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国长公主跌跌撞撞冲过来抱住了谢倾宁大腿。
挽月蹲下身,将另一粒药丸塞进她口中。
少时,二人回复清醒。
昭国长公主阴沉着脸,谢倾宁跳脚不已。
“今日倒是多亏了你。”她语气平淡,并不抬眼看挽月。
挽月心中一凛,急忙垂首道:“哪里。长公主酒多了,我陪您到此处歇息,谢世子仁孝,随了过来。”
“对,对对对对。”谢倾宁急急点头。
他左右踱着步,口中喃喃道:“解了,解了!”
挽月只当他是说那药,不知谢倾宁想的是那怪人下的“咒”。
“大殿中应当已经开宴了,这便侍候您过去吧!”挽月心中发怵。
撞见这样的事,真是很倒霉啊。最能保守秘密的,自然是…死人。
昭国长公主越是平静,挽月越是心寒。
那样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人,也无需考虑这个人会不会将今日之事传扬出去。
只是一只随手便能摁死的蝼蚁。
看来假死脱身已刻不容缓了。
谢倾宁惊怕交加,告了罪就逃出公主府。
所以这一路,只有挽月伴长公主同行。
过了白玉桥,遇到一队巡逻的侍卫,还有三五个宫女捧着些花卉饰物向西凉阁走去。
可想而知,若是长公主与谢倾宁当真在楼阁苟且,必会被当场拿住,闹得人尽皆知。
长公主袖中的双手颤抖了一路。进大殿时,她脚步微顿。
“你叫什么名字?”
挽月肃容道:“秦挽月。”
“你是一个好人。”她点点头,踏进大殿。
可惜最好的都是死人……
挽月苦笑。
进了殿中,见沈辰身边围了许多人。
他桌上摊着宣纸,正为轩辕无邪作画。
他画得投入,竟不知挽月和昭国长公主站到了身后。
但见他抬头专注看一眼,垂首描画几笔,神情认真至极。轩辕无邪含羞带怯,一双美目直直挂在沈辰那只握笔的修长俊手上。
挽月虽知大昭国民风开放,竟不料奔放到如此地步。转念一想,宫中素有男画师,倒也不算逾矩。
昭国长公主却皱了眉。她知道秦挽月是沈辰之妻。
虽然在她眼中挽月就如蝼蚁一般,但毕竟是一只有功的蝼蚁,而且即将付出生命来为她保守秘密。
对挽月,长公主多多少少有几分怜悯。
“胡闹!”她冷喝一声。
众人见昭国长公主骤然发难,惊得跪了一地。
轩辕无邪大惊,急忙解释道:“方才击鼓传花,沈状元输了在领罚。姑母切莫误会了。”
“哼。”昭国长公主冷冷一笑,“今日才晓得皇侄的好手段!”
她说的是下药,听在轩辕无邪耳中,以为她说的是意欲勾搭沈辰,不由涨红了面皮。
见她一副心虚的模样,昭国长公主当下便认定是这侄女作下的好事!
她疑惑地坐回上首,蹙眉细思起来。
若是和谢倾宁当真乱了人伦,皇帝也保不了自己!定是被赐一杯毒酒“暴毙”,这便是那个人想要的结果?!
哼,那么多年了,心心念念还是想要自己死啊…自从发现了……
今日好险。竟没料到此处居然布下杀招!
昭国长公主尽量维持平静的面目,袖中的指甲却已深深嵌入掌心。
而挽月心知自己的小命就捏在昭国长公主手中,一直留心观察她的举动,以便应对。
长公主以为轩辕无邪算计她,但她目光中深藏的怨恨似乎在指向其他地方。
挽月叹了叹。天家的事果然一团乱麻。
她更相信这件事是个误会。她知道轩辕无邪要对少歌使这种手段,所以才会特意带了清心药丸来。
不料少歌称病,昭国长公主替他主持花会,兴许就是哪里没处理干净,原为少歌布下的陷阱让长公主给踩了。
那谢倾宁又是怎么中招的?
