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纵声爽朗的笑了,笑得非常得意。纸上哪是什么地址,是一句歌曲,这么写着:
咫尺天涯,爱相随;前尘如梦,情难舍。
“看来你的确对我用情极深。”江衡啄了下她的额头,“念在你一片痴心,我就如你所愿,纳你为第一百零八个妾;不过我话说在前头,当我的女人并不代表就有希望成为我的妻,但必须具备所有情妇该有的美德,懂得牺牲奉献,委曲求全。”
“你不送我去日本了?”
“一年后再说,我相信没有人能够取代你。”
“那镜园呢?”
“等我龙心大悦,再决定你够不够资格得到它。”
江衡打横将巧子抱起,放到床上,还没动手呢,她就两眼紧闭,四肢平垂,一副准备任人摆的可笑样。
等了很久,毫无动静,她倏然睁开眼,只见他正兴味盎然的研究着她妩媚的五官。
“你不想……现在要我?”
“不想。”他的食指指腹从她白嫩的颈子沿着锁骨,一路往下滑至襟口,解开两颗钮扣,来到柔软的酥胸,流连不去。
“那我要睡了。”掀起被子,巧子羞涩的连头脸一起盖得密不透风。
“矛盾的女人。”江衡拉开被子,轻抚着她酡红醉人的脸庞。
倘若这是朵带着毒的罂粟花,他是该及时撒手,还是适时纳入囊中,让她一生一世只为他美丽、为他怒放、为他守候?
这一夜,巧子睡得极不安稳,情潮汹涌令她体内一团火随着血液浑身乱窜。
她没有爱上他,这样一个男人,绝对、绝对不可以对他动情。
天莉说他已经好久没带女人回来过,千慧也说他现在连应酬吃饭都不叫女人随侍,是因为她的关系吗?
她怜惜地抚摸自己的胸脯,尽管四下无人,她还是羞红了脸。
是命运的操纵吗?她一直渴望能早日见到家人,但这一刻却犹豫了,一种舍不得的情绪填满胸怀,她不舍得什么?
一切都像个陷阱,引她一步步掉进去,她是有居心有自的的,难道江衡就没有吗?
他不肯干干脆脆要她,恐怕只是一种姿态,是男人的狡诈。
用自己的清白身子交换镜园,的确不合常理,她心底比谁都明白,爱恨交织,正是江衡所谓的矛盾;但她不肯承认,连夜深人静,独自面对自己,她也不肯轻易吐露心事。
这天早上,江华特意要求大伙今晚统统回家吃饭,她口里交代着众人,真正的用意只有江衡一个。
这对真假母子的关系当真是冷淡到冰冻三尺,路人都比他们还热络。
“我今晚有事,巧子也不能回来。”江衡说完便拉着巧子离席。
“我今晚有什么事?”走出前院,巧子甩掉他的手,不悦的问。
“我在‘红瓦房’订了位子,晚上七点,先准备好我会回来接你。”
红瓦房是全镇惟一一家法式西菜的餐厅,价钱贵得叫人咋舌,除了达官显要,鲜少有人上那儿光顾。
“既然这样,不如邀老太太一起去。”人多才热闹呀。
“我的事几时轮到你来干涉?”江衡总是这样,脾气说上来就上来。
他的座车才发动扬长而去,朱天莉就从江华的房里冲出来,惊慌不已,尖声喊着,“干哥哥呢?快来人呀!”
