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倾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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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倾天下-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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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喜?”这恭喜从何而来,我下意识紧张起来,这恭喜一说,可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

  “对啊,姑娘就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怎能不恭喜?”李德全说得别有深意,我不禁打起寒颤来。

  李德全笑说:“姑娘不必紧张,此次的确是一件好事。”说着,从身后之人手里接过一个明黄色的手卷,我心里一抖,连忙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蒙古尔济。乌娜拉青冉日前虽有失品德,但自拘禁于墨竹轩之日起,令德懿行,娴静安稳,特赐婚与皇四子胤禛,兹特封尔为“承明郡主”,望今后谨言慎足,不同流俗,以报天恩。”

  我脑袋有些昏,想了许久才明白,这是一道赐婚圣旨。赐给四阿哥,那个冷面王爷?太可笑了,竟然还封我为承明郡主!谁的主意?是康熙,还是四阿哥?

  李德全念完圣旨,几步走到我面前,道:“青冉姑娘,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难得万岁爷开恩,给你一个恩赐,你若再不领情,恐怕就没人能救得了你了,再说,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他人想想,有多少人的性命捏在你的手里,你可明白?”李德全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见血,我心头惶然,我一个人真的能牵连那么多人吗?当日我一口咬定与四阿哥私通,今日的一道圣旨,谁也不能保证,这是不是一个试探。想到此处,只觉全身血脉喷张,而心却越来越冷。

  “蒙古尔济。乌娜拉青冉谢万岁圣恩。”我颤抖着手,将那一道圣旨接下。

  李德全松了口气,对我道:“别跟自己闹别扭,一意孤行,最后苦的还是自己。好了,过几日姑娘就可以离开这里,老奴提前给姑娘道贺了。”说完,带着人鱼贯而出。

  我呆呆地捧着圣旨,脑海中一片迷茫。

  晚膳时分,小太监准时送来膳食,我默默坐着,看也不看那饭菜一眼,奇怪的是,那小太监竟站在一旁不动,我心下惊奇,对他道:“你怎么不走?”

  他低着头,低声回答:“奴才要看着姑娘用膳,方可离开。”

  “什么?”我勃然大怒,“谁让你来监视我的?”

  “奴才不敢。”

  “我不是可以任人摆布的,你明白不?我不是木偶!”我一把挥掉饭桌上的食物,对他肆意大吼。

  “姑娘息怒。”小太监被我吓得脸色发白,慌忙跪下。

  看到他惊慌得样子,我又有些于心不忍,毕竟他也是身不由己,我怎能将怒气发到他身上,“起来吧。”

  “这是主子让奴才带给姑娘的”,他起身后,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递给我,“奴才告退。”

  我拆开纸包,不由得愣住。一枚晶莹剔透的玉坠,散发着熠熠的光彩,我将颈上的玉坠取下,轻轻放在手心,相配的一对玉坠,终于重逢了。一把锁,一把钥匙。

  记得十四曾说,“我要将你的心锁起来,没有我的钥匙,你一辈子都打不开这把锁。”现在,他将这枚钥匙给我,是要还我自由的心吗?他,到底是放下了。

  一阵清风吹过,包着玉坠的纸张悠悠落地。一行墨黑的蝇头小楷,上书: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君心似我心:第六十三章]


  本以为我会被一顶小轿,从四贝勒府的后门悄悄抬进去,谁知竟是这样大张旗鼓,风光无限。若是换做别的女子,一定欣喜不已,而我不想惹麻烦,一桩毫无意义的婚事,在这样喧哗特闹的场面里,只会显得更加讽刺。

  我不知道这个成婚礼仪会这么麻烦,光是那六肃三跪三拜之礼,就搞得我头昏脑胀,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从太阳落山起,这个婚礼一直延续到子时。

