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他,值得吗?”他居高临下,看着如蝼蚁一般跌坐在地的我。
我深深吸了几口气,嘶哑着声音道:“我根本不求回报,何来值得一说?”
我听到一声抽气的声音,他俯下身子,捏住我下巴,道:“你为什么总不清醒?人人都求自保,你难道不明白吗?”
我苦笑一声:“我怎么不明白,落到今日下场,也是你们拖我下水的,我想要活命,又怎能不挣扎?”我瞪着他,忽而轻蔑一笑:“贝勒爷,你又何尝不是?可是你想要的,没人能给得起。”
闻言,他面色一变,寒光迸射的眼眸紧紧锁住我,我瞧不清里面的色彩,只能猜测,他很恼怒。怎能不恼呢?他将心思深深埋藏起来,野心虽然如潮水般涌涨,却半滴都不泄露,我却如掬水一般,嬉戏于他波涛一般的心海中,他该恨我,更该惧我。
“四阿哥。”我柔声呼唤,仿佛接下来所说,是一个甜蜜旖旎的梦,“你的心思,我全然明白,只怕留我于世,后患无穷。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的心,足够宽广吗?天下,你装的下吗?”
他英俊的脸庞,依然罩着一层寒霜,我看进他的眼眸深处,与他的交锋,第一次获得全胜,我不禁舒展开眉目,心神宁和。
“哈哈哈……”他陡然大笑起来,神色也随之柔和,似乎刚才的剑拔弩张,只是一个幻觉。“不错,我第一次开始欣赏你,你的智慧与胆识,远远超过我的想象。”他挑起我的脸,俊逸的脸庞透露出魔魅的霸气:“就算是烈马,我也会驯服,即便是苍鹰,也必为我折翼!乌娜拉青冉,和我一起等待这一天的降临吧。”
他收回手,轻轻弹去袍子上的灰尘,优雅离去。我呆呆坐在原地,为他最后一句话震慑不已,这一次,我似乎又输了,输得很惨,很落魄。
以为他会恼羞成怒的,没想到他最后一个大变脸,倒把我唬住了。皇帝就是皇帝,我真是小瞧了他。
站起身,拍净身上的土,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与他激吻的一幕,脸颊顿时火辣辣的。说真的,他的热烈比库洛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时我浑身如火烧一般,脑袋也是晕沉沉的,对他的举动没有细想,现在想来,竟无端出了一身冷汗,再想到他临走前的话,更是浑身不爽。
天色顿时暗下来,我抬头望去,乌云压顶,狂风阵阵,似乎要变天了。
提起裙裾,一路小跑回到房间。大雨倾盆而下,簌簌的雨声中,我的心,也跟着狂乱不止。
[弃爱寻芳菲:第五十八章]
“一朵,两朵,三朵……二十一朵,二十二朵……”唉,好无聊啊,地上的小黄花已经被我数过无数遍了,时间过得还是这么慢。
四阿哥?他会不会有毛病啊,我做了那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居然会不生气,末了还要跟我开个玩笑。原来,皇子的脑袋都有些不正常,但愿他可以一直不正常下去,否则他哪天清醒过来,我的小命就不保了。
“女人,就是无聊!”一个尖细的嗓音突兀地跳出来,吓了我一大跳。
我一回头,立时哭笑不得,这种比话语本身还无聊的话,也只有十八这个臭小子能讲出来。
他走到我身边,蹲下瞧我刚才数的那些小花,嘴里还啧啧有声,“比我还像小孩子,傻瓜。”
懒得理他,每次见面都这样,他不说几句损人不利己的话,心里就不舒服。
他看我没反应,有些急躁:“你怎么不回话?”
瞥他一眼,道:“有什么好回的,你说傻就傻呗。”
他一脸不悦,挪着身子凑到我面前:“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这不像你!”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你不知道吗?”
“你……你……讨厌鬼!”十八气得双眼直瞪。
我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不由得捧腹大笑起来:“你才是傻瓜呢,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他更是发狠地瞧着我,瞧了一会儿,脸色又突然缓和下来,“我是真的相信你,只相信你一个。”
他认真的表情真是吓到我了,我愣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说道:“你……不会生病了吧?”一边说,一边伸手摸上他的额头。
“你才病了!”他挥开我的手,一脸沮丧,“过几天就要和皇阿玛出巡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我看着他抑郁不快的样子,直想大笑:“小子,多愁善感不是你这个年龄该做的事,好端端的,像要生离死别似地。跟着你皇阿玛出巡不好吗?塞外的风景多美啊,我想去都去不了呢。”
“你也想去?”他的眼眸一亮,拉着我的手问。
我点点头,“没错,是想去,可这是妄想。”
他满不在乎地把头一甩,“我去求皇阿玛,让你也跟着去。”
我看他煞有其事,就拉着他道:“好主子,你就别再给我添麻烦了,这阵子我已经够烦了。”
他不解地扬起小脸,问道:“麻烦?我去求皇阿玛带你出巡,也会有麻烦?”
