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就扇了弘哥儿一巴掌!”
盛老太太眼色一亮,立刻直起腰杆来,舒展开眉头:“弘哥儿可真敢说!”
贺弘文的意思,大约只是不想让自己妻子头上顶着难的姨母,到时候不论妻妾之间,还是掌握家计,都不好处理了;不过听在贺老夫人耳里,却有另一番含义。
贺老夫人沉声道:“这话说的无情,我倒觉着好。一个不能生的妾室定是一颗心朝着娘家的,到时候曹家再来摆亲戚的谱,日日打秋风要银子,贺家还能有宁日?不计弘哥儿以后娶谁为妻,这事儿都得说明白了,不能一时怜悯弄个祸根到家里来埋着。我立刻叫弘哥儿白纸黑字的把事情前后都写下来,曹家什么时候签字押印,表姑娘什么时候进贺府!”
长长的一番话说完了,屋里屋外的祖孙俩齐齐沉吟起来,这张字据一立,便基本没了后顾之忧,曹家这种麻烦,其实并不难解决。
贺老夫人见盛老太太明显松动了态度,也不急着逼要答复,又聊了一会儿后,便起身告辞,明兰打起帘子,慢吞吞的从里屋出来,挨到祖母的炕边,祖孙俩一时相对无言,过了许久,老太太才叹道:“弘哥儿……”说不下去了,然后对着明兰道,“明丫儿,你怎么说?”
“……孙女不知道,祖母说呢?”明兰抱着老太太的胳膊。
老太太看着明兰明艳的面庞,只觉得哪家的小子都配不上自家女孩,思量了再三,她才谨慎道:“这已是最好的情形了。”
明兰的脑海里霎时间转过许多画面,华兰隐忍忧愁的眼角,墨兰强作欢笑的伪装,海氏看着羊毫每次侍寝后喝下汤药的如释重负,王氏这么多年来的折腾,以至于他们兄弟姐妹之间的明争暗斗……然后,她慢慢的点了点头。
贺家的好处不在于多么显赫富贵,而是综合起来条件十分平衡和谐,再显赫富贵的人家,如果上有挑剔的婆婆,左右是难缠的妯娌,外加一个未必铁杆相助的夫婿,那就是玉皇大帝的天宫也过不了好日子,而贺家……
这些年看下来,贺母脾气温和好说话,且病弱的基本没有行动能力,新媳妇一嫁进去立刻可以当家,贺家的大房二房条件更好,不会来打麻烦,贺弘文有丰厚的家产,还能自力更生的挣大把银子,不花心,有担当,会疼人,摆明了向着明兰,等到贺老太爷致仕离京,差不多就算单过了,到时候把院门一关,小日子一过,新媳妇自己就可以做主意了。
不用看婆婆脸色,不用应付四面八方的复杂亲戚,经济独立,生活自主,这种好事,哪里去找!且接纳了这个不能生育的曹锦绣,贺母以后在明兰面前估计都不好意思说什么了;再说的难听些,贺母能活的日子并不多了。
在这种种的‘优点’之下,曹锦绣的存在似乎就没有什么了;也许……以后贺弘文出门挣钱时她可以拉上那位愁眉苦脸的曹锦绣一道打打叶子牌?没准赢上两把能帮助她忘记以前的不幸,阿门!
……
有好几次,明兰都怀疑自己和如兰八字相反,每次她高兴的时候,如兰总要倒霉。
这一日,明兰想着再过几日天气愈发冷了,水面便要结上厚冰的,便在给老太太和王氏请过安后,挎着鱼竿鱼篓带着孔武有力的小桃去了小池塘钓鱼;大约是天冷了,水里的鱼都呆呆的,明兰轻而易举的捉了七八条肥鱼,离开池边前,还笑眯眯的对着水面道:“好好过寒假罢,开春再来寻你们玩儿。”
把鱼儿交到厨房,指定其中三条特别大的做成瓦罐豆瓣鱼,两条特别精神的做成茄汁鱼片,剩下几条统统片开来,烤成葱香椒盐鱼鲞,鱼头则熬成姜汁鱼汤;小桃笑嘻嘻的塞了三十个大钱给安大娘,连声道辛苦了,大娘满脸堆笑的推辞了半天,然后拍胸脯保证烹饪质量。
正这个时候,如兰屋里的小喜鹊忽然跑着进来了,这般的大冷天,她居然跑的满头大汗,一见到明兰,便急慌慌的请明兰去陶然居。
这时安大娘正要杀鱼,明兰想凑着看看这回的鱼肚子里头有没有鱼脂和鱼籽,闻言便皱眉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五姐姐又想刺绣了?你回去说,我正与她炖鱼汤呢,鱼能明目,吃了鱼再刺绣更妙!”!
