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先前带了辆车,到了这儿听说您过来了,又让人回去再取一辆。”
“你先把四墨带回去,纪老年纪大了,先找外面的先生给他看看。”墨菲吩咐道。
陆知州一听,连忙叫几个亲兵进来,用门板把四墨抬了出来。
墨菲看了看四墨青白的脸,抬手按按他侧颈,才让人抬出去,转眼看向李宪,“李公公,我儿子伤了几人?”
李宪也知说什么都晚了,老实地答道:“死四人,伤六人。”
“你可知若梁宁有个旦凡,你们就是诛九族也不足以抵他一个?本宫不相信宁儿没报过自己的名号,更何况这江宁城不知道他的还真是不多。今日之事,本宫会如实报于朝廷,朝廷如何处置,本宫干涉不了。本宫也提醒李公公一声,用心替皇上办事就好。”
墨菲拉着梁宁的小手,看向陆知州。陆知州连忙说:“下官也会如实上奏,请殿下放心,一定如实,绝不偏袒。”
墨菲点点头,“如实就好,皇上自有圣断,大人不用送了。”
一行人回到城里那座院子,忙活了半宿,才安静下来。
第二天一早,韩祖就带着十个侍卫来接了。纪老也随车一起到,又为四墨把过脉,重新上药裹了,便一道回了山庄。
墨菲直接把昨晚写的信交给韩祖,“你亲自走一趟,务必亲手交到皇上的手中。”想了想,又看向白鹤,“白叔陪走一趟吧。”白鹤点点头,啥也没问。
下午,墨菲把人都打发了,拉着小煦进了凉亭。这里四周都是莲花,便是来人,老远的就看到了。
“小煦,我已经给你父皇去了信,要送你回去。”墨菲见小煦吃惊地张大了嘴,露出抹许久不见的稚嫩,心里一软,揉了揉那只小手,指肚已经有了薄薄的茧。
“既然有人惦记着你,不如就回到你父皇身边,有你父皇的庇护,小心些应无大碍。”说着,把龙爪自左腕上退下,套上他的左手腕,“这个送你。我一共只用了它二回,见过的人都死了,所以它对你来说,也是个保命符,不到关键时刻,轻易不要用,省得让人提前防范了。”
小煦有些难过,红着眼圈垂下头。父皇虽说过早晚要接他回宫,却不知道这么快就……
“我能教你的,都教了。若是进宫后,你父皇给你找师傅,就学吧,现在的年纪也正是好时候。那里有你的亲爹亲娘,也有嫡母,皇祖母,太皇祖母,还有皇姐,皇弟皇妹们,这些人要你自己用心去体会。多听少说,饮食上一定要自己注意。”
小煦一眨眼,衣襟上落了几粒水润。
墨菲装作没看到,“你小时吃了不少苦,我也是有私心的,只盼着你多学些东西,能自保,这样,你安儿姐姐跟宁儿哥哥才能活得长久些,所以你也不必感谢我。还是那句话,能相信的,只有你自己。”
“这几天别去王大人那边了,多跟纪老学些东西,等你父皇的回信一到,我们就出发。”
小煦只是垂着小脑袋点点头,转身离去。出了凉亭后,小脸上已经湿透了,可依旧迈着小而坚定的步伐走了。他知道,妈妈不喜欢柔弱的,他也明白,宁儿哥哥这回受伤肯定与自己有关。虽然他想不明白为何非得回宫里去,但妈妈这么说了,就是一定要做的。他自小便知道妈妈说一不二的,但他也知道妈妈不是不要他了,不然也不会把他眼馋了多时的龙爪送给自己……
出了园子,小煦把脸抹干,转身去了梁宁的院子。
梁宁听完他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小大人般地叹口气,抬手揉揉小煦的头顶,“都是哥哥没用。等以后,哥当了将军,一定能保护小煦的。”
小煦定定地看着他,用力地点点头,“嗯,哥一定能当上将军的。我去跟安姐告个别,虽然不是马上走,可也要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女孩子嘛,惯常爱哭。不过,白米那里,哥先别说,我走之前再告诉他。”
