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见她在笑。
“回去。”他揪住女孩的衣领。现在他也湿透了,黑色的长发贴在他背后淌着水。
“玄镜。”封河转身望着他,笑的毫无畏惧,“好漂亮。”
他一时无法反应。为什么会感到快乐?
“很漂亮啊——”封河再看着天空。紫色的闪电划破天幕,雷声炸响。
一个正常的人类绝对不会感觉漂亮。
他撑开伞,把伞柄塞在封河手里。毕竟他们的身高差距实在太大,如果由他撑伞的话,倾斜的雨水定然会扑向封河。
“要回家了吗?”封河握着雨伞,很惋惜,不过语气却比平时活泼多了。
“回家。”他双手环胸,眉头紧锁。他都不敢相信他要对一个孩子做出生气的表情。
“玄镜不撑伞吗?”她踮起脚,将伞高高地举起,但伞尖还是够不到玄镜的肩。
“不用。你给我回去就好。”他直接在雨中走,雨水顺着他的长发流下,滴滴答答的淌水。
他走在前头领着封河回去,只走了五六步,他就听见了【嘭】的一声像是雨伞被打烂的声音。
他回头,看见那定雨伞已经被大风吹得老远,在地上滚动着很快就没了影子。
“……”这次他不需要做出生气的表情了。他不需要装了。
“啊呀对不起呢我没拿住……”封河笑起来,这阳光烂漫的笑分明就解释了她是存心把伞扔掉。
“……”他挑眉,右手叉腰。
“喔喔风太大了风太大了!”封河欢快的举起双手在风雨中挥舞着。
不过这孩子好像真的很开心,他也只能无视自己的头疼,无奈的拉起封河的手,两人一起在大雨中走。
“玄镜是妖怪吗?”她必须喊得很大声,才能保证声音不被风雨的呼啸淹没。忽而再是一个炸雷,将她的脸映的透亮。
“嗯。”他只顾着辨认回去的方向。如果是普通的人类出来找她,定然会在大风雨中摸不到回去的路。
“玄镜你结婚了吗?”
“没。”
“玄镜你几岁了?”
“忘了。”
“玄镜你一直跟着外公的是吗?”
“闭嘴。”
他们走了半小时才回到洛邑。两个人已经湿的不能再湿了。等候的洛英秋立刻把大毛巾裹在了封河的身上,玄镜撩起头发拧水——话说头发这么长果然碍事了。不过他只是守将,碍事一点也无所谓,毕竟不需要直接加入战斗。
封河被洛微安领走了,一边走一边数落她。
玄镜拧完了头发,对上洛英秋的目光。
“你不是带了伞么。”洛英秋用毛巾给他擦脸。
“被她扔了。”他有些委屈。
“哎?”洛英秋愣了两秒,不过忽而就笑了。
“笑什么。”玄镜幽怨的看着他。
“不用怪她啊,只是因为她有伞你没有伞,她会过意不去啊。”
确实是有道理,可是他不相信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就会有如此成熟的考虑。
孩子都是自私的,需要什么都是哭闹着索取,没有心思为他人关心。
在他跟随了封河之后才相信,真的有这样的人存在,你只要给她一点不经意的关心,她就会用她所有的一切让你温暖。
【玄镜篇】壹拾陆 是自己的选择
他睁开眼,看见了熟悉的房间。全身酸痛,根本就动不了。他的左手抚摸到剧痛的右胸,折断的骨头已经修复好,内脏也愈合了大半。
封……
“封河……”他喊出来。
“啊,我在呢我在呢。”坐在椅子上的封河连忙坐到床边,高兴的牵起他的左手。
“我……想起来了……”他想微笑,但是右脸结了痂,他根本就做不出表情,只能歉意的望着封河。
“已经没事了,这里没有你的任何过错啊。”封河笑着,抚摸他的脸,“能想起来就太好了呢……”
只要你能安好,不管能不能想起来,都足够了啊。
“想吃点什么吗?”
