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省的工作走上了正常轨道,各条战线都在建设,在发展,在前进。你只要到商场看一看,那五光十色琳琅满目的商品,和张敬怀的夫人在院子里养鸡的年月,是不能同日而语了。张敬怀为此感到分外高兴。
第十三章 机遇先生
有人说:事业和爱情不可兼得。此言谬矣!省委副书记侯贵卿既有辉煌的事业,又有幸福的爱情。这都是“机遇先生”造成的。
“机遇先生”对人是不讲平等的,有的人总是遇着他,有的人一辈子和他也没有缘分。可是好机遇,总是光照侯贵卿。有人问过机遇先生:机遇是什么?他答道:机遇是人们在社会生活中诸多偶然性的综合。
我们可以说,侯贵卿一下生,好机遇就扑向他怀中了。
有一年冬天的黎明,那个扫大街的老大爷“刷,刷,刷!”有节奏地扫着大街上的尘土。忽然看见马路边影影糊糊地放着一个纸包裹。他如果认为是过路行人丢失的东西,等着主人来找,老大爷就不去管它也就罢了。他灵机一动,想把包裹放在附近门口的台阶上。这里显眼,一眼就可以看到。谁知他一拿,怪沉的。
也是一时没有拿稳,包裹掉在地上,“哇!哇!哇!……”扫街老大爷一惊:是谁把孩子扔在这里了?他急忙俯身抱起来。这个娃儿就是侯贵卿。可以设想:如果不是老大爷多手,不去管这个包裹,到了天明,婴儿会被冻死的。就是老大爷偶然多这一手,好机遇就一个接一个地来了。
老大爷抱着这新生婴儿,一面愤愤地想:是哪个丧尽天良的女人,把自己的孩子扔在这里了?一面自问:我该怎么办呀?抱在自己家里,肯定养活不起,放下不管,又不忍心。正在此时传来了“嚓嚓嚓”地跑步声。老大爷知道,这是住在附近四合院的一位姓侯的军队大首长。过去他每天黎明扫街,都会遇到这位首长。“有了。”老大爷迎上去:“您看,有这么狠心的爹娘吗?把孩子扔在这儿了,怎么办呀?”
首长看了看,孩子在老大爷的双手中微微蠕动,摸了摸,还有点体温。思索了一刻:“你交给我吧。”说着把孩子接在怀中,又补充说:“也真巧,我公出一个多月了,昨天才回来。”
“怪不得这些日子,早晨没有见到您老跑步呢。”
首长说的“也真巧”又是一个偶然,如果首长不是昨天回到北京,老大爷也会把孩子送给另一个家庭,那样侯贵卿就可能是另一种命运了。
首长把孩子抱到家里,夫人还没有起床。夫人去年生了一个女儿,取名菁菁。
因为难产,并伴随产后大出血,医生说,夫人以后不可能再怀孕了。他们夫妇本来想要一个男孩子,可是生了个女儿。这时,他打开灯,叫醒夫人,说:“你看看,我拾了个什么?”随即解开胸怀,把孩子放在夫人身旁。
夫人一惊:“哪里的孩子?”又扒开双腿一看,“有个小’ 鸡鸡儿‘ ,还是个男娃儿哪!哪里来的?”
丈夫说了拾孩子的经过。
夫人猜测着:“天底下就有这么狠心的女人!”
首长说:“我可以肯定地说,百分之百是个私生子。咱们养起来吧。”
“对对对。我正想要个儿子哪,”夫人想了想又说“将来人家不会来找呀?”
“既然他们把孩子丢弃了,谁会再找私生子呀。况且他们往哪里找呀?”
