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容易,白墨紧绷的神经立即松懈了。
她刚举起杯子,被邹辰拦住:“这么容易蒙混过去可不好,大家说是不是?”
邹辰转向许娜,后者频频点头,愤愤不满。白墨满头黑线,许大小姐到底是哪家带出来的间谍?邹辰微微一笑,将杯中朗姆可乐和许娜的果汁一起倒入她杯里,轻轻一晃:“喝吧。”
无毒不丈夫,喝酒最怕就是喝杂了。
白墨喝完后一拍桌子,继续。
桌上的咖啡渐渐冷却了温度,沉淀着更深的色泽。一轮又一轮玩下来,时来运转,都是白墨许娜拿到大牌,韩小曼永远是被整蛊到的一个。冰欺凌火锅的蜡烛吹灭了,巧克力凝结一层薄薄的壳,桌上甜点一扫而空。
不同之前的随意,这一轮揭牌后,众人脸色各异。
邹辰拿到最大,黑K,韩小曼是红5,白墨是6,许娜是Q,游戏规则上写着:“请把老板叫过来,献上法式缠绵的热吻。”
许娜偷偷准备着手机,打开拍照模式,白墨在底下打着她的手,面部神经抽搐,那是想笑又使劲憋着的后遗症。
这几轮下来,随着小女友的不断受罚,邹辰脸都黑成包公了,白墨心说,耗子君啊耗子君,没想到最狠最凌厉最致命的一击是你给摸出来的。她觉得韩小曼这姑娘挺可怜的,运气忒背了些。
邹辰盯着那张牌,似要把它烧穿一个窟窿。
韩小曼小心翼翼地问:“这局能不能不算?”
“当然,”许娜笑,“不行。”
白墨打了个响指,叫道:“老板,结账。”
该出钱的时候,她是不会吝啬的,该帮人一把的时候,她也十分乐意。蓝书多养眼呀,散发着书卷味儿的温润,水一样温和的人。
“阿墨,同学难得来一次,就……”
蓝书话都没说完,邹辰蹭地一下站起来,压住他脑袋,嘴唇就凑上去,嗑,牙齿碰撞清脆得像剥开花生壳的刹那,四眼互瞪。
许娜:“……”
白墨:“……”
韩小曼:“……”
真豪气。
“嚓咔嚓咔。”
惊醒一群呆若木鸡的人。
阿随在吧台上笑得气儿都喘不过来,直捶桌子,带头鼓掌。邹辰把蓝书推开,猛灌一口桌上的啤酒,喉结顺着滑动。
“可以了吗?”
蓝书定定神,嘴皮上还磕破了一点血,桌上的牌让他一眼明了,笑着:“既然是阿墨的同学,又是店里难得七夕,还是我请你们吧。这位,男同学,你的吻技实在有点……”
似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话,蓝书终究没说,笑笑回到柜台。衣角携带的风,将黑K卷落,孤零零地贴在地上。
“继续。”邹辰铁青着脸,一遍又一遍用纸巾狠狠擦着嘴皮。
这玩意儿就和赌。博似的,赢了的人想继续赢下去,看他人出洋相,输了的人却也想翻本,不肯结束。
第六章
夜风吹拂,白墨在距离学校的一站前下车,慢慢沿着小路走回去,醒酒。
她很小的时候,白磊就训练她喝酒,先是用筷子蘸了点白酒放到她嘴里,接着是玫瑰花酿成的酒,接着是红酒,偶尔回家过年也会招呼她喝了少许白酒。她不容易醉,喝酒却上脸,只沾一点便会双颊通红。
她爸爸,白磊是做生意的,经历很复杂,原来是一个小城区的大队长,后来自己开了矿山赚了一笔钱,累积了不少人脉。她小学三年级时,白磊调配到G城,监狱管教,算是升职,不过白磊的重心不在这儿,还是在生意上,他承包了H城一家酒店,一直到去年才结束。具体白磊现在在干什么,她也说不上来,或许工作原因,白磊不常回家,一周也不过是两三个晚上待在家里。
