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但实质永远一样。
苏雪奇不想看见卫氏那张具有强烈欺骗性的脸,也不想听到卫氏那恨悔交加的哭泣。一个漠视别人性命的人是可怕的,如果这个人是女人,那就更加可怕。虽然如今赵元杰已经死了,卫氏成了一只拔了牙的纸老虎,但是人以群分,既然不是一类人,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咸平六年在一片凄清之中过去了,第二年正月初一,皇帝大赦天下,改元景德。
皇帝改元是有苦衷的。咸平六年无论家国对皇帝来说都有些闹心。于家,弟弟赵元杰突然暴毙,而且还是服毒而死;于国,虽然咸平六年天下大熟,但是宋与契丹和李继迁之间的战事不断;还有一件事也令皇帝心中非常不安,那就是咸平六年八月庚午日太白昼现。
其实金星在白天出现又能怎么样呢?可是古人却认为太白当出不出、当入不入是大大的不祥之兆,要么战事不利,有破军之虞,要么君位不保,有篡权者出,要么就是地震之兆。
皇帝心里非常不舒服,和李沆等大臣商量之后,决定改改年号,冲冲这股不祥的煞气,于是决定修德正位,以保社稷安宁,也让自己的心理求得平静。就这样,经过讨论,新的年号就定了景德。
就在皇帝改年号的第二天,也就是正月初二,麟府路上表奏言契丹军攻下了三百多座营帐。紧接着,正月十一,汴梁发生了地震。
苏雪奇正在上课,觉得屋子晃了一下。过了两秒钟,苏雪奇才反应过来可能是地震了。苏雪奇赶紧指挥着孩子们从屋子里撤出来,叫上吴秀,带着孩子们站在院子最空旷的地方。
过了不到二分钟,又震了起来,这一次大地不再客气,晃动得厉害。
孩子们站不稳,摔在了地上。苏雪奇眼看着地动房动树动草动,没有什么不动,跟着就听见四周有哗啦呯嗙咣当之声伴着孩子们的叫声四处腾起。苏雪奇心中一片恐惧,一煞时之间,仿佛看见一道白光从她眼前晃过,要将她带走。苏雪奇努力挣扎了一下,拉住离她最近的一个学生。
这时候大地渐渐平静了下来,地震过去了。孩子们慢慢从惊吓之中回过魂来,苏雪奇也慢慢地回过魂来。苏雪奇的意识清醒起来后,发现自己的手紧紧地拉着尹辰义的手。
苏雪奇松开尹辰义的手。孩子们都没有受伤,知不足的房子也都安然无恙,苏雪奇的心放了下来。苏雪奇担心还会有余震,就让孩子们都呆在院子里,用最短的时间教孩子们一些地震时的自救常识。
这一天并没有再次发生余震。
苏雪奇提前放孩子们回家,临走时反复叮嘱孩子们万一发生余震要怎么避险和自救。
这一次地震,知不足的房子没有怎么样,横桥子的房子也没有怎么样,但是外城不少老百姓的茅草房还是在这次地震中坍塌了,更不幸的是还死了几个人。内城也倒了些房子,好在没有人员的伤亡。比起苏雪奇不忍回想起的512地震和海地地震来,汴梁这一次地震的伤亡和损失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了。
苏雪奇不知道这次的地震有多少级,或许四级,也许四级半五级?谁知道呢?只要不死人,十级八级也是小震,死了人,一级二级也是大震。
可是老百姓却不这样认为。天崩地裂,莫不是要变天了?一时之间,民间流言四起。
