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马摇头晃脑,不断的用蹄子刨地,很是气恼的模样,似乎打算马上跑一个给她看看,老板在一旁说道:“我们也想没事的时候将它牵出去溜溜,只可惜您这匹马性子太烈了,我儿子被它踢了好几回,再也不敢过去了。”
青夏一笑,解下黑马的缰绳,拿出一锭金子递给老板说道:“店家,我外面那匹骆驼,麻烦您好好照料,我将来也许回来取,也许就不回来了,但是千万不要亏待它,也别买给过往那些驼队商旅,三年之内我若是不来,就牵到关外放了吧。”
店家是个老实人,见这么大一锭金子,顿时慌了手脚,连忙说道:“不成不成,您这一锭金子,都能把我这店买下来了,我养一个也是养,养一群也是养,再说您上次已经给了不少了。”
“您就收下吧,我这马你们养的很好,就当是我谢谢你。”
将金子塞到店家的手里,青夏牵着马就走出了马行。
边城并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就出了城,走上了官道,这马还是当初在咸阳城外,从楚离的大营里骑走的,青夏后来骑着它在关内找了两年,彼此之间已经很有默契了。
想起客栈里那些客人的话,苍白女子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终于,还是成了一个雄才大略的君主,他这样的人,想来就是应该站在高处被人仰望的吧,听说他在五年前就已经立了后,并遣散了后宫,也许真的找到了心爱的女人吧。
有些东西,终于还是成为了过去,这五年来风餐露宿,四方行走,已经让她的心渐渐的沉淀了下来,那些年轻时的彷徨,犹豫,无助缓缓的远离了她的生命,也许,真的只是年少轻狂吧,大浪淘沙之后,作为一代君主的他,又怎会执着于曾经的那段过往呢?
庄青夏,已经渐渐的不再年轻,尽管仍旧是那张脸,可是那颗心,却已是那般的沧桑了。
她俯下身子轻轻的拍在黑马的脖子上,轻声说道:“我们回家。”
战马长嘶一声,蓦然扬踢,风驰电掣的向着东方奔去。
仍旧是五月的天气,柳枝芽春回大地,正是当初秦之炎离开的时候。
越接近彭阳城,青夏的心越的忐忑了起来,她在想,或许秦之炎已经治好了病,现在正在湖边的宅子里等着她回去,或者清鹏七部的人已经找到了秦之炎的下落,传递消息的信件就放在家里,再或者连舟碧儿等人有人回采找过她。
第一百五十八章 尘缘再续
在青夏还在军部训练的时候,就听教官说过,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崩溃点,很多在外执行任务的特工,无论受了多么严重的伤,都能够顽强的坚持回到祖国,但是却往往在看到军情处同事的那一刻死掉。那个时候,青夏还并不了解,一个人的信念究竟可以支撑到什么地步。但是现在,看着秦之翔那张酷似秦之炎的脸孔,五年来的疲惫和海潮般无法掩饰的失望,终于呼啸而来,将他整个人轰然吞没。
青夏手扶着门框,紧紧的咬着下唇,苍白的脸颊没有半点表情,只是眼泪一行又一行的流了下来。门外的风吹起她绑成一束的长和束的白色飘带,像是一只破碎的蝴蝶的翅膀,在清冷的空气中来回的飘荡着。有什么东西,仿佛在心里寸寸破碎,那是怀揣着巨大的希望之后的死亡,一颗心一点一点的,渐渐的沉了下去。
在波斯湾的那一次,她生了很大的病,险些撒手人寰。可是几次在死亡边缘挣扎的时候,她都仿佛听到秦之炎悠扬婉转的萧声,看到他站在明阳湖畔,一身淡淡的青衫,眼神温和笑容暖容,像是三月的湖水,宁静微凉,淡远出尘。于是她想,或许,秦之炎已经回到了彭阳,正在静静的等待着她回去。就是这样的信念支撑着她,让她踏遍万里沙漠,一步一步的走了回来。
“你,你回来了。”秦之翔站起身来,颇有些局促,这个五年来威震北疆,收复大片山河的继元大帝此时此刻,就好像是当初在太和大殿上第一次相见时一样,局促不安的对着他的哥哥说,“弟弟只怕做的不好。”