周日,L中是要求大家返校上晚修的,十点二十分下课,白墨与佘清海请了周日的假,说是要去补习,佘清海乐意得很。她每次回来都特意提早一点,不想撞上下课的人潮。
闹剧后,邹辰就带着韩小曼先离开了,许娜家本来就在那儿附近。
北门很热闹,小吃摊在十点钟就摆起来,或白或红的小灯将烤串鸭脖映衬得美味十然,香味飘浮。她今晚上比平时多喝了半杯,喝杂了,心跳得有些快,转进贵哥卤肉卷小店,里边只有一个人背对着她,也在买肉卷,比她生生高出一个头。
这个身高,除了邹辰不做他想,小电驴停在店铺外,呵,原来是送完佳人了。
点了里脊加鸡蛋,出来时,邹辰斜靠在车上,大长腿撑着地面保持平衡,一支烟夹在手指间,偶尔弹抖烟灰。她咬着肉卷从他侧边经过,满口蛋香,酒气停留在邹辰鼻尖,
“喂。”
白墨脚步有些凌乱地往前,专注地盯着手上的食物,根本没意识到叫的人是自己,她现在的脑容量只够考虑要不要把肉卷里的葱花给挑出来扔掉,难吃的配菜。懊恼十足,老板不在,老板娘手太快,她还没来得及说的。
“你还欠我一件事,别忘了。”
最后一副牌,他摸上红心10,最大,白墨是2,10上写着,“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他那时候没想好,说欠着。
邹辰拉住她手肘,往后一扯,算是止住了白墨的步子,不巧,这突然一扯的劲道也把她手中的肉卷弄掉了。这下不用纠结吃不吃葱花了,连到嘴边的肉都没了。她使劲摇摇脑袋,瞪着眼凑近去看罪魁祸首的真面目,邹辰的脸放大出现在眼前。
沉默了几秒,举起手打招呼。
“哦,是你啊耗子。”
哦,是你啊耗子,你看,多么诚恳的语气。
邹辰一根手指抵着她的肩膀把人推开,酒味,油腻腻的里脊味全杂到一块,熏得刺鼻。
白墨指着地面的肉卷:“你赔。”
“我赔?”
她理直气壮:“对,赔,不然我吐你身上。”
说着,她还捂着嘴,发出干呕的声音:“唔,呕,说到做到。”
邹辰直接拨开她捂嘴的手,被遮住的面庞根本没有呕吐的迹象,都是装的,他眼底滑过一抹兴味。白墨酒品好,醉了一般只是睡一觉吃点醒酒药就好。她有些火大,上次抢走自己书的事没算好账,马蒂尔里让你们拼桌就算了,现在还顺着杆子往上爬。
“真不信我吐你?”
邹辰环抱着双手饶有兴致,“如果你不怕挨揍,吐。”
白墨直勾勾地望着他,深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呕,呕,呕,吐不出。她脑袋昏昏沉沉的,肚子里又咕噜咕噜地催促,现在只想马上吃点东西回公寓好好睡上一觉,偏偏口袋里钱不够了。讨厌的耗子,她朦胧着眼,“你真的不赔?”
课铃打响,一波学生从北门涌出。
“蔡舒老师好。”嗲嗲问好,白墨一本正经的鞠躬。
邹辰转头,她把食指伸到喉咙口,用力一摁,唔,呕,一肚子的白俄罗斯全浪费在他身上,酒气冲天。事情的发生往往就是一刹那,邹辰反应过来脸色涂成猪肝,宛若墨滴的阴沉,江底沉沙的冰冷,白墨还自然地就着他的衣服擦了擦嘴。
“我不打女生,可你在我眼里还真不算是女生。”
白墨压根没理会,她看人很准,这人在老师眼中是个刺头,在同学眼中也是一副桀骜不羁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她就觉得邹辰像藏獒,很凶,秉性却是直的,她将魔爪伸向挂在车头的袋子,想顺手牵羊,却被邹辰直接钳住手腕。
“不相信是吗?”
