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进，进来。
风衣男气度款款的走进大叔攻的办公室，脸上是标准的公事化微笑。
徐先生，您好。我是季氏集团董事长的私人律师胡文韬。很抱歉在上班时间打扰您的工作。
没……
不过，倘若不是您将我友好的信件置之不理，我想我也用不着跑这一趟，事实上，我是非常忙的。
我……
不过你不用介意，我的律师费由季老先生全权负责。他对他仅剩的血脉非常的重视，所以我也希望您能同我们友好的合作，至于条件，只要你开的出口，就不成问题……
……我能说话么？
哦，您请便。
这个孩子我有非常完整的收养手续，而且在这一年多的相处中，我和这个孩子已经结下了身后的感情，所以即使你们再有钱我也不会答应把孩子交给你们的。
风衣男笑了，打了个响指，门外很快有人送来了一叠文件。
徐睿，现年三十四，小学毕业于A市师范小学，初中毕业于A城第一中学初中部，高中直升A城第一中学……
十一岁父亲因病去世，由母亲独自抚养长大……
够了，请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徐先生，别急，我还没有读到关键部分。
十六岁初恋，对象是大一岁的同校学长，毕业后分手；二十岁和同校文学系学生交往，后被甩；二十二到二十五岁私生活紊乱；二十八岁认识一大二学生并与其交往直领养季老先生孙子前。
我有理由怀疑，你对当时不满十六岁的季云先生怀有不良乃至猥亵的企图。
大叔攻惊了，他从未想过自己领养养成受的行为会被曲解成这样。
事实上当日他的确只是想养个孩子陪在身边而已，哪里有这么不堪，这么猥琐？
我没有这个意思，从头到尾我领养小季云都不是因为任何龌龊的念头……
风衣男拍了拍大叔攻的肩膀，笑得很不怀好意，徐先生，您主观的解释改变不了任何东西，事实上我有更多能让你完全无法辩解的证据。
您还是好好和我们合作，兴许还能改善一下生活质量。
下周这个时间我还会来的。
说完，风衣男就收好资料，大踏步的带着他的精英男跟班们嚣张的出了大叔攻的公司。
大叔攻跌坐在自己的转椅上，按着太阳穴，有种说不出的无力。
宝贝，我舍不得你啊。
现实是残酷而狗血的。
三十六
一整个下午，大叔攻都无法全神贯注的工作。
疲倦地回到家，推门便看见养成受坐在沙发上单薄的背影，大叔攻莫名浮起一种安心，然而安心后的却又是那无法诉说的无奈。
相较与季氏集团，他个人的力量确实太小，更何况若那些真的起养成受的血亲，那他怕是连争夺的资格也没有。
放下公文包，坐到养成受身边，大叔攻伸手理顺了养成受乱糟糟的头发。
宝贝，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正的亲人回来找你，他们不会像我这么忙，他们也会很好的照顾你，那，你愿意跟他们离开么？
正沉浸在爱情剧里的养成受想也没想，哀怨的对白脱口而出，你这是要抛弃我么，我到底哪里不好了……
大叔攻窘，宝贝，你今天又听什么去了？
养成受默默眨眼，偷偷凑过来说，我去研究爱情了……
大叔攻无语，他家养成受什么时候这么富有探究精神了？
养成受继续偷偷摸摸地说，我发现我们真的很象爱情诶，所以……
所以？
所以我可以，一直留下吧……
养成受的表情很认真，很好笑，大叔攻却有点笑不出来。
留下来，他又何尝不想让养成受一直留下来，一直在他身边做他一个人的养成受。
可是……
大叔攻长久的沉默让本来信心满满的养成受一点点消沉下去，又蔫成一颗小白菜。
好了，我知道了。
养成受撅撅嘴，木着小脸从沙发上爬起来，然后默默朝自己房间走去。
突然，大叔攻低沉的声音响起，等等，宝贝，我不能担保是不是一定能让你留下，可是，我会尽力，因为我也一样舍不得你……
宝贝，我……
啾。
低着头的大叔攻突然颊上一热。
原来，不知何时，养成受竟然又跑了回来，在大叔攻脸上偷亲了一口，然后又捧着脸飞快消失。
大叔攻目瞪口呆的看向养成受的房间，是谁教他家养成受变得这么主动的？
真是，太要命了……
三十七
摸摸脸颊，大叔攻下定决心不能送养成受走。
如果真把目前爱情观完全紊乱的养成受交给别人养，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当然，他不知道此时正窝在被子里的养成受已经脸红成了个小苹果……
居然真的亲了，好丢脸……
呜呜……
于是，几天后，当风衣男又带着他嚣张的马仔杀到大叔攻办公室时。
