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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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夜雨十年灯-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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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狂夫缓缓走前两步,缓缓走落厅前石阶,缓缓走落满地血泊之中,口中喃喃低语道:“袭二哥……袭二哥……你……你死得……好惨……”

双膝一软,“卟”地跪在地上,仰首道:“胡四哥,你我与裘二哥是多年知交,我……我们要为他报仇!”

胡子五目光凛如冰雪,满口钢牙,更是咬得吱吱作响,厉声道:“裘老二一身卓绝武功,他家中老幼,武功亦都不弱,难道那‘八臂二郎’真有通天本事,但凭一人之力,便能将他一家数十口杀得干干净净!”

许狂夫长叹一声,目光徽一开围,突地一跃而起,立至“欺”字头前,凝目半晌,沉声道:“此事不是杨钦戈所为!死的亦不止袭二哥一家人。”

胡子玉双眉一剔,脱口道:“此话怎讲?”

许狂夫颤巍巍伸出手指,往“欺”字左旁一点,沉声又道:

“裘二哥右侧一人,便是‘八臂二郎’杨铁戈,再下一人,那就是‘长剑飞虹’尉迟平!唉,尉迟兄须发皆白……唉!再下一人,乃是闽中侠盗,‘鬼影子’唐多智……唉,那边还有‘飞鸿’詹文,‘峻山双剑’焦氏昆仲,唉,他兄弟两人,一母双胞,是同日同时而生,想不到竟同日同时而死……再下面便还有‘五虎断门刀’的彭天奇,他……”

他每指一人便自瞩目长叹一声,说到这里,语声突顿,抬目道:“彭天奇的成名兵刃,便是刃薄脊厚,山下小店桌上之刀痕,想必便是此人所留,唉!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半年以前,在洞庭之滨,还见到他与焦氏昆仲邀游于水色烟波之间,想不到今日再见,他们竟已作古!”胡子玉一直目光凝注,全神倾听,面色越发阴沉,说道:“这些人我虽不尽相识,但却知俱是武林中扬名立万的人物,当今武林之中,是谁有如此毒辣的心肠,凶狠的手段,能将这些人同时杀却?他为的又是什么?先前我还当杨铁戈乃是主脑之人,如今更是茫无头绪,只可借只可借……你我来迟一步,致令袭二弟抱恨终生,连凶手是谁,都无法查究!”

拾目望处,厅前檐下,结彩张灯,悬红挂绿,正是一派富贵荣华的景象,但地上血流遍地,凄惨绝伦,却又令人不忍卒睹,这“飞鹰”袭逸,少年出生入死,到晚年闯出这一片基业,想不到在自己独生爱女年方及升,柬邀相知,共庆爱女生辰之际,不但全家上下数十日老幼一齐被人以惨绝人寰的毒辣手段杀死!而且还令得不远万里而来的知交良友,也含冤莫白地惨遭毒手!

空山寂寂,暮风中已有寒意,这“飞鹰山庄”之内,是一片

红!血红!

漫天夕阳彩霞,其红如血!与地上鲜血相映,就连厅前檐下的扎彩红灯,似乎也被映得泛出一片鲜红血色!

胡子玉、许狂夫默默相对,两相无言,纵是绝顶智慧、绝大勇气之人,倘若遇着这般惨绝人寰,离奇诡异,凶残到了极处的无头惨案,只怕也只得无言束手,更何况惨死之人又是自己的知交良友。

亦不知过了多久,只觉晚霞渐退,夜色渐浓,胡子玉长叹沉声道:“袭二弟惨死,复仇之任,你我已责无穷贷,但此刻你我先当将这些尸身掩埋……”

语声未了,突地一声阴恻恻笑之声,顺着夜风传来,胡、许二人心头一凛,拧身错步,方待喝问,却听到一个其冷彻骨、几乎不似发自人类的语声,一字一字地说道:“好毒的心肠!好狠的手段!”

第一字语声犹在墙外,语声未了,一股寒风,夹杂着十数点银星,已自有如漫天花雨一般,向胡许二人劈面袭来!“铣扇赛诸葛”胡子玉大喝一声,随手一抖,掌中早巴熄灭多时的“七巧人折”奇形钢筒,划起一片乌光,遮身护面,右掌斜推,呼地一声,带起一股掌风,闪电般向外推出,“神钩铁掌”许狂夫更是双掌齐扬,这位以“铁掌”闻名江湖的武林健者,掌上功力,端的是不同凡响,只见掌风如山,风声呼呼,那十数点银星来势虽急,但不等近身,便已被震出一丈开外!

