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去喝酒黄岩一点都不讶异,只是她却从未料到程敬南会喝成那个样子,她不禁有点后悔,哪个女人都不希望看见她心爱的男人在自己面前为了别的女人肝肠寸断哽咽失声,更何况是程敬南这样的人,黄岩从没见过程敬南示弱过,这应该是第一次见他哭。
程敬南喝了很多,不声不响,伏在吧台上,一手支着头,一手抚摸着杯沿,眉头结着寒霜,眼中分明是泪光闪烁,就在黄岩以为他要哭出来,他却猛地抬头看着天花板,被灯光一刺,严重莹光更甚,他却倔强的仰着头,不肯改变姿势。这样的男人是不肯露怯,不敢露怯,不愿露怯的,但这闪动着的光芒却比任何东西都牵挂人的心。
过了片刻他忽然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那动作很绝得仿佛在喝一杯毒酒,他终于喝到自己酿出来的毒酒。
仿佛真的醉了又仿佛清醒得很,程敬南把玩着酒杯,喃喃的说着话:“你听过一句话吗?她以前告诉我有个小王子,他说,如果你爱上了一朵生长在星星上的花,那么在夜间,你看着天空就会觉得甜蜜愉快,所有的星星都好像开了花。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花儿,可是只有你为它付出时间心血的用时间慢慢驯养感情的,那才是对你来说世上唯一仅有的花。可是现在我找不到我的花了,黄岩,你看见了她吗,你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吗?你们女人到底想要什么?”
程敬南坐在昏暗里,微扬着头,侧脸的线条冷峻,神情萧瑟。
也许只有在黄岩面前他才敢表现出自己的这一面,到今天,他同黄岩好似培养了一种奇怪的感情,他落难了,找到知心的能帮助他的姐姐,可黄岩并不能帮助他:“程敬南,这是你自己选择的,你能怪别人吗?既然已经选择了就给我勇敢的走下去,就算我是林顺我也看不起你。”
程敬南没有生气,黄岩的话他恍若未闻,他眯着眼恍惚的看着黄岩,看了好一会,忽然猛地抓住黄岩的手腕,着急的问:“女人到底想要些什么,难道真的不能等待吗,我绝不会做背叛她的事,难道她不明白吗,难道真的不能等吗?”
黄岩看着他抓紧自己的手,嗤之以鼻:“因为你不值得。”
他蛮横的把她拽过来,逼近她的脸一字一句道:“她是我的,她只是暂时回家而已,她一定会回到我的身边来。”
用什么来形容现在的程敬南好呢?
他的绝情断爱,他无人了解的孤清执念,然后因为林顺他又无法将之做得彻底。
也许他就像小龙女,她从来也没有想过有一天杨过会闯进古墓来,她一个人暗无天日的古墓,从此有了阳光;她把大把的青春年华消耗在古墓里,她从来不认为自己孤独寂寞,她俨然已成为高手。
然后,杨过来了,然后,杨过又走了,从此古墓什么都变了。
是的,从此什么都变了。
他的林顺带着温软热情,娇痴嗔缠,柔情似水,来了,走,只是这样轻轻一个转身。
程敬南这样的表情是灼人的,让人心头狠狠牵扯的,他真的快要承受不住了吧。黄岩结完账把他扶进车里送他回家,到了他楼下,黄岩叫醒他。
程敬南睁开眼睛便抬头望向他家窗口,那里漆黑一片,他晶亮的眸子也瞬间黯然下来。不过到底是程敬南,这一觉过去他又清醒了,他摸摸额头皱了皱眉头然后对黄岩称谢。
黄岩趴在方向盘上看着他。
程敬南默然不语打开车门,径自上楼去,掏出钥匙开了门,轻手轻脚走进去按亮灯,眼光看向沙发。
一室的冷清与空荡,没有人。
他带上门慢慢的走到沙发旁缓缓的坐下去,抚摸着沙发上她躺过的位置,仿佛触摸到她的温度,隐约闻到她绵长芳香的呼吸。他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来回的抚摸,动作温柔细致,仿佛真的摸在她的脸上,仿佛生怕惊醒了她。他在这沙发上一次又一次的等待,怀念,他相信她不会走远,他相信她会回来,所以这里的布置他一点都没改变。可是那一个人却好像只存在梦境里,醒来时,身边从来没有她的温软身躯,这不禁让他疑惑那段美好过往的真实性,可是她睡过的地方她穿过的拖鞋,她用过的毛巾,相处不过数月时间,她却已经深入他的生活,无处不在,无法自拔。可是,顺顺,你走的太久了,房间里几乎已经找不到你的味道了!