大叔攻想也没想就平静地对他说，我想过了，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把季云给你们。你用权力压我也好，告我也罢都随你们。
如果实在无法和解我宁可与你们对薄公堂，毕竟是你们把一个目不视物的孩子丢在了孤儿院这么多年，并且也一直未曾寻找过。
风衣男放下更大一叠资料，略微诧异地看着大叔攻，似乎在看一个白痴。
不过，很快，他把资料一丢，又换上了职业性的微笑。
徐先生，看来你对我们季老先生的孙子感情很深啊。
大叔攻警惕地看着不怀好意的风衣男，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问问那你为什么不去给他治眼睛？
提到养成受的眼睛，大叔攻也有点黯然。
他也不是没想过要治好养成受的眼睛，可是国内眼角膜资源太过稀缺，他现在排队，估计得等养成受三十来岁才能排上，而且养成受的眼睛问题不仅仅在于眼睛本身，他的视觉神经在出生时就受损，并且没有得到及时治疗，如今想完全治好谈何容易？
风衣男看着大叔攻不语，笑得更加灿烂，季老先生就季云先生的眼睛情况特地从国外请了十几位著名的眼科教授，不说十成，至少也有九成希望完全治好。
而且……
风衣男拍了拍大叔攻的肩膀，而且我们能提供的物质条件远比你的要好。
老实说，我也是个GAY，我能理解你，本来现实里好对象就够难找了，好不容易自己养颗小果实，哪知道还没来得及采摘就得给别人心里多少有点不平衡么……
大叔攻推开风衣男，义正辞严，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我承认我是个GAY，可也不会下作到对自己养的孩子不怀好意。如果是他主动要离开我，我决不会做任何阻拦。
风衣男的眼珠转了转，徐先生，你说你真对他好，可是你现在除了把他养在家还做了什么？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如果有天你厌倦了他……别激动，我不过打了比方……又或者你出了什么事不能继续供养他，那你是打算让他重新回孤儿院吗？
徐先生，从公允的角度来说，你这本质上只是一种自私而已。
而我们可以给他请到最好的老师一对一单独辅导，教他最全面最有用的知识，礼仪，文化，让他成为社会的精英人士，你能做到么？
大叔攻没说话。
风衣男对于自己的说教非常满意，露出了被业内称为最贱胜诉笑容的微笑。
徐先生，说到底不就是个孩子么，你要真喜欢养，再领养一个就是了。
协议我就留这了，签好就打电话给我，我的名片在上面，以后有什么缺德官司，尽管来找鄙人，我可以给你打九九折。
三十八
于是，大叔攻接下来的工作又……
风衣男的话他虽然傲慢无礼，但的确，如果他出事，比如出车祸全身瘫痪只有手指能动衣食住行都要别人照顾，那养成受要怎么办？
现在的养成受也真的是没有一点独立在社会生存的能力。
更何况，养成受的眼睛啊……
大叔攻默默叹气，也许真的是老了，不自觉的就开始思考那些悲观的问题。
越想却越觉得问题大……
或许，对于养成受，其实送他回到季氏才是最好的选择。
那晚，大叔攻下班后破天荒的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以前常去的酒吧。
老男人点了杯威士忌就孤独的自斟自饮起来。
喝了一会，看见对面有个熟悉的发酒疯的男人。
那个，不是傲娇受么？
（不要问我为什么他还在，我也不知道……）
大叔攻出于同情心想过去看看，就看见傲娇受抱着啤酒瓶醉眼朦胧地旋转。
转啊转，就把啤酒瓶砸了。
然后又拿了一个瓶子继续喝。
周围人也不管他，甚至不少还一边看一边笑得前仰后合。
大叔攻看不下去了，一把夺过啤酒瓶，揪着傲娇受的领子问，李成冉，你在干什么？
傲娇受眼睛红得像兔子，不要我，都不要我了，你还来干嘛？
那你也不能作贱自己！
傲娇受不管，转回去够酒瓶。
大叔攻提着衣领拽他。
傲娇受本来就醉得差不多了，这一拽直接摔在大叔攻怀里，醉晕过去了。
大叔攻无奈，只好先带傲娇受回家。
一打开门就看见另外一只小兔子正默默蹲在门口。
宝贝，你怎么不回去听广播？
养成受摇头，我等你。
大叔攻正有点愧疚，养成受突然吸着鼻子凑了过来，你喝酒了？
架着傲娇受，大叔攻顺理成章回答，不是我，是别人。
养成受又凑过来闻了闻，撇撇嘴，是那个很凶的哥哥？
大叔攻嗯了一声就把傲娇受拖回房间，丝毫没有发现自家养成受黯然的表情。
被无视的养成受只好独自扭着小屁股缩回房间。
白天肥皂剧的剧情在他的脑袋里回放。
大叔攻会不会是故意把人灌醉，然后带回家……
（……你都看了些什么口牙？）
