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尊心头却是一阵烦躁,抬手便将她的白布袜儿扯下来,扔在边上。
秀行惊道:“师父!”便欲把脚藏起来,清尊喝道:“别动!”又捉住她另一只,依样画葫芦地扯脱了袜子,又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脚上的冰雪水。
秀行大急:“师父,你……你不能这样……”想把脚抽回来,却越被他握住,脚心里痒痒地,秀行苦苦忍住,只是不可置信地望着清尊。
清尊起身坐在床边,拉被子盖住她身子,却将她的双脚拉起来,放在自己腿上,用手拢住。
秀行只觉得清尊的被子里暖暖地,双脚担在他的腿上,被他的手搓了一搓,刹那间又痒又暖和,心里又难受又是喜欢。
清尊见秀行终于安稳了,才训斥道:“不过是做了个梦罢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外头风大雪大,你又是这般毛手毛脚的性子,万一滚在雪里头伤着了,又如何是好!”真想狠狠地打她两下,却哪里舍得。
秀行暖和过来,想起正事:“师父,我方才做的梦实在可怕,好像真的一样,……我以前从未做过关于师叔的梦,这也是头一次,师父,我真的觉得师叔可能出事了……我听灵崆说他半个月没回来了,九渺好像也找不到他。”
清尊不以为意说道:“他是九渺的掌教之一,法力高强,又经常在外行事,非是那等毫无经验的后辈可言,你替他担心,莫非是觉得他尚不够强么?”
秀行愕然:“我才不是那个意思。”
清尊哼道:“那你可曾担心过我?”
秀行道:“好似没有。”
清尊道:“究竟是说你信我足够难耐不会出事呢,还是说你对我不够上心?”
秀行急忙道:“我当然是信师父你打遍天下无敌手!”
清尊抬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按,笑道:“好张油嘴。”
秀行脸上微红,心里头却也颇为高兴,见清尊并无怪责之意,便又道:“师父,我被噩梦吓着了,心里头现在还噗噗跳,肯定也是睡不着的,师父,不如我去前头问问有没有秋水师叔的消息。”她说着,便兴冲冲欲下地去。
“不许去!”清尊皱眉喝道,“方才我怎么说来的?今晚上你再敢出去一步,我打断你的腿!”
秀行呆了呆,小声道:“那我……我明天再去好了。”
清尊哼道:“明日再说明日的。”
秀行嘟起嘴来,显然是有几分不高兴的,却不敢跟清尊再强辩了,手按在床上,身子一动,清尊喝道:“又做什么?”
秀行道:“我得回去啊……师父你该睡下了。”
清尊道:“谁让你回去的,今晚上就在这睡罢!”
秀行大吃一惊:“这怎么可以?”清尊道:“怎么不可?”两人目光相对,秀行是惊惧,狐疑,试探,清尊却是微恼,狐疑,而后变成似笑非笑。
秀行搓着手,目光四处乱扫,小声道:“师父,虽然我们……但是到底……”
清尊拉长调子道:“这话我不明白,什么虽然,但是……”
秀行声音放大了些:“虽然我同师父感情极好,但是到底男女有别……”她匆匆地将腿缩回来,伸手抱住,低着头又嘀嘀咕咕道,“师父……我留在这里好似不方便。”
清尊看她眼珠乱转之态,道:“什么方便不方便,总不能让你出去再踩一次雪,留下就留下,再胡说八道想些有的没的,我就真……”
他这床上暖融融地,双脚被他握了会,方才外头受得阴寒不翼而飞,秀行也觉得很是受用,只碍于夜深人静,到底有些……忌惮。
清尊看着她垂头似害羞似狐疑的模样,倒是觉得可爱之极,又想到方才看她自雪里来,那仓皇踉跄之态,便又心疼,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抱住,道:“不许睡不着,快些睡,不然明日就不去问秋水下落了。”
秀行被他一推,顿时便倒在床上,清尊俯身过来,睡在外间,秀行急忙望内蹭了蹭,清尊却勾住她腰间,道:“不许乱动了。”