拇指和食指摩挲着腕关节,纤细的,稍稍用力就会断。
这一吐,酒也醒了半分,她打量着他身上的污渍,黝黑瞳孔里盛着满满的嫌弃:“你好脏。”
邹辰盯着衣服半响,似在权衡,手上的力道逐渐松开,他撇过眼,眉头皱成了锁,小心翼翼地避开深色的酒渍,猛地一拉,大衣的拉链哗啦一下到底,一件衣服就那么扔在地上。再看白墨,人又没了,连带的,车头上挂着的卤肉卷也没了。
“草。”
一脚踢向地面的运动衫,把它狠狠撩往一旁,长腿一跨,小电驴消失在街道口的转弯处。
白墨站在二楼,从上往下俯视,那件红火的运动服在店前的白炽灯下有些寂寥,路过的学生好奇低头看看又走开,没有一人走过去捡起。她下楼,慢慢走近,把它拿在手里,最后,挂在了阳台上。
陈芬过来的几天,公寓里是最干净的时候,桌上没有一点碎零食,卫生间里所有泡在盆里的内裤袜子全都洗了澡,柜子里的衣服裤子也都睡得整整齐齐。当然,每天少不了几句河东狮吼和延绵不绝的叨叨。
她来得突然,也没打招呼,白墨还没把邹辰的运动衫收起来就被她眼尖看到。陈芬知道白墨喜欢穿男款的衣服,这件运动衫的码子却着实大了些。
陈芬起疑,问:“宝贝,这不是你的衣服吧?”
白墨:“不是,我同桌的,和您说过,于洋玖明记得吗?”
“他的衣服怎么在你这儿?”陈芬表情有些严肃,“你不是谈恋爱了吧?”
“想什么呢,吃早餐的时候我不小心把油溅人家衣服上了。”
白墨的表情太过自然,不似作假,陈芬放心,尔后又交代,“衣服干了,妈妈给你收柜子了,记得拿去还给人家。宝贝,现在呢,一切还是以学习为重,千万不要把心思花在其他地方上。”
白墨左耳乖巧地听自家娘亲扯了一堆又一堆不着边际的早恋危害论,一转身,右耳再一股脑全倒出去,有些不以为然,在陈芬眼中,恋爱简直可以和吸毒犯罪化一等号。
课间操,许娜白墨并肩下楼,二楼的公布板前围着一些学生。
“处分怎么就撤掉了呢,好像才贴了不到两天?”
“或许是邹辰托关系也不一定,听一班的人说他考完英语就没来学校。”
“L中从来没有体育生进实验班的说法,可这小子偏偏进了一班,蔡舒可是物理特教,没有点关系在能行吗?”