挽月想了半天,实无头绪。
果然比他笨一点……
沈辰见挽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心虚不已。
“刚才的事……不是……”
“其实你和公主挺般配的。等我死了,你们就在一起。嗯,我不大懂这些,不过,为了你的前程,最好得你娶她,别入赘做驸马。”挽月依旧看着长公主,漫声道。
沈辰的心像被巨石碾过:“不!你不要死!”
说罢,他怔了怔,“说什么傻话呢?”
挽月笑道:“我原没想这么快,毕竟还没有眉目。但眼下由不得我了。”
沈辰一头雾水,虽然不明所以,但他能清清楚楚感觉到,挽月离他更远了,远到像是不在同一个世界。
要失去她了?不,从来,也没有得到啊……
第73章 箱子
挽月转头看了看沈辰,笑道:“别这样。你我二人的事,自己心中明白就好。相信我,你不会真想和我在一起。其实我是…”
她想了想,咽下了张媛二字。
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罢。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你和昭国长公主为什么在一起?”沈辰并不傻。
“你不知道会更好。”
没有必要向他寻求帮助。他靠不住,也不想欠他人情。
长公主自持身份,不会亲自动手,只会等到无人之时随**待心腹一二。所以眼下虽然危机加身,但也不是那么紧迫。
有这样一段时间,李青将消息递出去,少歌会有办法的。
但心中依旧惴惴,总觉得要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午宴开始了。
两列歌舞姬走到中央,轻歌曼舞。侍女们迈着碎步,献上美酒佳肴。
挽月自己不吃不喝,也不让沈辰碰那些饭食。
沈辰知晓出了事,又是兴奋又是惶恐,连看歌舞的心思都淡了,只想从挽月口中打探出些八卦消息来。
他并不担心会有性命危险。毕竟是都有身份的人,哪能动不动就喊打喊杀?见挽月这样小心,他只暗笑她妇人见识,杞人忧天。他寻思着,不过就是昭国长公主出了什么丑,被挽月撞见罢了。
宴席过后,轩辕无邪请众人行出大殿,到了庭院中。
一人高的木台上,八位异域风情的舞娘舞得正欢畅。
她们脚下踏着特制的木屐,厚厚的圆木底,踢踏时敲击在木台上,如鼓点一般。
众人见舞姿新奇,不由连连叫好。
舞毕,轩辕无邪轻轻拍了拍手,道:“今日,他们将为各位贵客献上一出好戏法”
八位舞娘退到后幕中,缓缓推出八只大箱子,分列在左右两旁。
一位年纪稍大、头领模样的舞娘走到正中,字正腔圆道:“贵人们请欣赏大变活人!”
幕后又行出八位舞娘,四位着红衣,四位着黄衣。
红衣的四位各自钻进左边的四只箱子,黄衣的四位钻进右边的箱子。
又出来八位舞娘,在台子正中舞了一曲。
舞毕,八只箱子一齐掀开箱盖儿,只见左边的箱子里出来了黄衣舞娘,右边的箱子里出来了红衣舞娘。竟是左右互换了!
众人惊叹不已。
“哼。”昭国长公主冷笑道,“谁记得你们这些人的面貌?不过是在箱子里换了衣服罢了。可敢让我指一个人上去,变来瞧瞧?”
她斜了眼,指向挽月:“你上去。”
……
此时谢倾宁正在歧王府中作客,他捉住少歌,涕泪横流,绘声绘色讲起他这一日的种种遭遇。
少歌额头勒一道白布,斜倚在榻上听他诉苦。不时插嘴。
“教你用那验身的法子?她倒是机灵。”
“宁为玉碎?呵!白痴。他倒是无知无畏很敢讲,也不怕连累了旁人。”
“什……么?!”
