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眸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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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眸流转-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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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的小溪,溪水清澈见底。夕阳下反射出点点金光,美丽得让人有仙境的错觉,太不真实,连时间也停滞了一般。
  “大哥,”低低地开口,“那个人拿你做药人实验的时候,你有没有希望过——他会停下来?”
  清雅的面容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垂眸,微笑,“有。虽然明知是不可能的事。”
  第8章(2)
  “原来大哥也跟我一样笨呢,呵呵……”轻扬起唇,小孩子总是比较天真些呢,不管多聪明多天才的孩子都一样。
  “小时候,我是真的曾被当作神童过的。”
  宫无策静静地听她说下去。
  “那时候我真是很努力呢。拼命去学所有东西,不管是我有兴趣的或是看了只想睡觉的。六岁的时候斋里人看我的眼光已经比看那些成名的江湖人物还要来得敬畏了。可是,”无意识地伸出手到泥坑里去拨弄,看泥水顺了指间一滴滴滑落,“一个孩子要那些敬畏有什么用呢?我唯一的希望,所有的希望,就只是想变强而已,强到他终于正视我的存在。一直以来,我都这么希望并努力着,小孩子一旦认准了什么事是固执得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呢。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我会认着这个死理一直努力下去的吧。”
  “是指我的到来吧,果然跟我有关啊。”
  “……他说,他找了人来照顾我——那时真有当头棒喝一样的感觉呢,我终于醒过来,他不会记得我的存在,不管我变成什么样。找了别人来,就代表了他的彻底放手。一直恐惧着的事情终于发生,反而觉得松了口气。我想不通的是,我那么长久的辛苦又算什么呢?失去了努力的理由,以后我要做什么?我很慌,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宫无策轻轻吐了口气,“所以后来我睁开眼看见的,就是一个平凡普通得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孩子?”
  “是啊,”想起了什么似的笑着,“那时候我成天守着大哥,不知道有什么事可做,也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去,混混沌沌的……直到有一天,我以为已经断气的大哥忽然醒过来,对我笑了一笑……”
  生平第一遭有人对她笑呢,唇轻扬眉弯弯,温柔若斯动人若斯,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笑容竟然可以好看到这种地步。虽然,这个人没笑完就又晕了过去,那短短一瞬却足以勾去她小小魂魄。
  是真的无限倾慕啊。想,也那样微笑着,以那种平和无争的姿态;想,变成那样的人;想……忘记。
  宫无策抬眼,一直觉得那天她在酒楼上对凤凌说的某些话过于奇怪,原来并不是错觉呢,“这么算的话,从一开始我就是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出现了?难怪你一心一意地学医。”报恩的思想……也占了一部分吧,这样想着,心口忽然有些发堵。
  凝眸一怔,“也可以这么说吧,反正后来大哥又从范东遥的手中救过我——”蓦地顿住,脸上是恨不得咬掉舌头的表情。
  “怎么不说下去了呢?”优美的眉形微挑,眸光在她泥迹尚存的脸上一流转,凝眸不由打了个寒颤。
  “如果当时我真的甩手而去的话你的记忆就不会在今天才恢复了吧。”无视她遭挟持的危机就是想逼出她的才智自行解决,以范东遥的道行断不是她的对手。没想到的是,她宁可做出那种自杀的举动也不愿面对过往。
  “我只是……不甘心啊。”知道蒙不过去,凝眸揉了揉眉心,说出实话。是隐秘得碰触也不能够的心思,可是是大哥的话说出来也无所谓了。
  “所以就干脆忘记吗?那么,”残阳沉了下去,平静的声音在迅速降临的暮色里宁淡而悠远,却恍若一掷千斤的力道,“你又是为了什么而学医呢?”