很快流言就传到了朝堂之上,皇帝听了很生气,想起去年八月白天出现的太白星,心里更加不舒服了。上元节一过,皇帝立刻在十六日下诏,要求民间上交私藏的天象、器物、谶候等禁书。一时之间有司衙门下到街坊收缴皇旨所禁之书。
收上去的书都烧了,苏雪奇从相国寺书市淘回的几本书也在查察之列,也没能幸免。
苏雪奇很愤怒,却又拿官府没有办法。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敏感和禁忌,如果你没有办法对抗这种敏感和禁忌,就只好被动地接受它。
事实证明,控制言论最好的办法永远不是堵和禁。就在正月十六有司衙门接到皇帝收缴查焚天象、器物、谶候等禁书的当天黄昏,汴梁城再次发生地震。这一次地震造成的人员和财产损失更加小,可是民间禁而不止的流言却更加多了起来。
六天后,也就是正月二十二,汴梁第三次发生余震。
一月之内,京师三震,大大不祥。汴梁城上至皇帝大臣下至老百姓,嘴上心里都有些不得劲。好在二月西北战场传来令人振奋的好消息,西凉府潘罗支集六谷蕃部合击大败李继迁,李继迁也在两军对阵时中流矢而死。
可是很快地,冀州、益州、黎州、雅州都传来了地震的消息。
国家这样不太平,皇帝忧心如焚。
就在西北战事向好之时,三月十五,太后驾崩了。皇帝伤心欲绝,同着赵元份几兄弟守灵宫中,十天没有上朝。
四月,邢州地震连连,房倒屋塌,人畜或有死亡。月末,瀛州也传出地震的坏消息。
夏天来了,边境休兵垦殖,但是战争的味道却没有消淡,在这个草木蕃秀的季节里,战争也在悄悄地酝酿着。
五月,邢州又是连连发生余震。
六月无事。
七月,宰相李沆病没。皇帝提拔翰林侍读学士毕士安为吏部侍郎、参知政事,行宰辅之职。毕士安向皇帝推荐了年轻而志高的寇准,八月,皇帝正式任命寇准与毕士安并平章事,同为辅政大臣。
苏雪奇得知寇准出相后知道,该来的始终是要来的。
九月,皇帝召毕士安、寇准商议秋后亲征契丹。消息很快从内廷传了出来,老百姓也终于知道又要打仗了。
闰九月,契丹大军突至。契丹的先头部队很快被宋军击败,于是契丹国主耶律宗绪和摄政的女主太后萧绰亲率大军南下急攻定州,很快攻到澶州城下。
澶州与汴梁仅一河之隔,契丹铁蹄危逼京师。前线告急文书一日五至,京师大震。
这一天,苏雪奇正在永昌郡主府陪玳儿玩。马鸣面有忧色地说:“这回恐怕真的要打仗了。”
永昌郡主又有了,正在害喜,刚刚吐过,到后堂休息去了。苏雪奇看永昌郡主不在,就压低了声音说:“其实也不用过分担心,结果你我都清楚,结盟和纳币买来了长达百年的太平。”
马鸣点点头,说:“话是这样说。但现在朝中分成了两派,一派主打主战,一派主张迁都。现在两派人都在拉拢皇亲,好增加在皇上那里说话的份量。”
苏雪奇说:“这个咱们也是知道的。历史本来就是这样。”
马鸣着急地说:“问题是,我也是他们拉拢的对象。”
苏雪奇笑了笑,说:“差点不记得了,柴家在这里还是很有份量的。”
马鸣叹气说:“是啊。平时虽然只领个虚衔,朝中的事也问不到我们这些人。但是,这样的时候,又把我们这些摆设推到风口浪尖上。现在的形势,站到哪边明摆着都会得罪另外一边。”
苏雪奇说:“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大事上,当然要全大节弃小利了。不管怎么样,你当然应该支持寇准。”
马鸣说:“也只能这样了。”
苏雪奇问:“雍王那边的态度怎么样?”