“……喝点水就好。”
天气还是很冷,他身上盖着封河的棉被。床上很暖和,这温度好像不是自己的……
“别介意啦,我只是叫狗狗往床上趴了半小时而已。”
封河和洛英秋一样,能够一眼就感知到玄镜的想法。但是……不要这么真相行吗……
他认为封河完全可以骗他说这是她自己在暖床。
他喝了一杯热水,安安静静的在床上躺着,望着天花板出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龙神恢复了自己的记忆么。
他记不清自己在忘记封河的期间他到底是什么状态,不过他可以断定……自己做了相当愚蠢的事……
“不要再想了,玄。”封河的右手在他面前挥着。
他闭上眼。轻轻的应一声。
封河看着他的脸,看了很久。“玄。”她在说道。
“嗯。”
“有件事我一直想知道……现在……我还是……希望你能告诉我吧……”
玄镜睁开眼,金棕色的眼眸凝视着她。
“那个时候,你是不是服从了外公的命令,才与我签订契约……”
这个问题问出来,封河感觉相当愧疚,眼睛不安的不敢看他。可是这真的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啊……
“不是。”玄镜果断的否认。
“真的……”封河欣喜的张开嘴。
“真的。”玄镜点头,“是我选择了你。”
他是亲眼看着洛英秋一天天老去的。相比之下他显得焦虑的多。倒是洛英秋根本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安慰他人类的寿命总会有尽头的一天。
妖精也会老去,但只是时间更加漫长。
“我该考虑一下继承人的问题了——啊呀,”洛英秋用扇子拍了拍脑袋。越是到了老年的时候他的性情就愈发像个孩子一样开朗活跃,“这件事似乎考虑晚了。”
如果考虑的早一点的话,玄镜应该是由他的儿子洛昌昔继承了。结果出于他的私心而迟迟不愿意放弃玄镜服侍自己,导致玄镜与昌昔的接触不多,感情也只是一般。
而且昌西也是有了儿子的人了,让他接受一个脾气固执的妖精只是一个负担。虽然昌昔脾气好,但两人磨合起来又不知道会消耗多少年头。
不过最重要的是……玄镜自己了。
“镜,我死了以后,你是否还愿意留下继续契约。”
“不要提你会死的问题。”他感觉很不舒服。作为死亡当事人为什么对死会一点也不忌讳。
“这是不能回避的问题啊,”洛英秋笑着,扇子敲在玄镜的头上,“我们也一起过了四十多年了,你有什么想法就直接对我说——我愿意还给你自由,解除契约后你就可以离开。”
“……我没什么地方可以去。”他轻声应道,“我定然会留下。”
这是他早就确认的问题。洛英秋不在这个世上了,他也要继续陪伴他的后裔。
即使他不被需要,就算不再成为妖将,他也会留下。
“不用勉强,镜。”
“认真的。”此刻,他反而失落了。
“那么……选择吧,阿焱还是封河。”洛英秋抚摸他的头。
“呃?”
他有些惊异为什么要把封河扯进来。按照外面其他妖师的舆论,按照常理,他定然是继承给洛英秋的亲孙子洛焱。
“为什么会有……封河?”
“多一个选择总是好的。”洛英秋点头。
“……你决定罢。”他闭上眼。
他对洛英秋永远服从。许多事,英秋都为他选择好了。
“这是你的事,我可不能再干预了啊。”
可是莫名其妙多出一个【封河】的选项,已经是最大的干预了。
他在听到【封河】两字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内心的抉择,然而……这个选择是英秋所期待的么……
英秋,就不该为你的亲孙子多想想么。
“镜要是不快乐了,那么我会相当自责啊。”洛英秋微笑着解释道,“你的选择,是对于你来说,而不是关于其他人的考虑,是吧?”
他垂着头。
此时洛英秋坐在木桌前,他也坐在木榻上。他们的对话,大多都是在这里进行。
“不用怕,镜,说出来,你希望跟从谁?”
“……封河。”
这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他有些颤抖。但是内心却释然的轻松。
“啊呀呀,还好还好呢。”洛英秋也终于放心了,“你可不要介意外面的人怎么评价啊。”
洛英秋深知玄镜的性格内敛,而洛焱从小展现出的高傲的性格注定他无法去主动体察玄镜的内心。一旦两个人在一起……那简直就是灾难啊。
“那么你不介意?”