胡子玉不等敌踪现身,便已大喝一声:“朋友留步!”

肩头微晃,灰鹤凌空般扑向墙外,这成名多年的武林高手,身手果有过人之处,就只这肩头微晃之间,手中便已多了一柄通体乌黑、隐泛精光的奇形折扇。

哪知他身形方自凌空,墙外亦自闪电般掠入一条淡黄人影,一面冷笑道:“谁还走了不成!”

迎面向胡子玉拣来,人未近身,掌风已至,一双铁掌,左击前胸,有击下腹,掌至中途,突地掌势一圈,变掌为抓,左掌抓向了胡子玉一招击来的右腕,右掌五指箕张,却疾快地点向胡子工面前“闻香”、“四白”、“地仓”三处大穴!

凌空变招,不但快如闪电,而且招式之奇诡精妙,认穴之稳准狠辣,更足以惊世骇俗。

胡子玉真气将竭,眼看避无可避,突地长啸一声,左腕一拧,掌中火折铁筒,斜斜挑起,疾地点向对方右掌关节之处的“曲池”大穴!右掌铁扇,微一回伸,却原式不动地向对方肋下点去。

就只这刹那之间,两人身形凌空,却已各自换了三招,招招惧是一发千钧,险上加险,便连在一旁俯望,无法插手的“神钩铁掌”许狂夫,亦自看得心头颤动,掌心捏出一把冷汗!

三招一换,两人心头俱都为之一惊:“此人好俊的身手!”

身形微拧,斜斜飘落,脚尖方才点地,便齐地拧身望去,刹那之时,这两人竟又齐地惊呼一声:“竟然是你!”

许狂夫目光转处,只见自墙外掠入之人,长发披肩,上身黄衫,身躯却宛如风中之竹,枯瘦无比,只村得那件黄麻长衫,更见肥大,装束打扮,虽极丑怪,但仔细一看,面容却极清秀,顾盼之间,目光宛如利剪,许狂夫虽与此人素未谋面,但是江湖传闻,却已经听得极多,此刻一眼之下,便不禁脱口惊呼:“欧阳老怪!”

暮色苍茫之中,只见这僻居“昆仑”绝顶,脾气怪到绝顶,武林中人闻名色变、喜怒无常、善恶不定的“欧阳者怪”欧阳独霸。一声惊呼之后,突地仰天长笑起来,一面大笑着道:“我当是谁,原来‘赛诸葛’胡老四,一别二十年,故人无恙,真叫老夫高兴得很。”

语声微顿,笑容突地尽敛,面容之上,便再无半分半毫笑意,目光有如厉电般在地上人头之上一转,冷冷接道:“除了你胡老四之外,只怕别人再也没有如此毒辣的手段!”

“铁扇赛诸葛”胡子玉自见此人之后,一直凝神卓立,面目冷然,“欧阳老怪”的狂笑冷语,他却似俱都没有听见,直到此刻,方自冷冷一笑道:“除了我胡老四外,只怕还有一人手段也有如此毒辣!”“欧阳老怪”突又仰天长笑道:“不错,不错,除了你胡老四外,还有一人,便是我欧阳独霸!”

他忽而狂笑,忽而顿佐,笑时有如乞丐拾金,怨妇得偶,纵情欢乐,难以描述;笑声一顿,面目之生冷,又有如厉载玄冰,阎罗铁面,阴森冷酷,无法形容。

许狂夫全神待敌,凝目旁观,心中方自暗叹:“这欧阳老怪当真是人如其名,怪到极处!”

却听胡子玉冷笑一声,又自缓缓说道:“这种惨绝人震之事,若非我胡老四所为,除了你欧阳老怪以外,想必便再无别人,有此辣手!”“欧阳老怪”闻言似乎微微一愕,目光又自一转,亦自缓缓说道:“无论此事为何人所为,俱与我欧阳独霸无关,胡老四你大可放心,我既不会代姓袭的来向你寻仇,更无闹情将此事传扬,只要你将‘拈花玉手’借我一用,不但我今日拍手便定,而且在一年之后,我必将此物归还,还有些须好处,报答于你,如若不然,二十年前你我那场没有打成的架,今日少不得要动动手了!”

