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平日,除了种地和养鸡,还做什么?”
“阿妈她……”晴儿话说一半,被妇人打断。
“没做别的。”
“晴儿阿爸呢?”挽月轻轻皱眉,又问。
“死了,死了好多年了。”妇人沉声道。
挽月点了点头,走到桌旁,打开包袱调配了一副药。
“我只能解你吐血之症,你的咳疾,需远离灰尘聚集的地方,慢慢调养,暂时性命无碍。”
看着妇人服了药,挽月和少歌告辞要走。
晴儿家里也的确住不下他二人,妇人作势留了留,也就让他们去了。
“小二,你为何问她平日做什么,又提及她丈夫?”
挽月笑道:“你还是先担心我们今夜在哪里睡吧。”
少歌仰头看了看一空繁星,叹道:“如此,只能像桃花谷那一夜,就地凑合。”
“这里冷!“挽月嗔道。
“不冷。”他坏坏地笑。
他果然找了一处草窝,摊开一件棉袄垫上,揽着挽月躺下,再用另一件棉袄当作被子盖在二人身上。
棉袄不够大,他想了想,将她整个包裹在里头,像一只熊。
他把这连人带棉袄圆滚滚一团搂在怀里,笑道:“不冷了罢?”
“你已经两天没有好好睡觉了。”挽月担忧地望着他。
“我运功调息,没事的。”
“你这样会没精神的,有事的时候怎么应对?”
“有事?小二发现什么了?”他笑得很愉快。
“唉……”挽月叹,“这都瞒不过你,真是一只老狐狸。晴儿阿妈中的是尸毒。”
“嗯?”他挑了挑眉。
“她说小半年前开始吐血,应该是不假。半年前,她接触过一具……陈年的,骨骼开始腐化的老尸体,接触程度还挺深,才染到了尸毒。至于她那老毛病咳疾,是长期吸入过量粉尘导致的,这个我治不了,我只能治病,不能治伤。”
“嗯?”少歌笑道,“有意思。这乌癸山水土环境是极好的。如果当真只是种田、养殖,又如何长期吸入过量……粉尘?小二,我虽能理解‘粉尘’之意,不过这个说法倒是第一次听到。”
“你没听过的多了去了。就比如这中路、上路。听到我耳朵里,就还有另外的意思,但我没办法向你解释。”挽月偷笑。
“小二认为秘密藏在何处?”
“我猜……山中?!”
“嗯。”
“燕七引你来这里,难道和乌癸山的秘密有关?如果我们探到山中的秘密……不过我更不解的是另一件事,程里正说,我们只能在山中逗留七日,那到了期限,他们会怎样对付我们呢?我们的人身自由并没有受到多大的限制,我实在想不明白。”
“那就不要想了。睡吧,明日早些回去,我补一补眠。”
“遵命。”挽月做个鬼脸,然后老老实实闭上眼睛。
夜很静,偶有山风呼啸而过。
她赖在他的怀里,满心安稳。
他的呼吸轻且绵长,果然像是在练功的样子。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他拍醒她时,第一缕晨光正从一亩稻田下探出头来。
挽月迷迷糊糊睁眼,见到那层层叠叠的金色稻田一圈一圈次第被点亮。
“咦,我见过的!”她嘟囔一句,阖上眼帘还想睡。
“是足不出户见到的吗?”
“嗯……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她再次睁开眼,像是大吃了一惊:“呀!天亮了!快回镇上去,你好好睡一觉。”
少歌摇摇头,好笑地把她拉起来。一人披一件棉袄,向山下走去。
晨露很重,空气湿湿凉凉的,紧了紧棉袄,倒是十分感激程里正。
有没有可能……所谓有来无回的事真是老皇历了?如今这里就是一处普通的旅游胜地?
不是的。
挽月轻轻摇了摇头。进了乌癸镇中的人就不会再出现在外面,如果这件事和镇里的人无关,那唯一的解释就是……时空裂缝。
这么玄乎,那还不如相信这里是个盗匪窝。
第120章 三日(上)四更~
正午时,二人回到了程里正的小院。程里正告诉二人,谢倾宁一大早就跟着清小姐的老仆出去了。
简单吃了个便饭,挽月推着少歌躺到炕上,她静静坐在一旁守着他。
他是信任她的。
他睡得很安稳,毫无防备。
像他这样的人,恐怕是早已习惯睡觉睁一只眼了。但在这一刻,他睡得很沉很沉。睫毛轻轻铺在脸上,双手枕在脑后,就像一个躺在阳光下草垛上的少年。他的侧颜依旧让她心悸不已。
这便是岁月静好了。
如果这里真是有来无回的黑洞,倒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外面那些事……
也许未来可以成就一番霸业,也许会拥有滔天的权势,也许……但谁又知道,经历了那些血雨腥风,就算最终达到了目的,谁又能说得清楚,一路上究竟会失去些什么?