“你自然不懂,但我所说千真万确。”我看他一脸悻悻,便站起身,从一旁的柳树上折了几支柳条,迅速地将它们编成一顶花环,扣在十八的小脑袋上,“你听我的话,回来以后,我还陪你一起玩。”
“真的?”
“自然不假。”
他这才露出灿烂的笑容,一手摘了头顶的花环,细细瞧着。“什么嘛,丑死了!青冉编的真难看。”
这小子,真是讨人厌,什么时候都不会说句好话,我一气,劈手将那花环给夺了回来:“难看就还给我。”
“难看是一回事,我喜不喜欢是一回事,你快还给我!”十八急得跳起来,追在我身边抢花环。
“那就是说你喜欢喽?”我将手中花环举得高高的,十八个子矮小,只能眼巴巴看着。
他停下抢夺,瞪着我半天,才溢出一声微叹:“好吧,我认输了,你快给我。”
臭小子终于认输,我这才满意的将手中花环交给他。
这时,一个小宫女急匆匆跑来,见了我就大喊一句:“青冉姑娘,大事不好了!”
我看她一脸惶然,莫不是天塌下来了吧!“你别急,到底怎么回事?”
小宫女盯着我,目光中既有担忧,也有同情,“青冉姑娘,万岁爷到慈宁宫来了,太后正找你呢!”
“找我?”康熙到慈宁宫来,管我什么事,即便要我去侍候奉茶,也不至于变成“大事不好”吧。
“当然要找你了,听说有人告到万岁爷那,说你与人通奸,这会一屋子的人,姑娘你……还是做好准备吧。”小宫女最后的一声叹息,像一座大山,重重地压在我的心上。与人通奸?这是哪门子的罪名?这人不仅要毁我声望,更要毁我名誉,真够狠毒。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可知道万岁爷打哪而来?”
小宫女想了想,道:“万岁爷本来和静嫔娘娘在御花园赏花,不知怎么的,就道慈宁宫来了。”
原来如此,看来我猜的不错,就不知这场好戏到底是谁编排的,阮琳?还是静嫔?现在容不得我多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事情究竟如何,还要看了再说。我点点头:“我们走吧。”
然而,事情远远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刚踏过门槛,我就倒抽一口冷气,这简直就是一场批斗会嘛!康熙和太后坐在上位,冷着脸看我,一边还坐着太子,四阿哥,八阿哥,十三,十四和十五阿哥,德妃、怜怡与静嫔也在场,我的心脏立刻抽紧,看来几天这一关,注定没那么好过了。
康熙面前跪着阮琳,这是我早已猜到的场景,所以并不惊讶。
“跪下。”康熙沉声下旨,我不敢怠慢,快步上前,与阮琳并排跪下。
“青冉,到底怎么回事,你给哀家说清楚。”太后一脸沉痛,看来是我辜负了她的期望。
“回太后,奴婢也不知怎么回事。”
“大胆!”康熙一声怒喝,我感觉心跳几乎都随着这一声呵斥而停止。
“阮琳,事情的详细经过,你再说一遍。”康熙威严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最后停留在我身上。
“是。”阮琳看了我一眼,缓缓道:“四月十六日那天,奴婢随主子来慈宁宫请安,因内急去了趟茅房,回来时恰巧看见青冉与一男子亲昵相拥,虽然奴婢没有看清那名男子的相貌,但从衣着服饰上可以断定,此人必为皇子。”
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开,我恍然记得那天,十四与我的痴缠呢喃,那时我们都只考虑到自身情绪,并未留意外界的危险,于是,造成的今日的后果。
“乌娜拉青冉,你还有什么话说?”康熙质问的话语从上方传来,我静静地磕了一个响头,回道:“奴婢无话可说,甘愿领罪。”
罢了,今日之兆,早已经注定,挣扎也是徒劳,不如留些力气。正在我心如死灰的时候,康熙的一句话,将我再次打入深渊。
“告诉朕,那名男子,是哪一个?”