  凝眸身子剧烈一震,她原本离坑边极近,差点又一头栽进去。
  “果然——什么也瞒不过大哥你啊。”笑叹,“是我执着太过,就算忘记了,潜意识里还是不由自主想引起他的注意。他治不好你,所以我就去学医。只不过还是枉费了心思,他终于先我一步找到救你的方法,算了……”笑着,眼中有什么东西一闪,亮亮的,“看在他总算救了你的分上,我也不计较什么了。”
  宫无策垂下眼,齐胸深的泥潭黑黝黝的,于暮色中瞧去并不显眼。
  “京城第一神医果然名不虚传呢,早已瞧破机关。”
  “‘数毒并中者,纵使一一找来解药亦莫得法,唯以百药相掺效酿酒法,煎炼数年成一药沼,使身处其中内外夹攻,假以时日或可化解。’这是两个多月前我偶得的一本医书残本所载,我原想四处集药试试看,二哥却突然找上门,我知道来不及了,只好先追过来再说。”凝眸顿了顿,低声咕哝,“还以为不会再有什么牵涉了呢,没想到随便坠个崖就坠到人家隐居的地盘来了……”
  “他昨晚来找了我。”宫无策简略解释,知道并不需要说更多,前因后果,她不会推不出来。
  “我早猜到了。”果然是这样的回答,但是下一刻,对面少女的脸色忽然苍白起来。
  最后一滴泥浆自指间缓缓滑下。
  “如果——他没出现呢?抢在莫纵雪前面杀了门主大人或者同归于尽也无所谓——这就是你原来的打算对不对?”咬紧牙关,自己也不知道的尖锐情绪汹涌上来,那个人就如此重要吗,重要到大哥为了救他竟然打算丢下她——怎么可以!
  原来,原来这么多年不管她忘掉了什么,在最深处总还是有一个人站在那里,知道他不会离开,所以放心地遗忘,放心地重生,并没有思索过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封住记忆的那一刻起就决定再也不要在乎任何人的,是连这一点也遗忘了吧,不知不觉就付出了全部的信任——
  覆水难收啊。
  清秀的脸庞绽开哭一样的笑容,她陷得比想象中要深得多啊,即便恢复了记忆,记起了不堪的过往,还是不想不愿抽身,义无返顾到明知道不可以还是傻子一样被蛊惑,装了太久的傻现在是不是弄假成真了呢——
  “你一定要答案的话,那么,你猜对了。”将她的沉默当作坚持,宫无策道,因为体内毒性的被催发使得笑容有些勉强,“反正总是要死,我只是尽力让它有价值点而已。天已晚了,山里露重,你去那边茅屋休息吧,里面一应铺盖都是齐全的。”自从在成元镇追上他起她就没怎么睡踏实过吧,梦里也在喃喃着种种奇怪的药名,为了追上师父……她真是很努力呢。
  凝眸不可抑制地连打了两个哈欠,一提到睡字,浓浓的疲倦及睡意立即涌上来,揉了揉眼,决定她是该好好睡一觉了。沉默地起身,走出一段距离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扬唇,弯起的眸子在夜色中璀璨生光,直照亮他心底每一个角落,“对了大哥,有件事我要声明一下。不想你离世才是我学医的真正目的,不甘心什么的只是一点分量也不具备的小小私心,因为这点没来由的感觉就去那么拼命的话,我怎么也不像这么勤劳的人呢,对不对——呃,提醒一下,大哥你的神情灿烂得不是很寻常啊,我去睡了。”
  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背负着双手的少女远去,不知何时升起的弦月罩下淡淡的银辉,稀疏的星空下,看上去很悠然的背影在踢到不知什么东西后形象全无地双臂大张在半空中挥了几挥,初夏的夜风送来“好险”之类的咕哝——
  他的神情……真的很灿烂吗?不自觉地抬手摸上自己的脸,感觉到湿意后怔了一怔,才会意到竟抹了自己一脸泥。以衣袖拭去,没有任何懊恼或不悦的情绪,从没有过的满满的喜悦溢破心胸,闭上眼,微微上仰的脸似有光华流转。他终于,拥有幸福了吗——
  “扑通”,什么落地的声音,然后是凝眸蹲在地上抱头的懊恼呻吟声,“讨厌,大哥你又这样笑,是存心让我睡不着觉吗?”这种笑容根本不是以人的微薄力量所能抵挡得了的,她是正常的十九岁少女,请体谅她也会有冲动的耶。
  宫无策睁眼,看到她面前的铺盖,“你不在屋里睡,跑出来做什么?”
