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匆匆离开的贺常棣此时正在前院书房里。
回到书房,他一口气闷了两盏的凉茶,心里那股奇怪的火气还是压不下去,只要眼睛一闭,眼前出现的就是楚琏坐在浴桶中,用布巾遮掩着胸口,满脸震惊地睁着一双乌黑黑雾蒙蒙的眸子看向他。
“该死!”他咒骂了一声,他怎么会对那个他恨不得立即杀死的毒妇有感觉!贺常棣恨透了,一拳打在桌案上,把桌案上的笔洗震的哗啦一响。
身上的火下不去,贺三郎最后还是黑着脸冲了个凉水。
晚上贺常棣与楚琏是在前院花厅吃的团圆饭,饭毕后,大伯把他们小夫妻两留下来说话。
贺常齐坐在主位上瞧着他们,严肃地叮嘱,“老三,弟妹明日归宁,你一应都要照应好,莫要落了我们贺家的脸面,可知了?”
贺常棣面无表情答应着。
楚琏站在贺三郎身边,暗暗给大伯点赞,贺常齐果然像是小说中说的,虽然长的粗矿,却是一个心细的,对待弟妹也关怀有加,所谓长兄如父,贺常齐无疑是一个合格的兄长。
他应该是看出了她与贺三郎之间相处的并不好,今天才特意将他们留下,提点贺三郎一番。
“弟妹,三弟以前在府中被祖母和母亲宠坏了,你多多担待。”
楚琏连忙行礼回道:“是,大哥。”
贺常齐也不过就是留他们说几句话,很快就让他们回去休息了。
这个时候,整个靖安伯府都被夜色笼罩了起来,只有穿廊和道路两边挂着灯笼。
灯火昏暗,楚琏看不清楚贺常棣的表情,只是能感觉得出来,他的心情并不好,而且处于一种格外压抑的状态。
原来小说的开头写了靖安伯府贺三郎意气风发、名声在外,现在又成了婚,正是最得意的时候才是,他为什么会这样?
楚琏瞥了他两眼,前世在职场上相处的人多了,她虽然不明白贺三郎为什么会与书中不同,好似非常讨厌自己,但是她也知道,这个时候她想当着他的面问出个原因来,他定然是不会说出一个字的真相的。
本该是甜蜜的少年夫妻却像是两只冷冰冰的不愿意互相靠近的刺猬。
一回到小两口自己的院子,贺常棣就去了书房,楚琏也不管他,自己先洗好睡了。
贺三郎直到后半夜才进卧房,掀开帐帘,借着月光看到躺在床中央睡的满脸红润的楚琏,嘴角翘起无声的冷笑。
恐怕上一世也是这样吧,这个毒妇在自己不在的时候,睡的心安理得,随后转身就滚到了别的男人怀里,哈!她怎么有脸!
明日,在英国公府,他就要把这个毒妇所有的丑恶嘴脸都摆在最剧烈的阳光下!
她不是喜欢萧无竟?那他这次就成全这对狗男女!
贺三郎一把放下帐帘,背手离开回了书房歇下。
次日,是楚琏归宁的日子。
靖安伯府举家将一对小夫妻送到了府门前,而后在贺老太君眼神的逼视下,贺常棣冷冰冰地走到楚琏身边,伸了手,把楚琏扶上了马车。
贺常棣骑马带着家将小厮丫鬟与乘坐在马车上的楚琏一起朝着英国公府去了。
估摸着半个时辰不到,就到了英国公府的大门前。
老英国公带着一大帮子人站在门口等着,贺常棣先是瞥了这群人一眼,而后他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微微放缓,故意做出吃惊的模样翻身下马。
前世就是这样,因为贺家子嗣单薄,家里就算是人口齐的时候,一桌也坐不满,头一次陪着媳妇儿回门,看到站在大门口迎接的人就有几十楚家人,顿时就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来。
可当这所有的一切重新来一遍的时候,贺常棣有的并非是欣喜,而是浓浓的苦涩和恨意!
