最是厉害,明明他没理,三句两句就能将人带进阴沟里。
譬如现在,明明没颜如姣什么事,他谢倾宁随口一咬,她就得去验身?凭什么?那他随手把女宾指上几个,被他攀咬的人都得去证明清白?这是什么道理?!
偏生他一通胡咬之下,颜如姣陷入了要么“心虚”,要么“和谢倾宁不清不楚”的尴尬境地。
众人也不知道谢倾宁为何一口咬定就是她,看着这场面,倒是个个都心中有数了。
就连一向被父亲骂愚蠢的颜如华也回过味来。
“颜如姣,是你?!书房跳窗逃跑的贱人是你?!!”
张浩然重重闭上眼睛,颓然矮下。
他才是那个最不愿冤枉颜如卿的人。少年时,他就爱慕她。为了她,他苦读数载,考取功名,为的就是娶她。
他不顾身份低微,鼓足勇气登门求亲。谁知屏风后的颜如华看上了他。
颜如华丑,很丑。所以,颜太师不计较他的身份,将大女儿嫁给了他。成亲后,他住在太师府上,算是半个入赘女婿。这些年,因着岳丈助力,爬到大理寺少卿之位。
颜如卿本就看不上他,成了姐夫之后更是离他远远的。
但颜如姣看上了他。颜如姣和颜如卿长得有五分相似,张浩然明知不可,偏生没守得住,终于在一个雨夜和颜如姣勾搭在一处
之后那书房就是他们密会的场所。
颜如姣知道张浩然爱的是她妹妹,特意偷些颜如卿的贴身之物,刺激张浩然以添情趣。
昨夜便是穿了颜如卿的肚兜…张浩然捧着嗅着,兴致高昂。
不料玩过头,两人睡过去了。
颜如华晨起梳洗打扮完毕,见丈夫还没从书房出来,便来寻他。一推门,特殊的腥膻味扑面而来,转过书架,只见张浩然慌慌张张去关窗,那一室凌乱昭示着这里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
然后颜如华在床上捡到绣了“卿”字的肚兜……
第67章 官老爷
张浩然招供了。
谢倾宁体贴地带颜如卿去后堂梳洗,之后亲自护送她回太师府,俨然一副护花使者之态。
他那双眼睛观风月一向毒辣至极,方才颜如卿看他时,他对上那小眼神,便知道她和他之间有戏…嘿嘿嘿。
美人儿……多多益善嘛。
既然是囊中之物,便不着急了。于是他要多一本正经,就有多一本正经,见着颜太师,规规矩矩道明来龙去脉,随后也不流连,只对着如卿拱拱手,就告辞出了门。
无邪乖乖还在等他哪…
日头底下,他脑中突然又闪过那句“二姐偷下大姐的玉簪嫁祸三妹我瞧了个真真……”
方才见着那一幕,他想起怪人唱的戏,入魔似的,就是认定老二颜如姣偷了大姐的男人嫁祸三妹颜如卿。
他打着冷颤甩摆脑袋,要将这可怕的念头驱逐出去。但它再次阴森森爬过来缠住他的心脏,扼住他的呼吸那个怪人不是人?!
要不然怎么好死不死真的就是老二颜如姣偷了老大的男人?!不对不对,神神鬼鬼都是骗人的!一定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了。嗯…没错!
林老弟…唉,林老弟在就好了……咦?!!好个屁!林老弟在,如卿乖乖还能看上自己?!
这么想着,他心情又飘上了云端。缘分!缘分呐!……
太师府中,颜如卿打发走父母,独自坐着。她知道他们一定会给她一个满意的交待。毕竟自己才是那颗最好的棋子啊……
方才受了冤屈辩无可辩之时,她想到了死。那个时候,她感到自己脱离了躯壳,用一双冷冷的眼睛,无喜无悲地瞧着那幕闹剧。
甚至有一种解脱感啊,终于要挣脱那桎梏了!
那是从小就被灌输的一定要成为人上人,为颜家光耀门楣。作为女子,一定要嫁给天下最尊贵的男人。
日子久了,她已经分不清那究竟是父母的意思,还是她自己的想法。
但现在,她有了其他的想法。她带着些许恶意,下定决心,要嫁给那个京城最不成器的纨绔。她迫不及待想要看看父母听到这个消息时,惊掉了下巴的模样。
也许是因为他为她洗刷了不白之冤,也许是为了报复父母对她的利用之心。无所谓,她不讨厌他,甚至…想要亲近他。
谢倾宁就这样被京城最大的桃花砸中脑门。
他一会儿想着颜如卿,一会想着轩辕无邪,一会想着那怪人,不知不觉,已回到赏花会上。
那一地凌乱早已收拾妥当。因着这一出岔子,众人已被邀入大殿中。
谢倾宁独自穿过花道,一时无限感慨“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哪!”
进了大殿,见众人面对面分坐左右,中间留出两丈道,开宴时歌舞奏乐用。轩辕无邪落半个身位,和昭国长公主同坐上首。
左排第一个席位空缺,显然是他的。
谢倾宁规规矩矩磕了头原是不必的。
爬起来抖抖膝盖上不存在的灰尘,入了席。坐定抬头,见对面老者神色倨傲,斜着眼不看他。
柳阁老。
谢倾宁撇了撇嘴,道貌岸然的老东西,瞧不起谁?你清高,三天两头寻大舅哥轩辕去邪错处,不就是为了抬高你女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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