秀行脸往外竭力歪出去,身子倒是给他抱了过去,贴在身上。
秀行一颗心跳得越发厉害,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更不敢看清尊,眼珠乱转之时,便同他金眸相对,暗影里那双金色眸子也有几分暗沉之色,秀行一怔,却听清尊道:“真是小呆子,唉,我若真的想……也……”另一只手探过来,在她头上一揽,便将秀行的脸按在胸口。
秀行同清尊相处许久,自知道他的性子,他虽然有时候会做荒唐之举,但绝对不是那种会真的做出恶事来的……他并非是玄狐那样没谱乱来的性子,内里很是清苦自持,从他苦等那人也能看出来。
记得当初上山之时,秋水君曾说让她安心,秀行那时候对清尊成见颇深,刚见面又打了一架,自然对他很看不顺眼,未免存着几分小人之心,谁知相处下来,才知道他内有乾坤。
此刻同清尊同居一室,秀行倒不是怕他会做出什么乱性之事,只是碍于古来的规矩罢了。
但他并非是个会在意规矩的,何况两人先前也曾“共枕”过,见清尊如此安逸,耳听得外头风裹着雪,隐隐地竟有虎啸之声,秀行便乖乖地不再动,只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胸前。
清尊极快地便睡了过去,秀行却时不时地睁开眼睛看看他,望着他熟悉的脸,她未免更想的多了,想来想去,自然不免就想到玄狐假冒他的容貌来轻薄之事。
渐渐地,秀行浑身热热地,脸上也如火烧,她不要自己去想这些,怎奈越是不要想,越是想的清晰,当时玄狐的一举一动,清晰重现。
她害怕地张开眼睛,却望见清尊的秀美容颜,那挺直的鼻,朱红的唇……她吓了一跳,急忙又闭上眼,却又想到玄狐所变的清尊,肆意在她唇上……逃不开,躲不掉,浮想联翩的煎熬里,她连呼吸的声儿都粗重了些。
秀行咬着唇,尽量看向别处,又觉很不妥,想往后避开清尊一些,却被他的手抱得很紧,他的手极大,手心又热,浑然不似平日般冷,也不知是错觉还是怎地,秀行只觉得浑身上下越来越热,只好屏住呼吸,偷偷地便把被子掀开了去。
心潮澎湃之际,秀行心中慌里慌张地想:“不好,我这是怎么了,为何总想那些龌龊的事,看着师父的脸,还心跳的这样急,他是师父啊,我这是做什么,还总是要看他……难道……难道我要变坏了?”她又羞愧又慌张,忍不住低低呜了一声。
“怎么了?”忽地听到温和的一声问话,原来是清尊醒来,正平静地望着她,“哪里不舒服么?”
秀行抬手捂住脸:“没有!”
清尊一怔,将她的手握住,忽然呆了呆:“怎地这么热?……脸怎地这么红?”抬手又去摸她肩头,背,腰……
秀行浑身簌簌发抖,越发受不了,叫道:“不要啊师父……”用力往后一挣扎,翻了个身背对着清尊,缩起身子低声道:“师父……没什么啦,我……”
清尊望着她身子兀自微微发抖,若有所悟,道:“又做恶梦了?”
秀行呆呆地瞪大眼睛,却听清尊道:“不怕,师父在呢……明日我去前殿看一看,秋水不是普通凡人,绝不会有事,你自管放心。”
秀行听他竟然以为自己又担忧秋水君,半点也没往坏处想,她心里头又愧又羞,道:“嗯……是,师父。”
清尊抬手,在她肩头轻轻一拍,自己靠过来,道:“你过来,抱着我,就不会再做梦啦。”
秀行眨了眨眼,莫名地竟有些眼睛湿润,只是,她哪里还敢抱他?便道:“不用……不用了师父……”
清尊见她如此,只以为她害羞,便叹了声,将她抱过来,道:“你乖,安心睡,我向你保证秋水不会有事,若是出事,我赔你一个秋水。”
秀行听了这话,却破涕为笑,低低道:“师父,你怎么胡说,人怎么能再赔一个呢。”
清尊道:“自是想让你安心啊。”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你听外头风雪渐渐大了,快些睡罢,免得明日无精打采。”
秀行终于缓缓地转过身来,抬头看了清尊一会儿,道:“师父……我忽然……”
清尊问道:“嗯?”