千慧循声奔来,镜园里帮佣的仆妇们也围拢到房门外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见朱天莉蹲在地上,试图扶起昏倒的江华。
巧子连忙叫人开来的车子,由长工阿生负责将江华骨瘦如柴的身子抱上车,巧子和朱天莉跟随在后,车子疾驶上路往医院而去。
“老太太她以前有过这种情形吗?”巧子问。
“有过两次,但很久没发作了。”朱天莉眼泪扑簌簌的淌了满脸。“这次准是叫干哥哥给气的。”巧子没再接腔,她弄不明白江衡他们母子之间的恩怨,也无权多过问什么,惟有保持缄默。
到医院忙了一个早上,巧子中午才踏进门,朱天莉又打电话要求她帮忙张罗保证金,即使千慧告诉她,江华有得是钱,她还是心太软,受不得朱天莉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马上把身边仅存的一百多块钱统统拿去交给她。
幸好不到黄昏江华就回来了,到底是什么病,问朱天莉她也说不上来,含含糊糊的说大概是心律不整之类的老毛病。
傍晚六点整,千慧上楼来,说是江衡交代的,特地上来帮她装扮。
她替巧子挑了一件荷叶袖连身裙,领口翻飞出一层又一层白色的薄纱,腰间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一双白色丝质手套,一双和衣服同色的高跟鞋,时髦又不失典雅。
“你没告诉他,他妈妈生病了?”他还有心情出去吃饭?
巧子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给装扮得像个交际花,心情恶劣得什么也吃不下。
“三爷去过医院,但老太太已经回家休养,所以没遇上,不碍事的,三爷说。”千慧开口闭口必尊称江衡三爷,听得巧子耳朵发疼。
这是一个被江衡彻底洗过脑的女孩,巧子知道跟她多说什么都没用。
“反正他又不关心他的母亲,不碍事?说得多轻松。”千慧把她的长发扎得太紧了,“好痛!轻点好吗?”
“关心的。”千慧忙松开手,“你不了解三爷,他其实不是个无情的人,只是别人不懂,他也懒得去解释。”
“你跟着他很久了?”所以你懂他?
“唔,我六岁就跟着他了,”千慧见巧子一脸疑惑,笑着补充说明,“我们都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他是我们的大哥,其实更像父亲,我们什么都听他的。”她指的“我们”包括成轩棠和江衡手底下那些为他卖命的兄弟们。
“错的也听?”真没主见。
“听,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有谁会去怀疑自己的父亲?”千慧的话充满语病,她却丝毫不觉得。
“他才大你多少,当长辈只怕资格不够。”
“够,他比父亲好太多了,我们都是他养大的,他偷拐抢骗的每一块食物、每一分钱,都不吝于跟我们分享,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疼我们了。”
“我想我能够体会你的心情。”她也曾经流离失所、三餐不济,渴望有个人来爱。
“因为你也是孤儿?”
“我不是。”巧子的回答令千慧大吃一惊。“我之所以沦落到街头行乞,完全是拜你的三爷所赐。”
“那么你是……你指的是……你的父母呢?”
“时候不早,我们该出发了,免得你的三爷等得不耐烦。”没有回答千慧的话,她兀自持着皮包往房外走。
江衡的司机已在外头等候多时,千慧站在铁门旁,用一种复杂难解的眼光目送着巧子离去。
红瓦房里里外外装潢得极尽奢华,坐在里头的十之八九是有钱人。
江衡预定的位子在餐厅向左的最里边,一个临窗的独立空间。
巧子到时,席上已经坐了五个人,三男两女,其中她只认得成轩棠,其余的连面都没见过。她才坐定,江衡就做主跟服务生点了砂锅鹌鹑肉煮蘑菇、薄片小牛肉淋覆盆子酱汁、鲍鱼煮朝鲜蓟,外加一瓶价格昂贵的上好香槟。
这些东西巧子全部前所未闻,也不知好不好吃,但横竖出钱的是江衡,他高兴怎么着,就怎么着。
这是她住进镜园数个月以来,他第一次带她出来公开亮相,希望没别的意图才好。
巧子不自在的坐在江衡身旁,小心翼翼的研究席上众人脸上的各种神情。
成轩棠礼貌的朝她颔首,并简单介绍另四人的姓名,饶仲恩、饶仁杰、饶秋敏和饶婉华。
怎么都姓饶?
他们四人全是江衡旗下事业的实际执行者,非常出色,性格也非常内敛,除非主动问他们话,否则他们是不随便开口的。
巧子感觉得出来,他们也正怀着满腹疑团,猜想她究竟是哪号人物。
“你为什么要代垫那一百五十元的保证金?”江衡一开口竟是质问她这件事。
“天莉说她没钱。”嘿,她是出自一片好意,这也不行吗?