“阿焱可以得到更好的妖将,可是我只有一个玄镜啊。”
封河是他自己的选择,也是洛英秋鼓励他的选择。
在更换主人后,他跟随封河离开了洛邑。
如果没有封河,在他得知洛英秋死讯的时候……他一定会疯。
但是还有封河。是封河陪着他一起沉默,在长夜里试图与他说话让他重新打起精神。欲言又止的封河总是小心翼翼的呵护他,让他发觉除了英秋,还有其他的人值得他活着。
那个时候,喜欢沉默的封河与喜欢沉默的玄镜,在心灵上却逐渐形成了不需要言语的温情。
他喜欢这个主人。
随着时间的流淌,封河在与小妖们的玩闹中逐渐开朗,他也渐渐忘却了失去英秋的悲伤。
所以……
如果没有封河,他就会是先前那个模样……
【玄镜篇】壹拾柒 永远没有长大的那一刻
所以……
如果没有封河,他就会是先前那个模样……
他仔细回想着先前发生的一切,忽而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怨恨……反而是感谢龙神,让他知道了他不曾经历的一切。
如果当时自己真的循规蹈矩的服从传统,自己选择了洛焱,那么他剩下的时光,就是在寂寞与疯狂中度过啊……
“谢谢。”
他睁开眼,轻声说道。
“嗯?”封河眨眼。好像玄镜说出了什么很不符合他风格的话……
“镯子……”
“啊,在这里。”她从怀里抽出镯子,放在玄镜胸前的被子上。
玄镜的左手伸出被子,握住镯子。“手。”
“恩。”她把右手伸过去。
玄镜把镯子套入她的手。玄镜紧紧握着镯子,直到她感觉镯子再次紧紧的箍在她的手腕上。
“玄……”她顿时不知道是什么复杂的感想。
玄镜与她重新订立了契约,这是她很欣喜的事,但是……
玄镜需要自由吗。如果他需要自由,这是一个好机会让他有足够的理由离开……
“玄,我已经……长大了啊。”她反过来握着玄镜的手,认真的说道。
“长大了。“玄镜缓慢的眨眼一次算作默认,“但是英秋说,契约到主人消逝的那一刻。”
“哎?”不是到长大的那一刻吗……
“在他眼里,你大概永远不会长大吧。”
不管封河再成熟,她还是一个让人担心的孩子啊。就因为太过于成熟,所以让人担心。
“……是吗。”封河吐出细长的一口气。这样的话自己应该高兴呢,玄镜可以永远陪着自己——但是又有一种若隐若无的伤感啊。
“我没事了,你也放松一些吧。”他再次试着露出微笑。他好像察觉到了封河的情绪并没有表面的那么好。
“嗯啊,里面暖和一点吧。”她伸出右手。
玄镜全身透明消失,青光在镯子边缘闪现。
能够再次感受到封河的体温……真舒服呢。
……
一个星期后的放假,洛昌昔约了封河来洛邑,只说是有重要的事让她做——
舅舅如此神秘让她有些不敢妄动了。通常情况下舅舅都是很严肃的人啊。
她乘着犬妖到了洛邑。风澜确实让她省了不少路费,这种任劳任怨——啊呸,任劳不断抱怨的精神还是值得嘉奖的。
洛昌昔在房间里等她,见她进来,然后莫名其妙就来了一句:“你要考妖师证对吧。”
“!”她眨巴半天眼终于反应过来,左手弹了弹右手的镯子:“玄!你给我好好歇着啊!没事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啊!”
玄镜像是受委屈一样的依旧缩在镯子里,没出现也没吭声。
“其实这个想法……我不是不反对。”洛昌昔很有耐心的劝告封河。
——说到底还是反对对吧!
“玄镜已经向我解释过了,我也考虑了一下。”洛昌昔继续温和的说道,“你要去目上,是吧。”
“啊,其实……”
她顿了一下。因为忽然想到玄镜这么做也是出于好意,应该就是对于先前他失忆的歉意而为她做的补救——虽然这个补救尴尬一点,但是……
好歹也是玄镜的心意啊。她猜测到玄镜一定对洛昌昔说了她要去目上的话——尽管她完全没有去目上的意愿,但确实只有这么说才能最大程度的让洛昌昔全身不舒服。
玄镜虽然沉默了一些,但他是极度精明的。
“——是啊。”封河做出无奈的表情,右手叉腰,笑道,“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让我成为洛家的妖师啊。”
“你之前可没有征求过我的意见。”洛昌昔也微笑,不过他的笑容诡异极了。
认识洛英秋的人都知道他是一只老狐狸,但是基本上没人发觉性格温和的洛昌昔也完全继承了他父亲的那阴暗面。
“哎?”封河对舅舅的话中话极其敏感,睁大眼。
“我真的很想说你是太胆小了啊,还没说出口就生怕被拒绝。”
“……你已经说了。”
不过封河内心是极度欣喜。她不知道玄镜到底对舅舅说了什么,能够让洛昌昔如此大度开放地接纳她。
“跟我过来吧。”
“好——”
其实这件事确实让他考虑了很久。玄镜就是两天前突然拖着伤重还没痊愈的身体来找他。他很欣慰玄镜恢复了常态,但是玄镜带给他的就是这么一个让他彻底凌乱的信息。
“如果你不同意,就不要对她提起这件事。”临走的时候玄镜还郑重的交代。
玄镜知道洛昌昔的修养,不该说出口的话定然不会说。他离开房间走入长廊,洛昌昔就送他出去,他在离开前再补上一句:“如果她选择了目上,我是没有资格负责任的。”
——这话真是说的极其严重啊。洛昌昔冷汗,这个妖将就这么完完全全的把责任理所当然的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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