我蓦地惊住,哪一个?哪一个……
[弃爱寻芳菲:第五十九章]
我抬头,正好对上十四的视线,我能看出他的担忧,只是不知他在担忧我,还是在担忧自己。我想,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供出他,即使在他的眼中,我看到了恳求,那又如何呢?我总是向着他的。
再一转视线,目光掠过苍白了脸色的八阿哥,直直落到四阿哥脸上,他依旧那样沉静,那样冷漠,虽然我的一句话,将会为他除掉一个异己,一个对手,但我却在他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甚至他在面对我时,依旧面色如水,波澜不兴,不得不承认,他实在隐藏的太好,连我都快相信他的无欲无求,这样的人,多么可怕!但他依旧会输,我会扳回一局,这也是他万万想不到的一局,从此后,他会更加恨我。不过没有关系了,我还有多少时间呢,也许今日过后,我将再也没有机会领教。
十四,我再帮你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由我来做这个不仁之人,从而还你清白,以后,就真的互不相欠了。
“回话!”康熙语声犀利,我不用抬头,就可以感受到他目光中的压迫。
事以至此,别无选择了。我低着头,默默念道:“对不起,对不起……”
霍然抬头,我直视康熙,一字一句道:“回皇上的话,此人也在场,正是四阿哥。”
全场哗然,十四惨白着脸,瘫坐在椅子上,八阿哥淡定而笑,如沐春风。我侧目,与四阿哥的目光相遇,他一脸不置信地盯着我,目光冷酷而惊痛,他的每一个表情,都在无声而严厉地斥责于我,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在说出这句话之前,就已经什么都想明白了。他会成功的,不会因为我而失去一切。可十四不同,既然我不能为他夺取梦之所想,那就成全他一个梦幻,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
四阿哥突然冲到我面前,语声低沉,却带着微微颤抖:“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我缄默不语。
他突然暴怒起来,扳着我狠狠摇晃:“说!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望着他沉痛惊怒的眼睛,缓缓道:“没有为什么,你现在该明白了,我是一个恩将仇报的人,害了你,害了所有人。”
“胤禛!”康熙站起身,目光中带着悲痛,带着愤怒,我不忍再看,慌忙垂下眼帘。
四阿哥松开手,直直地盯了我一阵,默默回到座位。
康熙沉默着,忽然开口,“青冉,你的话属实?”
我乍惊,难道康熙看出什么了?不行,绝对不能输,一定要让康熙相信,我敛起心虚,坚定道:“是的,奴婢句句属实。”
“属实?”康熙轻笑着,刚才的恼怒不翼而飞,而我却感到更加紧张,冷汗直冒。
“青冉,你今年多大了?”康熙突然问了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我虽疑惑,但还是恭敬地回答:“回万岁爷,奴婢今年十九。”
“十九……是不小了。”康熙将那个“十九”反复琢磨,我跪在底下,已然汗湿衣衫。
康熙坐下,目光投在我身上,温言道:“这样好了,朕不如成全你。记得老十四曾向我求过婚,今天当着众人的面,朕允了这门婚事,你可高兴?”
允了?我一下有些懵,不知康熙的这一句允了是何意思?从前求不来的幸福,似乎唾手可得,可是,真的如此吗?我若是开开心心的接受了,会是什么下场?
此刻的乌娜拉青冉,只是一个不顾礼义廉耻也要和皇子偷情的贱女,有什么资格接受这门婚事。何况,这是康熙的目的吗?我若应了,十四就会首当其冲,我的努力,再也没有价值。
我拼命压下心尖处那浓浓的苦楚,俯下身道:“谢万岁爷圣恩,但奴婢斗胆请您收回圣旨。”
“什么?”康熙似乎很惊讶,连德妃也甚是不解:“青冉,你这是……”
我知道,所有人都会认为,我一定兴高采烈的接旨,可我能吗?我能吗?今天费尽心思解救十四,到了最后,更是一步也不能走错。我忍着心头的裂痛,目光移向十四,发现他正直直地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似乎我随时可能消失在他面前一样,可看着看着,我就看到了他的绝望,他的憎恨,他的无可奈何。
康熙沉吟良久,忽然一叹,摆摆手道:“带她下去,杖责二十大板,拘禁于墨竹轩,无朕旨意,永生不得离开。”
我浑身一松,觉得任何时候,都没有此刻畅快。这个结果真的很好,没想到康熙竟会以墨竹轩作为拘禁我的地方,虽然那里已经破败不堪,如冷宫般死寂,但我着实喜欢,还有那一片白色的蝴蝶花,美到极致。在此终老一生,该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
听到康熙的旨意,两名太监走到我身边。“谢皇上恩典。”我对康熙磕了三个头,跟那两名太监离去。
不再看其他人的表情,也不再管他们的心思,四阿哥最终会如何,我也不再关心,重要的是十四已经安全,我的目的已经达到,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看着那责打人的板子,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毕竟是血肉之躯,会感到疼痛。早知道这个身子柔弱,谁知却如此不堪一击,我拼命咬着唇,却还是在二十大板打完之前昏迷过去。再次醒来,我已经身处墨竹轩了。
呵,幸好是这里,我允诺十三的事,也不会失言。
我躺在床上,身子很痛,嗓子也干得冒火,我翻过身,想起身取水,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按住,我迷茫地看去,似乎是十四。
他目光幽幽地看我一阵,起身倒了杯水给我。
“谢谢。”我被他扶起身,接过他递来的水。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神色凄然:“不,说谢谢的人应该说是我,要不是八哥对我说,你是为了救我……”他蓦地停住,语声梗咽起来。
我反手握住他,道:“别谢我,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以后……没有机会了。”
他眉头紧锁,眼眸映着昏黄的烛光,温暖沉静,“我总算明白你的心意了,以后的事,就随它去吧。”
“好,随它去。”我沉沉一笑,只静静看他。不知道今后会怎样,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相见。
他也随着我,与我默默相视。忽然,他站起身,紧紧地抱住我:“明天我就要随皇阿玛离京了,你……多保重。”说完,他松开我,转身而去。
温暖的感觉陡然消失,我抬起迷蒙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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