青夏的眼神在他的脸上一一的扫过,轮廓很像,可是秦之炎没有这样健康的肤色,他的脸总是略略显得有些苍白,好像很少见阳光的书生,眉毛很像,只是秦之炎的稍稍带着一丝清俊的气质,不像是他,这般的野性和倔强,嘴巴很像,只是秦之炎的嘴角总是微微牵起的,带着一丝暖暖的笑。眼形很像,只是秦之炎的眼睛总是温和的,那般的温暖,不像是他,里面有着太多她无法看懂也不愿看懂的锐利的光芒。
终究不是他,不论怎样的相像,这个世上只有一个秦之炎,走了,找不到了。
“燕回杀了鲁王,兵西川京都,看样子好像要自立为王,取云凉氏而代之。楚皇约联,不,是楚皇约我在边境相见,商讨对策,我来的早了,知道三哥曾在这里住过,就想过来看看。”
青夏缓缓点了点头,提着包袱缓缓走了进来,坐在椅子上,将包袱放在桌子上,脚步有些沉重,行走的似乎十分艰难。
秦之翔站在屋子里,想了想,终于还是坐了下来,轻声说道:“我听如云楼的老板说,你已经走了三年,我派人四处找你也没有一点消息,最后只找到你出关的记录,这几年,你去哪里了?”
青夏闻言,突然抬起头来,问道:“你有之炎的下落了吗?”
秦之翔一愣,低低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没有,你还在找三哥吗?”
桌子上有微微飘着热气的清茶,想必是秦之翔来这里,有人给准备的,青夏拿起来喝了一口,点了点头,也不说话。
“你……”秦之翔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沉声说道:“你还是别去找了,你我都该心知肚明,就算是找到了,也不过是青冢一座了。”
啪的一声脆响登时响起,白瓷的茶杯顿时被青夏生生捏碎,锐利的瓷片插进她白皙的手掌之中,鲜红色的血缓缓的流了出来,染红了她白色的亚麻衣袖。
秦之翔眉头一皱,刚想为她包扎,却听女子声音低沉的冷冷说道:“出去。”
女子的眼神顿时凌厉的可怕,带着不肯面对事实的倔强,秦之翔叹息一声,缓缓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就走了出去。
青夏坐在桌子旁,等到那些隐藏在暗处保护皇帝的暗桩全部走远,她的眼泪才一行一行的流了下来,在苍白的脸上划过蜿蜒的痕迹。
秦之炎,他们多坏,你才走了不过五年,他们就将你完全忘记了。你明明是去治病了,他们却总是说你已经死了。
秦之炎,全天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知道你总会回来的。
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明阳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成了彭阳的禁地了,很少有人涉足,安静的像是一片死寂的沙漠。第二天,青夏收拾了东西,锁上门,牵了马又去了如云楼。
上次回来的时候,程筱就已经成了亲,连舟和程筱毕竟认识不到半月,然后就那么一声不吭的走了,杳无音讯,天涯海角,终于还是没有了这个缘分。
程筱看到青夏的时候,很是兴奋,拉着她的手说个没完,她挺着大肚子,身形也丰腴了不少,这是她第二个孩子,之前的一个儿子现在已经会走了,一直在她们两人身边玩着弹珠。前面酒楼的生意仍旧很好,程筱的丈夫姓杜,是个很忠厚老实的男人,每次看到青夏,都会腼腆的笑,然后很是热情的去后厨张罗饭菜。
听程筱叽里呱啦说了大半个时辰,青夏始终淡淡的笑。见到老朋友的感觉真的很好,在关外的这些年,即便是见到汉人的几率都很小,更不要说相熟的人了。
说了半天,程筱终于停了下来,不好意思的说道:“你别怪我啰嗦,实在是太久不见你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也不知道经常寄封信回来,让我担心。”
青夏笑,说道:“在关外经常一连几个月见不到一个人影,到哪里去寄信啊?”
