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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8章：挣扎
可怕的寒冬终于来临，流民们的食物来源变得越来越少，唯一让阿牛感到庆幸的是，他们离建安城，已越来越近！
一路上，阿牛突然感觉到，流民们偶尔投向自己和丫丫的目光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就好像野兽盯着猎物一般，给了他一种……极度危险之感。
同时他还发现，自入冬的这些天以来，很多小孩子，一个个莫名其妙的消失。这种现象令得他心里充满了惶恐与不安，同时变得更加警惕了起来……
一天夜里，熟睡中的丫丫突然感觉自己被人从地上一把提了起来，她不禁开口大声哭了起来。可她刚发出哭声，嘴已被人迅速捂上，一阵可怕的窒息感令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丫丫的哭声虽短促，但流民们全都被惊醒了，可没有一个人说话，更没有任何人想去阻止。流民们以着一种嗜血而又冷酷的目光，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他们在旁边就这么看着，一个个眼睛渐渐变得血红，呼吸似乎变得急促了起来，喉咙间发出了夜枭般桀桀的笑声，神情甚至变得疯狂了起来。
看着正在那名强壮流民手中拼命挣扎的丫丫，一刹那间，阿牛突然好像变成了一头野兽，他双眼睛充血，嘴中不断的喷着粗气，额头上青筋一根根绷起，他愤怒的嘶吼一声：“放开她！”
“小子，你敢惹老子，就连你一块宰了！”
那名抱着丫丫朝不远处那口大铁锅走去的流民扭过头，以着一种极为残酷的目光瞥过阿牛，然后对另外几个流民淡漠的说道：“老子本来还想吃独食，但你们竟然醒了，就一起来吧！”
“啊！”
就在另外几名流民正准备从地上起来时，阿牛嘴里发出一声怒吼，旋即一下就扑到了那名强壮的流民身上，用手抓着、用牙齿撕咬着……
自从他掉下姜家庄那山崖下醒转后，他的内心深处就一直都关着头野兽。这头野兽一直被苦难折磨着，被耻辱滋养着，早已变得无比凶猛，此时，这头猛兽终被完全的释放出来。
阿牛仿佛已化为了一头凶残的狼，死死的缠在那名流民身上，一口就用牙齿从那名流民身上活生生撕下了一大块肉。
“啊，小子，今天老子就宰了你！”
那名流民嘴中发出一声惨叫，然后扔下丫丫，愤怒的拳头如鼓锤一般，重重落在了他那单薄的身体上，从他嘴中喷出的鲜血和那名流民交汇一起，溅了一地！
但无论那名流民如何用力殴打、撕扯，阿牛就是拼死不放，同时还以锋利的牙齿，不断的从他身上撕扯下一块块肉，紧接着又咬掉了他的一只耳朵。
当那名流民触到他那如同野狼般残酷的眼神时才猛的意识到，这个平时沉默寡语，常常喜欢一个人发呆的阿牛很可能已经疯了。他的意志终于崩溃，选择了投降，如同见鬼一般，嚎叫着逃入了苍茫的夜色……
浑身是血的阿牛从嘴里吐出一块模糊的血肉，如野兽般喘着粗气，皎洁的月光落在他那张沾满鲜血的脸上，显得异常狰狞。他就好像一只因捍卫领域受伤的孤狼，凶狠残酷的目光从所有流民脸上掠过，然后一字一顿的说道：“谁要是敢打她主意，那就先把我打死！”
凶狠的目光令得流民们纷纷闪避，一个个迅速的睡了下去。没一会的时间，呼噜声大起，对于他们而言，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阿牛这才从血泊中挣扎着爬到已吓坏了的丫丫身边，紧紧的一把抱住了她，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丫丫别怕，阿哥已经把他打跑了，没事了，没事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受到极度惊吓的丫丫仍在呜呜地哭着，阿牛紧紧的抱着她，什么也不说，陡然间，丫丫感觉脖子湿湿的：“下雨了吗？”