捧着脸，养成受觉得很沮丧。
说什么会尽力，都是骗人的吧。
大叔攻其实根本不喜欢他吧，会被送走吧。
就像妈妈一样，把他丢在孤儿院的门口，就再也不管他了。
自己还一厢情愿的研究爱情什么的……
大叔攻爱的其实是那个很凶的哥哥吧。
抱着膝盖，努力眨着眼，心里却越来越难过。
就在这时。
宝贝，睡了么？
大叔攻推门进来了。
三十九
养成受闻声飞快的躲进被子里，努力把自己的脑袋包住，却没注意把两只白嫩嫩的脚丫又露出来了。
大叔攻看看有点想笑，只是笑意还没达到嘴角就硬生生被截住了。
宝贝，别躲了，我知道你没睡。
躲不下去了，被子慢慢滑落，养成受缓缓爬了出来。
我没有想装睡，我只是……
宝贝，想不想治好眼睛？
啊？
养成受兴奋地爬前两步，但很快又退回来。
可是，阿姨说我的眼睛是治不好的……
如果我告诉你会有九成的希望治好呢？
养成受愣了几秒，猛然扑上去抱住大叔攻的腰，仰着小脸不敢相信地问，真、真的？
养成受的期待让大叔攻的心一沉。
是啊，从有记忆到现在，养成受从来也没有用眼睛去看过任何东西。
没有人不渴望光明。
然而，这样的光明自己却是无法给予的。
还在犹豫什么，还在不舍什么？
大叔攻推开养成受，声音变得硬邦邦，是真的没错，不仅如此，每天都还会有人陪你，给你上课，教你知识，生活的条件也远比我这好。
还沉浸在治好眼睛以后就能真的看见这个世界，看见大叔攻，也不会再那么拖累大叔攻的喜悦中的养成受完全没有注意到大叔攻语气里的僵硬，只是一味小鸡捣米一样激动的点着头。
宝贝。
大叔攻摸了摸养成受的头，感受着掌心的柔软，心中一阵一阵的疼痛，却还是用无比温柔的声音叮嘱，以后没有我照顾你了，也要好好生活。
大叔攻说完，房间里一片安静。
呆住的养成受结巴着开口，你，不要我了？
大叔攻随即摇头，又想起养成受看不见，我不是不要你了，只是，比起我这那里也许更适合你。你不想看见么？不想学习真正有用的知识么？
想，可是……
养成受垂下头，脸上是没有丝毫掩饰的失落。
他攥了攥拳，拉住大叔攻的衣角。
可是……如果要走，我宁可不治眼睛……
大叔攻笑得很苦涩，小笨蛋，当然是眼睛重要。你肯这么说，我已经很开心了。
莫名变得敏感的养成受却突然抬头，擦擦眼角泪光轻声问，那个，其实是因为那个很凶的大哥哥吧？
啊？
是因为喜欢他，所以觉得我多余了，要送走我么？
因为那个才是爱情吗？
不……
大叔攻刚想解释，转念又觉长痛不如短痛，让养成受误会也罢。
脱口而出的就变成了：
对不起。
养成受继续擦着眼角，渐渐连眼圈都被擦红了。
我真的有很努力的研究爱情，可是还是不懂……
我知道，我很迟钝……
可是，你不能等等我吗？
……
大叔攻的心抽了一下。
再等等，再等等就真的舍不得放他离开了……
宝贝，你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懂，我不想你遗憾，以后恨我。
宝贝，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什么想去的地方？
养成受咬咬唇，裹起被子抱住膝盖，缩成一团，声音因为压抑而显得无限委屈。
我，我哪也不想去。
大叔攻的手抬起又放下，最终关上房间的灯。
那，宝贝，晚安。
四十
那晚，一向吃好睡好的养成受失眠了，一向失眠的大叔攻继续失眠。
趁着傲娇受还迷迷糊糊，大叔攻又把他丢回到了清晨歇业中的酒吧，嘱咐了酒保两句，大叔攻就转回去上班。
风衣男的名片还在大叔攻的办公桌上，大叔攻拿起电话几次想打，又都收回了手。
明天吧，明天再打。
晚上回家前，大叔攻特地买了养成受喜欢的巧克力蛋糕带着，又买了几件适合养成受身材的正装。
习惯性敲敲门，却没有听见熟悉的凌乱脚步声。
大叔攻略有不安的用钥匙开门。
灯关着。
卧室没有人。
厨房没有人。
书房没有人。
厕所没有人。
阳台没有人。
养成受不在！！！
大叔攻站在阳台愣住，在反应过来的那一刻，丢下手上的东西，冲出家门。
发动车的时候大叔攻的手一直在抖，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养成受看不见，会去哪？
养成受能带走的钱只有存钱罐里的，最多不会超过一百。
住宿不够，打车够了。
大叔攻第一个想到的是孤儿院。
到了孤儿院，找到之前照顾养成受的阿姨。
对方得知后却比大叔攻还着急，连带看大叔攻的眼神也变得不善。
大叔攻来不及解释，问了养成受可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