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听了她的话微微一笑。这些年来,她磨平了自己所有的棱角,就是希望能讨大家喜欢。为此她小心翼翼地学做人,学做事,都学得有模有样。她从来都是好学生,此刻获得人家的认同,也有丰收的喜悦。
她靠在椅子上,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她接通电话。
她没想到是谭谏严打来的,她明知故问:“你什么时候换手机号了?也不通知一声。”谭谏严在电话里笑,“孔半夏,我要是提前告诉你,这会儿还能打进来吗?”孔半夏狠狠咬了一下牙,不做声。周围歌舞嘈杂,连这沉默也是闹哄哄的。
对方没有给她多少时间沉默,开口说:“我看见你的车了。”“你看错了。”她想也不想便说。天下那么大,凭什么他们两个老撞在一起?
谭谏严绕到车后面,肩上搭着西装外套。他眯眼看了看那几个字,报出来:“55876,一字不差,不是你的?”说完,他还再加了一句,“你的车牌化成灰我都记得。”“那真是巧。”“是巧!”谭谏严不再和她打太极,“你在上面几楼?”孔半夏的车停在娱乐场外。谭谏严知道这个娱乐场所是综合性的,兼营KTV。酒吧。舞厅。夜总会,总共七层。
半夏在五楼,可她自然不会告诉谭谏严。
谭谏严也不在意,挂了电话。
不久董华发现一位帅哥朝她们这边走来,风姿绰约。
她使劲捅一捅半夏,“你男朋友!”“是前男友。”说话间,谭谏严已经走到她们面前。他的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敞开着,领带松垮。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共不过七层楼,你真以为我找不到你?”她看着他,好半晌才淡声问:“你还找我干什么?”她没有忘记上次他们闹成什么样子,她以为他再也不会找上她的。
周围不少人都在看他们。谭谏严的外表出众,站在群魔乱舞的一团人中间,可以说鹤立鸡群。
他看着孔半夏,语气不愠不火地说:“做不成恋人也可以做朋友。孔半夏你何必和我搞得这样僵?”孔半夏冷下来,慢慢放下防备。“你真换了手机号?”她试探地问,打算回去就毫不犹豫地把那号码拉进黑名单。
谭谏严在口袋里摸了摸,不一会儿拿出两部手机在她眼前一晃,勾起唇,笑得甚是得意。
孔半夏咬牙。
他说:“我可是特意为你准备了两部手机,一部还是原先的号码,这一部新手机只用来给你打电话。你把我拖进黑名单也不要紧,我已经买好了几十张卡。半夏,你尽管拉我进黑名单吧!”他说得不痛不痒。孔半夏听着却是一怔,为他的执著。
一旁的董华神情怪异地任目光在他们两个之间徘徊。
这两个人明明说话说得这么暧昧,却怎么好像有刀光剑影不时从眼前闪过?
还有这位谭先生,连她都看得出他对半夏是有感情的,怎么两个人的关系还会搞得这么僵?
她不理解。在她的观念里,她觉得有这样一个爱自己的好男人,是应该同样不遗余力地付出自己的爱的。
她年纪也不小了,一心想着再不体会体会那种飞蛾扑火的爱情以后就没有多少机会了。
殊不知,飞蛾扑火后,命都没有了,哪里还有机会享受爱情?
