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文嘟了嘟嘴。没有否认。
二人跨进屋去,江柳想要坐起来,博文口气不佳的喝止了。
江柳被他一说,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寒玉笑道:“博文哥哥,明明是心疼人家身体不好。起来很辛苦,怎能用这种语气呢?”
一句话说的两人都红了脸。
博文转过身来瞪她,意思是“你怎么不帮着哥哥要帮外人呢?”
寒玉不说话,将小床上的小孩子抱起来。
她就是来看这个小孩的。
小孩刚刚生了几天,睁眼的时间很少,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小鼻子小嘴巴,小脸只有她的拳头那么大,特别可爱。
她将脸贴近小家伙,隔着衣服亲了亲他,逗道:“小宝贝快点长大叫姑姑额,叫姑姑……”
博文也笑起来,“是个女孩……”
显然十分喜欢这个孩子。
在大护人家里,生了女孩是不讨喜的,博文却没有流露这样的意思,显然他是个开明的父亲,因为自己受到过封建思想的荼毒,所以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再重蹈覆辙。
她笑了笑,说道:“小家伙很漂亮,嫂子身子瘦弱,怀她的时候,定是吃了不少苦,哥哥可要懂得关心人哪。”
博文瞥了一眼江柳,没有说话,眼底有愧疚之色。
何止是吃苦,当他知道她有孩子的时候,他怕寒玉心寒,甚至动过让她打胎的念头,每日不给她好脸色,生产时出了问题恐怕也是怀胎期间心情郁闷留下的不良后果。
江柳显然也想到了那些过往,偷偷的用小手巾擦眼泪。
博文似乎看得心疼了,拿了一床被子给她盖上,没好气的说道:“真是没用,天冷也不知道加被子!”
话虽然不好听,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一种变相的妥协了。
江柳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连哭泣都忘记了。
博文别扭的别开眼。
屋里的气氛犹如阳春三月,寒玉早已适时放下孩子,偷偷的退了出来。
屋里的雪依然厚厚一层,却仿佛不那么沉重了。
她对自己笑了笑,一步步向门口走去。
博文的性子并不暴躁,连那几份冷漠都是装出来的,江柳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美人,而且性子也好,颇能打动男人的心,博文爱上她,便是迟早的事情。
如果当年她的性格也像江柳这样软一点,懂得在适时的时候示弱,流几滴眼泪,恐怕她和江阔就会多一点美好的回忆,或许会有不同的结局也不一定,可惜的是……没有如果。
博文还是从屋子里追出来,“寒玉,你明天就要走吗?”
她顿了顿,回头看他,“是的。”
“你再等两天好不好?”
“为什么?”
博文已经追上来,“我……给伯父伯母作了坟墓……带你去看看。”
这句话让她流下泪来。
她点头,“好吧,那你能明天带我去吗?”
“可以。”
她笑。无比认真,“博文哥哥,谢谢你。”
他没有说话,上来抱了抱她。
她回抱他。用属于亲人的姿势。
这个拥抱是安慰的意思。
她忽然想起曾经这么跟某个人解释过。
博文放开她,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摇摇头,“她比我需要你。”
博文皱了皱眉,“你就是喜欢钻牛角尖,小时候就是。”
小时候先生让她监督他背书,每每背错了一个字,她都要让他重背,一板一眼,像模像样。于是他就说她钻牛角尖。
如今二人都回想起这些往事,笑了。
院子里的灯光朦胧,映着人的影子格外的长,转角处隐隐露出一抹黄色的衣袍来,二人都见了。博文冲她无奈地笑。
寒玉说道:“快回去吧。”
他犹豫了一下,“那我派人送你。”
“好。”
两个小厮奉命拎了灯笼送她回去,她细细打量这院子,多了许多名花异卉,错综复杂,就像此时此刻每个人的心境。
越理越乱。
错过的,就让它错过。拥有的,就好好珍惜。
这才是对的。
低矮的小屋才是她的归宿,她缓缓从院子里走进去,这些年长了个子,小屋的滴水檐甚至还没有她的身高那么高。
她抑制住心里的那种悲怆,走进屋去。没有点灯,直接躺倒在小床上。
这还是她头一回,一个人在这小屋里睡觉。
这一夜心思转换,却是无论如何睡不着,天蒙蒙亮了。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白茫茫的天地间,隐隐有一丘一丘的凸起。
这是近郊风水很好的一块墓地,能够在这里买下土坯,只有钱是不够的,想必博文花了很多心思。
一行三人缓缓地走了许久,气氛沉重而肃穆。
“到了,就是这两个。”
两丘土坟相依相偎,下面埋的不过也是几件衣裳,上面盖满了厚厚的雪,寒玉跪下来,一下下摸开墓碑上的积雪,上面写了二老的名字,余下便是“孝女郑寒玉敬立”几个大字。
寒玉抚摸着那几个字,眼泪毫无声息地流下来。
爹娘,为何你们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却什么也没有为你们做过呢?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博文跟着跪下,“伯父伯母,我与寒玉已结为兄妹,她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后我会照顾她的,您二老就放心的走吧。”
江柳也跟着跪下来,她刚刚生产,本不该做这样的动作,可寒玉要去阻止时她已经跪下了。
“伯父伯母,我听说哥哥生前待二老极为不好,我这个做妹妹的,如今待她给你们磕头了。”
一句话说得寒玉又伤心起来。
博文将之前拿过来,几人在雪地里点了好几次纸折子,总算点燃了纸钱,青烟袅袅升起,寄托多少哀思。
出了墓园,几人仍然心情沉重,江柳不知想到了什么,哭得比寒玉还厉害。
等到快岔路的时候,她才小心翼翼地说,“郑姑娘,当年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可我相信哥哥不是这样的人。”
博文听闻此言,开始数落她。
“小虎都看到了,你还说没有,你还替他狡辩,我看你们家没一个好人!”