倒不如这样安安静静、简简单单守着爱人,过一过平淡的小日子。
少歌也是这样想的吧?若不是,他此时又怎么会是这样和煦安稳的神情?
挽月苦笑着摇了摇头。
可惜不是的,这里并不是世外桃源。
因为镇中并没有外来客,除了他们三个。
不在这里,却有来无回的话……这些人,又去了哪里?
她吸了吸气,静了心神,仔仔细细听起脉来。
在这里,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这脉,究竟藏了什么问题?又该怎么样来“治”,才能让比原来变得更好的身体恢复正常?究竟什么才是正常?
生机……更旺盛的生机。
桃花谷中,夏日还在盛开的桃花……
问题……哪里出了问题?
窃了光阴……窃了光阴……
她的心神逐渐全部沉浸在脉律中,生、长、收、藏,生、老、病、死……
乌癸子,春夏为黄花,秋冬为白花。
生克……循环……
挽月猛地睁开眼睛。
她定了定神,再次摸着脉陷入沉思。
少歌醒时,见她双目闪烁着喜悦的光,笑吟吟瞧着他。
“成功了。”
她递上一碟白乎乎的可疑液体。
“味道不大好。”
他笑了笑,接过喝下。
“咳……果然……味道……咳!”
调息片刻,他慢慢张开眼睛。
“怎么样?感觉到没有?”挽月邀功一般,紧紧盯着他。
“嗯。小二,你做了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她得意地笑,“要不要给谢倾宁也治一治?”
“不治的话,可有生命危险?”
“没有。”
他沉吟片刻:“那就留着他看看。”
挽月掩口笑道:“不知道他那个性子会不会惹恼了花仙。”
老话说得好,好的不灵坏的灵。
话音未落,程里正匆匆进来:“宁大少言行无状,得罪了清小姐,唉……”
“被扔出来了?怎不见他回来?”挽月笑道。
程里正苦笑:“扔出来倒是好的。清小姐要罚他在花坞做足一百日苦力。”
挽月拍手道:“那可就正合宁大少的心意了。里正不要急,你们乌癸镇说不定就要多个上门女婿了呢。”
他急得直摆手:“不行不行,镇里不能留外人的。两位是明白人,赶快去替他求个情吧。”
挽月和少歌对视一眼,让程里正引了路,来到花坞。
这花坞原来就在镇上,东南角。远远瞧着,以为是一片林子。
到了近处,发现全是高高低低的花架,上面爬满乌癸子。
这些花架子,就是花坞的门和墙。
门童引了三人,进到里间。到了一株三四人合抱的大榕树下,门童示意三人稍等,然后钻进前方一扇木门。
少时,他客客气气引着挽月和少歌进了那扇门。
里面是个小小的庭院,正房一间,东西两侧各有两间厢房。
二人踏进院子,就见谢倾宁抱着一根长长的扫帚,正在打扫地面上的落叶。
见到少歌和挽月进来,谢倾宁挤眼呲牙,凑上前小声道:“莫要坏我好事,再给我三日,必定拿下。”
少歌挑了挑眉,正要答话,见正房中走出来一名青衣女子。
叫人眼前一亮!
她不施粉黛,墨发松松绾起一缕,斜插一根玉簪,面色有些苍白,更衬得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乌溜溜地深不见底,一张樱桃小口红得有些发紫,看上去有种病态的、极诱人的美感。
挽月假装不经意偷偷查看林少歌的神色,见他面色如常,不由心情大好。
清小姐果然有三分像她。
“若是来说情的……”清小姐话讲一半,急急顿住。
她上前几步,仔细看了看林少歌。
“不是……”她喃喃自语。
她皱着眉,眼风慢慢扫过挽月,然后面色大变。
“你怎么……”
她胸膛微微起伏,咬了咬下唇,冷声道:“你们的朋友对我无礼,原想给他些教训,不料他竟乐在其中。我想过了,若是要罚,倒不如罚他今生今世再也见不着我。”
谢倾宁急道:“清小姐!那还不如叫我去死!”
“哦?”清小姐笑道:“此话当真?”
谢倾宁急急点头道:“我这一颗心已经全然扑在你身上,若是再不能相见,活着还有什么趣味!”
“那你过来。”清小姐招了招手。
谢倾宁颠颠儿上前,被清小姐身旁立着的老仆扭住胳膊按在地下。
“那我亲手杀了你,你是不是死得心甘情愿?”
“啊?!”谢倾宁一怔:“真杀我?”
“骗子。”清小姐嗤道。
“不,不是!清小姐,我对你是真心的,既是真心,自然是要与你长相厮守,殉情有什么意思?”
“是你死,不是我死。所以不是殉情。”
见她说得认真,谢倾宁急眼了,直冲着少歌使眼色。
“或者……”清小姐转头看向少歌“你,换他。”
少歌似笑非笑,看着她,不说话。
片刻,清小姐脸颊微红。
“那,我要和他单独说几句话。”她指向挽月。
“不可以离开我的视线。”少歌淡声道。
“好。”
清小姐转身走到一旁,挽月跟上她,走到花架下。
“我和你,其实没有什么话好说。”她冷冷地看着挽月。
“……”
挽月心中暗道,有病吗这不是!
