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已经泣不成声,她是个没有多少文化的女人,是个非常传统的女人,她只知道相夫教子是她的责任,她从来不敢抗争,哪怕知道父亲在外面有女人,她也只是默默忍受,我后来才知道,我的母亲曾经无数次的偷偷流泪,无数次的企图自杀,还是因为我和姐姐,她舍不得。
我送着父亲和母亲下楼,父亲没开车,他和母亲拦了辆出租就离去了。我看着离去的的士,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但一阵巨大的恐惧感突然涌上心头,莫非周树人一家的悲剧,在我身上重演了?
作者题外话:所谓物极必反吧,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第十三章 我的1998 (续)
此后的日子里,我再也没有看到过父亲,他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整整十年没有他的讯息;而母亲只是暗暗垂泪,从不在我和姐姐面前提起父亲,似乎没有这样一个人。
后来我才知道,父亲的公司涉嫌偷税漏税上千万,在朱总理严整金融体制的大环境下,我父亲撞上枪口了。所有在父亲和母亲名下的财产被充公了,我想父亲可能没来得及转移财产,也没来得及把我和姐姐送出国外,或许他不知道危机来得如此迅速,如此的措手不及吧。幸而,我名下的这套两室一厅和姐姐名下的三居室没被查收,这成为我和姐姐以后人生的唯一基础,也是父亲唯一为我们创造的财富。
母亲一下子老了许多,背也驼了起来,她拒绝了住到我的两室一厅,和姐姐住在一起,母亲说为了照顾姐姐的小孩,因为姐姐怀孕了,此后不久,姐姐结婚了,姐夫是银行的小职员,人很好,也很憨厚,对姐姐和母亲也非常好,他们的婚礼非常的简单,找了家饭馆,也就两桌人,双方的家人以及一些挚友,姐姐和姐夫只有一套礼服,还是租赁的,我只觉得心里酸酸的,如果父亲还在,如果一切和原来一样,喜欢门面的父亲必然要为姐姐举行豪华而又隆重的婚礼。但姐姐却显得非常幸福,她要为*了,马上要为人母了,我默默的祝福她。
有时候钱很重要,可有时候为什么没有钱却也能感到快乐呢?从姐姐姐夫的眼眸中我发现,他们是何等的快乐!
而我的两万块人民币,被我很快的挥霍了,那时候的两万是很巨大的财富,而我依旧不知道什么是危机,什么是困顿。
后来才明白,我们家的富贵,一去不复返了,我其实是个穷光蛋了。
我逐渐的理解了自己的处境,因为我身边的朋友和兄弟越来越少,对女孩的吸引力也越来越差,学校保卫科也越来越不给我面子,篮球场上也越来越没有我的位置,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很孤独。
曲终人散!想起一对联:“想当初饥寒交迫,谁肯雪中送炭;看今朝金榜题名,各个锦上添花”。从门庭若市到门可罗雀,只是一步之遥,人是现实的,我不会去批判那些离去的“朋友”和“兄弟”,这些词汇我同济的高中同学曹睿早就定义过了,他比我看的透,看的穿。
反而是黄阮,却经常来造访我,和我聊天,谈将来,谈事业。我慢慢的心态平复了,慢慢的懂得了许多道理,也慢慢的悔恨自己的从前。我加入了找工作的大军中去,开始了无休止的投简历,参加招聘会,到处去面试。却一直没有回音,时间越来越紧迫,年后的一学期基本是停课的,那是所有即将毕业的人的择业大潮。我在这大潮里,却被潮水冲刷的鼻青脸肿。原来,我不是曹操,我更不是刘备,连袁术也不如,我只不过是一条小小的可怜虫,只是某个无能的士兵甲。