贺常棣掀开马车帘子,亲手扶着楚琏下了马车。
楚琏的手又小又软,微微有些肉,摸起来很舒服,贺常棣脑中不经意想起上一世摸到这双小手时,自己心里不受控制的悸动,心口猛的一窒,等楚琏双脚一接触到地面,贺常棣就飞快地收回了自己磨出些茧子的大掌。
楚琏望向门口这几十人,即便是昨夜睡前就极力安抚自己了,可是真见到英国公府这一大帮子人,她还是不由得忐忑起来。
这么多人,她可是没一个认识的啊!
楚琏在心中哀嚎。凭着书中的描写,她也只能猜出几个人的身份而已。
楚琏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她这模样落在英国公府一大帮人面前就成了新嫁娘的娇羞了。
老英国公亲自迎了上来,贺常棣虽心里对楚家不屑,但是老英国公毕竟如今在朝堂上还有一定地位,他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不给面子。
顿时,回门的小夫妻两就被英国公府一大家子领到了前院的聚贤堂。
老英国公为人宽和,又是和气的性子,对小辈儿们也疼爱,只是英国公府的小辈儿们实在是太多了,他根本就关心不过来。
楚琏虽然是二房的嫡女,却是二老爷原配留下的孩子,二夫人是二老爷在楚琏的娘去世后半年就续娶进门的,所以楚琏虽是原配留下的嫡女,在二房却并不受多少待见。
自己亲爹都不关注,更不用说每日里有一堆事的老英国公这个祖父了。
英国公府现在是长房长孙当家,如果不是后辈没有出挑的,按理来说,老英国公七十多的年纪,早就应该致仕才对,可为了英国公府,这么一个老人还在朝堂上苦熬着,也确实让人唏嘘。
因为靖安伯府的几个小辈都是盛京中出挑的青年,老英国公见到贺三郎就显得格外的喜欢,连带着也对楚琏多看了两眼。
从楚琏出生到她出嫁,恐怕老英国公只见过几面。
长房当家的大堂哥夫妻瞧出祖父对贺三郎格外喜欢,当即对楚琏脸色也好了许多。
楚琏只是低头站在英国公府的妇人们中间,僵着身子时不时的应答她们问的问题,幸好还有喜雁跟着小声提点几句,不然楚琏当场就要穿帮了。
当家的容大嫂发现楚琏被家里一群嫂子姐妹围在中央颇不自在,嘴角翘了翘就走到妇人们中间替楚琏解围。
第十章:归宁(二)
“六妹新婚,瞧着这气色都与以前不一样了,这前院人多,咱们妇人家都去后院。正好,前些日子,你容大哥带了些渝北的新茶来,姐妹们坐在一起也好一起喝喝茶说说话。”
容大嫂护着楚琏出了人群,顿时,后面跟了一大帮子少妇和未出门的姑娘们。
原来的楚琏实际上未出门之前与当家大房的大堂哥夫妻并不熟悉,更不要说现在的楚琏了。
楚琏捏了捏衣袖,暗暗给自己打气,按照古代的普世规矩,她现在嫁到了靖安伯府,也就是靖安伯府的人了,不再是英国公府的姑娘,她代表的是靖安伯府的脸面,现在回到了英国公府是作为贵客的,英国公府的再怎么落魄,也还是勋贵人家,况且老英国公看起来颇为看好贺三郎,这些后院的妇人就算是再嫉妒、再不快,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给她难堪,得罪靖安伯府。
再说了,原著中楚琏回门的时候也并没有被姐妹们刁难,只除了遇到了两件不顺心的事和见到了一个人,其余的都很顺利。
这么一想,楚琏慢慢放下心来,浑身也放轻松了。
一群人叽叽喳喳到了英国公府的后院,后院紧邻着花园的凉亭里已经摆上了茶果点心。
“六妹妹,到了靖安伯府,吃了靖安伯府的点心,再回来,定是看不上我们府上的吧。”用团扇微微掩着嘴尖细着声音说话的是大房的嫡女素姐儿,在英国公府排行第五,只比楚琏大上一个月,如果按照长幼顺序应该是她嫁给靖安伯府的贺三郎的。
可是当初贺老太君与手帕交老太后求娶楚家女的时候,嫡五小姐当时正好染病,还颇重,那时候找了御医来瞧,连御医都不能断定嫡五小姐还能不能救回来,于是这桩婚事就落到了六小姐楚琏的头上,便宜了她。
后来婚事定下来了,五小姐的病却奇迹般的好了。
贺三郎在盛京那样的名声,甚少有不想嫁的姑娘家,五小姐病愈后当然嫉妒。
现在瞧楚琏回门,浑身打扮的明媚耀眼,脸上又全没了在英国公府里的那种凄楚模样,俨然一个被夫君疼宠的娇俏小妻子,五小姐怎么能不生气,原本这些富贵的被俊美夫君宠爱的生活都应该是她的才对!