“她说她是蒋介石的女儿,你信不信?”江衡没有告诉她,当日江老太太可是带了三大箱的金子前来认亲的事,她怎么可能会没钱?
问这什么话嘛,巧子瞪了他一眼。“今天就算生病的不是你母亲,我照样会解囊相助。”
“很善良嘛。”即使还有旁人在座,江衡照样不给她留点颜面,“下回我提名你选好人好事代表。”
“我没胃口,先告辞——”巧子欲起身时,惊觉江衡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搭在她腿上,孔武有力的压住她。
“坐好,马上就上菜了,别要小孩子脾气。”他从没养成怜香惜玉的习惯,向来只有女人看他的脸色,没女人敢在他面前拿乔。
“我真的吃不下。”这形同被人挟持的窘况,叫她如何能够下咽?
“吃不下也得吃。”他的口气不愠不火,却充满慑人的威仪。
巧子不再作无谓的争辩,她静静坐在位子上,低着头,对于服务生端上来的美味佳肴视若无睹。
“把你盘里的食物吃完。”江衡小声的附在她耳边命令她。
“这里的主厨厨艺一流,做出来的餐点都好吃得不得了,你不试试看,保证会后悔。”成轩棠见巧子脸色一片惨绿,江衡又咄咄逼人,忙出来缓颊。
就看在他的面子上勉强吃一点吧,巧子用叉子又了一块牛肉放进口里,嗯!果然滋味美极了,齿颊留香。
众人用餐到一半,红瓦房的厨师突然走过来跟江衡打招呼,而且用的还是法语。
巧子不懂他们聊些什么,只见大伙脸上均呈现一片和乐,江衡的法语听来相当流利,跟那厨师也挺熟的,寒暄过后,他额外送来一大盘水果,并且意味深长的看了巧子一眼。
没有人给她一点启示吗?一个恶贯满盈的坏人竟然会讲法文,勤丘里当真是卧虎藏龙呵。
“我们的法文都是在孤儿院学的。”
巧子暗忖,还是成轩棠最好,从来不忽略她的无措和疑惑。
成轩棠继续道:“孤儿院的院长是一位法籍的神父,太小被送进来,不知自己姓什么的,统统跟着他姓饶,就像他们。”
饶仁杰他们桀然一笑,眼中闪过一抹叫人不易察觉的感伤。
“在里头我跟江衡年纪最大,也被盯得最紧,每天得背二十个单字,念三个小时的书,”成轩棠接着说:“不过他不大在乎我读不读,倒是江衡,一度神父还打算送他到法国念书呢。”
哼,江衡是天生坏种,念书这么高尚的事情怎么适合他呢?巧子心想。
她明明不露声色,连眼珠子也不敢随便转动,但江衡还是看出来了她神色间的鄙夷。
“一个乞丐婆都能说日语,懂一两句法文又有何不可?”
“谁是乞丐婆?”饶秋敏好奇问。
“我。”巧子毫不以为耻,坦白道:“以前我曾经无家可归、三餐不济,像野猫野狗一样在垃圾堆里找东西裹腹。”
她的坦白意外的引起众人一阵好感,大家原本冷酷的脸,很快的加温到沸腾腾的。
这餐饭,到最后是尽兴而归,江衡在成轩棠他们一一离去后,又拖着巧子转向大庙堤,沿着半荒枯的圳沟往北走,满天薄云疾飞,想是快要下雨了。
在浓墨泼洒的夜空下,只听得到他两人低低浅浅的脚步声,他牵着她的手,非常自然的,好像他们是一对相恋已久的爱侣。
“带我去哪里?”巧子不安的问。
“哪里也不去。”他爬上河堤,选了一个平坦看起来颇干净的水泥块要她一同坐下,“以前我三两天就会从孤儿院溜出来这里看星星,从天空中挑出最明亮的那一颗,送给自己。”
第六章
夜风从河的对岸狂卷而来,巧子下意识地拉紧衣领,但还是抵御不了强劲的风势。
江衡难得怜香惜玉,慷慨脱下外套为她披上。
“你不冷吗?”