作者题外话:如果你失去了自尊,那么没有人会来尊重你;如果你失去了自信,那么没人会再信任你;如果你失去自爱,好吧,你被全世界爱上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四章 我的1999
我这条可怜的小虫豸,还是没有找到工作,不是我不适合那份工作,就是我觉得那份工作不适合我。当然更多的时候,是我觉得那份工作不适合我,我还沉浸在自己是大少爷,自己是所谓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我起码应该找份非常体面的工作吧,应该是西装革履,头路三七,公文包夹夹,和别人谈论的话题不是三亿五亿,就是企业战略等等呀。我就这样的梦想着,而现实依旧是残酷的,那份体面的工作一直到我毕业,也没有降临到我。
黄阮在毕业后进了微软,他实现了他的诺言,请我吃了一顿大餐,我觉得我好久好久没吃过好的了;麻子沈跑到北京找工作,说是靠家近,后来听说进了光大银行;阿辉的舅舅好像有点力道,把他安排在嘉定的一个汽车厂,厂领导为了锻炼阿辉,直接把他放到最基层;阿凡提回了老家,直到许多年后才有他的音讯,好像是在电视台工作;而我,却还在那套两室一厅里等待那份体面的工作。
我不敢告诉母亲我还没找到工作,也不敢向母亲伸手要钱。那么四处借钱的结果便是,一个个老朋友,一位位老同学和我玩起了失踪的游戏;我乘了两小时的公车跑到嘉定,我想阿辉应该会赞助我点生活费吧,阿辉的确够朋友,他请我吃了一碗面,然后从包里拿出一条牡丹烟,很诚恳的说:“俊哥,我情况也不是很好,工资不高,也就勉强温饱,兄弟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我很感激阿辉的那条烟,因为后来我抽的时候发现是条假烟后,我更加感激阿辉了,他让我更成熟,更懂事。
我明白我周遭朋友和兄弟难处,不能再为难他们了,他们也要为自己打拼,而我算什么?我的内心跌到了谷底,觉得自己和废物一样,一条可怜,可耻,可悲的寄生虫而已。
有次到了饭点了,跑老同学家玩,想的是能够一起吃个饭。那天真是饿了,昨晚的牛肉饼早就消化殆尽,而那日全天,基本没有进食。我还记得去了之后,寥寥数语后,就无人理睬了。我蹲阳台上看楼下小孩打闹,想着算了,还是回家吧,估计他们开饭会很晚,倘若我不走,反而害他们挨饿。一起身,两眼一黑,轰然倒地。
醒来后发觉天色已黑,而我的挚友故交个个忙碌不已,可能他们没有看到我昏厥吧。我一阵苦笑,悄然离去。回到家到处翻箱倒柜,试图找出一二硬币,然后翻冬衣,可能有去年的存钱。幸好还真给我翻出一二来。于是我去买了几张牛肉饼,煎的焦黄的,轻轻一咬,肉汁溢出,鲜美无比,再加上一碗牛肉粉丝汤,天下美味啊!
回家后看着桌上的各类账单,想着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呢?有道是无花无酒锄作田,我却是无米无钱不如农,大丈夫为五斗米折腰,唏嘘不已。
只好给黄阮打了个电话,他说他很忙,没时间给我送钱,问我要了我的银行卡号,第二天我就发现了里面多了一千元,那是个大数字啊。我没哭,虽然眼睛湿润了,但好男儿有泪不轻弹。每个月,黄阮会让我去他住的地方,那是在枫林路靠近肇嘉浜路的一个比较老的小区,门口一家大壶春,里面的生煎和鱼丸汤至今让我难忘。黄阮每次总请我吃大壶春,现在想想,口水还是止不住啊。
想起周瑜和鲁肃两人的友谊,当年周瑜落魄问鲁肃借粮,鲁肃只有两囤米,让周瑜拿走一囤。古有雅士,今有黄师傅啊。到这地步了,我还自比周郎,的确自恋到极点了,哈哈,苦中作乐罢了。
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老夫子在两千多年前就已经深谙友道了,而我直到现在,一九九九年才知道,这差距太大了,差了两千多年。“你还敢自诩曹操吗?”我问自己,我苦笑着对自己说:“其实,我只是朵飘零中的浪花。”