孔半夏看向董华,说:“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董华从震惊中回神,愣愣地“嗯”了一声。半夏已经站起身来往外面走去。她经过谭谏严的时候,目光掠过他,竟然发现他在微微颤抖。
她喉头一涩,却已经与他擦身而过。
董华呆呆地立起身才要追上去,就发现谭谏严突然有了动作。只见他大步赶上半夏,拽住她的胳膊,大力将她拉向门外。孔半夏挣扎了两下,最后也只得跟着他走。
董华看得目瞪口呆,却不禁在心底拍手叫好。
争吵,迟疑,犹豫,痛苦,挣扎,坚持,纠缠,妥协,这两个人之间的曲折,分明是爱吧。
她想着,撩了撩垂下来的发丝,觉得还是不要去凑那个热闹了,自己再坐下来玩一会儿吧。
孔半夏被谭谏严拖拽到楼梯口。她挣扎着,大声喊:“谭谏严,你放开我!”她的肩膀在哆嗦,不停地哆嗦。可她眼睛里的水汽,化成一片迷迷蒙蒙的雾。
谭谏严停下来,松开了手。他看着她的脸。她的眼睛。他的唇抿着,可他的眼睛是生动的,像承载了千言万语。
孔半夏直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真挚感情让她动容,嘴里又苦又涩,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在她心底纠结,延伸。她忽然觉得,她对他的爱并不是那么浅薄,她爱他。她垂了垂眸,原来要到这个地步,她才能体会到自己是爱她的。
这时谭谏严又一把拉住她。她一惊,却没有继续挣扎。
拉着她的手如同钳子一般,蕴藏着惊人的力量。她被他拉着走,竟像是一辈子也挣脱不开。
他箭步如飞,一晃把她拉进电梯里。狭小的方形盒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交握的手心沁出了汗。他和她的掌心紧紧地贴着,那股热气仿佛是透过掌心涌进了她的心里。
她放弃了挣扎,只是安安静静地跟着他走。他们上了车,一晃已经到了他的公寓。
她不知道自己是走到这里的。他推开大门,拉她进去。熟悉的沙发和茶几映入她的眼帘,回忆也在此刻一起袭上她的心头:她吃光他亲手煮的粥,他替她洗碗;她蜷在他的怀里看电视,他抱着她看文件;他替她买月饼,他带她赏月;他叫她宝贝,他等着她嫁给他。这是多好的一个人,连她爸爸都很少帮着她母亲做家务的,他却愿意帮她洗碗。倒垃圾。所有的脏活累活只要她一句话,他从来没有嫌弃就去做了。
他耍赖,用尽了千般手段,也只是为了吃一顿她亲手做的菜。他一直珍惜她为他做的每一件小事,不会把她的付出当成是理所应当。他不会觉得她活该就要做牛做马,她付出的时候他也在不遗余力地付出。
她的眼泪落了下来,从来不知道原来这里的一桌一椅。一个花瓶一幅画都能叫她觉得温馨。
她忽然想起以前他抱着她,头枕在她的颈窝里说的话:“我是私生子,我妈妈也走得很早,我都快要不记得亲人的拥抱了。”他说话时双手紧紧箍在她的腰上,那么的用力。她早应该明白,那时候他就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亲人了。
她突然心疼,她不应该那样猜疑他,伤害他。
大门关上,她恍惚着就被他抵在门板上。她的耳边响起他低沉的,略带几分性感。几丝急促。痛苦和压抑的声音:“半夏,为什么不爱我?我要你爱我!”那是痛苦得近乎哽咽的声音,从他嘴里出来,竟然像是在乞讨她的爱。
她想起刚认识他时他的模样。那时候的谭谏严嘴唇轻扬,勾着一抹放荡不羁却又风流倜傥的微笑,浑身上下洋溢着一种自信,很少有男人可以英俊到这个样子的。他看人的目光总是幽深的,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这个人有着怎样的阅历。
有阅历的男人都是富有魅力的。他只穿一件风衣站在人群中,就可以是鹤立鸡群,让看到他的人眼前一亮。
他是这样有魅力的一个人,现在却在她面前露出这样一副萎靡的神色,卑微乞求的神态让她的一颗心像是被抛在火上烤了。
她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眼睛温热一片。眼里的泪溢出来,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衣服上,她不要爱她的人这么痛苦,她不要她爱的人这样卑微。
她不要他的爱这样的卑微,她爱的人应该是幸福的,应该是桀骜的。
手揽上他的肩,她轻轻地仰起头。他的唇如密雨一样覆盖上她。两个人喉间都异常苦涩,她与他唇舌纠缠,亲密缠绵。
她还要什么呢?她这么辛苦,也只不过是想要找一个这样的胸膛栖息。她只是要找一个可以给她幸福的人,她找到了啊!她强忍着心底的酸涩,她告诉自己,只要爱了,即使现实残酷又怎么样呢?她不应该那么自私,她应该相信他的,幸福总会来临,她已经为此等候了一生很久。
那一夜就像是烟花开了一树,绚丽璀璨,层层叠叠,每一根树枝上开出的花朵都有这世界上最奢华的美丽。
看,她不是不能爱,她的爱再一次燃烧起来,富于激情和魅力。
医院有个会议要去云南开,半夏本来并不打算去。谭谏严看到秘书送上来的名单,即刻对她进行了一通思想教育。
“这种会的意义不大。”半夏抿抿嘴,眼睛看着他。这一次去的专家又不多,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会议,她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跑过去?