马鸣说:“我前天见到王爷,王爷说寇大人已经找他谈过了,让他无论如何在皇上面前支持亲征。”
苏雪奇点点头,说:“王爷在皇上面前说话才是最有份量的,再说皇上从即位以来,一直就重用寇准,亲征的事是跑不了了,我们就等着看结果就行了。”
(七十八)天外来祸
虽然苏雪奇和马鸣都知道这件事的结局,但是,苏雪奇和马鸣的历史知识都不完整,他们都只是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
寇准联络了一些朝廷官员形成一股主张和契丹人决一胜负的力量,而参知政事王钦若和佥枢密院事陈尧叟也拉拢了不少官员大力主张迁都。
皇帝心里是既不想迁都,也不想和契丹人打,可是,契丹人已经来了,不打的话,一条河能拦他们多长时间呢?到时候契丹人过了河,汴梁一定会保不住,汴梁保不住,还是只好迁都;可是,迁都等于向契丹人示弱,失了地不说,丢了祖宗定下的大好基业更是大大的不孝。
皇帝心里左右为难。自从当年太宗皇帝高梁河一役惨败之后,朝中文武大臣包括皇帝自己,都对契丹大军有井绳之惧。战,虽然未必一定会败,但鉴于太宗皇帝当年之败,也许还是不战来得保险些。然而,不战,又不能屈敌之兵,以放弃京城的地盘和百姓为代价的不战,无论是不是写进史书里,都显得有些说不过去。
皇帝是真的为难了。
皇帝想听听身边人的意见,又担心身边的人不够亲近,一旦把他心里的顾虑倒出来,有损他帝王的威严,思虑再三,还是没能有所决定。刘美人这时正在皇帝身边,皇帝就问她:“你怎么看?这些日子真是愁坏我了。”
刘美人走到皇帝跟前,说:“其实依我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和契丹人打就是了。”
皇帝看看刘美人,说:“你以为我不想打吗?只要能打赢。万一打输了呢?”
刘美人说:“还没打,怎么就想着咱们会输呢?不打,才是输呢。”
皇帝叹息说:“总要有个万全之策才好最后决定。”
刘美人说:“你呀,这么多年了,什么事情都想要万全。当初要不是你求万全,咱们用得着分开那么多年吗?”
皇帝笑了笑,把刘美人拉到身边,说:“又提这档子事。乳母跑到父皇那里告状,我有什么办法。”
刘美人佯嗔道:“还不是你处处纵着秦国夫人,她才处处管束着你。”
皇帝说:“那怎么说我也是吃她的奶才长大的嘛,她也是为着我好。”
刘美人不依不饶地说:“她为你好,你为什么不听她的话,还要把我藏起来,继续和我来往。”
皇帝求饶说:“好好好,是我不好。说回正事吧,我想找人商量商量,打还是迁都,得找个信得过的人出出主意。”
刘美人轻颦一下眉头说:“我出了主意了,你又不听。那你还能去找谁?你也无非就是去问雍王。”
皇帝说:“其实我一早就想问问老四,不过,我担心连老四也劝我和契丹人打。”
刘美人说:“你呀你呀,怎么就怕了契丹人呢?打不过再迁都也不丢人哪。”
皇帝沉吟了一下,说:“我还是去问问老四再说吧。”
皇帝轻装简从,带了两个侍卫去保和宫见赵元份,却扑了个空。宫里的下人说,只要赵元份不在保和宫,那九成九是去了相国寺。皇帝觉得有些奇怪,老五已经下葬了半年多了,怎么老四还往相国寺跑。
赵元份之所以热衷去相国寺,原因其实很简单。
苏雪奇不能去保和宫,赵元杰死了,苏雪奇也再不会去景和宫;如果去蓝田郡主府或者永昌郡主府,又会被当成客人一样招待,对赵元份和苏雪奇来说都不方便;所以,相国寺是苏雪奇和赵元份见面叙旧的好选择。
赵元份已经和苏雪奇讨论过和契丹之间这场战争了。苏雪奇没什么保留,直言除了打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赵元份本来也倾向于和契丹人打,受到寇准的鼓动,再听了苏雪奇的意见,战意就更坚决了。赵元份对苏雪奇说:“想不到我消沉了这么多年,如今却要站出来说话。”
苏雪奇笑道:“王爷也说消沉了这么多年了,现在正是振作起来的好机会。”
赵元份点点头,说:“国家有难,我不能再因为自己的事情置朝廷的事于不顾。”
“说得好!老四,你总算又像三哥的四弟的了。”
赵元份和苏雪奇正在聊天,猛地听到有人说话,抬头一看,来的竟然是皇帝。赵元份和苏雪奇赶紧要拜,皇帝摆摆手,说:“我今天是微服出来的,就不要声张了。”说着皇帝看看苏雪奇,说:“这位姑娘看上去很眼熟。”
赵元份笑道:“三哥,这位是苏姑娘啊。三哥你几年前见过的。”
皇帝又看了看苏雪奇,说:“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很特别的姑娘啊。我差点认不出你了。我记得你的头发是有些卷的,像那些波斯人一样,怎么现在不卷了?”