“哎!”程筱叹了口气,说道:“你一个孤身女子,万里迢迢的走那么远,多危险呐。听我说,这次回来,就不要再出去了,就在我这里好好的等着,秦公子他若是办完事,一定会回来的。你看你,眼角都生了皱纹了,年纪也不小了,还要这样东奔西跑吗?”
青夏摇头笑了笑,说道“程筱,我今天来,是向你辞行的。”
“什么?你还是要走?”
“恩,”青夏点头说道:“这一次,我可能不会很快就回来,若是他回来,你将这个交给他。”
一封厚厚的信封放在程筱的手上,肚子圆圆的女子眼眶突然就湿了,不忍的说道:“这一次你又要去哪里受罪?难道就不能休息一下吗?你这样漫无目的的寻找,又真能找得到他吗?”
“也许很难吧,”青夏突然展颜一笑,抬起头来,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有着恍非人世的一种瑰美,“但是到处去找一找,总会有一线生机,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我在找他,他早晚就可以听到消息。那么,也许他一不忍心,就会回来见我。”
“程筱,谢谢你,我就要走了,你多保重。”
说罢,青夏就站起身来,带上风帽,宽大的披风将她整个人包裹在里面,一身乳白色的亚麻长袍,将她娇小的身体衬托的越消瘦。程筱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最起码告诉我你要去哪吧,还要去关外吗?不是已经走遍了吗?”
我要出海了,也许会是很远的路,但是我总是会回来的,这里毕竟是我的家啊。”
女子灿然一笑,转身离去,穿过嘈杂的大堂,一身白衣显得是那般的普通,转眼就隐没在喧闹的人群之中。
青夏骑马走了半个多月,才到了东齐的商贸港口次海市。
海市是东齐的都,这里却是东齐最为繁华富庶的地方,被东齐百姓称为次海市。即便是如今东齐皇子叛乱,各方政权林立,但是仍旧无损这里的繁华。
四年前,蓬莱仙谷就已经打通了一条秘密通道,祝渊青带着一批忠心可靠的蓬莱弟子出了谷。清鹏七部虽然名义上已经认青夏为主,但是目前看来,也只有蓬莱工部一部为青夏之名是从。其他各部,在数千年的尘世历练之下,大多都已经生了二心,暗中投靠归顺权贵,像是南疆巫咸毒部就一分为二,分属于东齐和南楚,这还只是明面上的,其余不为人知的更不知凡几。
青夏对天下毫无野心,也不计较,祝渊青为人机警,高瞻远瞩,自然深明其中的原因,是以也不强求。只是安分守己的在大6上认真经营自己的势力,蓬莱毕竟久居地底多年,即便掌握着一些高新技术,也很难成为一方豪强,没有上百年的时间积淀,是很难有能力和各方权贵一较长短的。
到了港口之后,蓬莱的弟子已经等候已久,三年前青夏离开的时候,曾经求祝渊青为她建造一艘适合远洋出海的大船,此刻,不但大船已经造成,青夏更从蓬莱弟子的手中得到了一张航海图。见了这张图,青夏更加肯定那个所谓的梁思还是来自于现代的人了,看着这张大明用了无数的银子和生命淌出来的郑和航海图,青夏不由得低低一笑,世事的奇妙无以言表,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她会拿着郑和的航海图,在郑和之前远渡重洋呢?