胡子玉本自奇怪,这甚少露面江湖的“欧阳老怪”,怎会到这“飞鹰山庄”中来,是以方自疑心他是此事凶手,行凶之后,潜伏一旁,此刻又来乱人耳目,但是听了他这一番言语后,心中便已恍然,冷笑道:“原来阁下是为了‘拈花玉手’,方自来到这幕阜山中的!”“欧阳老怪”纵声笑道:“除了‘拈花工手’之外,还有什么能引得动我欧阳独霸。”

胡子玉冷冷道:“你东西要得不错,地方却已走错,你既说此间惨案,非你所为,念在你身份地位,我也姑且相信,但‘飞鹰山庄’并非你该来之处,九华山中的‘丹桂山庄’,方是你应去之地,话已说完,你要走便请,如若要动动手,打打仗,哼哼!我胡老四虽然不才,也可奉陪!”

语声一了,独目一翻,仰天而望,再也不望那“欧阳者怪”一眼,哪知“欧阳老怪”竟又突地仰天长笑起来,大笑着道:“我不但东西未要错,地方更未走错!只是你的话却说得错了!”

胡子玉、许狂夫齐地一愕,齐声脱口道:“怎地错了?”“欧阳老怪”笑声未绝,接道:“江湖中,人人俱道那‘拈在玉手’已被公冶老儿所得,八月中秋,还要巴巴地赶去参加什么‘丹桂飘香,赏月大会’,又有几人知道,公冶老儿那件‘拈花玉手’,只是欺人之物!”

胡、许二人,面色齐变,却听这“欧阳老怪”狂笑着又自接道:“只是公孙老儿虽然骗人,却还情有可原,只因他这番也是上了别人的当。”

胡子玉变色问道:“骗他之人,难道便是‘飞鹰’裘逸么?”“欧阳老怪”极其得意地哈哈笑道:“公冶老儿虽然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花了许多心血,所得的一只‘拈花五手’,不过只是一件一文不值的废品,真的却叫这姓袭的不费欧灰之力,垂手而得,而且得的太太平平,安稳已极,只是……”

他又自得意地狂笑数声,接道:“这姓袭的骗得过公冶老儿,骗得过天下武林中人,却骗不过我欧阳独霸。”

仰天狂笑了数声,目光突然一转,闪电般掠向胡子玉,笑声又自突顿,语声自也又变得生冷已极地说道:“只是我欧阳独霸千虑亦有一失,想不到还有人知道此中秘密,竟先我一步,来到此间,更想不到此人竟是你胡老四!”

滔滔不绝,说到此处,见胡子玉面上阵阴阵晴,时青时白,独目怒张,眉峰早已皱做一处,突也纵声狂笑起来,道:“我明白!我明白了!”

笑声凄厉,高亢入云,宛如三峡孩啼,又像是夜半枭鸣。

这突来的厉声狂笑,使得“欧阳老怪”、“神钩铁掌”都不禁为之一愕,只听他笑声渐弱渐徽,终归寂静,许狂夫心念默转,竟也狂笑道:“我也明白了!我也明白了!”“欧阳老怪”双眉一扬,诧声道:“胡老四,你明白了什么?”“铁肩赛诸葛”胡子王笑声顿后,竟自长叹一声,缓缓说道:“我明白了此间这惨案之原凶,既不是我胡子玉,亦不是你欧阳独霸!”

语声微顿,不等“欧阳老怪”诧声相询,便又自仰天叹道:“好毒呀好毒!好狠呀好狠!纵然袭逸对你不住,他全家大小数十口与你又有何冤仇?纵然袭逸骗过了你,这些武林豪客与此事又有何关系?!你又何苦将他们刀刀斩尽,个个诛绝!袭二弟呀袭二弟,我胡子王若不替你报此冤仇,非为人也!”

说到后来,语声已自变得慷慨激昂,截金断铁!“欧阳老怪”目光一转,缓缓接口问道:“此人是谁?难道便是那公冶老儿?”

胡子玉厉声道:“不错!这残忍毒狠的冷血凶手,定然便是那满口仁义道德的公冶拙!”