梁宁点头。他不是个好说嘴的人,小煦前脚出了门,他后脚就拎着刀去找墨容对练了。
安儿果然落下泪来,不舍地搂住了小煦。
小煦虽然有些脸红,但闻着姐姐身上的香,却不舍得推开。妈妈身上也香,但跟姐姐的不一样。姐姐的香,闻起来好软,泌得人全身都酥了似的。
半个多月后,韩祖白鹤回来了,带着皇子的仪仗。
在家又待了六天,等那帮子赶路赶得骨头都散了的宫侍们歇过乏来后,仪仗才重新上了路。而此时,墨菲已经带着小煦住进了墨府。那仪仗里坐的是白米,梁继带着安儿宁儿也随行入京。
仪仗在路上走了半个来月,正常的速度,陆知州亲自带一千官兵随行护送。眼看着明日就要入城了,赵顼却于当天夜里悄然入了墨府。
不过几个月未见,赵顼便觉得儿子又长大了不少,不是指身高。
“我没别的要求,小煦的亲娘已经贵为婕妤了,应该能护得住他。只是再怎样,也没有你这个爹亲自带的好。即便朱婕妤一直温柔可人,难保不会起了异心,她并不是只有这一个儿子,这样反倒害了小煦。皇后不是谁都能当的,那位虽有不足之处,可她却不能有自己的孩子,这是最大的好处,谁做储君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赵顼听着墨菲的话,不得不点头。默默地抓起墨菲的手,“姐姐这几年辛苦了,日后小煦就由我亲自照顾着。”
“你既信任我,把当时唯一一个儿子交给我,我怎么也不能让你失望。小煦小时候吃了不少苦,我却不想让你只宠着他,也别早早地就把太子之位给了他,那也只会引来众怒。虽然放你身边也令人眼红,但比放在他亲娘身边更能安全些。若是我的儿子,我定会让他离得朝堂远远的,可他是你的……”
“我明白,都明白~”赵顼捏捏那手。
“你还得再生,不能让人家猜出你的心思。儿子多了,目标也就分散了,雨露均洒,皇后那边也别空着。为了小煦,这些都要做,委屈就忍着。我辛苦带大的孩子,你若伤了他,小心我跟你翻脸。”
赵顼叹口气,“姐姐对我也有这份心就好了。”
墨菲心头一软,叹口气,抽出手,抚上赵顼的头,“才多大呀,怎么就冒了白?你比我还小一岁呢~”
赵顼也叹口气,慢慢把头靠上墨菲的肩,“姐姐,我真的好累。王安石一味地被他们压着,吕惠卿蔡确虽然也不错,可总不比王安石的果敢。一场乌台诗案把朕闹得烦心不已,不过,也是王安石一封信救了苏轼,只是东坡还得暂时压着,……唉,朕这个皇帝做得真是……”
“皇帝做得已经很好了,墨守成规定然早晚要亡国。那些人,着眼于自家的利益,家族的兴旺,何曾替皇帝替大宋江山想过?说白了,大宋江山若倒了,只要他们家族的势力还在,不管谁来做这个皇帝,都有他们的生路的。这话不中听,却是大实话,你也别为了他们费神,不值得。”
墨菲拍拍赵顼瞬间僵硬的背,“你呀,就是心太软。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谁让老祖宗们都做那仁君去,给你丢下了千疮百孔的烂椅子?得罪人的事儿,从来都不好做的。你记住,要职用寒士,皇子守蕃镇,将军掌兵权,就不怕那些世族折腾。只要兵权在手,你的拳头就是最硬的。”
赵顼轻轻点头,“还是姐姐心疼我。”
“我现在心疼的是小煦。”墨菲叹口气,“我们都是有儿有女的,也一把年纪了,图的是什么?儿女争气才是真的。你再能,儿子们只会败家有什么用?金山银山早晚也得坐穿了。小煦没学武功,我是怕……你若有心,帮他找个师父吧。对了,白米非要守着他,说是他有了自保能力就离开,你看着办吧,别当太监就成。”
“那就做侍读吧,够大就参加科举。”赵顼见过白米,觉得那孩子也挺有灵性的。
“随你吧,我倒觉得白米留在小煦身边,将来得是小煦的软肋,还不如不留。”
“他俩向来亲近,就先做个伴吧,过几年大了就让他出宫。”赵顼抬眼看着墨菲,“怎么姐姐就不显老?”