  “荒山野岭的,我怕你一个人会害怕嘛,所以只好牺牲一点陪你露宿喽。”拍拍还在跳个不停的心脏,感觉脸有点发热地快快展开铺盖躺下。呜,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也会有“兽性”的一面,再看下去的话,搞不好会不顾一切扑过去了,然后——啊啊!她在想些什么啊!快点睡觉,省得她的魔爪吓到大哥。
  四下一片静默。良久,宫无策以为她早已睡熟的时候,低低含糊的问句忽然飘出,“大哥,你会活下去的吧?”
  一怔,确定不是梦话后肯定地回答:“会。”
  “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吧?”
  “会。”
  “你不会爱上其他女人吧?”
  “咳、咳……”
  第9章(1)
  茶楼酒肆向来是收集和交流小道消息的绝佳去处,无论到了何处,想知道本地的风土人情及最近发生事件,只须往哪家人多的茶楼或是酒肆一坐,小憩上一两个时辰,大至城西某家因谋逆罪被诛了满门小至张家的鸡啄了李家的菜园半片菜叶应有尽有,准确与否不予负责,闲人一逞口舌欲而已。
  “喂,告诉你一个绝密消息,我敢担保绝对会成为本年度最大新闻哦。”宾客满盈的松鹤居内,闲人甲以杯遮口,神秘地向坐在对面的人挤挤眼,尽责地履行闲人的义务。
  “是五天前青城派被人单枪匹马地挑了,还是三天前第一神捕的女儿偕同一个黑风寨的小贼私奔啊?你总不会告诉我是一年前孤骛门的灭门之祸吧?”闲人乙抛了粒花生米入口,漫不经心地问,顺道卖弄一下自己的见闻,以示博学。
  “哪里!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称之为最大新闻?”闲人甲极是不屑地摇头兼翻眼,显然忘了昨天在另一家酒楼里自己曾就“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口沫横飞了两个时辰。很有气势地一弹指,瞄了瞄四周,示意闲人乙凑过来,然后极富职业道德地压低嗓门道:“我告诉你,是有关拂心斋的。你的反应可不要太大,这儿离拂心斋只有两条街的距离,万一被哪个斋里人听到我们可是有九条命都不够玩的。唉,住得太近就是这点不好,虽然可以获得第一手的新鲜资料却要冒着生命的危险传扬出去,真是任道而重远啊——”
  “还九死一生呢!你有完没完了?”
  “好好,别着急嘛。听好了,就是现在拂心斋掌权的那个策公子,他原来是个——”
  “啊?!”闲人乙失声惊呼,接受到闲人甲嗔怪的眼光后忙敛声屏气,定了定神,低声道:“我倒也隐约听过些风声,一直未敢深信。现在张兄也这么说,难道是真有其事了?”
  “我几时说过假话!那可是有人亲眼所见,策公子抱着宫二少当着数人的面强吻不放,一点也没有忌讳回避的意思。倒吓得在场的人目瞪口呆,现在还都服着安神汤呢!”
  “咣当!”背对着他们这一桌的白衣青年打翻了醋碟,与他相对而坐的少女叹了口气,“大哥,你不喜欢吃醋是一回事,不必打翻了让我也吃不成吧?”
  闲人甲随便回头看了一眼,他只看得见白衣青年的背影,一瞥之下只觉他拿布拭桌的风姿很是优雅,也没多想,转回头继续方才的话题:“如何?你看今年可还有比这更大的事?”