丫丫抬起哭得一塌糊涂的小脸望了望，可是天空并没下雨，她却突然看到了阿哥正在默默的流着泪。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阿哥哭，这令得她心里感到惶恐不安。
“阿哥一定很疼！阿爹曾经说过，疼了吹吹就不疼了。”丫丫不知道阿哥为什么突然会哭，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减轻阿哥身上的伤痛，她只记住了阿爹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于是，她凑近阿牛的脸，一边轻轻地朝阿牛那肿得老高的眼睛呵着气，一边哽咽的说道：“阿哥，丫丫已经不哭了，阿哥也不要哭了呀。”
丫丫不知道如何安慰阿哥，只是用她那双瘦瘦的小手轻轻揉着阿哥淤青涨肿的脸颊，以她所能理解的办法去止住阿哥不断流下的泪水。因为看见阿哥流泪，她的心很疼、很疼……
可丫丫用尽了她知道的一切办法，阿牛的眼泪却越流越多，怎么也止不住，她心里越来越怕，于是也跟着大哭了起来。
阿牛一抹眼泪，一把抱紧她，哽咽着说道：“丫丫，我好怕，我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快要记不起来了，我怕有一天会像他们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然后就会彻底沦为一具行尸走肉。”
丫丫眼里浮起阵阵迷惑，因为她听不明白阿哥的说话，但是，她早就已经习惯，阿哥嘴里常常会说出一些奇怪的话，她根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但丫丫心里却非常清楚，阿哥是真的用心去疼她，自从阿爹死后，阿哥就是她在这人世间唯一的亲人了。听不听得懂阿哥所说的话没有什么关系，她只要知道阿哥对她好，这就已经足够。
丫丫仰起小脸，看着阿哥模糊的泪眼，眼神是那么的悲伤，与阿爹溘然长逝时的眼神……似乎一模一样，充满了无奈、凄凉、悲苦以及绝望，让人心碎。突然间，她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惊慌，因为她很怕，怕就好像失去阿爹一样……失去阿哥！
一刹那间，丫丫似乎读懂了阿哥的眼神，她紧紧的抱着阿哥，流着泪对他说道：“阿哥想去那就去吧，可无论阿哥去那里，丫丫永远都要跟着阿哥，只要与阿哥一起，那就全都没关系！”
当晚，阿牛就带着丫丫悄悄的离去了，因为他知道仅凭勇气，面对这群已经完全丧失了人性的的流民，并不能保护好丫丫和自己……
0009章：哀乐
赵宣平八年深冬，赵国都城，建安。
城东朱雀大街上，无数行人、商旅和货摊把本来很宽敞的街道挤塞得满满当当，热闹非凡。
各种推着小车叫卖的商贩扯开大嗓门，把自家卖的东西吹得天花乱坠，有的说东西吃了可以让男人补肾壮阳，有的说女人会越嚼越漂亮，各种各样尽出不穷的功效吼得气壮山河，一时间引得无数行人注目围观。
道路两旁货摊后面，一家家酒肆妓院林立，郁浓的酒香以及脂粉香气，伴随着悦耳的丝竹声飘出，汇成一幅繁华的画面，让人丝毫感闻不到半点战争的硝烟气味，看不到一丝饥荒的痕迹。
“阿哥，你还要去继续找活干么？”
“丫丫，建安城这么大，相信一定会找到活干的。”