  入了洞房,送算可以歇息。我正要揭开头上的红巾,却被喜娘阻止,说这盖头一定要新郎来揭,否则会不吉利的。我想,不吉利就不吉利吧,反正我与四阿哥的这门婚事,本身就不是一件吉利的事,哪还需要讲究那么多。可那喜娘固执得很,坚决不让我揭开盖头,我实在懒得和她较真,不让揭就不揭吧,也不急在这一会,只盼望着四阿哥能快点过来,替我解了这道枷锁。

  等了许久,却不见四阿哥到来,我实在着急,却又没有办法。头上戴着那么重的吉冠,脖子又酸又痛,我心里火烧似的,不知是什么感觉。

  其实我很怕见到他,自从诬陷他后,我就已经没脸再见他了,偏偏康熙将我赐给他做侧福晋,我连躲都躲不过去,也不知我与他是不是上辈子结了什么仇。这下好了,一道圣旨,多了一对怨偶。

  时间一分分流逝,周遭安静得几乎落针可闻,我困顿不已,靠在床架边打着瞌睡,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沿着走廊传来,我立时一惊,瞌睡在霎那间消失殆尽。

  我屏息凝听,却是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福晋,您早点歇息吧,贝勒爷今晚就不过来了。”

  不过来了?什么意思?新婚之夜,他也那么繁忙吗?我一把扯开脸上的红巾,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恭敬地站在我面前。

  喜娘见状,慌忙拾起被我掷在地上的红巾,想要再次为我盖上:“福晋,这可不得了,盖头不能掀的。”

  我一把挥开,冷冷看着面前数人:“不能掀?难道要我顶着这块烂布,蒙头缩尾过一辈子!”

  喜娘吓得扑通跪倒在地,那名中年男子也微微白了面色。

  我瞪着那名男子,喝问:“四爷呢?他人在哪?”

  男子挪揄着,似乎很是为难。我气怒攻心,陡然拔高音调:“你说是不说!”

  男子身躯微震,见我真的动了火,才小心翼翼地回道:“回福晋,四爷今晚歇在嫡主子那,爷吩咐奴才好生照料福晋,少生事端。”

  我霎时愣住,这就是他给我的忠告,少生事端!原来我在他眼中,竟是如此不堪,他即便不愿娶我,也不该如此羞辱于我,大婚当夜,新郎连盖头都未揭,就在别处歇下,这于我颜面何存?他是这样讨厌我,不愿待见我!

  我宁愿在如冷宫一般的墨竹轩孤独终老,也不愿在这侯门深处,历尽耻辱。我思匪然,我亦匪然!

  房门洞开,一阵寒风席卷而来,我心头冷冷的,只觉如腊月寒冰,再也不是三月飞花。我不难过,也不伤心,只有一种彻骨的绝望,让我无法冷静。想起十四大婚的次日,皇宫中所流传的蜚语流言,那些表面上充满同情的话语,实际却是多么严酷的中伤,这就是他要让我承受的屈辱。

  我蓦地大笑起来:“好,好得很,一报还一报,这是我应得的报应!”

  男子和喜娘被惊得面色窘然,都惊恐的看着我。我取下头上的吉冠,向他们脚下扔去:“滚!都滚出去!”

  几人吓得一哆嗦,连忙逃命似的飞奔出房。

  贴着大红双喜的房子,空余我一个人,只有两支巨大的红烛,兀自垂泪。

  我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个晚上,第二日被人叫醒,说是要给嫡福晋奉茶。我叹口气,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想着以后若要有清净日子,这茶是非敬不可了。

  起来打扮妥当,由小丫头领着去了前厅,他的福晋侍妾都在场,按身份规矩来,我只需给嫡福晋乌喇那拉氏敬茶就好。她接过茶水,轻啜了一口,淡淡道:“不用太拘束,以后就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我们还得一同担待。”

  “姐姐说的是,小妹明白。”这个女人,毕竟是一家之主,我就是再有骨气,也不想给自己留下麻烦。

  我恭身退下后,一抬眼,就看见了一脸冷然的四阿哥。

  他发现我在看他后,忽而一笑,迈步走近我。

  “承明郡主既然做了我的侧福晋,就要拿出她该有的气度来。”他慢慢逼近我,脸上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神采,“今后府内的大小事宜,都要呈报给侧福晋过目,她说如何去做,就如何去做,当然,如有纰漏,也由她一人负责。”

  我惊呆,没想到他竟然连置身事外的机会都不给我,他故意当着一众妻妾,抬高我的身份,赐予我无上的权利,目的就是为了将我推上风口浪尖,他惩罚我,却不用自己的手,多么精明的人啊,我为何偏偏得罪了他!