  “绝对没有。”闲人乙斩钉截铁地肯定,神情间已是信了个十足十,“说起来宫二少和策公子我都远远见过,可惜没敢细看。一个是雅致得让人自惭形秽,一个是容光流转令人莫敢逼视。如果宫二少是女子的话,天下间只怕再找不出这么一对绝配,”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造化弄人哪。”
  “可是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才子佳人的故事早就过时了老兄。”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在这里说这些太危险了,总之慢慢等着吧,好戏在后头呢,先告辞了。”
  “哎,张兄慢走,小弟与你一道,顺便我们再探讨一下那个细节部分。”正被如此耸动事件勾得好奇心蠢蠢大动的闲人乙丢下银两,急急地追了出去。
  “我总觉得奇怪,”身后那一桌的少女弯着眸放下筷子,托住腮,“堂堂策公子无故失踪一年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是件小事,照常理言此时正该是谣言满天飞的时候,偏偏我们一路行来风平浪静风和日丽,好像你失踪的事根本不存在一样。二哥这一招李代桃僵真是绝啊,只要策公子的名头在,就没人敢轻举妄动,不过他现在好像引火烧身了呢。”弯弯的笑眸闪动着玩味的笑意,“大哥,你猜得到那把‘火’是谁吗?”
  一直低着头的白衣青年掀睫,那一刹,笑眯眯的少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纵雪,你送我的这份见面礼未免太大了。”
  素衣纨扇,暖风欲醉,吃些糕点以助消化,看场好戏当作闲娱,如此人生真是夫复何求啊!
  心满意足地感叹着,以极怪异的姿势挂在树上的男子一脸感动地塞一块桂花酥进嘴里,算算时间底下差不多该结束了,遂伸手拨开眼前的树叶,正好看见那人“哐”的一声拔出剑来。
  “你、你给我滚出拂心斋!”暗哑的嗓音因为长时间的呼吸不畅而更加低沉,锯木一样的难听。
  “真缺乏创意,从我来到拂心斋的那天起你就这么说。”被颤抖的剑指住胸口的乌衣青年无聊地挑起一边眉毛,不经意似的屈起中指对剑身弹了一弹,宫无释虎口一阵发麻,手一软,长剑当一声落在地上。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啧,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呢,当初可是你救我回来的啊。”
  “不准再提这件事!”最让他吐血的就是这个,为什么接到凤凌回来的消息要不放心地赶去,结果正好在千仞崖看到这个人要跳下去,他以为是大哥,拼了半条命救上来,从此就开始了此生最大的噩梦。为什么不迟到一步啊,或者就是半步,半步就解脱了啊!
  这样算不算是另一种形式的“一失足成千古恨”呢,明明是同样的一张脸,却是这样天差地别的性情。
  青年环着胸,清雅如玉,妖异似邪,“我和纵月有很大的不同,他太善使手段,做一件事从来不会只为了达成一个目的。我没有那么好的闲情逸致。他会被亲情血缘之类的东西绊住手脚,我不会,我比较倾向于干脆斩断,伤了手脚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他会因为自己命不久矣而将明明很想得到的人远远推开,会因为所谓的‘保护’而离开,我不会。我喜欢拖着喜欢的人,”他眨了一眨眼,极是妖魅动人地,“陪我一起死。”
  深深觉得“这个人真是疯了”的宫无释惊恐地退了两步,“我找你出来只是想问你大哥是不是真的没死而已。你说你感觉到他还活着,那都一年了他怎么还是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放下揉着额头的手,慵懒的身形忽然无可言喻的危险,半掩的长睫下闪过的,是不容错认的凌厉杀意,“我不会放过他的,不负责任地一跳了之,完全不考虑别人的心情感受,像上次的顶替一样。玩命似乎玩上瘾了呢,连装死这种招数都使得出来,可惜总不能装一辈子,总有一天我会等到他回来,呵呵,”颇为开心地笑着,周遭的气流忽然肃杀起来,“真是令人期待的秋后大结算呢。”
  “是吗?”
  满林的枝叶无风自动,簌簌的声响中,低柔的问句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原本挂在树上的男子头皮一麻,一块桂花酥在喉咙口噎得脸红脖子粗才咽下去。拍拍胸,心有余悸地四处张望,这么锐利得丝毫不逊于少主的杀气,放眼江湖找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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