苏雪奇没想到皇帝记性这么好,居然还记得她当年的烫发,笑着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我离开家乡来到京师之后,常饮京师水,慢慢地头发就长得和京师的人一样了。”
皇帝哈哈大笑,说:“不错,你是那位姑娘,几年没见,说话还是这样别出心裁。”
苏雪奇笑着说:“都说贵人健忘,您还记得我,是我莫大的荣幸。”
皇帝说:“难怪老四对你放不下,你也的确是个不容易让人放下的女子。”
苏雪奇有点尴尬,就笑了笑。
皇帝说:“话说到这儿了,看样子姑娘你还是一个人吧?”
苏雪奇又笑了笑。
皇帝笑了,说:“到底是个姑娘,说起这个,就害起臊了。既然你还是一个人,老四又放不下你,不如我作个主,把你许给老四怎么样?”
苏雪奇吓了一跳,不知道该怎么拒绝皇帝。
这时赵元份反倒尴尬地说:“三哥,你说什么呢?我和苏姑娘是君子之交,只求闲来无事,聊聊天,交交心,我绝对没有亵渎苏姑娘的意思。”
皇帝听了赵元份的话,说:“你呀你,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不是担心你家里那个会闹事,你放心,这件事只要你愿意,我去和她说。”
赵元份一听急了,说:“三哥。臣弟求你,千万别去。臣弟和苏姑娘真的只是君子之交。”
苏雪奇这时也赶紧趁机说:“民女感激您的关心,民女蒙王爷不弃,放下尊贵的身份,经常一起聊聊天,下下棋,已经是民女的荣幸,民女不敢高攀皇亲。”
赵元份正色对苏雪奇说:“姑娘此言差矣。除了身份,我还有什么呢?能和姑娘倾谈心事,倒是我的荣幸了。”
皇帝看赵元份和苏雪奇两个人让来让去,摆摆手说:“算了,当我没说过。你们两个就谁也别说谁高攀了谁了。”
苏雪奇和赵元份都笑了。赵元份这才说道:“三哥怎么突然想着来相国寺了,还是微服来的。”
皇帝听赵元份问起,看了看苏雪奇,板起脸说:“还不是为了和契丹人的战争。”
苏雪奇听皇帝这么说,赶紧说:“您和王爷要商量国家大事,民女还是先行告退了。”
皇帝又看了看苏雪奇,说:“你也不必走。我知道你不是多嘴的人,不会随便把今天听到的话说出去。你不妨也说说看,我也想知道老百姓是怎么想的。”
苏雪奇看了一眼皇帝,没想到皇帝竟然还挺民主,自己一下子成了人民代表。苏雪奇想,如果是在二十一世纪的话,她是万万没有机会参政议政的,就是在这个时代,她这个人民代表的机会也是撞了运气得来的,既然这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发表意见的机会,她可不能轻易浪费。
想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