于是,夫妇两人高兴地像自己亲生孩子一样养起来了。先是取个小名“精精”,后来,上小学时临居兼老战友张敬怀因为他们姓侯,取名“大圣”,“侯大圣”叫了一段,觉得不那么好,改为侯贵卿,直到如今。
侯首长的女儿菁菁,长侯贵卿一岁,姐姐弟弟一起进幼儿园,一起上小学,一起上中学。姐弟好得像一个人一样。侯贵卿长到十八岁,已经是一个男子汉了。
不仅相貌堂堂,标志的男子汉面容,在学习方面,历次考试都名列前茅。姐姐菁菁也是一个才貌出众的姑娘。在上小学时,两人走在路上总是手牵手。玩“过家家”游戏,也总是弟弟演新郎,姐姐演新娘。到了上中学的年纪,他们不能手拉手了。两人暗暗怨恨:“如果不是姐弟,就能成为夫妻了!”
这时,侯首长夫妇也商量:如今给儿女找个既门当户对又才貌出众对像,太难了!菁菁如果找女婿,最好是“大圣”那样的,而“大圣”找妻子,最好是菁菁那样的。可是,他们现在的名分是兄妹呀……
后来,他们还是想出了办法:夫妻先是告诉侯贵卿:他并非自己的亲生儿子……从拾他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到派出所进行了家庭成员关系的重新登记。
虽然“侯”姓未改,却可以和菁菁作为对像相处了。两人好不高兴!
一九六六年春天,菁菁和侯贵卿已经登记结婚。可是还没有等举行仪式,“文化大革命”爆发了。原来的父亲,现在的岳父被打翻在地。可是,不久又被“解放”,到一个大企业“支左”。在那个人们近于疯狂的年月,作为一个青年学生,不参加造反组织,在社会上就无地自容,就是一种耻辱。侯贵卿不愿当“保皇派”,也不甘于在火热的革命斗争中当“逍遥派”,领头成立了一个叫“捍卫毛泽东思想”大联合总部,自任领袖。他接受原来的父亲,现在的岳父的谆谆教导:第一,绝对不要参加武斗:如果打死了人,将来你必定当凶手;如果被打死了,你轻如鸿毛。第二,现在所谓的路线斗争,连我都弄不清楚,你们小孩子懂得什么?成立个造反组织做做样子是可以的,切不可太认真;第三对老干部,能保护时且保护,不能保护时,也不要落井下石。
后来的事实证明:老泰山这番训导,是何等的英明!在“你方唱罢他登场”的激烈夺权斗争中,他没有参加“打砸抢”,也开过一些老干部的批斗会,是作作样子给对立面看的,实际上是保护了他们。在派性大发作中,他“站队”又站在“支左”的解放军一边,当时叫作“大方向是正确的”。在领袖号召“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时,他主动要求上山下乡。“文化大革命”后期,他因为路线觉悟高,被公社推荐上了大学,有了文凭。
真是,人要是交了好运,就事事顺利;要是该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
革命又发展到了提拔干部要求“年龄是个宝,文凭不可少,关系最重要”的年代,三条他都有了。大学毕业后,他立即被调到中央一个重要部门,从干事、科长、副处长、处长、副局长,局长,一路攀升,像坐火箭似的,成为一名副部级主任。
俗语云:宁为鸡头,不为牛后,在国务院当个副部级干部,不如在地方当一路“诸侯”有实权。所以,侯贵卿要求到地方工作,理由很简单:下基层锻炼。
领导也认为这是个接班人的苗子,很快批准了他的请求。这不,侯贵卿到某地任了一年地委书记,经过在党校学习了一阵子,赶上河山省开省党代表大会。张敬怀被选为省委书记,经有关方面提议,侯贵卿进了候选名单,被选为副书记。按省委“排座次”,他是二把手。过几年,张敬怀一退,侯贵卿的“扶正”,顺理成章。人们从大趋势看,在河山省,未来是侯氏的天下。
这就是侯贵卿爱情和事业“兼得”的好“命”。