秀行道:“没什么……师父,睡罢。只是觉得师父你,……你对我真好。”
清尊微微一笑,道:“是啊,因为你格外的呆,故而为师都不忍心欺负你,自要对你格外好些。”
秀行也跟着嘿嘿一笑:“我刚上山来的时候,你可没少欺负我……”
清尊笑道:“哈,是哪个小呆子故意惹恼了我,说到底是你自作自受。”
秀行握拳打了他一下,说道:“总之都是师父的理。”
清尊道:“自然了,师父说的话,不管有没有道理,你都是要听得,乖孩子,睡罢。”
秀行答应了声,便果真乖乖闭了眼睛,这回清尊却未入睡,只是看了她好一会儿,见她始终安静地,才也放心。
秀行阖着眼睛,心里模模糊糊想:“方才我本来想同师父说,我似乎知道为何每个辅神者都会喜欢上他……秋水师叔曾说过,师父纵然不是刻意,也有种让人不由自主喜欢他的能力……方才我……我那样,恐怕也是因为这种能力导致罢……总不然,师父会对每个辅神者都如对我这样好?他自己说,是我格外的呆……那大概,没有其他人如我这般呆了罢,故而师父对其他人,不会似对我这样好?”
她想到前半段,为自己找到理由,有半分心安,想到后半段,却不知不觉又关心到清尊身上,有半分心酸,然而转念一想,又想道:“我会如此想,难道其他的辅神者不会如此想么?在上山之前,我以为师父对任何人都是一视同仁的,可是……自从国师的事过后,我才知道,原来并非如此,师父有格外钟爱的弟子,如国师,如……我也算一个?或许不算。师父自也有不喜的弟子。但……因师父有那种让人喜欢上自己的能力,所以就算是他不喜欢的弟子,都会喜欢他……或者说,师父不经意的一个动作,一点呵护,都足以让人喜欢上他?”
秀行想来想去,便把清尊对自己的这份关心爱护,渐渐地分派到各个上山的辅神者身上。清尊虽然不会一视同仁,但他所做的,就算是细微一点,对于喜欢他的辅神者而言,就已经足够。
秀行想到最后,就暗暗决定:“不管如何,师父对我这样好,他又……我都要尊敬爱护师父,却不能对他……有不该有的心思,一来,那只会重走其他辅神者的老路,二来,师父想必也是很不喜欢的,看国师大人的痴缠就知道了……更何况,师父,他有他自己要等的人啊,帝天女,清水灋……”想到此处,忍不住又痴痴呆呆地想,“帝天女如今在何处呢?天道真的不公么?为什么要让师父孤苦地等待这么久,让帝天女自己受那么多的折磨,倘若是他两个重逢在一起,师父定然是会极爱护帝天女,绝不会让她受半点苦楚,而有帝天女在,师父也不会再受万年冰雪之苦了,到时候他的梦里,定然会是春暖花开的罢。”
秀行脑中想个不休,不知何时才睡着。次日早上,秀行被清尊唤醒,她从床上爬起来,才见清尊衣着整齐,连银发都绾了起来,秀行揉揉眼睛道:“师父,早啊。”
清尊却摇摇头,俯身望着她,道:“秀行,你听我说,为师要出门去……这段时日你留在山上。”
秀行呆问道:“师父你去哪里?对了……不是说要问秋水师叔之事么?”
清尊双眉微蹙:“正是为了秋水,他好似真的出事了,我得出去瞧一瞧。”
“啊?!”秀行一惊,又急忙握住清尊的袖子:“师父,带我一块儿啊!”