小喜鹊几乎要急出眼泪来,连连说不是,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明兰瞧着不对,便跟着出去了,饶是如此,明兰还是先回自己屋子,拿香胰子洗去了身上的鱼腥味,换过一身干净衣裳才去陶然馆。
掀开厚厚的锦棉帘子,只见屋内一个丫鬟都没有,只如兰一人伏在桌上哭,本来她已没什么哭声了,捏着一方帕子抽泣,她一见明兰来了,立刻扑上来,一把捉住明兰高声哭了起来;明兰吓了一跳,先把如兰按到炕桌旁,然后忙问:“五姐姐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了不得的,哭成这样?你慢慢与妹妹说……小喜鹊,快与你家姑娘打盆热水来洗脸!”
小喜鹊略放了些心,应声出去;如兰揩了揩哭红的鼻头,这才抽抽搭搭的说起来,原来适才华兰忽然来盛府,找老太太和王氏说话,还把她也叫上,开口便是要把她许配给顾廷烨!
那位立志娶嫡女的表叔很可能会变成自家姐夫?!明兰张大了嘴,不看不知道,古代真奇妙,她的想象力再丰富也撵不上这个世界的变化。
第92回
“这……从何说起?”足足楞了三秒钟,明兰才回过神来。如兰狠狠的把帕子摔在炕上,咬着嘴唇道:“说是顾……向大姐夫提的亲。”明兰被如兰的语逗乐了:“他向大姐夫提亲,庄姐儿还小,那就叫大姐夫自己嫁给他好了呀,哈哈,哈哈……啊!”笑声戛然而止,明兰吹着被拍疼的手背,连连甩手:“好啦,我不说笑了,五姐姐你说。”谁知如兰竟没下文了,她红着眼眶,泫然欲泣道:“你是知道的,我与敬哥哥……,如今我可如何是好?!大姐姐一说这事,我就道不愿意,娘狠狠责骂了我,我就哭着跑出来了!
明兰大是惋惜,遇到自己的终身大事,怎么可以意气用事,好歹先听明白了前因后果再哭不迟;但瞧如兰一脸委屈,便劝道:“五姐姐也别太难过了,大姐姐和太太难道会害你不成?敬…咳咳,文公子再好也比不过那顾廷烨,没准是桩极好的亲事呢。”如兰更是窝火,又是跺脚又是拍炕几地闹起脾气来,小喜鹊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铜盆进来,瞧见这光景,很明智的保持沉默;明兰挽起袖子,亲手为如兰绞了把帕子递过去:“五姐姐,事已至此,你叫我来有什么用?我也没法子呀。”“谁叫你想法子了?”如兰接过热帕子,按在眼睛上敷了敷,抬头盯着明兰道,“……你赶紧去寿安堂,去听听她们都说了什么?关于顾……”如兰微微脸红,不肯说下去了。明兰瞪大眼睛,连连摆手:“别别别,姐姐的婚事我去听算怎么回事?姐姐想知道什么,直接去问就是了!”如兰嘴唇咬得煞白,直愣愣的瞪着明兰,小喜鹊瞧不下去了,走到明兰身边轻轻劝道:“姑娘您好歹走一趟吧,适才我们姑娘气急了,和大姑奶奶拌了几句嘴,把太太和大姑奶奶气的够呛,这会儿如何好意思再去?原本问太太也是一样的,可太太如何知道姑娘的心事,不见得能说到点子上,何况我们姑娘如今火急火燎的,也等不得了!六姑娘,这些年来,我们姑娘可拿你当第一等的知心人呀!”明兰很想大呼“哪有?!”,如兰已经狰狞着一张面孔要扑上来了,关节发白的手指几乎掐进她的胳膊,明兰被缠得没子,何况自己也有些好奇,便应了去。
好在女孩们的小院离寿安堂不远,明兰三步并作两步,小桃不时地拖她一把,待来到寿安堂,只见翠屏和翠梅都立在门口;明兰略略缓口气,整整衣裳,才慢慢踏进去,见正堂空荡无人,明兰便绕过屏风,直拐进次间去,只见老太太,王氏和华兰三个老中小女人,围坐在炕边说话,她们一见明兰来,立刻停下来瞧着她。