江柳被这么一说,又嘤嘤的哭起来。
寒玉没有答话,只作没有听到。
便是这一日,寒玉只身离开了苏州,就连马车也是出城才雇的,是以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ps:
还没有完
第二百五十三章 蜀地
两月后,蜀地。
蓉城。
本是寒冬腊月,这里却仍是一片青山绿水的模样,山涧里的水叮咚的流个不停。
这便是南方的冬天,一整个寒冬过去,也不见得会下一场雪。
卯时刚过,山谷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绵长的钟声,山间的鸟儿愉悦的啼叫起来,整个山谷都很鲜活,唯一缺少的只是人的声音。
山谷幽林中亭阁楼台隐没,四角飞扬,香烟袅袅。
这是一座甚为有名的寺庙,座落在蜀地最险要而隐蔽的山谷中,与世隔绝,十分清净,里面供奉着传说中最为灵验的普贤菩萨。
天钟声过后,寺里的僧众们集到大殿上早课,毫不意外的,一个女施主已经在普贤菩萨前跪了许久,她跪的地方很巧妙,不远不近,不偏不离,既不会影响到众僧早课,也不会看不到菩萨的面貌。
众僧都习惯了,兀自上起早课来,香烟袅袅的大殿里顿时响起声声鱼木和僧众的诵经声。
鱼木声声,竟然有一种蛊惑的力量,让人以为自己真的远离红尘。
听着这样毫无起伏的声音,内心竟然十分的安详,她恐怕就是贪恋这片刻的安详,才来到这里。
早课结束,众僧退出大殿各理其事。
大殿里只剩了那个依旧跪在雕像前的身影,一动不动。
老方丈道了一声阿弥托福,上前劝道:“女施主敝寺不同红尘,食用之物本就清苦,你总这样跪下去,身体会受不住的。”
女子这才睁眼,听得方丈说话,回了一礼,说道:“谢谢方丈好意,我身体很好。”
老方丈叹了一口气。见女子还不起来,又说道:“阿弥托福。女施主既与我佛有缘,不如找个尼庵安身,从此忘却红尘万丈。潜心修行,假以时日,必能修成正果。”
女子重新睁眼,呆呆看着身前那佛像,她的脑子里满是“忘却红尘万丈”几个字,和一袭红衣交相辉映。
既然记忆让她如此痛苦,如此有口难言,不如选择忘了,这样便会少些痛苦吧?
要忘了吗?
方丈见她不说话,又继续道:“老衲与一个尼庵的庵主有几分交情。施主若是有意,老衲可以替你引荐。”
女子没说话,又过了许久,终于转回头来看他,“谢谢方丈的好意。我暂无此意。”
方丈听闻此言,连连摇头,又道了好几声“阿弥托福”,这才出去了。
女子又愣了半晌,终于从佛前站起来,顺着正殿的后门往回走。
寺庙里的房屋低矮窄小,冬天没有炭火。食住条件确是极差,好就好在这里与世隔绝,后山的风景十分美妙。
她没有急着回住处,而是顺着后山一直往上爬。
山道上铺了细碎的鹅暖石,路两边摆放着寺庙里种植的花草,再两边就是自然生长的草木。
此刻没有人。走在静谧的小道上,就像误入一个世外桃源,连呼吸都是打扰。
她一步步的往前走,走着走着忽然停住了。
眼前玉树临风的白衣男子转过身来,嘴角含笑。仍然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她呆住了。
“寒玉。”
临渊向她走来,在隔她不远的地方站定,微笑的看着她。
她终于朝他微笑,问道,“冷香公主呢?”