墨菲白了他一眼,叹口气,“你姐夫……我打算把安儿的亲事定下后,就带他四处走走,陪陪他。”
“上次见到他,确实精神不若以往,纪老也治不好吗?”赵顼心里一紧,虽然怨了这么多年,却也不想姐姐伤心。
“当年在西夏被梁太后灌了毒酒,虽然吐出些,但总是伤了根基。只怕也没两年了……”墨菲说着眼圈便红了,“别露出来,若他真的……你帮我照应着安儿宁儿,我定要去西夏杀了那淫~妇,为他报仇。这几年离不开,不然,我早就去了。”
“姐,你别去,我来。”赵顼这话说得是真的,他正打算伐夏。“听说梁太后把西夏王软禁了,这是个好借口。”
“别,你可别为了私怨举国为兵,那钱攒得不容易。”
“当然不是。西夏本也是大宋的领土,借乱割据的,才不过几十年的光景。”赵顼咬了咬牙,“不做个开疆拓土的皇帝怎么能是好皇帝?”
墨菲想起赵顼就是二次攻夏大败才早早的病逝,不然若他再活二十年,北宋也不会亡得那么快。
墨菲眉头拧了拧,觉得若不提醒他一场,相识一场总是有些……“你若问我,我是不同意打这仗的。西夏不过弹丸之地,哪有北边群狼环伺来得厉害?这几年,好不容易积攒了些家底,别这么容易就折腾光了。……我刚刚也就顺嘴一说,你也知道,我当年也受了不轻的伤,留了些老底儿,哪还有余力做那险之又险的事了?这一阴天下雨,骨头就疼得厉害~”
“都是我不好,若不让你去西夏,也就没这么多事了。”赵顼这话说得真挺内疚的。
“行了行了,你是皇帝,当时必是无可派之人,不然也舍不得我去不是?所以呀,我才想让安儿宁儿离皇家远些。不是不相信你能护他们,可你能护他们多久?总要他们自己有能力生存下去。晚了,你快回吧,明儿我们也得早起呢。”
“姐,我不走行不行?”赵顼居然摇了摇墨菲的手。
“撒娇也没用!”墨菲没好气地戳他一记,“多大的人了,小煦都不这样了。快走,别惹我生气。你也好好保养着身子,别未老先衰的,瞧着倒像比我大了七八岁。”
“哪有?”赵顼不服气地摸摸自己的脸,“那些妃嫔都夸我龙马精神呢。”
“是种马精神吧。”墨菲不客气地吐糟,“她们对你有所图,我没有,再不走就踢你了?”
赵顼没法,只得依依不舍地走了。
墨菲送完他回来便见小煦安静地坐在榻上,低头想着心事。
“这么晚,怎么还没睡?”墨菲挑挑眉头,坐在榻上。
小煦突然翻身趴到她怀里,“妈妈~我舍不得你~”
墨菲一愣,然后笑了,抚着他的后脑勺,“傻孩子,妈妈当然也舍不得你。只是你生来就不是普通的,哪怕你父皇当初把你送来时像只小猫崽,我也能看得出来,咱们小煦将来是有大作为的。”
“妈妈~”小煦哽咽了一下,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在衣柜里听到的那些话,就当是他的秘密吧。
“妈妈,我今晚跟你睡。”
墨菲心里又软成一片,今晚这爷俩是怎么着,轮番上场?“好,妈妈搂小煦一起。”终是不落忍,这么小的孩子就要丢进那阴私最重的地场去。
“妈妈,”躺在床上的小煦,拉着墨菲的袖口,“您说儿女是父母的什么呢?希望?”
“儿女……都是父母的债呀,”墨菲长吁口气,“他渴,他饿,他受了委屈,他高兴……你都会有共鸣,你希望把世上最美好的一切都捧给他,希望他一世都快乐,但是哪能够呢?总会有离开他的那天,若保护得太好了,他又怎么应对日后的艰辛?”