第121章 三日(下)五更~
“你和他,在一起?”清小姐指了指林少歌。
挽月一愣,有这么明显?她现在是男装打扮,见到两个男人在一处,清小姐首先想到的竟然是他们在一起……
她老脸微红:“七公子?是。”
“呵呵!”清小姐冷笑,“这么快另结新欢了,你很好。”
挽月皱起眉头。
“我不认识你。”
“我认识你!”清小姐平了平呼吸,像是压制着怒火,“我以为,就算你和他分开,总会念着那段情,总是会伤心,会难过……想不到,你竟找了个替代品!”
挽月不禁扶额:“清小姐,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知道,我这个朋友宁大少一向口无遮拦惯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当他是个屁,把他给放了。我代他先陪个不是。”
“他,我根本没有放在眼里。”清小姐冷声道。
“啊,那就是了。他呀,从小给宠坏了,其实心眼是好的。也就是一张嘴巴欠抽!清小姐是医者,又怎么会真的伤人呢……嗯……我让他把青花儿归还,就原谅他一回吧。”
“我说的是你。我原谅他,谁来原谅你?!”清小姐的嘴唇红得异常,薄怒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怪异。
难道她有疯病?挽月有些胸闷。和疯子怎么讲道理?
“我做了什么对不起清小姐的事情吗?”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大公子!”
“清小姐,你认错人了。”挽月苦笑,“我不是……”
清小姐打断她:“你知道什么!”
她焦躁地走了几步:“你们……那样好的一对神仙眷侣,为什么要分开呀?你怎么狠得下心肠……你可知道他如今成了什么模样?”
“当初,我便劝过他,我告诉过他,你的心肠是冷的,再怎样捂,也是捂不热的。他就是不听。他肯把那些心底的话都掏给我听,就是不肯听我一句劝!就为了你这么一个不识好歹的女人,他从云上跌到了尘埃里!”
“他那样强大的一个人,整个洛城都是他的呀,就凭那几个跳梁小丑,怎么对付得了他?他是自己死了心,死了心呀……”
“我恨你!”她咬牙切齿,伸出食指正正指向挽月,因为气愤,那根指头绷得笔直,微微颤抖着。
片刻,她泄了气:“我又能拿你怎样呢?我只能好声好气地求你,求你救救他。然而求你,也是没用的!”
说罢,她失魂落魄坐到花架下的椅子里,半晌一动不动。
挽月等待了许久,见她一直不说话,终于叹了口气:“清小姐,我能说话了吗?”
清小姐恨恨地看着她,一语不发。
“你发了这么大一通脾气,又不让我说话,你可知道,其实你认错人了?我并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什么大公子。”挽月扶额。
“我知道。”她恨声说。
挽月惊奇:“你知道?那你为何拉住我说这些话?”
“我好恨。”她重重闭了闭眼,“早知今日……那我宁愿杀了他!也胜过如今,生不如死!大不了,将这条命抵给他就是了!”
挽月脑中灵光一闪,小心地问:“你说的大公子,是不是洛城辛家,辛无涯?”
清小姐猛地抬头,瞳孔缩成针尖一般大小:“你知道?!”
挽月皱起眉头:“我知道他请了画师,想要画出你的模样,他如今的遭遇,也是因为他一心要上乌癸山。清小姐,我不知道你和他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但这些,和我无关,和宁大少也无关,还请清小姐不要为难他罢。清小姐明明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好人,何必违心做这样的事呢?你根本没有勇气杀人。”
清小姐怔了许久,突然掩面痛哭。
“你……还是这样可恶!永远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秦挽月,我好恨你。”
挽月心中一惊:“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轩辕去邪的人?”
“谁是轩辕去邪?”清小姐冷笑:“又是另外一个男人?又是几公子?真叫我刮目相看啊。”
挽月正色道:“清小姐,我敬重你,是因为你人品端正,治病救人。但你屡屡出言侮辱我,我认为没有再和你谈话的必要。”顿了顿,扬声道:“七公子,好了没有?”
少歌带笑的声音传来:“当然。”
“告辞!”挽月拂了拂袖,转身离开。
少歌早已等在那里,旁边站着谢倾宁,那个制住谢倾宁的老仆躺在地下。
“我没伤他,只点了他睡穴。”他伸过手,拉住挽月,“没事吧?”
“没事。清小姐只是和我说说话。”
“嗯。”
“宁大少是留在牡丹花下死,还是随我二人离开?”他笑笑地问道。
“我……还是改日,等清小姐心情好了再来拜访。”
“嗯。”
三人向外走去。
“秦挽月!救他!求你救他!”清小姐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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