听到挽月救下中了情毒的昭国长公主和谢倾宁,少歌眼眶一缩,扯下额头的白布,抓起外袍,边走边喊:“备马!”
“哎…哎…林老弟我还没说完哪!我和姨母都没事儿哪!姨母好好的,我也好好的呀你去哪儿呀!”
这样的事,为什么没有消息递出来?!
出了府,正好见时子非跌跌撞撞飞奔而来:“爷……秦姑娘撞见昭国长公主和谢倾宁不雅之事,李青让我回来禀告,途中遇袭耽搁了!请爷责罚!”
少歌见他腰背有几处刀伤,眸中漫起煞气。
“回去歇着。”
一扬鞭,骏马利箭般飞射向公主府。
半路遇上来寻他的李青。
“爷,出事了……”
……
半个时辰前。
昭国长公主指了挽月上台,替下左边最末那名舞娘钻进箱中。
大变活人的戏法进行一半时,突来一阵狂风,只刮起了舞台上厚重的幕布,待那幕布归回原处时,众人发现右边最末那只箱子竟不见了。
开箱一看,七名舞娘都在,只少了装秦挽月的那只箱子。
众人正惊疑时,侍卫急急来报,说是那只箱子出现在祠堂,还砸烂了一行灵位!
这公主府中的祠堂灵位虽不是主位,供奉的却实实在在是轩辕氏历代先祖副位!
轩辕无邪毕竟年少,吓得唇色惨白,不知该如何是好。昭国长公主倒是镇定,让人将那箱子搬过来,用铁锁结结实实捆了,搬到庭院之中,架起木柴当场烧了。
众人知道里面定是那沈辰的妻子秦挽月,但没人敢替她说话。毁坏轩辕氏祖位,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她确实无辜…谁叫她倒霉?
舞班子被押送京兆府,长公主传令,定要查出是谁指使这些妖人妄图毁坏大昭国祚!
……
少歌沉着脸,走到庭院正中。
明火已熄灭了,青烟袅袅不绝。
君可知,戏台的箱子里有什么?
梨园中分明是十二个人,为什么十一人离开之后,便空无一人了?
戏台的箱子里,有…什…么?
那只箱子已烧得焦黑变形,只剩一个大约的轮廓。
他抽出剑,切断铁链,挑开箱盖。
一具焦黑的骸骨,形状扭曲,大张着口,十指抠进箱壁,显见临死前承受了巨大痛苦。
“林世子!你不是病重吗?!”轩辕无邪隐有薄怒。
少歌微微眯了眼:“是谁杀了她?”
他站在焦黑的柴木堆上,环视众人,“谁?”
“是本宫下令的。”
昭国长公主立在白玉台阶上,微仰起下巴。
“林世子,妖人妄图毁我大昭国祚!如此恶劣之事,本宫岂能坐视不理?世子莫不是想替妖人说话?”
“很好。”他拎着剑,跃下柴堆。
空中无云,阳光直直倾泻在庭院中。大约是因为刚刚生了火,烟尘未散,场中像是笼罩了一层阴云。
明明站在艳阳之下,众人却有些心寒。他们很快就发现,寒意来自一身白衣的林少歌。
他正一步一步慢慢向昭国长公主走去。
四周虽有侍卫,但无人敢妄动。
毕竟这一位,也是主子。
主子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他们插手?何况主子也出不了什么事?
他们很快知道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林少歌走上台阶,欺身上前,左手捂了昭国长公主的口,右手的剑一下接一下,坚定地捅进她胸腹之间!
“我不替她说话。我只杀人。”
人群尖叫连连,纷纷向后缩去。
谁能想到,这个纨绔世子竟然胆大至此!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拔剑就杀人。
杀的还是昭国长公主!除了太后,这可是如今大昭最尊贵的女人!