“可是我要去。”谭谏严是该医学协会会长,自己推托不掉,此刻更是挖空心思把她带去,不然旅途寂寞,多么无聊。
半夏有一点儿为难,云南她也想去的,“只是要抽四天的时间,太长了。”谭谏严蹙起眉头,颇为怪异地看着她,“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一点儿都不晓得夫唱妇随!”她被人骂了不知好歹,终于晓得要反省错误,当即知错则改,讪讪地修正态度,“那我去还不成吗?不给谁面子也不能驳了你的面子不是?”谭谏严总算是满意了,当即订好了机票,两人飞去了云南。
说是会议倒不如说是旅游。这样的会议多半是在某几星级宾馆的会议室里,一伙来自全国各地的同道中人抽出一到两天时间,交流自己最新的研究方向。会议结束后主办方会联系旅行社提供旅游服务,组织与会人员游览当地名胜景区,愿意留下的可报名参加,不愿意的即刻便能打道回府。
谭谏严千里迢迢地把孔半夏拐带来,自然不可能只是为了开会。这样的会议多半是作秀性质,要是没有什么大牌人物来,便真是毫无意义。
正如半夏说的,这次这个会他俩算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一伙人托衬着,他倒是坦然接受,由着人家一声一声地叫专家。他是生意人,比起这群愣头愣脑的医生,当然是精明得多。
半夏也在那群愣头愣脑的人里面。倒不是说她不精明,只是被人吹得天花乱坠,像陷在泥潭里,浑身都不自在。
谭谏严见她不自在,似笑非笑地站在一边。果然第二天中午,孔半夏忍受不了了,开口问他:“咱们不在这儿待着了吧?我们自己去玩玩,这条路下来,石林。民族村之类的,应该都不错。”谭谏严勾唇一笑,心神荡漾。这么多天,他等的可就是这句话啊。
“宝贝,能陪你游览祖国大好河山是我的荣幸。”她拿起电话,“那赶紧打电话报名。”谭谏严按住她的手,放下电话,“和那些人一起玩有什么意思?我有个朋友在这里,我打个电话给他,让他给我们安排辆车,咱自助游。”孔半夏早知道他朋友多,又回想起以前在家乡有幸乘坐的那辆高级军车,觉得谭谏严的交游实在广泛,而且每个朋友都不简单。
眼前这衣冠楚楚。气质不俗的帅哥让半夏眼前一亮。她盯着他打量的时候,这人吹起一声响亮的口哨,“这就是你的家眷?”“可不是!”谭谏严勾一勾唇,笑声爽朗,露出他那一口白牙。倒是半夏被他称呼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与那人打招呼。
他微微眯眼向她自我介绍道:“我叫邓翰中,谏严的发小。前年被充军发配到这里来支援祖国边疆建设的。”孔半夏闻言笑了。这下轮到谭谏严不满意了,他伸手揽过半夏的腰,巨掌贴在她腰上,占有性十足地说:“去去去,这是我家属。你这公孔雀在这儿乱开什么屏,真以为自己长得漂亮啊!车钥匙呢?交出来赶紧走人!”邓翰中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交给他,不忘叮嘱:“您老开的时候悠着点儿,我这车上的可是军照,你乱开有损我们这些人民公仆的形象。”谭谏严瞥他一眼,拉了半夏上车。嘭的一声关上车门,他从车窗里探出头说:“你回吧,走好!”邓翰中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嚷嚷:“喂,你好歹把我送回市区啊!”谭谏严不理他,只是勾起薄唇一笑,笑得好不狠毒,“让你叫司机送车来,你偏偏好管闲事自己来,这回热闹得够不够劲?够了就自个儿解决怎么回去吧,兄弟我就不照顾你了!”说完他踩了油门,车子一溜烟儿飞驰出去,惹得站在原地的邓翰中吹胡子瞪眼,把“重色轻友”几个字翻来覆去不知道在嘴边骂了几遍!