  他又走进一些,突兀地执起我的手,慵懒地笑着:“从今天起,这个雍亲王府就是你和我的,我们共同的家,千万别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

  我欲后退,却发现不知何时,身子已经顶在墙角,我浑身颤抖,被他抓住我的手腕生疼,我想大叫,却被他射出寒芒的眼神所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对着我笑,笑得肆无忌惮,笑得别有深意,我越发感到惊恐,他却慢慢松开了我的手。压迫刚减,他又凑到我耳边,语声轻柔低沉,如上好的百年佳酿,醇而不甘,但细细绵柔中,却浸着见血封喉的毒药,“你想到了没,这个婚是我向皇阿玛求来的。乌娜拉青冉,你此生注定要为我偿债。”

  眼前一花,我忍住胸口的气血翻涌,回了他一个柔美灿烂的笑容。此生?偿债?或许吧。走到今天这一步,我还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一条路可以走,不是吗?

  笑容不减,我压制着心中恐惧,抬眼凝望这个即将与我联系一生的男人。

  

[君心似我心:第六十四章]


  作为雍亲王的福晋,应该有无上的荣耀,而我却只感到可笑,有时一觉醒来,我恍然以为自己依旧在墨竹轩,总要等清醒一点后,才明白世事已变,而此刻,只不过从一处牢笼,又换到了另一个而已。

  雍亲王府整体看来豪迈大气,巍峨壮观。即不豪华奢侈,又别有一番气势。整个建筑布局院落从南向北渐次缩小,形成“正殿高大而重院深藏”的格局,府宅的南院,可见一座巨大影壁、三座高大碑楼和一对石狮。过牌楼,有方砖砌成的绿荫甬道,从这一条浑然天成的通道过去,就是四阿哥的书房和寝室。

  我忽然觉得好奇,他所住的地方会是什么样的呢?像他这样一个心机深沉,冷漠如冰的大清帝王,他日常的生活,究竟是怎样一番光景呢?

  好奇心越来越重,脚步也随着心思渐渐移动,穿过甬道,眼前豁然开朗。打扫得一丝不苟的庭院中,没有任何花花草草,只有几颗劲松挺拔而立,整个院落不拘一格,落拓坦荡。我四下观望,鼻尖处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味,我大感奇怪,便循着气味一路寻找。走到尽头,抬眼一看,原来这里还有一间佛堂。

  我缓步走近,堂中的一个挺拔身影顿时吸引了我。他盘膝而作,双手交握自然放在身前,星眸紧闭,神思平静。这个时候的他,面色不若平时的尖锐,也不似平时的冷酷,更没有戏虐的讽刺,慵懒的嘲笑,现在的他,更为平易近人。

  历史上称,清帝雍正为夺位不惜当礼佛居士,可谓是一个饱读内典、深明禅学的“佛心天子”。当然,后世的人都明白,雍正的参禅礼佛,只不过是掩盖野心的障眼法,可当世之人,又有谁人能够看透。不过他安心礼佛的样子,确实柔和了许多,只有这样远远的瞧着他,才不会那么惧怕,那么惊恐。站在这里,我几乎忘了自己的目的,竟然就这样站在门外,痴痴看着他。

  “谁允许你来这里的?”一个低沉而充满警告的声音,惊回了我的神智。他不知何时已经起身,阴鸷冷酷的眸子正定定看着我。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说我因为好奇,所以想来看看?我不会这么说的,对他的好奇,我只能埋在心里,而不会表露出来。我俯身行礼,“爷吉祥。”

  他走近我,冷冷道:“看来我没有好好教给你规矩,这里是你能来的吗?”