侍卫想要上前,李青等人拔剑出鞘,冷冷和他们对峙。
第74章 牢狱
台阶上的林少歌淡淡笑着,手中不停,直到昭国长公主的身躯烂成了一团破棉絮。
“诚如诸位所见,我杀了她。因为……林少歌思慕秦挽月,由来已久。”他浑身浴血,嘴角噙一抹浅笑。
他缓缓将手中的剑从昭国长公主身上抽出。
这是一柄好剑。鲜红的血液滑过剑身,一滴一滴顺着剑尖淌到地上。
嘀哒。
他低头看了看,似乎有些不满。信手一挥,几乎将昭国长公主当胸劈成两段。
她的残躯早已站立不住,但他的左手捂住她的口,钳住她的脸,不让她倒下。看起来既残忍,又恐怖。
“嗯,”他轻轻扬起一边眉毛,环视众人,“诸位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众人噤若寒蝉,人群中隐约回荡着惊恐的抽气声。
昭国长公主的鲜血爬下台阶,像一棵正在成长的树,缓缓伸展开枝丫。
“如此,少歌便将这尸首带回府中,以祭吾妻。”他终于放开了那只手,昭国长公主缓缓摔在地上。
他一手提着晶莹如初的剑,另一手拎起昭国长公主的裙角,走下台阶。
尸身在地上拖动,发出沙沙声。途经之处,一道暗红的拖痕散发着恐怖的腥味。
几个胆小的已吓晕了过去。轩辕无邪倚在沈辰身边瑟瑟发抖。
少歌突然停住,缓缓侧了脸,“沈状元可有异议?”
他脸上带着极薄的轻笑。明明是无懈可击的容颜,却像是来自九幽黄泉,望之令人遍体生寒。
沈辰道:“无。”
他不敢说“没有”。因为他的勇气只够支撑他平静地说出一个字。再多说一个字,一定是颤抖得不成样子。
命,很重要。面子,也不能丢尽了。
“嗯。”少歌似乎很满意,轻轻点了点头,“如此,挽月既已归去,从今往后便和沈状元再无瓜葛。诸位,可有异议?”
他说得很慢,目光扫过之处,人群摇头不迭。
他就这般,拖着长公主的尸身大摇大摆出了公主府。
见他当真走了,轩辕无邪终于不再抱着双臂发抖,她喘着粗气,挥摆着两只手,大声喊道:“废物!废物们!还不速速禀告父皇!”
沈辰遥望着那具焦黑的骸骨,迟疑不定要不要把它带回去?
半个时辰后,三千禁卫军将歧王府包围得水泄不通。
奇怪的是,皇宫之中再没有传来新的命令。
歧王府闭了门,静谧得像是一处空宅。
……
挽月环视四周。
这里很狭窄,不过比起那只箱子倒是宽敞得多。
从前她并没有幽闭恐惧,但进了箱子之后,感觉非常不好!箱子是用廉价的木材制成的,为了看起来华贵精美,外壳上涂了一层又一层漆。内里就粗制滥造得厉害,箱壁上尽是没处理干净的毛毛刺,油漆的味道顺着薄薄的木板透到箱中,熏得人直掉眼泪。顶盖上扑簌扑簌掉落着白木渣,片刻沾了一头一身。
幸好很快就有人从箱子下方抽开一条能容人进出的方口,招呼她向下爬,然后两个人在下方接住了她。
原来大变活人的秘密就在箱底和戏台。
箱底和戏台都留有可以抽动的木板。箱中的人,从箱底爬到戏台之下,换到另外一边,再爬进上方的箱子。戏台底下藏着数人,帮助她们进出。
挽月不想再进那箱子,便抓住那个头领模样的舞娘,塞给她一叠银票,道:“若是把我变到公主府外边去叫门,岂不是更厉害?贵班一定会在京中声名鹊起,这银票,就当我加盟……呃,就算我有份参与,日后记得我好处就是了。”
那头领应了,挽月褪下外袍,和一名舞娘换过,然后从侧面溜到廊道。
远远瞧见幕布后来了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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