程敬南觉得无限的迷茫起来,多少次拼搏算计血雨腥风,他运筹帷幄,从来没有这么不知所措过。这么多年来,他从来也没嫌过这兀自太过空挡,亦没想过要让别人进来,可是她出现了,在这个屋子里给他点燃一盏温暖的灯光,他欣喜,激动,可是现在却什么也没有,宛如做了一场美梦。
桌上放着她的玉镯,他还记得那天她把它从手上褪下来轻轻的放下,他忽然伸手将玉镯扫落在地,犹自不解气,他豁然站起来将桌上一些小摆饰和花瓶统统扫落在地,触之所及全被他横扫,可是他心里的恐惧绝望却是无论如何挥之不去。
程敬南终于累了,走向卧室,靠在门框上,心疲惫无比,也,苍凉无比,顺顺,我该怎么办?这一刻他终于承认,她已经越走越远,他心生绝望,他骗不了自己,可是他不能失去她!
第二天,程敬南的办公室里,他按下内线电话对里面说:“谢盟,帮我叫胡疏进来。”谢盟恭谨的声音响起:“好的,总裁。”
很快他的办公室响起敲门声,他应了声:“进来。”
“程总,您找我?”胡疏诚惶诚恐,程敬南喜怒无常已经很多天了。
程敬南劈头问:“我们手中有多少万成的股票?”
胡疏早有预备,忙答了。
程敬南沉吟着,眸光一闪,坚定的吩咐:“把所有的股票以市场最低价抛出去,抛得越快越好,全部抛出去。”
胡疏大惊,抬起头:“程总!”
“叫我干什么,让你去就去。”
“程总,现在只怕还未到时候,如果一旦有什么闪失,于我们自己……”
“什么时候不时候的,我的话难道你没听见,快去!”
胡疏低下头,答了声“是”心事重重的走出门来,谢盟在外间看见他走出来,手里拿的早报怎么也不敢往总裁室送,谁敢往枪口上撞,想了想,还是返身回了秘书室。
报纸上正是林顺和吴晓光相携一起走出酒店的照片,林顺低着头,吴晓光挽着她,边上报纸上黑体字清楚的写着:“据传‘万成’被恶意收购,‘万成’于昨日召开感恩新闻发布会,会后‘万成’少东携美秘密离去,据传现场二人表现得十分亲密……”
这天下午程敬南就订了去美国的机票,他去的是旧金山,他需要见一见周子寻,可是他回来的时候却不知道他的天已经完全乱了。
从机场出来不远,远远看见报刊亭上新一期出版的报纸封面上是一张大大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衣着光鲜,轻颦浅笑,然而镁光灯前的她又与以往的她那么的不同,一点点拘谨,安静,温和,似乎不能适应。旁边的字才是令程敬南真正连呼吸都摒住的罪魁,上面书写着:“麻雀变凤凰,‘万成’少东高调宣布订婚”。
真真鬼使神差,他上前去买一份报纸,没看几行字,他将报纸狠狠地摔在地上,掉头就走。
此时林顺正幽思难解地坐在房间里,吴晓光的妈妈也来了,是吴晓光特地请来陪林顺的。林顺身旁放着那张报纸,静静的坐了一会,才意识到吴夫人已经看了她很久,她转过头来冲着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吴夫人拉过她的手,说:“晓光让我来告诉你,订婚只是假的,最近万成股票跌得惨不忍睹……”
林顺反握回去吴夫人的手,解人的一笑:“我知道的,我既答应了晓光,就不会反悔,请阿姨放心。”她一向都是叫吴夫人阿姨。