明兰给众人行过礼后,硬着头皮面对大家的目光,呵呵傻笑几声:“我不知道的,是五姐姐叫我来听听的,我晓得我不该来的,要不……我还是回去算了。”看她扭捏着衣角,说话语无伦次,神色尴尬,华兰扑哧一笑,转头去瞧老太太询问意见,老太太横了明兰一眼,反倒是王氏开了口:“也好,六丫头也听着些罢,如儿素来与你好,也肯听你的劝;…老太太,您说呢?”老太太当然不在乎,但还是装模作样的沉思了下,才点点头;明兰小心翼翼的端了把小杌子,坐到边上,闭上嘴,竖起耳朵,做个合格的旁听者。
华兰回过头来,笑了笑:“适才孙女说到哪儿了?哦!对了……他们说了足有一个时辰;说起来,那顾二郎与实哥儿他爹算得上半个发小,顾二郎说了,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他当初落魄离家,您孙女婿也不曾另眼相看;他瞧不上那些来攀附的,却信得过文绍的为人,是以托他寻门亲事,我统共那么一个小姑子已定亲了,文绍便想到了咱家,昨夜与顾二郎提了妹妹,他也是愿意的。”王氏的神情很奇特,似乎狂喜,似乎忧虑,好像被一块从天而降的猪头砸中了脑门,很想吃这块肥肉,却猪头下面压着一枚收紧了弹簧的老鼠夹子。老太太瞧出了王氏的迟疑,斟酌了一下用词,便问道:“要说这门亲事是我们高攀了,可这顾将军的名声……别的不说,我早年听闻他外头置着个外室,还有儿有女的,想是受宠的;你妹妹嫁过去岂不吃苦?还有,自古结亲都是父母之言,他怎么自己提了?总得叫宁远侯府的太夫人出个面罢。”老太太最近天天头痛明兰的婚事,如今考虑起婚嫁来思路十分清晰。
王氏听了连连点头,她就是这个意思;老太太神色复杂的看了掩饰不住兴奋的王氏一眼,其实还有好些不堪的传闻,她都不好意思说。华兰瞧了瞧老太太,犹豫了一下,把手指紧紧贴在手炉上,弓着背凑过去,低声道:“这事儿得从头说起,这话可长了,我也是昨夜听您孙女婿说了才知道的……原来呀,那宁远侯府的太夫人不是顾二郎的亲娘!”众人齐齐一惊,老太太忙问道:“顾将军是庶出的?”这个问题很关键,直接决定了顾二郎的身价,虽然内容都一样,版本却有精装简装的区别。“这倒不是,他的确是嫡出的。”华兰急急补上,“说来我也不信,这宁远侯府瞒得也太紧了。原来老侯爷娶过三位夫人,第一位是东昌侯秦家的姑娘,婚后老侯爷带着家人去了川滇镇守,没过几年,秦夫人生子后过去了,老侯爷就续弦了一位白家小姐,生的就是顾二郎,这位夫人没多久也亡故了;再接着,老侯爷又续弦了,这回是头一位秦夫人的亲妹子,便是如今的顾太夫人。又过了好些年,老侯爷奉旨调回京城,天长日久的,也没人提起这事儿,反正都姓秦,外头还以为老侯爷统共这么一个秦夫人,东昌侯府自己也不说,只有几家要好的才晓得底细;直到最近,因不少人打量着想攀顾家的亲事,一阵细细打听后,这事儿才慢慢揭开来。”明兰微微张嘴,她有些疑惑,顾廷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华兰的一番唇舌白费了一半,王氏想知道的是顾廷烨为人是否可靠,华兰却拉拉杂杂说了这么一大堆陈年往事,而老太太倒听出了里面的门道,从炕上直起身子,兴味的问道:“这么说来,顾将军与宁远侯府不睦的消息果是真的?只不过,不是因着当年的父子嫌隙,而是顾将军与这继母不睦?!”华兰眼睛一亮,觉得还是自家祖母明白,她侧着身子朝着老太太笑道:“八九不离十了,祖母倒是想想,若是母慈子孝的,顾二郎为何会闹到离家数年不归,为何开了将军府后只回过宁远侯府一趟?哪家老子打儿子不是做娘的在一旁劝着,瞧瞧韩国公府的老五,真正的五毒俱全,包娼庇赌,闹的可比顾二郎当年离谱多了,有国公夫人护着瞒着,这不还好好的吗?!现在我晓得了,到底不是亲妈!一份过错十分吆喝,再吹吹枕头风,老侯爷还不往死了教训!”