她有时候都怀疑,她当时突然生病是不是楚琏捣的鬼。
可怜的楚琏如果知道五小姐是这么想的话,她肯定会大大的翻一个白眼。
麻蛋,一个古怪的夫君,想要的话,老娘送你一沓!
楚琏并不把素姐儿的话放在心上,尽管她很想说说真话,这靖安伯府上的点心并不好吃,可她们必然不会相信。
楚琏笑了笑,“五姐姐的话就错了,靖安伯府的点心再好,也吃不出楚琏在闺中的味道了。”
容大嫂敏感地闻到了五小姐话语中的酸味,她急忙跟着打圆场,“六妹妹说的对,英国公府是六妹妹的娘家,咱们姐妹都是同气连枝的,就算是日后大家都出门了,也都是英国公府的小姐,外面再好,哪里有咱们自幼待的闺阁好呢!”
旁边的另一位嫂嫂也跟着附和,站在容大嫂那边,定也是大房的媳妇儿。
五小姐轻嗤了一声,讨了个没趣。
于是一群姐姐妹妹坐下来喝茶。
楚琏眼角余光瞥见容大嫂命身边的一个嬷嬷去取分茶的工具了,她面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
回忆起原书中的情节就有楚琏回门这天在众位姐妹面前表演煎茶手艺。
她还没想出对策,容大嫂就乐呵呵的道:“六妹妹,早先就听家里的姐妹们说六妹妹的煎茶手艺好,不知嫂嫂今日可有运气尝上一尝。”
楚琏一双乌黑黑的水眸转了转,“那妹妹就当着众位姐妹和嫂嫂们的面献丑了。”
毕竟是一帮小姐妹,楚琏既已出嫁,与她们这些未出阁的小姐们就没了利益冲突,大家族里没几个笨蛋,这个时候自是都给楚琏面子,除了五小姐素姐儿脸色不愉外,旁的人都你一嘴我一嘴的询问楚琏在靖安伯府的生活。
只有伺候在楚琏身后的喜雁面上有些担忧,那日,六小姐还说她不喜欢煎茶了,不知道今日这手艺会不会受影响。
楚琏不动声色,连脸上的表情都透着温柔娇态,丝毫没有慌张,喜雁瞧着她的模样也渐渐放下了心,想必六小姐是胸有成竹的。
暗处,连楚琏都不知道正有一个长相偏阴柔的年轻男子正贪婪盯着她。
容大嫂身边的嬷嬷动作很快,小半刻钟就取来了煎茶的一套精巧工具,一一轻轻放于石桌上。
用小炉烧开的热水此时正在靠着五小姐的那边,容大嫂便让素姐儿把那小铜炉递给楚琏。
楚琏伸手去接的时候,五小姐本着刁难她的心思,还未等她拿好铜炉,自己的手就丢了,按照正常情况,楚琏是能安全接住小铜炉的,可是她正愁躲不过煎茶,干脆就顺水推舟,装作没接住,滚热的铜炉从楚琏手侧擦过,在细白的手背上留下一小块赤红。
她惊叫一声,捂着手,铜炉也哐当一声摔到了地上,开水溅了一地,把一群娇小姐们惹的大叫。
一时间,凉亭里混乱不已。
五小姐也瞧着刚刚的情形了,虽然觉得让楚琏吃了苦头心里痛快了,可又有些害怕因为楚琏受伤自己受到牵连,她咬了咬唇,在心中暗怪自己太莽撞了。
喜雁吓了一跳,忙扯过楚琏的手,揭开长长的衣袖,只见自家三奶奶嫩白的手背上出现了一块樱桃般大的红色烫伤,喜雁顿时心疼的眼睛都红了,“三奶奶,疼不疼,赶紧让奴婢给您上药。”
虽然刚刚用长长的袖口挡了一下,可是那块小小的烫伤还是有些严重,不过还可以忍受,楚琏抽回了手,对手喜雁笑了笑,用眼神安慰她没事。