清尊说道:“冬日天寒,你出去只会受苦,何况这回出去是要事……”秀行道:“师父,你带我一块儿罢,我一人留在山上,也是无趣,只会更担忧,带上我,或许会帮上些忙,师父。”拉着清尊的袖子摇动。
清尊望着她相求之色,略一踌躇,道:“好罢,那么你即刻去整理一下,我们立刻下山。”秀行大喜,才要下床,清尊却将她一把抱住,道:“又要去踩雪么?”秀行一愣,却见清尊身形一晃,竟是逍遥出了居所,待秀行睁眼之时,人已经在自己屋中,秀行茫然之际,心中掠过一个念头:倘若昨夜如此,岂非就不用同床共枕了?
59、寻妖踪,千里相救 。。。
待秀行整理妥当出来,却见清尊手上搭着一物,沉沉的墨色,站在门边,见她出现,上下一打量,道:“你但凡出行就只这么一番行头?倒是简单。”
入了冬,秀行自也换了冬衣,里头是薄薄的小棉衣,外头又罩一件半长及膝灰鼠毛的锦缎夹袄,缎子是灰褐色的,黑色束腰,黑色靴子,腰间挂着桃木剑,头上依旧只挽了个发髻,用枚木头法钗子别着,简单利落,却没半分女孩儿家的娇气,冷眼看,倒似个男孩儿。
秀行低头看看:“怎么啦师父?有何不妥么?”
清尊不知要赞叹还是无奈:“你这副打扮,倘若掉到雪堆里去,我只以为是块笨石头,怕是眉眼也不抬地就会走过去。”
秀行哼道:“那倒是好的,我怕师父你眉眼不抬地就踩着我走过去,才是糟糕了呢。”
清尊哈地笑了声:“说的也是。”
这功夫,秀行见他仍旧是昔日打扮,棉衣也没有一件,便道:“师父,你这么穿成么?外头极冷,要不要加一件衣裳?”忽又自责,“啊,我也不知道师父有没有冬衣,居然也没给你准备。”
清尊望着她,微微笑道:“我不冷。”
秀行便狐疑看他。
清尊才要解释,低头看到她背上的包袱,便道:“上回不也是背着个小破包袱,里头盛的什么?”说着,就抬手去拍秀行背上的包袱。
秀行眨了眨眼,道:“上回?是说我回家那次么,师父你怎么知道我上回我背着这个包袱……”她回来之时带的多是吃食,萧夫人给她另准备了个大些儿的包袱,并非这个。
清尊怔了怔,同她对视片刻,忽扭头道:“外头冷,把这披风穿上。”说着,就把手臂上搭着的那件墨色的长衣横过来。
秀行呆呆一看,迟疑地接过他手上的那件披风,墨色的锦缎,华贵异常,厚且沉,里头隐隐地竟透出红色的翻毛。
秀行看着这件衣裳,又问:“师父,你……”
清尊道:“快点披上,我们即刻要下山了。”
秀行见他显然是在回避问话,就赶紧先把披风披了,后头还有个毛帽子,清尊抬手给她兜起来,掸了掸上头的长毛,才满意地点点头道:“这还算像样。”
清尊同秀行到了前殿,同掌教真人交代三两句,才又出来,携手出了山门,便腾云而上。
这云端之上,却更为冷飒,低头只见万里江山一片雪色,甚至壮丽,同先前所见,又别有一番意境。
秀行出门之时原本还有几分冷意,披了这披风之后,通身却暖洋洋地,好似烤着火般,低头看看,领口是红色的柔软的毛儿,摸上去一阵暖意,秀行道:“师父,这是什么毛儿?”
清尊道:“是赤狐的。”赤狐又称火狐,天生的火之属性,它的毛皮用来做御寒衣物是再好不过的,但赤狐灵性又高,就算是法力高强之人也难捉到,因此在人间,一件赤狐的皮毛衣裳,往往价值千金不在话下。
秀行却毫无欣喜之色,反而唏嘘道:“赤狐是极难得的啊……”
清尊瞥她一眼,哼道:“你又在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