临渊微微皱了皱眉,纠正道,“她是你姐姐。”
寒玉自嘲的笑了一下,没有接口。
临渊自知她想什么,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一直不知道香儿还活着……她竟然说厌倦了宫里的生活,就这样消失了这么多年……”
寒玉看着他,没有说话,但是显然在听,
他又接着说道,“这些年她都在戈壁里,帮着江阔打理三部,倒是跟那些人混得很熟……”
话说到这里又停了停,“她是这么说的,不过我估摸着她也是想趁机找找你,香儿虽然任性,倒也不至于如此莽撞,我猜……当年的事情,你都听说了吧?”
寒玉低头,算是默认了。
临渊又接着说道:“当年……是我误会了,他……是去找你的,结果找到了你的姐姐。我猜,香儿看到那幅画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帮他一起找你了。”
寒玉别开头,神情里有被大人训斥过的小孩子那样的倔强,她说,“我不信。”
“寒玉……”临渊想劝说她。
她又接着道,“如果她要找我,那他找到我都四年了,为什么她从不曾来见我?”
临渊一叹,说道,“香儿的脾气我清楚,恐怕……她早已知晓了,只是不想打扰你们,所以才一直不曾出现。”
寒玉仍然没有说话,但是眼眶已经红起来。
临渊又接着说道:“你就不要怪她了,她那天打了你一个耳光……又接着让你走,其实是想保护你,她怕江阔的人来了以后报复于你……你难道没看出来吗?”
“我不信。”
临渊又笑了笑,说道:“叶芙本来在我手上,后来失去了作用,我让轩辕无二自己处理,不想她竟然一路逃了出来,识破了我们的计划,并且偷偷的潜到戈壁里去告诉香儿,香儿不清楚情况,带着江阔那个贴身丫鬟跟着叶芙先来了,她那天打你,是因为真的生气,让你走,是怕江阔的手下闻讯赶来伤害你……你为什么不想想,香儿带他那么好,如果杀他的那个人不是你……她又怎会这么轻而易举的放了她呢?”
寒玉听到这里,眼泪已经流下来了,但仍然保持着倔强的姿势,像一个赌气的小女孩。
临渊又说道:“那天你一走,宋凯就带着他的手下来了,所有动过手的人都被杀了个精光……他们听说是你杀了江阔,都很生气,掉头就去追你……香儿逼我交出白玉扳指,让那个丫鬟拿着它去救你……你明白了吗?”
寒玉抬起手擦了擦眼泪,抽泣起来。
临渊知她已经原谅冷香骂了她,说道:“别恨你的姐姐了……去看看她,好不好?”
“不好。”她摇头道。
临渊诧异道:“为什么不好?”
她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其实她从来也没恨过姐姐,自从娘亲在那封信里说过姐姐待她很好,她就自动自发的将冷香当成了自己最亲的人,后来冷香打了她一巴掌,狠狠的骂了她,她生气,委屈,愧疚,但是从来没有恨过。
如今,临渊一说,她越发觉得对不起姐姐。
她杀了姐姐那么喜欢的人,姐姐一定不会开心了。
她很愧疚,她不想去见她。
临渊也不勉强,又说道:“你不去见她也成,你跟我回去吧,这几天……在忙别的事情,一直没顾得上你,现在才找过来,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寒玉摇了摇头,但是没有别的表示。
临渊抬起头看了看四周的山峰和脚下的流水,又看了看她的脖子,说道:“这里景色虽好,但空气太阴冷潮湿,你身体本来不好,不宜久居。”
说是“景色虽好”算是避重就轻,两人都知道她来这里,并不是因为贪图美景。
寒玉还没有停止抽泣,鼻子里哼出个“恩”来。
这是这些天来她心情较为轻松的时候,因为她知道了,至少姐姐不是那么厌恶她,讨厌她。
临渊知她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上前去拉她的手臂,柔声道:“寒玉,跟我回去,恩?”
沉迷于抽泣中的人终于抬头看他一眼,却似是被他吓到,退后了一步。
“不。”她说。
他满是诧异,急道,“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说好的不算,”她很快就回答,“那时候你以为姐姐不在了,如今姐姐又活了,你不是应该陪着她她吗?”
临渊张大嘴巴,想说点什么,还没说出口,她又接着说道:“你要好好照顾姐姐,给我生个侄子!”
她像个小孩子一样,心情不错的扳着手指算起来,“这样我就有,一个干儿子,一个小侄女,还有一个小侄子……”
临渊急切的看着她扳着手指算,他不知道她那些干儿子干侄子都是哪里跑出来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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