然后就是招募水手,这个比较麻烦,青夏很难找到愿意去那么远,很多年回不了家的职业水手。倒是有一些海市里游手好闲的世家公子,听说有这么一艘大船要出海游历,一个个都疯狂的想要搭乘这只思缘号出去一见世面。
青夏就这样在海市滞留了半个多月,半月以来,东齐的内战越的火热,听说济南王齐雨和太平王齐言联军,并策动京都奸细谋反,逼得正在京城留守的太子齐安阵脚大乱,大军打进了海市城,齐安一路溃败,已经向着次海市而来了。
青夏听了微微皱了皱眉,经历了当初楚离和秦之炎的那些过往,她已经很难再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一切了,况且齐安为人低调,却心思缜密,绝对不至于这般凄惨的溃败。相比于其他海市人的人心惶惶,青夏这个齐安当日在北秦太和殿上公然承认的妹妹反而没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况且,就算是他真的有什么,也不是她能够阻止的。成王败寇历来如此,她也范不着杞人忧天。
就在战火直抵次海市的时候,瞎了很多年眼睛的老天爷却陡然开眼了,青夏早上在马头上招人的时候,突然遇到了五年前在彭阳街头遇到的四名西方传教士。
原来这几个家伙在中国传教战果一塌糊涂,游历几年一个信徒都没展起来,生活又极尽落魄,于是就萌生了回到上帝身边的念头,想要搭船回国。
可惜天不遂人愿,这些家伙在中国这几年,为了生活吃饭,几乎将身上的东西全都变卖,要不是身上的衣服已经太过于破烂,这几个家伙可能早就将最后一条内裤拿去换面条吃。就这样,浑身上下没有一文钱的几人想要偷偷潜上出海的货船,却被船主现给赶了下来。就在一群膀大腰圆的水手要对几人老拳相向的时候,青夏横空出世,将几人带走,于是就有了这几个经验最为老道,并且不要工钱,态度狂热的免费劳力。
第二天一早,一名船长,四名舵手,三十多名水手的思缘号大船,终于在城门处隆隆的战火声中开启,扬帆远航驶向苍茫浩瀚的大海。
济南王齐雨一身金色长袍,得意洋洋的走在次海市的大街上,心头别样的开心高兴。他一生被长兄压制,父亲也不将他放在眼里,如今终于熬到老东西大去,又凭借外力打败了自己的大哥,怎能不心怀大放。
就在他满心欢喜的时候,一名藏蓝色衣袍,南楚帽冠的年轻男子突然打马上前,沉声说道:“济南王,我们大皇吩咐的事情,你可要好好的记在心里。”
低沉的话语登时好似一盆冷水浇在齐雨的头顶,他连忙唯唯诺诺的说道:“那是那是,我一定谨记,丝毫不会忘却。”
“那就好,”徐权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这样,在下就不妨碍济南王入主次海市,成了东齐新主了。”
齐雨一笑,说道:“徐大人请便,次海市富庶不亚于海市帝都,徐大人不妨去我们的海市坊一转,尝一尝我东齐女子的娇媚。”
“多谢殿下美意,徐某自然不能让自已白来一趟。”
两人会意一笑,只是那笑容里,却隐藏了那么多不为人知的风暴。
刚刚离开主街,徐权笑着的脸孔就沉了下来,他左右看了看,钻进了属下抬着的轿子,不一会的功夫已经换了一身华丽的衣衫,夫摇大摆的走出来跟着一群下属向着海市坊而去。
四周渐渐安静,不久之后,只见一名只有三分像徐权的长须男子垂着头,穿了一身普通百姓的衣服,从轿子里走出来,一转眼就消失在拐角处,记下就闪入喧嚣的人群之中。
海市港口的马头上,长须男子若无其事的走进一只小小的船坞之中,不一会的功夫,小船就飘飘荡荡的划动,船头上,还有渔人在悠闲的撒网,一副渔家百姓的样子。
小船开了一会,最后在一处稍稍僻静的海湾处停了下来,几名撒网的渔民,登时四下查看,那姿势身手,哪来还像是普通的渔家百姓?
一名一身黑色长袍的男子缓缓的从船坞里走出,眼神仿若镜湖封冻,隐隐的都是含而不露的锋芒,周身上下气势内敛,可是仍旧可以看得出他经常居于上位的凌厉和果敢,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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