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她看着他,就像是溺水者盯住一块浮木。她用视线紧紧抓住他,用他来对抗心中的恐惧他是她的英雄,无所不能的英雄。就算身处炼狱,也是难不倒他的,他能将地狱都翻个底朝天,何况这区区一片荒原。
慢慢的,她身体软下来,脸色也恢复了几分。
“少歌,我是不是很没用?”
“不会。”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要是换了李青、公子荒或者是判官,不但不会拖你后腿,还能帮上很大的忙。”
林少歌极认真地说道:“我更愿意身边是你。”
眼神微闪,他又说:“你我能做的事,和他们……”皱起眉认真思索片刻,嘴角轻轻一抽,“不行。”
天地良心,他真的没有想歪。他想的是那几个人性子都很怪,扮成普通人行走江湖,那一定是不行的,随时就要露出大把破绽。比如李青一言不合就拍刀子,判官动不动就露出一身匪气,公子荒……更不用说。
挽月瞪大了眼睛,听他的话音,他们二人做的事,他还当真考虑过和那几个人做就对了?!
这一下,她身上又冒起一层新的冷汗,倒把原先心头的恐惧给盖了下去。
她认认真真地问他:“少歌,你觉得真正的爱情,是不是无分性别种族的?”
林少歌一怔,心道,小二定是怕极了,才会这般胡言乱语,如此,就顺着她的话说,帮她分散注意力也是好的。
他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
挽月吞了吞口水,盯紧了他的眼睛:“这么说来,当初你以为我是男子时,就已经对我……有想法了?”
“嗯。”
这件事他倒是承认得极爽快。那时以为她是男儿身,他虽然十分矛盾纠结,但确确实实是对她有些其他想法的……
挽月重重闭了闭眼。好吧,更加“深刻”地了解他了……
她脸上浮起一抹怪笑,含混不清地嘟囔:“只以为成了全天下女人的情敌,没想到以后还得防着男人……”
啊……他说他想要张岳……想要张岳……
挽月抚着胸,顺了顺气。
看她这一脸怪样,林少歌哪里还能不知道她想歪了。只是见她脸色好看了很多,便由着她胡思乱想去。
有的是机会,叫她见识他究竟喜欢女人还是男人……
正想入非非时,目光倏地一凝。
他疾疾抬起手,捂住她的眼睛。
右前方,有半截人形物在晃动,慢悠悠地向着地下沉去。
定睛一瞧,果然是个人。大约是从另一处泥坑爬出来的,满头满脸都糊满了泥,若是一动不动站着,乍一看就是一根泥桩子。
此时,那人腰部以下,已经没入泥沼之中。他脚下的泥沼应当是不怎么疏软的,他沉得很慢,不仔细看,甚至以为他就是站在齐腰深的泥潭中慢慢向前走他也的的确确是在向前走,走着走着,泥浆淹到了他的胸。
他的反应极不正常。一个人陷进沼泽之中,除了恐惧、挣扎,本能的反应应该是后退,爬回地面上去,而不是这样无知无觉继续向前走,越陷越深。
林少歌勒停了牛,定定地看着。一只手放在了剑柄上。
泥人嘴唇嚅嗫,因糊满了泥,口型看不太分明。少神凝神看了许久,终于认出他口中一直在念着三个字老爷子。
老爷子?!
泥人继续下沉,很快,泥沼没过他的脖颈,淹到了下巴,再然后,他张口时,就有粘稠的泥浆向他口舌灌去,他的嘴巴再也合不拢了。
但他依旧没有挣扎,泥浆疯狂向他口中、鼻中、呼吸道和食道涌进去,他还是直愣愣地向前走,直至没顶。
少时,他沉没的地方,响起轻微的“咕嘟”声,一小串密集的气泡浮上地面。
林少歌不动声色,继续盯着那一方地面。几十息之后,那一小块地面微不可察地晃了几晃,那是人濒死时肢体无意识的抽搐。又等待了一会,他确定泥人没有使诈断无生还之理了。
林少歌轻轻吸了口气,松开了掩住挽月眼睛的手。
挽月狐疑地四下张望依旧是一望无际的荒原,稍远的地方,似乎有什么在蠕动着。仔细去看,都是黄褐色的尘泥,偶有几株枯树,孤零零地立着。
少歌暗忖,此人口中念叨的“老爷子”,定是那黑毛痣廖游提到过的龙爷和银虎两个盗匪团都惧怕的、落到他手上非疯即傻的神秘势力了。
就如这个沉进泥沼的人,就算活着离开了,也是变成一个傻子。
那么,带走张岳一行人、清理了云老二一伙人的尸首、抹掉路上痕迹的,一定也是这个“老爷子”了。
手段够毒辣。
第180章 死亡之地
林少歌有些迟疑了。
对方人数、实力、手段一无所知,就连人影也没见着半个。这样孤身深入,会不会过于冒险?