吴晓光听从万成董事会的建议宣布订婚,可并没有通过她,说是演一场戏,但是林顺家里人却都当真了,顺妈还亲自打电话过来问了。顺妈对吴晓光是心存好感的,她一直认为林顺应该嫁一个和她性格互补的人,她了解林顺,林顺需要一个能够包容她忍让她的人。
顺妈说完,林顺一言不发,她怎么会不明白妈妈的意思,吴晓光对她,对她一家人,仁至义尽,不管是真订婚还是假订婚,她都应该带着感激之心去回报。
在董事会的授意下,订婚宴准备得前所未有的隆重,政界,商界,媒体,请帖一封不少。林顺的爷爷甚至都挣扎着要坐飞机来,所幸的是航空公司说坐飞机并不会影响他的病情。这天,林顺从加拿大回来不久的姑姑提前过来帮林顺安排一些东西,林顺去接她。
是司机送她去机场接姑姑,然而她的车子没开出多远,居然在闹市被人堵住去路。
司机把车停下来,林顺也觉得好奇,刚想伸出头去看,手机响起来。
清冷如水的声音清楚响起来:“顺顺,是我,你出来。”
林顺拿着手机,探出头去,正前方赫赫然便是程敬南的那辆她熟得不能再熟的宾利。
如果说之前发布会上遇上程敬南林顺还会片刻的慌乱,到这地步,林顺已经完全的死心,死在她跟吴晓光面对媒体承认订婚的那一刻,她知道她和程敬南已经再不可能。但是她还是不可救药的被程敬南的声音牵动,可是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呢:“敬南,我不会下来,你让路吧。”她的这一句也是清醒无比,她要去机场接姑姑。
“你出来。”程敬南从来没有这么执拗过。
第 四十一 章
他象个将玩具丢失被人捡走然后又不甘心的小孩子,林顺深吸一口气,缓缓说:“敬南,你明不明白,我们已经再也回不去了,见了面又能如何呢!”
“你出来,听见没有?”程敬南霸道的总是只有这一句。
林顺无法,只得下车来,既然如此,他们之间避无可避。
程敬南坐在车里,看着这个他又爱又恨的女人,看着她一步一步走来。
林顺也感受到车窗里射出来的那一道视线,牢牢的盯住她,恶狠狠地盯住她,开始在这样灼人的视线下林顺还是有些不知所措,然而一步一步慢慢走近她却冷静下来。
程敬南早已无法忍耐,他一把推开车门,冲上来,不由分说把林顺塞进车里。
傍晚的暮色中,行人瞩目夕阳映照,然他们之间的空气中却似乎都飘荡着淡淡的忧伤气息,一如林顺毫不反抗的神情,忧伤的,无望的,同时又坚定的,冷漠的。
“顺顺,跟我走。”
“不行!”
“跟我走。”
“不行!”依旧是斩钉截铁的一句话。
于是程敬南掉头不理,车子缓缓启动,那边等待林顺的司机惊慌失措手忙脚乱的发动车子追上来。
车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程敬南一口气上了高架桥,华灯初上,车子在城市的霓虹中穿梭,窗外楼座飞速后退,一闪即逝的灯火连成一线,不知道他到底把速度开到了多少,那司机也早不知道被程敬南甩到哪里去。
林顺渐渐预感不良,被这疯狂的车速吓到,她不安地伸手去推他:“敬南,你要把车开到哪里去,你停车,放我下去。”
程敬南手一翻把她抓紧:“你不能回去。”
程敬南的手象铁钳,林顺眉头微蹙:“你放开我,你想干什么?”