  我回他一笑,“青冉不懂规矩,请爷惩罚。”

  他凝视着我,唇间溢出一丝笑意:“惩罚?不,你与我之间的对弈,绝不会如此简单。你认为我所讲,都是说笑吗?”

  我望向他闪烁着冷然的眸子,轻轻摇头:“我相信你说到做到,我没有存半点侥幸。”

  他点点头,赞赏道:“好,您能这么想,说明你很聪明。不过,你知道我打算怎么对待你吗?”

  他这么问,我真是有些迷茫了,他会怎么对待我,这个问题我还从来没有想过,我现在孑然一身,他要对付的,也只有我一人,还能怎样?十四自有他的缘法,我管不了,也控制不了,他若想用十四来要挟报复我,那他就不是雍正,他是这样一个爱憎分明的人,决计不会因私怨而将十四牵连进来的。

  我淡淡一笑,避开他的眼睛:“不知道。不过,那又能怎么样呢?知与不知,有什么不同吗?”

  他微微蹙起眉,目光变得深沉似海,变幻莫测,“你当真不怕。”

  “有何好怕?”

  “这样更好,可以让我们之间的较量更为公平。”他眯起眼,细细打量我的表情。

  我侧过脸,低声询问:“我只是一个被贬入罪藉的罪奴而已,你何必用如此心机对我,是害怕我留在宫中,会对你不利?”

  他看着我,长眉微挑:“你说对了一半,我是有些担心。留你在宫中,不如收到府中更安全些,因为你是我看中的宝物,决不能让别人抢了去,罪奴又如何?我从来都不在乎你的身份,我要的,和他们不一样,你明白吗?”

  我有些懵懂,他要的?他要的不就是江山社稷吗?这一切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语气刹那变得温柔似水:“你害怕吗?我娶你,只为了掩盖自身锋芒,我需要你的智慧、你的才情,为我披荆斩棘、扫清障碍,你注定要成为我的垫脚石,我的牺牲品。告诉我,你怕吗?”

  我望着他如三月春水般波光潋滟的眼眸,那样温柔,那样暖人,而口中说出的话,却似毒蛇吐信,阴森可怖,这样大的反差,也许只有在他的身上,才会看得见。我傲然挺直脊背,面色如常,轻轻回道:“好,若能以我之死,成就你的宏图大业,足矣。”

  他眸光忽而一变,三分震惊,三分恼怒,三分同情,最后,竟还剩下一分感动。“你当真愿意?”

  “如何不愿?纵观历史,哪一代君王成就霸业,不是踏着鲜血与白骨而来,我只是一个小人物,成就你的大业,我也算死得其所了,不是吗?”

  他愣了片刻,脸上有着霎那愕然,“这不是你的真心,不用如此!”

  我忽然想笑,他想看到什么?他以为我必会担惊受怕,甚至会跪下来求他放我一条生路,这就是他想见到的一幕!可惜啊,我竟让他失望了。依稀想起那日做的梦,一身明黄龙袍的他,威严肃穆,震慑朝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就是他,永远都不变的他。“一代霸主,理应如此,理应如此啊……”我不由得感叹,他此生的一番作为,就如一盘棋局,入了局,就没有退路可言,我心甘情愿成为他棋盘上的一颗卒子。

  他缄默起来,缓步踱至门外,望着湛蓝的天空默默出神。我亦不语,随着他一同仰望天空。

  天很蓝,蓝的清透,蓝的炫目。小时候我总在想,天的另一边是什么,那里是否会有月亮,是否会有星星,长大了便会明白,这个问题永远不会有答案,因为天的那一边,永远都是一个谜。

  犹如面前的这个男人,同样也是一个永久的谜。

  “理应如此……”他忽然喃喃重复我刚才的话,眼神中渐渐显出迷离。

  我伫立原地,只静静凝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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