若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倒也还好,可带着她……
他垂眸看了看她。
她就像一只柔软的小动物,小小的身子整个窝在他胸前,轻轻地呼吸着。
她是拖累吗?不,一点都不。
他的唇角漾开一个笑。
有了她,这个无趣的世间才变得这样生动活泼,叫人提得起兴致来啊……
“小二,”他说,“前面的敌人,很棘手。”
挽月沉声道:“他们把人沉进这些泥潭,对吗?”
“嗯。”
“如果我们回头的话,张岳他们,甚至更早踏进这些人势力范围的谢倾宁,很可能也会成为这里的一部分,对吗?”她指着面前的荒原。
“嗯。”
挽月默了片刻:“那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少歌,刚才你捂住我的眼睛,我便猜到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轻轻笑了笑:“小猕猴其实是机灵的。”
“嗯?”她回头瞪他,“我什么时候又变猴了?”
少歌偏过头,干咳一声。时常在心里这么嘀咕,倒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说出来。
他有些尴尬,耳朵尖微微泛红。
挽月见他这副形状,不由偷偷笑了笑。她知道,只有极亲密的人,才会这样背地里偷偷给人取个……爱称。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她问。
少歌想了想,粗粗把那一幕告诉了她,略去许多细节。
挽月皱起眉:“人像牵线木偶一样,无知无觉去送死?”
“嗯。”
“我能想到的,是催眠。”她按了按太阳穴。
“催眠?”
“就像你唱歌的时候,让人沉浸在你制造出的幻境之中,对外界的一切丧失了正确的感知能力。”
林少歌无语道:“我并未做这样的事情……”
“好”挽月偷偷翻起白眼,“你天生风采摄人,行了吧?”
他沉默了一会,略有些心虚地开口:“小二,你不怪我?”
“什么?”
“嗯……”他犹犹豫豫:“一个人,这样死在面前,我……”
挽月轻轻把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定定看着他的眼睛:“我相信你的判断,也相信你的为人。你不是见死不救的人,既然你没有出手,那一定是有不出手的原由。”
“嗯。”他愉快地笑了,俯下身亲吻她的额头。
他的女人,怎么会如此可爱?分明是个又善良又正气的小家伙,偏偏一丁点儿都不迂腐。很好,日后省却一桩麻烦事不停地解释为什么要杀某人,为什么不救某人……他的歧王老爹半夜被关在门外,十之**是因为这些破事。
想到家中的两位,不由记起公子荒的那句“你爹要休了你娘,让你回歧地一趟。”
他抬起手,点了点眉心,两道俊秀的长眉拧在了一处。
这么大年纪,还不叫人省心。
……
再向前走了一段,挽月侧了身,把整张小脸埋在了林少歌怀里。她也看见那些人了。
一些人,零零星星分布在他们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内,从地平线的方向迎向他们。
荒原极大,乍一看以为没几个人就像一张巨大的烙饼之上,稀稀地撒上芝麻,看着没几粒,随意一数,发现其实有十数人。
这些人个个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口中喃喃念着“老爷子”,直直向前走。无论是撞上枯树,或是陷入泥沼,都不管不顾,只一味向前。有一些,径直陷进了泥沼之中。有一些,跌进浅些的泥坑,迟钝地爬起来,裹着一身泥,继续向前走。运气好的,就能走得远些。他们完全无视身处的险境,不论是自己或是身旁的人陷进泥地里,都根本不在意,只摆着一副麻木的表情,念着“老爷子”三个字,直勾勾往前走。
像这般无头苍蝇似的瞎撞,最终能走出这片荒原的恐怕百不足一。
林少歌和挽月心中清楚,这些人他们救不了。这片荒原处处陷阱,他们不可能横越过那些未知的区域,去一个一个帮助这些人。而且就算能救一次,也是无用的依这些人的精神状态,根本不可能跟着他们走,只会不顾一切继续向前,再次扎进下一个泥潭。
挽月虽然心中明白,但却做不到无动于衷,只好像鸵鸟一样,将自己脑袋埋到安全的地方林少歌怀里。
她用两只小手抓住他胸前的衣衫,时不时抬起眼睛望望他。见他微微拧着长眉,双眼半睁半闭,嘴唇轻轻抿着,看起来无所谓的样子。
他捉到她偷看时,飞快地低下头啄一啄她的额头,又继续微仰着头望向前方。
真是强大得令人心安。她忍不住在他胸前蹭了又蹭。
不知走了多久,视线的尽头终于不再是无边无际的荒原,而是一片绿荫。再走近一些,发现这里并不是荒原的尽头,而是荒原之中的一处孤岛四面被一模一样的泥地包围着,只这一片,是一片树林。方圆百里,都生长着密密的铁杉,枝叶挨着枝叶,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致。
那些人,就是从这片森林中走出来,然后义无返顾踏进那片广袤的死亡之地。
荒原上固然处处是泥沼,这片森林……密布着多少陷阱,谁又能说得清?
林少歌没有贸然踏进去。而是驱着牛,围着铁杉林慢悠悠地走。
这里是洪水肆虐过的土地。原本的村庄,房舍,田地,植被几乎消失殆尽,只余下这一片荒原。那么,这块绿洲是怎样存留下来的?里面又藏着什么?