“不冷,最冷的地方在我的心里面,比较起来,这种风只算是小意思。”他仰望苍穹,那冰霜一样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我忘了,你是个冷心冷血的人。”想起他的种种恶劣行径,她就忍不住要讽刺他几句。
“所以才活得够长够久。”他说话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够那样寡情于一切?巧子望着他眉宇下的淡漠和无谓,突然有所领悟;是心死,一个人连心都死了,自然也就了无温度了。
长年贫苦无依,造就了他的孤绝,除了冷眼看待人世,还能如何?
而她呢?不也一样。她的苦是他造成的,仇人非常清楚,让她可以找着机会就报复;但他呢?怎么有那么狠心的父母,将自己的孩子抛弃?
难怪他死也不肯给江华好脸色看。
巧子不知是心疼自己,还是心疼他,方寸间竟剧烈的痛了起来。
“有那么多人爱你,还不能化解你心中的仇恨?”她看得出来,他那些同样来自孤儿院的同伴们,对他是既爱且敬得无以复加。
“不能。”他回答得直截了当,因为恨是他活下去的最大支柱呵!
“不苦吗?背负得那么多。”
“你在心疼我?”他眼中难能可贵的闪现一簇晶芒。
“别误会,我纯粹是出于好奇。”巧子将身子挪开他一点,以明示她真的没别的意思。
“好的开始。”江衡右手搭往她肩上,霸道的把她的身子逼回身畔,脸颊厮磨着她的脸颊,“你必须在最短的时间之内爱上我,并且让我爱上你,否则就得学东洋鬼子啃寿司。”
“日本人跟你有仇吗?”什么叫东洋鬼子?!“再说寿司也不是用啃的。”
“全中国人都跟日本有仇。也许你的父母就是被东洋鬼子给整死的。”
“才不是!”
“凭什么这么肯定?”江衡疑心陡起,“你知道你的父母是谁了?”
“因为……因为他们、他们在大陆的时候就已经……已经生重病,走了。”
“鬼扯!”他粗鲁的捏起她的下巴,虎视眈眈的瞪着她的眼,“你一口蹩脚的国语,怎么可能是外省人,老实说,你究竟是谁?”
“我已经形同你的禁脔,这个问题重要吗?”
江衡沉吟数秒,蓦地牵起嘴角。
“越来越合我的胃口了。”他手臂一紧,将她带入怀中,给予热烈的吻。
巧子心口怦怦跳得厉害,手足无措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总是这副模样,对女人从来就不在乎是调戏还是下了真感情。
她使出最大的气力推开他,忿忿地擦掉嘴上他残留的唾沫。
“不喜欢?”又是那如出一辙的坏笑。“你敢说我不曾在你缠绵的梦里出现过?”
“你是这世上最最自恋的男人。”巧子悻然起身,“我要回去了。”
“回你房里?很好的提议。”他食指弯进口中,发出响亮的哨声,短短数秒钟,堤防下已驶来一辆黑色轿车。
巧子和他所有过的女人都不同,她像朵含苞的花儿,迎风微绽,不管什么时刻,脸上总晕起薄薄的红云,低垂螓首时,浓密的睫毛几乎要把圆大的眼眸给覆盖了。
那雪白的肌肤凝脂般的滑腻,怎么可以白成这样,根根微血管几乎清晰可辨。
江衡无端地激动起来,热血沸腾,急欲征服。
巧子心慌意乱,躺在他身下,惊惶的看着他。
爱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是一种冒险,不如买卖,多轻松,完事后银货两讫,谁也不牵扯谁。当然,并非每个人都能用钱支使,至少怀里这女人就不行,她不要钱,但要他的窝,很想要,完全不畏惧他的权势,胆敢跟他谈条件,要得这么凶,反而让他不愿干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