王氏大脑回路是直线型的,最关心的依旧是外室问题,张口就是:“那…那些传闻都是假的?外头的那个女子呢?还有儿女呢?”华兰神色僵硬了一下,讪讪道:“他外头的确有女人,还有儿女,他和文绍都交待了;不过……”华兰见王氏脸色似有怒气,赶紧,“顾二郎说了,那女子心术不好,早被他送进庄子里看起来了,他是再不见的,至于那庶子,入不入族谱还两说。”老太太却依旧皱着眉头,缓缓道:“便是如此,毕竟有个疙瘩在,到底那是庶长子。”她转头与王氏道,“这门婚事你要好好想想,宁远侯府的门第本就高,何况如今顾将军这般声势,端的是显赫富贵,然而如丫头却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过日子可不能光瞧着外边,里子才要紧;弄的不好,咱们家要落个‘不恤女儿,贪慕富贵’的名声,选女婿还是人品要紧。”
明兰低头不语,她上辈子听过一句话,好像是‘无所谓忠贞,不过是受到的诱惑不够’,老太太似乎是这句话的忠实拥护者,她并不认为贺弘文好的天上有地上无,只不过一个埋头在药材医典里的大夫总比一个动不动就要觥筹交错的高官显贵牢靠些。
王氏神情纠结,揪着一块帕子使劲儿扭扯着,显然是又犹豫起来。华兰见老太太似是不愿意,王氏又有动摇的迹象,心里有些着急,忙嗔笑道:“哎哟,你们不相信旁人,难道换相信自家姑爷吗?我那婆婆听闻这消息时,又捶胸顿足的悔了一番,不过我小姑子是没法子变动了,是以她就叫文绍把秀梅表妹提给顾二郎,叫我公公知道了,好一顿痛骂,呵呵呵,亏她想得出!别说章姨父已故去,就是尚健在,也不过才五品清职。文绍思量了许久,说顾二郎虽荒唐过一阵子,却到底浪子回头了,其人品还是可堪婚配的,不信到时候娘自己瞧瞧,人家真是一番诚意,话说的也是斩钉截铁。再说了,若他好端端的,哪还看得上咱家?那些顾惜名声的权贵大家不愿冒险,而上赶着要结亲的,都是些攀附势力的小人,顾二郎又不愿顾家太夫人说的亲事,这才托到你女婿那儿去的。”华兰口才极好,语音抑扬顿挫,一句句说的入情入理,正当她口沫横飞之时,冷不防瞥见一旁的明兰一脸不解,就随口问了句怎么了。
明兰瞧了瞧老太太的脸色,小小声道:“不是说鳏夫再娶都得将就么,怎么顾…将军这般抢手?做人后妈可不容易,还有,继室在原配的牌位前执的不是妾礼吗?”看看贾珍的续弦尤夫人,贾赦的续弦刑夫人,那可过的都不怎么样,连有资历的体面下人都似乎不把她们放在眼里。华兰好不容易把王氏说动了,见明兰又来捣乱,她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道:“小丫头知道什么?!鳏夫也分三六九等,那种七老八十,前头已有嫡子的鳏夫自然娶不到什么好的;可像顾二郎这般,年轻英武,又无嫡子,如妹妹嫁过去只消生下儿子,那便与原配一般无二,还有谁来说什么不成?!”说着,华兰还伸手指去戳明兰的脑门,明兰缩脖子不说话了,她好歹算是替如兰争取过了。华兰又劝了好些话,越到后来,王氏越发倾向于结这门亲,只道要和盛紘商量一下,又说了回子话,华兰便要告辞,王氏起身要送女儿出门,母女俩肩并肩挨着,一路走一路说话,
明兰被留在了寿安堂门口,直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