有车好办事。等到他们下车的时候,半夏看到的竟然是聂耳墓。
半夏不由得惊奇,“聂耳是云南人?”谭谏严勾了一下她的鼻子,嗟叹两声,“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死读书!”“你又知道什么?”孔半夏不太相信。
他朗口背诵,似模似样:“聂耳原名聂守信,祖籍云南玉溪。1912年生于昆明,1930年为躲避云南反动政府的搜捕来到了上海。在上海迅速成长为一名用音乐来打击敌人。团结人民的先锋战士。作曲有《大路歌》《毕业歌》《义勇军进行曲》等。不幸的是他英年早逝,去苏联的途中在日本溺水而亡。”半夏惊叹道:“你的记忆力这么好!”“我这是重视英雄,每周升旗的时候不都要唱国歌吗?你唱了这么些年,怎么一点儿都不了解!”他一脸孺子不可教的表情。她从觉得好笑到哭笑不得。恐怕能像他一样把这么一大段聂耳先生的生平记得清清楚楚的人只是少数,只有他是这样的异类吧!其实她不知道,谭谏严小时候有一阵对音乐特着迷,想当音乐家,学校里发的那几本音乐书,早被他背得滚瓜烂熟。
他们两个人向山上走去,沿途树木茂密,花草繁盛,古树参天。半夏走在谭谏严身边,两人都气质出众,常引得路人侧目观望,尤其谭谏严,生得英俊不说,嘴角还时不时撩起笑来勾人魂魄。
他要勾的不是别人,自然是孔半夏这个大美女。在这样美好的大自然中,她被他这样看着,只觉得晕晕乎乎,一句话悄然飘进她的脑袋里——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她嗟叹,怎么以前没有觉得他这么迷人呢?
山上有古时候修的栈道,风呼啸着吹过,刮起半夏额前的发。她领先他几步,站在一处险地上,朝他招手,她的背后就是悬崖万丈。
他紧蹙着眉头,朝她嚷着:“孔半夏,你站回来一点儿。”可这样的风景,这样狂啸的风,她都是第一次领略,神采飞扬,“你给我照张相,不然你特意带来的相机不是浪费了?”谭谏严根本不采纳她的提议,板起脸,“照相你也给我站回来一点儿,你这样我怎么照?”她第一次觉得这个人婆婆妈妈的,看着他笑着威胁道:“你到底拍不拍?不拍一会儿可不准再把你的镜头对上我!”谭谏严无奈,皱着的眉仍然有担忧,却已经妥协了,“我拍。你乖,注意安全,不准再往后退了!”看着他紧张的模样,她的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来,笑靥如花。
谭谏严调了调焦距,一切都清晰成像在镜头上。他喊了一声准备,随着咔嚓一声,闪光灯闪了一下,如花美颜就此封存在了他这摄影发烧友的昂贵精密的相机里。
他拍完照一个箭步跨过来,一把将不老实的她拉离悬崖,连素来爱护的相机都没顾上关镜头,装回包里。他的头发随风飘逸飞扬,但他俊眉拧紧,眉心鼓成一座小山丘,手在她腰间一拍,“和你出来怎么这么提心吊胆的?还好我没有心脏病,不然难保不会发病。我说你平时也不像是这么不老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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