绕着森林边缘,慢慢走过一条弧线。他眯缝着眼,手指轻轻地、稳稳地敲击在膝盖上。
终于,眼睛神定了一定,扯起缰绳,踏进了林中。
他们走的地方并没有路,细细看,能看出树干上有洪水冲刷过的痕迹,越往深处走,这些痕迹越少。
林少歌轻轻点着头,时不时抽出剑,把卡住小牛的树木砍倒。
他选择的这一条路,果然是遇不到人的那些赴死之人。
小牛饿了一路,此刻进了林子,敞开肚皮大吃大嚼。地上的野草、够得着的树叶、垂下的寄生藤蔓,无一不遭了毒手,啃得如同蝗虫过境一般。
第181章 暗
森林里光线阴暗。
虽是青天白日,但高大笔直的树木遮挡了大部分阳光,只有稀疏的几缕光线透过枝叶间的缝隙,零星地散落在堆积着腐叶的地面上。
荒原上凛冽的秋风拂过树顶,仿佛在另一个世界沙沙作响他们能望见的那部分树干,是纹丝不动的。可见这片林子究竟有多繁密。
林少歌选择了一条很难走的路,许多地方被铁杉树的树干挡得严严实实,就好像有人用一把大锤,将这些树一棵棵钉在了地上,筑成一道墙不止一道,是无数道墙,一层叠一层,铁桶一般密不透风。
他时不时抬头望望,面露忧愁。这让挽月的心也悬了起来。
身上干粮所剩不多,林少歌已经数日没有正常进食了。在荒原上,他和小牛一样吃一些草根,到了森林中,他总能从地下刨出一些茎块,看着倒是脆生生,汁液雪白,但他不让挽月沾到半点,可想而知并不是什么好的吃食。
到了夜里,树顶上刮过的风更大声了些,听着好像万鬼齐哭,呜呜地渗人得很。
点点磷光从地上腐烂的根叶中飘到半空,四下游走,也不知是森林原住民的骸骨,或是洪灾过来时冲进林间的外来客。
“不怕。”他把她抱在腿上,背靠着小牛。
“嗯。”挽月笑道,“我就当它们是荧火虫了。”
林子太密,月光照不进来,挽月第一次领教了什么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她把双手放在他的胸前,仰起脸来寻他。
他正好低下头,她的鼻尖撞上他的下巴。二人一齐愣了片刻,然后他偏下头,在黑暗中准确地捕捉到她的嘴唇。
重重吮了吮,他略略分开,呼吸有些急促,道:“此地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用去树上了。”
挽月被他吻得有些发懵,迷迷糊糊问:“你今日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莫非是因为没找到能藏人的树杈?”
“嗯。”他倒是承认得很干脆。
“林少歌你怎么……”她一顿,余下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你怎么变得这么……色?!
“什么?”他的手掌已经探进了她的衣裳,极不老实地游走。
虽然看不见,但她知道他的嘴唇就悬停在她上方,随时准备攻城掠地。
“没事。”她抿着嘴,低头笑了笑。
他果然发起了攻势,因为她低下头,他的吻落在了她的眉间。他怔了怔,低低地笑了。
“等等。”他说。
悉悉索索摆弄了一阵,从包袱里抖出几件衣裳,一层层铺在地上,用手四下探了探,然后搂着她,轻轻压下。
林子太密,没有丝毫光线透下来。虽然眼睛已经适应了这样的黑暗,但依旧不能视物,连一个模糊的轮廓也是看不见的。
二人都觉得有些新奇有趣,他用手肘支撑着身体,悬在她上方。二人呼吸相闻,但完全看不见对方。
黑暗中,静静感受彼此的心跳,就好像灵魂依偎在一处。
终于,他沉声道:“环境不太好,将就一晚罢。”
她低低地“嗯”一声,心道,哪一次和你亲热……环境好过?
很快,她再也无暇分心他的手、他的唇开始四处点火。他果然是学什么都极快的,这一回,俨然有了些轻车熟路的老手模样。
所幸,他顾忌她的身体,不敢过于造次,同时还要分出些心神去引导那股内力,所以挽月虽是神魂颠倒,终究还能存留三分神智,维持得住一本正经、被动承受宠爱的良家女子形象。
但她已能预见,在不久的将来,他一定能将她彻彻底底点燃,让她为他疯狂。
这一次,她明显感觉到身体有些异常。
事后,她伏在他胸前,弱弱地问:“少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跑到我身体里面了?”
他知道她指的是那一道内力。偷偷抿嘴一笑,佯装不解:“小二,关于男女之事,你若是不懂,我倒是愿意细细说给你听只是怕你害臊。”
挽月急急摆头:“别,别说。我,我……”
羞成了一张大红脸。她哪还能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不正经的混帐话。
“睡罢。”他轻轻吻了吻她的头发。
这一睡,睡到了中午。
小牛已等得极不耐烦,时不时回头瞪着牛眼瞅林少歌。
他看着怀中沉睡的人儿,满脸无奈。
更叫他无语的是,小牛那活灵活现的鄙视眼神,怎么看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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