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本余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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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本余孽-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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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再强大的内心,抵不过孱弱的身躯,牢城的官营都是一群无赖泼皮无法无天的人物,那一夜冬日喝了酒,就想要逞凶。
  他们说,要尝一尝大梁公主的滋味。
  以往有人被欺负,彼此间还有什么人会来拉一把,可是那一晚,谁都没有出来帮忙。
  只有一双双冷漠惘然,或则幸灾乐祸的脸。
  铃铛情急之下操着公主的口吻骂那些人畜生,结果就被这一群虎狼跟个小鸡仔一样拎了出去。
  我扑上去想救,结果迎接我的是大力的一脚当时就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瞧见的是那一晚被牢城的什么管事给叫出去差遣的梅寅玉,他平日里和我斗嘴的神情那一刻,充满了怜悯。
  我想也没想推开他就跑,找遍了整个石料场,在东北角一隅,我看到了铃铛如同破布娃娃一样被遗弃的身躯。
  从那一刻开始,我才真正觉得,天塌了。
  生命里所有的一切,彻底离我而去,维系我与皇城里的回忆唯一的丝弦,在那一刻永远被切断。
  我恨这个天,恨这个地,很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
  我记得有人嘲笑,有人朝我扔东西,有人来拉扯我,有人要把铃铛从我怀里拿走。
  我忘记了后来发生的事。
  等我再醒过来,我被关在了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牢。
  陪伴我的,是梅寅玉。
  他告诉我,我发了疯癫,伤人无数,牢城官营要将我杀死,是他用药方,以治好翼州城城防别驾李大人的痼疾为代价,换了我一年禁锢。
  我不明白他为何救我,平时也没见他那么好心。
  我也不明白他干嘛要陪着我一起蹲大牢。
  不过那个时候我不太关心。
  从那一刻起,我整整三年没有开口,没有笑。
  我觉得,我在那一刻,死去。
  活着的,不过是一副驱壳。
  之所以没有弃去,皆是因为在那一晚,当我和铃铛拉在一起的手被生生撕扯开的时候,铃铛冲着我喊了一句话:“公主,你要活下去,替所有人活下去。”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还要活在这个没有了任何挂念的世界上,可是我必须活。
  我不说话,梅寅玉倒是话多了起来,我听他絮叨听了整整三年,我知道了,他身染顽疾,需要翼州城那个干燥寒冷的地方养身,而且他要在这里取得一样叫石骸的东西做药引。
  石骸在翼州城折冲府果毅都尉林方知的手中,为了讨要这个,他与林方知约法三年,为他在这个翼州城做个免费郎中。
  故而他不是囚犯,只不过石骸珍贵,林方知不便让人知道,所以他假借囚犯名义留在州营房内掩人耳目。
  牢城官营因为他会看病,能抓药,故而对他甚为敬重。
  我不爱搭理他,他倒是把大大小小事都给我说了一遍,我还知道,他,就是当年替令狐彦开出那个让他胖了十几年怪方子的游方郎中。
  我甚至知道了他老人家四岁还不会走路,十岁还尿床,十四岁刚情窦初开却爱的是隔壁邻居家豆腐西施,人比他大十二岁,他是她带大的,就因为十岁了人家给他洗了几次尿湿的床一个少年从害羞到愤恨接着就沦陷了,后来这段情因为他学医归来瞧见当年苗条的西施成了四个孩子的妈腰身比他离开前大了四倍,一刻少年的心就那么被无情浇灭无疾而终他一时心伤远走天涯然后就成了游方郎中。
  听他说他的人生故事,完了他就对我说了一句话:“孩子,这个世上,谁都有不堪回首的事,也没有过不去的坑,你看你既然想活着,生何欢,死何惧,既然不惧死,何必惧怕笑?”
  我突然想通了。
  老头说的对,我这么浑浑噩噩活着,既不能令自己痛快,亦没人在意。
  我自欺自艾为那般?
           作者有话要说:鹌鹑,鹌鹑,谁是那只鹌鹑涅?~~

这一章,能令亲们明白,如意所历为何?又如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摸样了么?

梅寅玉啊,确然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

花花好少,我好难过~~潜水的亲们,出来呼吸一下好不?       