随着声音响起，放眼望去，只见一名十二、三岁，衣衫褴褛的少年，携着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小女孩，在拥挤的人潮中不断张望着，给这幅繁荣的画面添上了极不谐调的一笔……
兄妹二人，正是阿牛和丫丫。
当他们经过一幢高大的阁楼时，阿牛驻足不前，他的目光落到了贴在门庭前一张用红色“招聘”告示上，看清告示上面所写的内容后，他对小女孩轻声说道：“丫丫，你在那边待着，乖，不要乱跑，阿哥很快就回来。”
“阿哥，丫丫知道了，你放心吧。”小女孩昂起小脸，乖巧的点了点头。
走近门前，只见阁楼门前高悬的匾上龙飞凤舞写着“回春堂”三个字，匾已经很有些年头，油漆剥落殆尽，木纹皲裂，仿佛在炫耀着这家老店悠久的历史。
阿牛打起精神，抻起袖子使劲擦了擦自己的脸颊，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让自己看起来尽量的利落干净，这才向馆内走去……
药馆的生意很好，伙计正在不断的忙碌着，他的目光从挤拥的人群扫过，最后落在了那个留着山羊胡须，趴在柜台最里面敲打着算盘的掌柜身上。
阿牛绕过客人，从另一侧的过道绕到了掌柜面前。他很小心，尽一切可能，想要先给掌柜留下一个好印象。
“祝掌柜的生意兴隆，财源广进。”阿牛礼貌的一揖到地。
那名掌柜将目光缓缓的从帐本上挪开来，冷漠的瞟了衣衫褴褛的阿牛一眼，混浊的老眼中闪过一抹厌恶，叱道：“小乞丐，我这里是药馆，可不是酒肆，没有吃的施舍给你，滚，赶快给我滚……”
“掌柜的，我是来此应聘的。”阿牛急忙分辨解释。
老掌柜把那只枯瘦的老手从算盘上挪开，移到胡须上，在稀疏的胡须上轻轻一捋，然后尾指轻轻地向外弹了弹，那样子像是在弹飞一只苍蝇，喝道：“滚。”
“掌柜的，我真的会辨药抓药，掌柜的，请给……”阿牛强捺住心头腾起的阵阵羞耻感，试图竭力争取。
“冯山张发，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怎么把这小乞儿放进门来了，难道你们的狗眼全都瞎了吗？还傻站在外面干什么？还不给我快把这乞儿赶出去！再有下回，通通扣半个月的饷钱……”极不耐烦的掌柜嘴里发出了连珠炮般一串斥喝，真不知他那佝偻瘦弱的身体怎么会发得出如此大的声音。
“小乞丐，赶快走！”站在门边的两名杂役吆喝着走过来，不待分说，就将阿牛叉出门外……
药馆对面的柳树下，丫丫点漆般的眸子在阳光映耀下，散发出亮晶晶的光芒，看到阿牛出来了后兴奋的跑了过去，急匆匆的指着一个方向说道：“阿哥你瞧，你快瞧，你瞧她手里的小人儿，真的好漂亮呀！”
“小人儿？什么小人儿？”看着丫丫兴奋的小脸，阿牛收起心中低落的情绪，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
阿牛定晴一看，只见一辆华丽的轻车上，一名和丫丫年龄相仿、粉妆玉琢、眉目如画，漂亮得像仙女般的小姑娘，手中正拿着一个精致的木偶，脸上堆满了笑容。
阿牛低头看着丫丫高兴的模样，心里不由一阵泛酸，轻轻揉了揉丫丫的头发，轻声的说道：“傻丫头，不要看啦，乖，咱们走吧！”
“哦！”丫丫应了声，依依不舍的随着阿牛离开，可她三步一回头，看着那个与她年龄相仿小女孩手中的小木偶。
她也知道自己不配拥有这样的木偶，但她就是想看，那怕只能再多看一眼也是好的，直至走出很远、很远，她的目光才渐渐变得黯淡了下来……
阿牛看着丫丫那张充满了落寞的小脸，眼中闪过一抹难过，轻轻的咬了咬嘴唇，说道：“丫丫，阿哥这给你做一个，比她手的木偶还要漂亮、更好玩的东西，好不好？”
“真的么？”闻言，丫丫本已变得黯淡的两眼立即亮了起来，小脸上浮起了比冬阳更要灿烂的笑容。