倒是在一边的容大嫂瞥见了楚琏的烫伤,觉得过不去,她狠狠瞪了眼素姐儿,拉过楚琏的手,“幸好不严重,赶紧回自己绣楼里擦些药,这里恰好离暗香园最近了。”
一听到暗香园,楚琏心中叹口气,到底是作者原本就安排好的情节,尽管她极力想要躲避,可是冥冥中好像就是有一股奇怪的力量把她拉着往原著剧情上走。
素姐儿低着头也不敢解释,楚琏心中有些无奈,其实她也有原因,素姐儿固然想要捉弄她,但是她也为了不煎茶,利用了素姐儿。楚琏心中有些内疚,“大嫂莫生五姐姐的气,方才也是我不小心,不怪五姐姐。”
素姐儿暗中朝着她瞪了一眼,那眼神的意思很明显,“不用她在这里做好人。”
楚琏也就不再解释,转身由容大嫂身边的嬷嬷陪着她一起去暗香园。
暗香园是楚琏在英国公府时住的院子,她虽然在楚家不受重视,可楚琏毕竟是嫡女,嫡庶有别,在英国公府,嫡女就不用与别的姐妹一起挤一个院子。
可是楚琏刚走,容大嫂就发现二房的几个闺女脸色都不对劲儿。
见楚琏走远了,容大嫂脸色一沉,冷着声音问道:“又怎么了?不过是六妹妹回个门,你们就不能消停点儿!”
容大嫂是长房长媳,当着家,平日里一般都在东跨院待着,甚少会来二房的西跨院,西跨院的事自然有些时候知道的就不及时。
在最边上的一个小姑娘见大嫂脸色越来越差,忙站出来说:“大嫂,昨日里,八姐姐就搬进了暗香园了。”
什么!
八小姐鸢姐儿是二老爷填房生的女儿,小楚琏三岁,而刚刚说话的是三房的嫡女,九小姐芙姐儿。
容大嫂顿时一阵头疼,闺女出嫁还不到三天,回门的时候自己的绣楼就被占了,这换做是哪个姑娘恐怕都不会高兴呐!
祖父处心积虑与靖安伯府搞好关系,这六妹妹一回门,就遇到这么多槽心事,这以后心还能向着他们楚家嘛!
“你,你,鸢姐儿,你真不懂事!”
鸢姐儿觉得不服,昂着头顶嘴道:“她都出嫁了,我凭什么不能搬到暗香园,我也是父亲的嫡女呢!我娘也同意了的!”
容大嫂被气的脸色铁青,甩了袖子就追着楚琏去了。
五小姐瞧了这情景,反而有些同情起楚琏来。
不过一想到她有那么一个英俊会照顾人的夫君又觉得这同情是白给了。
楚琏在喜雁的搀扶下,边走边回忆着原著中的情节,那个楚琏也是一样,回门就发现自己的闺房已经被搬空,变成了别人的地盘,她又委屈又愤恨,于是把丫鬟留下,独自去后院的小竹林散心,就在那里遇到了萧博简!
楚琏慢慢往暗香园走着,她没心情欣赏路边还不错的风景,她眸底深处冷然,她可不再是原来的脑残女主,像萧博简这样野心勃勃的男人,送她一百个她也不会要!
走在去暗香园小路上的楚琏并不知道,贺三郎借着出恭的借口,已经慢慢跟在她身后,盯着她的一言一行。
第十一章:归宁(三)
恐怕现在楚琏只要有一点行差踏错,就会被他毫不留情打入深渊,成为整个盛京的笑柄!
“六小姐,前面穿过拱门,拐个弯儿就是啦,您慢着点儿走,脚下的路有些不平呢!”喜雁在一边提醒着,她是六小姐的贴身丫鬟,自小就跟在六小姐身边,伺候六小姐饮食起居,六小姐在暗香园住了多少年,她就住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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