墨菲伸手把他搂进怀中,“我呀,是越来越心软了,所以舍不得折腾你哥哥姐姐,就拼了命地折腾你。”
小煦拱了拱小身子,张开稚嫩的双臂环住墨菲的腰,“以后我来保护妈妈,哥哥姐姐,还有奶爸。”
墨菲轻笑,“好,我们小煦可厉害呢。快睡吧~”
小煦挺了大半宿,听到了让他心潮澎湃的那些话,把心里的漏洞都补全了,满足地睡了过去。
明天,值得期待了……
☆、第一三O章 选婿
天未亮,墨菲就起来了。难得起得这么早,才换好衣服,白鹤就出现了。
看到他,墨菲就放心了。兵分两路,一明一暗,墨菲大摇大摆地带着墨府侍卫出了城,迎上皇子仪仗队,在众人的一惊一乍中从容地与陆知州见过面,也与领衔的大太监相互恭维了一番,才回到自家车队。
安儿已经装扮好了,浅粉的宫装将她雪净的小脸衬得很水润,虽然个头还抻开,只到墨菲的肩头,但已经初具少女的娇娆与小清新。挽着双螺髻,一边一个浅粉的冰种玉蝶,上面还镶着碎金钢钻,蝶眼是一对小小的红宝石,这是墨容送给外甥女的见面礼,自然都是上好的。虽然还另外簮了一圈粉珍珠,却衬得安儿粉琢一般的可爱,却不显奢华。
颈上只戴了用红绳打了络子垂的一块透明的冰种玉兔,兔子眼也是两颗红宝石,比头上玉蝶眼的大些,手上一对与玉兔同料的镯子,干干净净。耳垂上各一颗红宝石,下面坠着同料的一串淡粉的冰玉小珠子,与玉蝶是同料,随头微晃,轻轻摇曳。
墨菲很满意,笑着冲梁继说女儿长大了。梁继轻轻拉过她的手坐在自己的身边。半个多月未见,心里惦记着呢,见她面色还好,才放下一颗操碎的心。
梁宁也蹿上了车,这一路,他可是一直骑马来着。
与娘见过礼后,看了眼姐姐,不由有些吃味地说:“真要把姐姐嫁出去吗?不如咱家招赘吧,又不是没钱养。这么好看的姐姐嫁出去太亏了。”
说得梁安小脸一红,微瞪了他一眼便垂下玉颈。
“乱说,虽然我也想,不过入赘的男人通常被人看不起,只有公主才能开府。你也不想日后的姐夫被世人说三道四吧?不过,咱们可以变通,找个成了亲就能分府单过的,也省得你姐姐去别人家里立规矩。”
梁继似笑非笑地看了墨菲一眼,“安儿若随你,怕是得给人家立规矩呢。”
“翻小肠儿是不?当初我可是差点儿死了,缓过来后才绝地反攻的。”墨菲横着梁继,不客气地吐糟。
梁宁没听过这个,连忙追问。见梁继百般阻挠更是缠得紧,墨菲只得大致说了几句。这下把梁宁惹翻了,冲他爹没个好脸色,沉着小脸最终哼出一句,怪不得现在这样,原来是做了亏心事,不然自己岂不是还有个哥哥做伴?硬让梁继没了脾气。
墨菲却不落忍了,戳着儿子的额头教训了一顿。再怎么说,梁继后来的表现一直都不错的,哪能总抓着当年的老底儿不放?
梁安一直安静地听着,眼神似在回忆,幽幽地叹了口气,问:“若我将来的夫婿也那般对我,就当是替爹爹还债好了。”
梁继老脸更是挂不住了,满不是心思地瞥着墨菲。
“瞧瞧,死不认错,还敢瞪娘。姐,你放心,要是将来姐夫对你不好,我就敲断他的骨头,接你回家来。”梁宁一向敢说,脾气也大。打小就显露出来了,一点儿没随梁继。其实他爹还是很有城府的,不然也不会哄得墨菲琴瑟和鸣,过了这些年。
梁安点头,“你放心,大不了带着嫁妆回娘家,也断不会忍气吞声的。不过跟着王夫人学了那么久,姐也想试试再说。”
墨菲听得一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