黄阮劝我,先找份工作做做嘛,慢慢的再去挑,不要想着一步登天,是金子总会发光。我明白,我也开始调整自己的心态,简历投放的单位层次也往下调了不少。很快就有了反馈,一家公司约我面试,职位是网管(这里的网管和后来风靡大江南北的网吧管理员不一样,类似于很多公司的IT HelpDesk。唉,这时候还不忘体面,我的虚荣心太强烈了)。
面试的老汉很慈祥,先介绍了下他们公司,这家公司其实不是公司,只是一个国外企业在上海的代表处,只有八个人,从事机械行业,他们不懂计算机,想找个HelpDesk,看我的简历上突出了计算机方面的才华以及英语方面的造诣后,他们想录用我。
慈祥的老汉带我参观了这所代表处,蛮大的,半个楼面,人却很少很少,老汉解释说中国发展的很快很快,所以预先租借了大点的办公室,方便以后人员的发展。我看着代表处简易的计算机设备和乱七八糟的线路后,心里有点失望,但是要吃饭啊,我饿啊,总不能老是蹭饭吃吧,黄阮也不容易,虽然他工资还不错,一出来就五千多,但是他外地的,租房就花了不少。而我至少还有自己的房子,所以我决定,就算工资低,我也干。
我爽快的答应了老汉,老汉是代表处的总代表,后来聊了才知道和我是一个学校的,是老大学生了。可能因为是校友的关系,老汉给我开的工资,竟然和黄阮差不多。
我乐死了,真的很高兴,因为终于可以结束半年多的无组织无政FU状态了。我打电话给黄阮,要约他吃饭。黄阮也很替我高兴,愉快的答应了,不过他说要等我拿到薪水后才可以。
我的春天还远吗?因为冬天已经来临了。凄厉的北风怎么也吹不走我心中的喜悦。那天,我遇到了她,在96路站头,她在等公车,而我正好路过。难道双喜临门?后面的一切证明的确是,也的确不是。毛爷爷说过,事物总是矛盾的,有着两面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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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我的1999(续)
我的春天还远吗?因为冬天已经来临了。凄厉的北风怎么也吹不走我心中的喜悦。那天,我遇到了她,在96路站头,她在等公车,而我正好路过。难道双喜临门?后面的一切证明的确是,也的确不是。毛爷爷说过,事物总是矛盾的,有着两面性。
女孩个子不高,大约一米六左右,长的非常漂亮,可以用*一词形容,而且仔细看看,竟然有点象梁咏琪,不对,应该是梁咏琪有点像她。我总觉得她看上去很面熟,但是却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
女孩也看着我,看着我的一袭黑风衣。女孩朝我笑笑,我这人胆大心细脸皮厚,马上接灵子上去问道:“我觉得好像认识你,小姑娘。”女孩的皮肤非常好,这大冬天的,竟然还是如羊脂般,看的我呆住了。她回答道:“你身边的那个胖女孩呢?”胖女孩?莫非她说史菁,她怎么知道的?
“不好意思,公车来了,Bye…Bye。”她跳上公车,不等我问下一个问题,就走了。我本想问她的联系方式的,结果她却没给我机会。弄的我心里痒痒的,从来没有过的痒痒,唐敏,史菁,邹颖他们从来没让我心里痒痒的,不会我遇到克星了吧?
那个女孩,我记得她上身是黑色的毛衣,很紧身,胸部很高耸,很诱惑人。下身是一件黑色的牛仔裙,配上黑色的高跟鞋,倒是和我很般配,我很不要脸的这样想,俩个黑衣人相逢在车站,岂不是缘分?关键是我老想起她身上的一种香气,特别沁人心脾。这才是美女啊!我心有点怦然了,手心开始出汗了,莫非这就是一见钟情?