 死同椁,命由卿

    我学会了像梅寅玉一样向这个残酷的世界妥协。

    因为梅寅玉说过,妥协并不可耻,人活一世,不过百年,向日葵朝着有光的地方开花,菟丝绕着大树干往上爬。

    生命本身,无甚不可。

    其实弯下脊梁,端起笑脸,并不难。

    当你想做的时候就不难。

    现在回想起来,梅寅玉算得上我的恩人,若没有他,我怕是已经在那牢营里头成了那一堆柴火了。

    所以,三年后,新朝皇帝大赦天下,这一回,圣意覆盖所有州县,我们终于得以从那个地狱里头解脱出来,可是梅寅玉的身子骨越发不好,有道是医者不自医,他的药方,可以医治很多人,可是他自己的顽疾却始终难以根治,三年后从牢城里头出来,老头瘦的比我还轻,骨头外头包着皮,没三两重。

    即便石骸也不过缓解了他的发作,真正能够让他延续生命的,是赤红果,所以我们一路南下去了锦州泰安,在那里安顿下来,一路上我还学会了不少坑蒙拐骗的法子,谁让我俩身上身无分文呢,能从翼州城活着出来就不容易了,要活下去,就只能如此了。

    所以后来,我自己瞧着自己,都不太相信,我曾经是那个气焰嚣张不可一世过的如意公主。

    生活,果然比任何力量都要强大,摧毁一切的强大。

    所以,我才会为了保住他的命,不惜回到那个我急欲远离的京城,我承认,无论我如何恨,我被这个生活磨去了所有的棱角,我也明白了很多事,大梁必然要灭亡,无论是谁,我没有复仇的可能。

    我是懦弱,我承认,我在恨所有一切的同时也没有拿起复仇利剑的欲望,我只求远离曾经的一切。

    不过如今瞧着,天意兜兜转转还是让我不得不回到原点。

    现在,我这算不算是圆满完成心愿了呢?

    我紧紧抱着怀里的赤红果任由马车疾驰的晃动着,望着飞扬起来的窗外发愣。

    前晚上听了宇文岚的话,我便有些个魂不守舍,宇文岚倒也爽快,着人将一大麻袋赤红果给我在马车上备着,我一瞅见便如珍如宝的搂在怀里头不肯放,宁肯抱着它睡在马车上摇晃也要抱着。

    赤红果原果比较大,须得晒过成干后才可以入药,但是因为出来急,干果还没制成,这一车还都是新鲜刚入库的,占地大,沉甸甸的体积不小。

    我搂着它摇摇晃晃几回都差点要被带着跌出去,却怎么也不肯放手。

    这可是我千辛万苦舍了身舍了命被人从里到外梳洗一通后才得到的,可金贵呢。

    “如意,梅寅玉能撑得住的!”一旁的宇文岚抱着我试图安抚我,他数次想要从我怀里抽出那包太过巨大的包裹却无果,只能抱住我防止我头重脚轻被马车甩出去。

    嗯,我有口无心的应了,却盯着外头再一次探看行程。

    宇文岚猛然伸手将我的脑袋掰过来,莹白的脸冷冷板着:“如意,赤红果朕给了你,你是不是就准备过河拆桥了?”

    我这几天有点不在状态,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只不过在那一声出了之后我猛然意识到坏了。

    矮油,亏得我这么几年还自夸察言观色有一手,怎么就忘了身边这位,乃是我朝最大生杀予夺的主呢?

    再宝贝,万一这主子一不高兴,还不是一句话就收回?

    低头猛思补救之法,冷不丁头顶上被皇帝龙爪摁了摁,再无言语。

    我偷偷瞧了眼,宇文岚神情浅淡,只是那眉心,拢在了一处,颦成了一条山川。

    我总觉得若是我此刻是一只嗡嗡叫的苍蝇,估计那条川流可以夹死我。

    我忐忑而深沉的自我反省了一下,讷讷道:“陛下,妾身对您……”

    我刚想要措辞激昂一番弥补刚才的不慎,宇文岚低着头瞧了我一眼,苍茫深邃的眼神不知为何,将我脱口而出的话堵在了嗓子眼。

    我张张嘴巴愣没憋出我平日顺畅麻溜的一嘴跑马车,宇文岚却唇角一弯道:“难得瞧见你说回真心话,甚好!”