“我只是告诉你,今天,你不能走。”
“敬南,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现在这样做到底想干什么呢?”你又拿什么身份来这样做?林顺心里哀戚的想。
程敬南回过头狠狠盯着她,眼里有火烧,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林顺,你是不是疯了,你竟然和他订婚,你有没有脑子,你简直昏了头……”忽然他又软弱下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为什么要和别人订婚?你为什么不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林顺的心又不争气的软了,她总是不忍看见他这个样子,她放柔声音:“敬南,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明白?我们早已经不可能了,”从他那天狠心的没有挽留她,从他一次又一次的放手,从他做出选择的那一天起,他们已经不可能,但是“不可能”三个字,林顺哽咽着怎么也说不出口:“我们……以后都会有各自的生活,我希望我们以后都可以做朋友,我也希望你……幸福。”
程敬南脸上肌肉掣动,听了她的话终于忍不住大吼:“顺顺,我让你不要跟吴晓光结婚,你听见了没有?你不要和他结婚……”他的手猛地砸向一边的玻璃,炯炯的盯着她。
林顺不说话,开始努力挣脱他的手,可是程敬南却越握越紧,死死不肯放开,林顺咝地倒吸一口气:“你放开我。”
程敬南这才发现林顺疼得发白的嘴唇,他无力的松开手来,想去抱她,柔声的哄着她:“顺顺,这辈子我从来没求过人,这次算我求你,你给我一年时间,你别跟他结婚,只要一年,一年后我们在一起,去哪都行,你别和他结婚。”高速行驶的车子遽然失去程敬南的掌控,开始歪斜蛇形起来。
林顺忙去抢方向盘:“敬南,你疯了,你想撞死吗?”
他的脸已经开始扭曲:“对,林顺,要么我们一起死也好。”
林顺却忽然放弃挣扎,幽幽的说:“敬南,我怀孕了……”
他僵住了,脸上是死一般的茫然,终于放开她。报纸上写的,原来是真的,竟然是真的,他明明从医院里已经见过那张病历单,可是一直心存侥幸,她是他的,她怎么会怀别人的孩子?他的视线落在她小腹上,程敬南怎么也不敢相信。
他不信!
他不相信!
他乍闻这样一个消息,只觉得荒谬无稽,他有一万个把握她是他的,他那么爱她,历尽艰辛,他总以为不管她走到哪里最后都不会离开他,可是她居然跟别人订婚,居然还怀了别人的孩子。他抡起拳头再度狠狠的砸在方向盘上,车子短促而激烈的响了一声,他的手有痛楚蔓延开来,他清醒无比的感受着这种痛楚,这一切原来是真的。
车子终于在公路边停下来,路旁的路灯直照下来,有点刺眼又有点眩晕,他已经筋疲力尽,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仿佛当头棒喝,震惊,不可置信,又仿佛委屈,不甘,痛彻心肺,痛到他流失掉最后一分力气,他转过身,不声不响的抱紧她,头深深的埋进她的秀发里,这一刻他是如此的心碎,绝望,脆弱。
他紧紧的抱住她,不说一句话,他已经不敢开口,怒气,委屈,仿佛一切的感觉都消失殆尽,他低下头寻找她的唇,他吻住她,辗转反侧。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他不能让她走,他不能放开他,这不是真的,他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一刻他是什么都可以放下,什么都可以不要,只知道他爱她,他不能失去她。
林顺嘴里尝到苦涩的滋味,这是他给她的滋味,这也是她第一次看见他流出泪水。
他的强势,霸道,冷静,镇定,如今统统在至爱的人面前化作软弱,化作泪水,他的泪终于落下来,流进她的衣领,流进她的心里。
他的脆弱,他的隐痛,他的真情流露都让林顺动容,她静静的伏在他怀里,一双手紧紧的搂住他的背,她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土崩瓦解,他只需一个小小的受伤的眼神便可止住她的脚步。她又何尝不想,她觉得自己马上要心软了,马上就答应他了。可是忽然想到晓光,想到孩子,想到自己的家庭,想到他和白……这么多的事。她再也不是小孩子了,她也很清楚他们之间问题的实质,他们之间不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