白墨对这些是非八卦显然是一点兴趣也无,她高一那会儿才来的L市,这座城市发生的点点滴滴像川流的车影,没有在她心中激起一点波澜。有时候,她甚至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疑惑没有消弭,扎根在心底,宛若荆棘绽开,揪住鲜活跳动的那根神经越绷越紧。
“把试卷拿出来,我们还有几题没讲,一摩尔的人都错这题,出去了别说这个班是我带的。”物理老师从前门大步踏进,在黑板上将示意图画出来,“一摩尔”这个化学单位是他的口头禅,白墨扫了眼试卷,可以用牛顿三定律解决。
这两天,于洋的绪明显高涨,鼻子通红,不停地用卷纸擤鼻涕。
“有些同学认为,两个力抵消了就和不受力是一回事,如果,一个人被两辆车从相反方向撞到了,力是抵消了,力的后果就严重了啵。”
学生们被这句话逗笑,课堂的气氛轻松许多,白墨正边翻书边做习题,忽而,桌子有些震动,一张揉成团纸条抛到练习册上。刚想展开,于洋伸手夺过,笑眯眯地解释:“我的,我的,投偏差了。”
她琢磨着不对劲,传纸条哪里轮得到单身狗。
“你在荼毒咱们班哪家姑娘呢?课上尽跟人眉来眼去。”
于洋想都没想:“去去去,乌鸦嘴,都是投怀送抱好吧。”
许娜悄悄后仰着脑袋,靠近白墨那张桌:“是魏雨辰,眼光不怎么样。”
于洋拿笔翘许娜的头,四大眼,两小眼噼里啪啦电光火石,十万伏特:“欸,怎么说话呢,她可比你漂亮多了,纯天然不美颜。”
“我说魏雨辰的眼光,看你久了,她绝对会长针眼。”
于洋:“……”
体育课的内容每个班不尽相同,乒乓球,羽毛球,排球,足球,篮球,网球,华尔兹,游泳,24个班每学期轮换一个。白墨他们班第一学期学的就是篮球,因为篮球联赛的缘故,体育课早早结束,大家可以利用剩余的时间安排有关事项。
篮球这玩意,男生从小玩到大,自然是妥妥的,女生却不尽然,除了个别有爱好的之外,一般玩的都是小球。体育课一共有八个选项,也就是说有三个班上了篮球课,胡肖站在篮球架下,参加训练的同学围成一圈。
胡肖手上拿着报名表:“我从体育老师那问来,除了咱们班,还有1班,9班。”
这么一听,大家都乐了,于洋玩转篮球笑得十分不怀好意。
“我觉得吧,咱们班的机会来了。1班和9班两个实验班都是书呆子,能有多大能耐呢,9班吧,女生又像豆芽似的,瞧瞧咱们班这阵容,班肠做中锋,莫思恒前锋,加上我这个总教练,分分钟秒杀全场。”
胡肖咳嗽一声:“我通常是后卫。”
莫思恒阴阳怪气:“1班一个188中锋就秒得你渣都不剩,才刚高一,邹辰就破格进入校队正选,咸鱼,我还是建议你来一曲草裙舞,别扯咱们班后腿。”
“去你的,你就知道草裙舞。”
一男生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他们班那个188最近不是不来学校吗,或许比赛也不一定能见。”
另一人插嘴:“不是听老佘说咱们班是年级里最混最能闹的吗,学习不成就算了,要是比赛都不能拿一两个名词,以后还怎么混呐?”
都是南方的孩子,平均身高在168-176之间,20厘米的高度,足足可以盖过一脑袋。
胡肖道:“莫思恒,女队就交给你负责了,她们篮球接触得不多,训练成果很快就能见效,男队这边选定队员自个磨合一下。”
篮球场在桃柳广场旁,一共有十个篮球架,透明的篮板,鲜蓝的支柱,欢声笑语间随处散发蓬勃的朝气。莫思恒在教女生们最基础的拍球,运球。白墨自己很喜欢街头篮球的玩法,传统的OS,这些东西她比莫思恒还玩得转。没事可干,转了会儿球她便和体委打招呼去宿舍区的超市买饮料。
超市门口有几张桌椅,放置给学生休息的,拧开瓶盖,雪碧嘶嘶冒着气泡。
于洋汗淋淋地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窜出来,夺过她的雪碧,咕咕噜灌了半瓶。
“你不训练?”
于洋露出一口白牙:“本少玩篮球的那会儿你还在摇摇车里呢。”
坐了好一会儿将近下课,两人拿着饮料慢慢悠悠地回去。
从宿舍区出来有一道迎曦坡,连接球场。一些嘈杂的哄闹声隐约传来,加快脚步,班里女生占用的那块场地有几个其他班的学生,一个女生跌坐在地上,太远了看不清模样。
走近一点,怎么是她?韩小曼。
许娜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泼了彩墨般,环抱着胸站得笔直,只有班上一个叫魏雨辰的女孩不停地说对不起,莫思恒在一边干着急又插不上话。
第七章
于洋安抚魏雨辰,问:“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