微拾掌中铁扇,向地上那“欺人者死”四宇一指,恨声又道:“公冶拙虽然自言与世无争,淡泊名利,但普天之下的武林中人,有谁不知当今两大河岸、长江南北的黑道绿林人物,大半都是九华‘丹佳山庄’的门下,以他之为人,知道自己受骗之后,怎肯善罢干休,自便要赶到这‘飞鹰山庄’来寻仇泄恨,离去之时,还摆下这个血宇,藉以扬武示威!”“欧阳老怪”凝神倾听,不住额首,突又仰天笑道:“不错!不错!人道你胡老四之能,不亚昔年诸葛孔明,今日一见,果然有些道理,如此看来,‘拈花玉手’,想必真的到了公冶老儿手中,八月中秋那‘丹桂飘香赏月大会’,看来少不得我也要去走一遭了!”

语声方了,黄衫大袖微徽一拂,枯瘦顾长的身躯,便已飘然掠至墙外!

胡子玉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之中,嘴角徽微泛起一丝冷峭的笑容,俯首沉思半晌,下意识地伸手一摸怀中的“夺命黄蜂”与“驻颜丹”两件异宝,突地侧顾许狂夫道:“那‘拈花玉手’,隐没已有多年,此次怎会为公冶拙所得?经过详情,你丝毫未曾对我言及,又怎会与袭二弟有关?你亦未盲及,此事其中想必大有溪晓,不知你是否知道?”

许狂夫微一沉吟,道:“自从‘天香仙子’亡故以后,‘驻颜丹’、‘夺命黄烽’、‘拈花玉手’,这三件异宝的下落,人言人殊,谁也不知真相,直到半年以前,江湖中方自有人传言,‘夺命黄蜂’与‘驻颜丹’,已人‘东川三恶’手中,至于他们得宝的经过,却仍无人知道。”

语声微顿,缓缓又道:“而‘三绝先生’公冶拙怎么得到‘拈花玉手’之事,武林中却是无人不知!原来‘拈花五手’之所以隐没多年,竟是落人近年来已逐渐衰微而极少走动江湖的‘长白剑派’当今掌门人‘落英神剑’谢一奇手中!”

胡子玉双眉微皱,诧声问道:“谢一奇得此异宝以后,自然秘而不宣,是以江湖中无人知晓,那‘三绝先生’公冶拙却又有何神通,能将之据为已有?”

许狂夫微喟一声道:“‘长白剑派’近年人材凋零,虽有‘九大剑派’之名,而无‘九大剑源’之实,年前又偏偏遇着三件极为棘手的困难之事,‘长白剑派’自身无法解决,便想求助于人,但‘长自剑派’久在关外,与‘中原’、‘江南’武林同道,素无交往,纵有一二相知,却无解此难题之力,是以‘落英神剑’谢一奇只得扬言天下,无论是谁,只要能助‘长自剑源’渡此难关,便以‘拈花玉手’相田,他虽未曾将是何难关说出,但‘拈花玉手’委实太过诱人,是以武林中人闻讯之后,自问稍具身手的,莫不想到长自山去试试运气。”

他微一歇气,又遭:“哪知等到这些人赶到关外‘长自山’时,‘落英神剑’却当众宣盲,‘长白刨源’所遇难关,已在‘三绝先生’公冶拙相助之下,安然渡过,是以‘拈花玉手’,自也被‘三绝先生’,携返九华,武林中人乘兴而来,至此只得败兴而归!”

许狂夫说到这,眉峰微皱,又道:“那‘三绝先生’得到此物后,便有‘丹桂飘香赏月大会’之仪,但此物又怎会与袭二哥有关,却委实令人不解!”

胡子玉俯首沉吟半晌,突地双眉一扬,似是心中突有所悟地说道:“那‘落英神剑’谢一奇是否有一师弟,便是昔年人称‘自鹰’的自冲天?”

许狂夫目光一转,突地以手击额,亦自恍然而悟地说道:“是了,是了,这‘白鹰’白冲天,虽自十五年前,侍技骄人,被‘崆峒三剑’,挑去脚筋,以致终生变做废人以后,便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但人却未死,想必便是与师兄‘落英神剑’佐在一处,此次有关‘拈花玉手’之事,他自也知道。”

胡子玉接口说道:“而这‘白鹰’白冲天,未曾残废以前,与袭二弟本是知交,武林中当时还有‘南北双鹰’之称,想必近年来他两人亦有来往,是以此次之事,袭二弟想必早就从自冲天口中知道,只是‘长白刨派’所遇那三件困难之事,非袭二弟力量所能解决,于是袭二弟便找到了武林中素有‘能人’之称的‘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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