菁菁先是他青梅竹马时的姐姐,后来成了他的妻子。侯贵卿堪称“美男子”,而菁菁走在大街上,对面来的行人,没有不“一步三回头”的。两个人在家里时,侯贵卿称“菁菁”为“亲亲”。侯贵卿的名字曾经叫过“大圣”,又因为姓侯,菁菁私下叫他“小圣子”,简称“圣子”。夫妻生活可以用古语的“如胶似漆”形容,分开的日子,每天必通一次电话,每三天必写一封信。在夫妻关系中,只有一点不太协调:就是菁菁多疑:对“小圣子”在外面不放心。但没有公开化的矛盾。
作为一个刚到中年的男人,菁菁深深知道,侯贵卿对女孩子很有魅力,她虽然很自信,但常常担心出现“第三者”。她多次告诫丈夫:“你在外面可得老实点,不然,我可饶不了你!”丈夫便在妻子身上轻打一拳:“不许胡说!”但是,毕竟外面的诱感太多,侯贵卿有追求自由的本性。在两人分离时,他在电话中或写给妻子的信函上说的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恨不能立即团圆,心里却想着多分离一段,有点自由的空间。但他总是怕,享受一段自由是可以的,他永远爱着妻子也是真的。他常常想:感情这个东西,不像银行存款,有一定的数量,别人分去一份,给妻子的就少一点。感情无量。他给别人的再多,也不会减少对妻子的爱。所以,他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还是真实的。
到了侯贵卿这样的级别,也有私人秘书了。这个秘书名叫司马仁,此人做他的秘书,要多么理想有多么理想。
侯贵卿和司马仁同岁,从初中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文化大革命被煽动起来后,二人又属于一个造反组织。司马仁没有当上头头,可是观点是一致的。在“广大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的高潮中,两人又是一同下乡,在一个青年点,同住一铺炕,被窝挨被窝,上工一起修理地球,下工无所不谈。他们这对特别要好的朋友,有这么多的“一致”,可是论起智商,司马仁却又高过侯贵卿一筹。在文化大革命中,造反也好,“站队亮观点”也好,参不参加武斗也好,在青年点和谁交朋友,团结谁,打击谁,都是两人一起分析,一起商量定夺。司马仁一讲自己的主意,侯贵卿立即说:“有理,有理!就这么办!”
两个人最大的不同就是家庭:侯贵卿的老爹兼岳父,是军队的高干,又在文化大革命中到地方“支左”;而司马仁的父母却是个平头百姓。二人虽然都上了大学,可是侯贵卿是“指名推荐”的,而司马仁却是靠自己考取的。他们大学毕业后,正赶上提倡干部队伍革命化,年轻化,专业化等,一是因为侯贵卿老爹的关系,二是在文化大革命中,侯贵卿不仅没有“打砸抢”行为,还设法保护过老干部。所以他大学毕业后,一参加工作,就火箭似的直往上窜。到了平反冤假错案时,他又负责了一段落实老干部政策工作,很快升到副部级。在给他配备秘书时,他不忘旧友,想起了老同学司马仁。因为目前他面临的形势,担当的任务,需要考虑的问题,比过去更为复杂,如果有司马仁当他的秘书兼高参,就没有可比的人选了!现在他既然有了权,向组织部门要谁当他的秘书,真是易如反掌。
他一句话就把司马仁调到身边。人生就是这么奇妙。地位和智商现在倒了个儿。
原来司马仁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一个工厂当宣传干事。一下调到当年的好友如今的副部级主任身边当秘书,司马仁千恩万谢。侯贵卿对他讲:咱们两个对外是上下级,“对内”还和过去一样:好朋友!