于是每天下班后,我就在这96路站头等待盗版“梁咏琪”,好几天碰不到,我没有气馁,每次手里拿着一包生煎,边吃边等。不晓得吃了多少斤生煎包子,也不晓得身边驶过多少辆公车,更不晓得时间过得这般飞速,快过年了,我却再也没有碰到她。
新工作做的很顺手,虽然在大学里不学无术,但幸亏计算机和英文没有落下,在这里用场派上了,代表处有几个老外,我把他们伺候的很好,单位里所有同事也很喜欢我,他们基本是三十以上的中老年骨干,只有我最小,总是叫我小老弟。老汉姓陶,大家称呼为陶总,我发现这里的所有人的职位竟然全是某总或者某副总,我不知道某总或者某副总下面的小兵去哪里了,不会就我一个小兵辣子吧?事实证明,在此后的一年里,和我同为小兵辣子的,是前台接电话的汪菡,终于找到比我小的人了,汪菡七八年的,是知青子女,刚从大西北回上海。和我非常投缘,直到现在我还和她经常一起喝茶。她经常吓唬我说以前她在大西北坐公车遇到炸弹的事情,我总是眼睛瞪的很大,好像她在讲述火星的故事。
我和汪菡总在一起,一起中饭,一起进地铁,可是越来越觉得和汪菡有着兄弟一样的情谊,她极其豪放,性格也很泼辣,有时候和我红脸,五分钟后就又来找我说话了,我告诉她我心里一直在想一位黑衣女子,小姑娘问我在车站等了多久了,我说快一个月了,天天等。到周末还加班等,老在哪里晃来晃去,感觉公交车司机,售票员,还有很多老乘客慢慢认识我了。汪菡很佩服我,她让我加油,但我却看到她眼里透出了淡淡的失落。
一直到过年,我还是没有碰到“梁咏琪”,她好像和我父亲一样,人间蒸发了。我听得出她的口音,不是上海人,我想她应该回老家过年了吧。于是我没有在年假里继续去96路站头值班蹲点,我回姐姐家了。姐姐生了个丫头,呀呀的两岁多了,好可爱的,我爱不释手。姐夫说我喜欢的话送给我了,我说我才不要呢,以后我自己生一个,姐姐立刻给我一个毛栗子,“靠你一个人能生?对了阿俊,有稳定的女朋友吗?”家人一直叫我阿俊,似乎姐姐也知道我很*,所以问我有没有稳定的女朋友。
母亲被这个话题吸引了,从厨房走出来,问道:“阿俊,你们公司有没有你中意的小姑娘啊?”汪菡的样子立刻在我脑子里浮现,我吓了一哆嗦,她长得很高,五官和身材均很标准,但是一想起她一身的豪气,我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姆妈,没有什么小姑娘,我们公司里全部结了婚的人,年纪都很大了。”我回答母亲的提问。母亲似乎有点失望,“哦”了声,又进入厨房收拾了。
今天是除夕,母亲收拾好厨房,走到门口的佛龛哪里,点上香,自从父亲消失后,母亲就在姐姐家里添上了佛龛这一物事,每每到姐姐家,母亲总要我上上香,拜拜祖宗。保佑我们全家平安,健康之类的祝福。我在佛龛前点上香,作好揖,然后去客厅准备看春晚了,那时候的春晚,质量还可以了,基本每年我会看的。不像现在,一塔里糊涂。
母亲过来嘱咐我,“阿俊啊,早点困告,明早早上响陪我去龙华寺。”我知道母亲是信佛的人,尤其父亲逃亡后,她更信了,每逢初一十五,必定要去龙华寺烧香的。明天是正月初一,自然要去。
市区是不能放鞭炮的,我们在电视的鞭炮声中,度过了第一个残缺的除夕,因为父亲的缺席。我那时候还有点恨他,为什么这样一走了之,后来才明白,在当时情况下,如果父亲被抓,肯定枪决。算大案要案了,按照朱总理的指示,这类案件一定要严办,案犯一律要严惩。所以多少年后,朱总理麾下很多嫡系纷纷落马,也是因为经济问题,贪渎是全世界面临的肿瘤,这里除祖国大家庭的新成员—香港不算,人家有ICAC,从1974年开始,香港就治理整顿贪污*问题,就是处理我父亲之流的机构吧。
晚上汪菡和黄阮给我打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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