    我那如同垂死挣扎的鱼一样的嘴巴在空气中无力的开阖半晌,最终,还是没能够辩驳回去。

    我居然就默认了。

    我有些纳闷,难道我这么出来一回,被皇帝陛下伺候的敢于反抗了?

    革命据说不是在压迫中逼迫出来的,就是被奢侈腐化引导出来的,真理啊!

    瞧见对我的坦诚宇文岚也没表现出多少不高心,我那忐忑蹦跶了几下的小心肝也终于在马车驰上官道不再摇摆后,舒舒坦坦的回到了我的胸膛。

    宇文岚闭目养神,再无多言。

    反倒是被拉扯回神智的我瞧着他闭眼,便大大方方瞧了会,这么几月的重逢,我似乎从未正面仔细打量过宇文岚,既是因为他龙威圣严,也是因为没放心思。

    这时候瞧仔细了些,除了那越发不容人忽视的威严外,轮廓坚韧而犀利,因着眉心颦紧,分外压抑。

    五年不见,样貌没变,却是瘦多了。

    皇帝不好当吧。

    犹记得父皇曾经在寝宫有一回,对着铜镜摸着自个的脑袋随口说了一句话:“这大好头颅,也不知谁来砍下!”

    那时候,大梁朝四边烽火,多路匪患,大兴城不过是风雨飘摇中一条摇摆的旧船。

    现如今大魏,却是如日中天,宇文岚这颗大好头颅,应该会在皇陵中好眠吧。

    “想什么,如此入神?”我正神游,冷不丁皇帝陛下睁开眼睛又道。

    我发觉这几日,宇文岚总是不经意冒出问题来,令人防不胜防。

    我被那骤然睁开的宝石眩了下目,垂下眼皮子嘿嘿了声:“只是想,陛下您日后的皇陵,不知道会如何宏伟壮观,妾身觉得吧,以您的丰功伟绩,比上古三皇五帝,开天辟地的头一位君王差不到哪儿去啊!”

    宇文岚修长的手指爬上我的脸,挠刮了下脸皮轻笑:“如意可是好奇?有空朕带你去看看如何?”

    我脸皮子抽了抽,心道:这话题委实有些诡异,有人带人去看自己坟墓的么?

    “嘿嘿,妾身承蒙陛下看得起,那个啥坟墓就不参观了!”

    宇文岚道:“也罢,如意和朕都还年少,过些日子去看也不迟,毕竟那陵寝才开了五年,我与如意的棺椁室都还未起土呢!”

    我闻言猛地抬头,又演了回喘不上气的鱼。

    宇文岚莹然宝石的眼,倒影着我开阖嘴巴满脸诧然的脸蛋:“怎么,如意好像很吃惊?”

    “不,那个,我,不是妾身怎么有资格和您老葬一起呢?”宇文岚你家祖坟地有必要拉我一起么,活着被禁锢在你身边也就罢了,不会连死都不放过我吧。

    “朕的梓潼,自然日后要和朕死同衾椁,怎么如意莫不是还有旁的想法么?”宇文岚的目光,像是微凉的溪流,流淌过我的脸,瞧着我愤然不平的神情却是一脸莞尔。

    “如意,朕的江山,便是梓潼的,宇文岚的命,也只有你裴如意可以取,当然,你我是夫妻,百年之后么,自然也该在一处地下,你懂不?”

    风淡云清,仪态洒脱。

    我却觉得晴天霹雳,振聋发聩。

    犹自发愣,外头常麟声音道:“主子,到地了!”

    马车稳稳当当停下,宇文岚当先一步下了马车,掀着帘子冲我伸手:“如意?”

    “到地了,你不急着给人送药材?”

    我恍然,赶紧搭着他的手跳下马车。

    马车就停在泰安城东北角的一个小巷子里,房屋比较古旧,四周也没旁的住户。

    此刻木制的院门半开半合,斑驳的落漆大门歪斜,瞧着就有几分凄凉。

    我冷不丁心中一痛,觉着不好,拽着麻袋就往里头闯,奈何麻袋太重,滞留了我的脚程,一旁的宇文岚一伸手将那麻袋往自个腋下一夹:“慢点跑,别急!”