阿牛点了点头，说道：“傻丫头，自然是真的了，阿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你先在这儿乖乖待着，阿哥这就给你做。”
“嗯，丫丫不乱跑，呆在这等阿哥回来。”丫丫乖巧在树边蹲了下来，眼中满是期盼。
没过多久，阿牛就回来了，他双手背在身后，嘴角抿出一道神秘的弧线，一看到他回来，丫丫立即雀跃了起来：“阿哥，你已经做好了么？快给丫丫看看。”
阿牛习惯性揉了揉她那乱蓬蓬的枯黄头发，轻声说道：“那当然，阿哥答应你的事情哪有做不到的？你猜猜看，阿哥会送你一只什么样的玩具呢？”
“猜不到，阿哥快给我看看。”丫丫兴奋的扑了上来，阿牛连连躲避，两个人嬉闹了一阵，丫丫终于抓住了阿牛的手。
“哇，好漂亮的彩纸啊！”丫丫张开小嘴赞叹，转而迷惑的问道：“可、可是阿哥，这只是一张纸啊。”
“丫丫，你等着，阿哥这就把它变成一朵会旋转的鲜花，然后给丫丫戴在头上好不好？”
可丫丫依然不明白，惊异的问道：“鲜花？阿哥，可、可这能行吗？”
“丫丫，你等着，很快你就知道啦！”阿牛说完，灵巧的将手中两张颜色各异的彩纸折了起来。
没一会工夫，彩纸在阿牛手中化为了两朵一大一小的风车，然后他从怀中掏出一根小木棍将两个风车串到一起，再从破衣衫上抽出一根线固定。迎风一吹，不断的旋转起来，就好像一朵正在绽放的美丽鲜花！
“哗，阿哥，好漂亮啊，快给我……”丫丫盯着漂亮的风车，兴奋的叫了起来。
“丫丫，喜欢不？”
“喜欢，阿哥，快给我戴上。”
阿牛淡淡的笑了笑，然后对丫丫说道：“来，阿哥这就给你戴上。”
“哦！”
丫丫低下头，阿牛把她乱糟糟的头发拢了拢，用丝线系好，然后将风车插入了她枯黄的头发。
“阿哥，漂亮么？”丫丫眼中满是期盼，阿牛用力点了头头：“好看！真是漂亮极了！丫丫戴上鲜花，比任何人都好看。”
闻言，丫丫高兴的拉起阿牛，跑到小河边临水自照。风吹来，她乱蓬蓬鸟窝式的乱发上，风吹来，风车化为一朵绽放的鲜花，如梦似幻，煞是好看。
看着河水中的小人儿，丫丫咧开嘴傻傻的笑了。脏兮兮的一张小脸，咧开的小嘴露出新长出来的几颗豁牙，还是那个丑丫头。
阿牛宠溺看着倒影中丫丫那一脸比朝霞更要灿烂的笑容，心里不禁泛起了一种恬静的感觉，原本闷在胸中的失落终渐渐消失，荡然无存……
0010章：离伤
一阵“咕嘟咕嘟”声响起……
无论多开心，但是大半天没吃饭，肚子依然会饿。
丫丫一边宝贝似的护着发稍上的风车，一边摸了摸自己干瘪的小肚子对阿牛说道：“阿哥，丫丫的肚子饿了……”
“嗯，走，阿哥这就给你找吃的。”
阿牛四周张望了一下，牵起丫丫的小手，走过小桥来到一座雅致的酒肆前驻足，细声吩咐道：“丫丫，你就在这待着，阿哥去去便回。”
丫丫点了点头，乖巧的蹲在路边树荫下，抱着饿瘪了的肚皮，眼巴巴等着阿哥的好消息。一辆华丽的轻车缓缓驶至到她面前，戛然而止，挡住了她的目光。她急忙起身，枯黄头发上的风车，再次旋转了起来，在暖暖的阳光下，迎风绽放。
丫丫抬头，她再次看到了刚才那名拿着精致木偶的美丽小仙女，只见那名小仙女正趴在轻车的护栏上，正好奇的打量着自己。那名小仙女的目光，最后定格在她发髻上不停盛放着的鲜花上面，明亮的眸子中，充满了羡慕……
当阿牛从酒肆出来，看见丫丫正在和一位身上有种让人说不出清逸脱俗的味道、气质高雅、年约二十多岁的妇人正说着话。
阿牛以为丫丫惹了什么祸事，他不禁连忙上前，温声说道：“舍妹年幼无知，若有冒犯之处，敬请夫人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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