司马仁更为感动:升官而不忘旧情,难得!如果司马仁从一个宣传干事,从副科长,科长,副处长,处长,副局长,升到局长……没有十年二十年,是办不到的,越往上,像运动员创纪录似的,竞争越激烈,也许在一个“干事”的岗位上,他要碌碌终生。而给侯贵卿当秘书呢?三年,四年,顶多五年,也就有上天之日了。他相信,侯贵卿绝对不会亏待他。
侯贵卿和司马仁的亲密关系,从相互的称呼上也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在青年点时,司马仁称侯贵卿为“大哥”,因为“司马仁”这个名字叫起来太咬嘴,侯贵卿叫他为“小司”,慢慢变成“小四”加个“儿”韵,就是亲昵的“小四儿”。
现在,在公众场合,他尊敬地称侯贵卿为“侯主任”,私下还叫他“侯大哥”或“猴儿哥”,而侯贵卿在公众场合叫司马仁为“司秘书”;私下亲热地叫他“小四儿”。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改成“老四”,司马仁私下则叫他“大侯”。
司马仁向侯贵卿建议:中国是“官本位”的国家,当官必得有威信。威信二字嘛,有威,又有信。威,首先你要是说了算,说了有人听,要让人怕你,谁不听话,思想不解决问题,就组织解决问题换成自己的人。信呢?就是你的工作能力和思想水平。这和侯贵卿老岳丈的教导是一致的。所以,侯贵卿把“威”放在第一位。在公众场合,侯贵卿架子十足,训起人来,不管你的官多大,只要比他侯贵卿小一点,违背了他的意志,批评起人来,就和训三孙子差不多。许多人都怕他。他在实践中体会到:在一个单位当头,没有人怕你,你这个当领导的,就不算有威信,什么事也干不成!
侯贵卿调到省委后,第一件事是要把他的夫人调来。妻子是不能容忍和他两地分居太久的。
原来菁菁在国务院某部是一个处长,调到省里作为副局长,算是提半格。按照菁菁的意思,她要到外贸局当副局长。可是,外贸局已经有三个副局长,没有“凳子”了。
省委常委讨论侯菁菁的工作问题时,侯贵卿是副书记又是常委,他打了主动仗,说:侯菁菁同志是学经济的,她到外贸局工作比较合适。
侯贵卿给张敬怀抛了个难题:搞外贸,可以经常出国,弄点外汇也容易。现在有好几个“关系很硬”的人,找过张敬怀,要到外贸局任职,张敬怀都顶住了。
这不,又加进来一个侯菁菁。张敬怀不便当面拒绝,打了个“太极拳”,说:“现在有好几个人要到外贸局,我们专门讨论一次,综合平衡一下再定吧。”
侯贵卿知道,张敬怀采取的是“拖”的策略,但是暂时也不便说什么。这就为两位领导的矛盾埋下了种子。菁菁的工作安排搁浅了。
侯贵卿回家,菁菁问起自己调到外贸局工作的事,侯贵卿如实回答,她向丈夫小小发了一顿脾气:“你这个人呀,真是窝囊。亏你还叫过’ 大圣‘ !造他的反嘛!”
不久,妻子的事,侯贵卿还是办成了。原来是秘书司马仁经过和省委组织部商量,透露了侯副书记意思,组织部才把一个即将退休的副局长,调到其他单位,而且提为正职,菁菁调外贸局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问题解决了,不等于菁菁的气也消失了。她对张敬怀这个一把手窝着一肚子气。这个绊脚石!老家伙!还是早早搬开的好!
俗话说:“妻贤夫祸少”。这话也适用于今天。这个菁菁,以后给侯贵卿惹下不少祸,差一点把他拉下台。
于是侯贵卿和菁菁,加上和秘书兼朋友司马仁三人一起商量:要找准张敬怀的弱点,给他一点脸色看。
根据“文化大革命”的经验:写“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的,第一个喊“打倒刘少奇”的,第一个敢于围攻中央工作组的,第一个带领造反派冲击监狱和抢国家档案的,第一个砸毁国宝表示“破四旧”的,第一个“告御状”的,在恢复高考后第一个交白卷的……他们都敢于“碰硬”,对社会起了“震惊”作用,都成了“反潮流”的英雄,都坐火箭上了天。这批人物的下场虽然并不妙,但是用“震惊”行动,以扬名天下的经验,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三人开始秘密商量:
他张敬怀靠什么在全国有影响?靠什么当了省委一把手?不就是他有个“林钢经验”嘛!没有林钢经验,他什么也不是!商量结果,三人都认为:当前大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