    能不急吗,宇文岚自然是不会理解我的焦躁,我也顾不得再和他客套,甩了手就往院子里跑。

    直到那天井处的青石板院子,却愣在了原地。

    别看外头瞧着分外凄凉,这院子里却是分外热闹。

    唧唧咋咋聚集了一群屁大的孩子,围着中间一个羸弱麻杆的老头,笑声却如拔了毛的乌鸦,扑腾着翅膀嘎嘎乱叫。

    老头儿正是梅寅玉。

    但听有个光屁股蛋的板寸头急道:“梅爷爷,快继续呀!”

    梅寅玉皱着他那张老脸眯起眼笑道:“别急啊,总得爷爷我酝酿酝酿情绪,接着讲啊!”他咳嗽了一声,身子板一挺,做了个不怎么高明的亮相:“话说那神武惊变之日,九州风雷,天下惊变,那家伙……只待我老头子当时飒爽英姿五尺枪,就冲那小儿一声喝‘呔’,好家伙平地惊雷啊,想那亳州窦夔是什么人,那刀,虎虎生风啊,我老头眼见不可硬敌,说时迟那时快,一招扭转乾坤,咯嘣……”

    说到此,梅寅玉越发激动的举着手中破扇子一甩,激情万分的将两腿一垮,唾沫横飞间身躯扭动了这么一下子,突然僵住了。

    有一个听得起劲的的娃娃尚不明白梅寅玉为何突然钉住身子不动弹,上去揪着他腰际摇晃:“梅爷爷快说啊,您老打败那个家伙没有?”

    我眼瞅着梅寅玉一张老脸由红转白,由白转青,被那小娃娃再一推搡,又一阵子发白,不由嘴角一抽,上前道:“梅老头!”

    梅寅玉本是背对着我,闻声梗着腰杆艰难的转过头,顿时泪花滂沱如同见着祖宗:“如意啊啊啊,你可算是回来啦,救命啊,腰,腰,我的腰!拧巴了拧巴了。”

    我上前埋怨道:“你不好好休息,出来胡诌什么,扭转乾坤,哼扭你老腰,天打雷劈了吧!”

    “什么叫胡诌,想当年我也是一条好汉行吧,哎哟喂,丫头快快,扶我一把啊,腰,我的老腰!”

    梅寅玉一声哀号朝着我就倒了过来,我一把搀住他,抵住他的压力手往他腰间摸索:“哪扭了啊,我给你揉揉?”

    “不对不对,上头上头,啊啊啊,疼,再往下点啊,就是这,用点力!”

    我艰难的扶着老头为他推穴,冷不丁一旁骤然冒出双有力的大手,将梅寅玉从我怀里扯走:“还是爷来吧!”

    但见宇文岚冷着张寒冰带霜的脸,一手架着梅寅玉的胳膊,一手闪电般在他背后一撮一拍再一推,就听空气中异样的传来格拉拉的声响,伴随着梅寅玉咦咦咦几声抑扬顿挫却荒腔走板了的怪叫顿时充斥了整个院子。

    余音未完,就见他宇文岚抬起脚硬生生板着梅寅玉的双肩一踹。

    嘎嘣,梅寅玉五体投地与大地之中。

 龙足踢,龙袍烂

    院子里诡异的安静了几分,一院子的小孩仰视着宇文岚,许是因为他那高挑俊逸冷酷威严的神情和烟云远岫的气度如天神降临,那么利落干脆的手脚又是如斯眼花,个个张着小嘴凝滞不动了。

    倒是后脚跟进来的念兹瞧着一院子奇特的场景冷不丁打破宁静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她这一下子就像是拿了个钉子戳破了羊泡皮,噗嗤一下漏了气,那几个小萝卜头猛然惊醒,一声尖叫划破宁静:“啊,大哥哥杀了梅爷爷啦!哇!”

    哇一声之后,紧接着就像是泄了闸的洪水,几个孩子全都张开大口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下,倒令后来进来的三个人目瞪口呆起来。

    始作俑者宇文岚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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