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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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一夜听风雨-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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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个感激地微笑,皇帝却是没有松开,仍是松松的圈着她,凑在耳边低低地笑:“悠然,这可是我第一次侍候人,说说,怎么谢我?”
  李德全不知何时已避出门去,悠然转过身来,她个子娇俏,若是平视只能瞧见皇帝胸前张牙舞爪的龙形绣纹。皇帝将她困在怀中,低头看她的眼,追问道:“小悠然,如何谢我?”悠然瞧他一脸认真,却是笑眯眯地伸出手指在他胸膛上轻点了几下,戏谑道:“皇帝哥哥怎会这样锞铢必较?不过举手之劳,却要问我要谢礼!真真小气!”皇帝抓住顽皮的小手,说:“我就是小气,就是要你的谢礼!”悠然不以为然,轻笑一声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富有四海,我这里哪有什么值当你贪图的?说说看,我也不是小气之人,若是有的给你就是了!”皇帝握紧双手,定定地看着她许久,只是沉声说:“记得你的话,待时机到了,你可要拱手奉上!”悠然点头:“君子一诺千金!皇帝哥哥看重什么自来取就是,我自是允的!”
  皇帝这才放开她的手坐在御案旁,笑说:“既是如此,先倒茶来!”梁九功早在外头候着,闻言连忙送了茶具茶叶进来放在桌上,然后又知机退下。
  悠然先拿了茶杯看了看,笑着说:“铁观音汤色金黄明亮,这粉彩杯也是素净的,若是用隔淡雾看青山的青瓷杯就更好了。”皇帝含笑点点头说:“偏你这样讲究!也罢,精致的说法也要精致的人都能想来。”悠然不理他,洗杯、落茶、冲茶、去沫诸般动作一气呵成,又静待片刻,方摆了茶杯置于皇帝面前,提了茶壶似凤凰点头般点了三点示意,方细细注入清茶,皇帝看着她神情专注,素白双手如玉蝶展翅,翻飞之间就呈出汤色金黄,香气四溢的清茶来。
  悠然放下茶壶,双手捧起茶盏,含笑邀请:“请贵客用茶!”皇帝接过,深深吸口气说:“未尝甘露味,先闻圣妙香。古人诚不欺我。香气馥郁,清香悠长” 轻啜一口,细细品味一番,只觉醇厚甘鲜;韵味无穷。皇帝满足地叹了口气说:“今日得饮好茶,方觉从前饮的都是些茶渣子水。你一个金枝玉叶,却从哪里学得这般妙手妙心?”
  悠然轻声说:“皇帝哥哥饮着觉得好就是了。先前瞧皇外祖母喜欢吃茶,就想着哪日能亲手为她老人家斟一杯好茶上,只是世事难料,如今却是不能了,倒是皇帝哥哥得了好处。”皇帝见她虽然勉强扬起嘴角,眼神之中仍是郁郁,心中怜惜呵护之意更甚,只说:“这也是皇祖母赐给我的好处。”转了话茬,忽然说起:“前些日子,你的师傅来信了!”
  果然见她眼睫悄悄扬起,看向自已,欣喜地轻问道:“哦?先生可好?”皇帝淡淡答道:“好。他现在去了南方,如今在大理看茶花美人。”悠然笑笑说:“云南大理可是个好地方!常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先生先去塞外,又去南国,这八个字用在他身上倒是好。皇上派给先生这份差事最合他不过了”
  皇帝见她却为旁人欢喜,大是不悦,沉声说:“哼!办得好差事!从二十五年起就开始修《一统志》至今已是五年余,不过得了几卷初稿,莫不是一件差事要办几十年?朕还等着用人呢!”悠然看了他一眼,说:“这是皇帝哥哥第一次在我面前称‘朕’,悠然真有些不习惯呢!”皇帝愣了片刻自已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原来你有留心到的。我还以为——”
  平日里皇帝都在这个时辰歇午觉,此刻有悠然在侧只顾闲谈也不觉得倦意。见窗外的雨仍是沙沙的下着,西洋的自鸣钟又敲响了。悠然待要告退回宫,皇帝却道:“下雨天,留客天,天留我不?留!小悠然莫不是要辜负老天爷的心意?”悠然回道:“下雨天,留客天,天留我?不留!”皇帝瞥见她唇边一抹顽皮的笑意,忍不住轻弹她光洁的额头:“小丫头!要回就回,我还硬留你不成?”终是唤人备轿子送悠然回听风阁。
  梁九功捧了两封茶叶来交给悠然,笑着说:“这是今春福建安溪贡的铁观音,烦请主子代呈给太后娘娘。”皇帝细细交待:“皇额娘问起你就说是我吃着觉得好,特地让你送过去的。若是得空,你照着今日给皇额娘也斟上一回,就当尽孝心了,好不好?”悠然点点头说:“我都明白,我先走了。”走到门口笑着说:“再次肯定,做皇帝真无趣!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皇帝站在门口摇头苦笑,眼看她像一片莲影一闪就瞧不见了。
  到了慈宁宫,各宫主子大多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倒也热闹。瞧见悠然一进门,屋里顿时静了下来。太后却是恍做不知,慈详地招了招手说:“好孩子,站在风口里做甚?还不快进来坐?”宜妃最先反应过来笑着招呼道:“雅妹妹来了。”
  悠然先向太后行礼如仪,又向各妃略福了福,这才呈了茶封,恭敬回禀说:“皇额娘,皇上命悠然带了今春新贡的铁观音献给您,方才在乾清宫时悠然试着煮了一回,皇上吃着说好,还命悠然前来侍候,特地做一回奉茶小婢呢!”
  太后还未说话,安嫔娇笑一声说:“前儿就听说雅妹妹是个妙人儿,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不说,写的字万岁爷赞了又赞,说是难得的才女,没想到还会煮茶,煮的茶万岁爷还说好!唉哟!咱们这些粗手笨脚的可是比不得喽!”
  悠然淡淡一笑也不理她,宜妃却笑吟吟地开口道:“安嫔这样千伶百俐的人儿还说自己是粗手笨脚,莫非功夫都用在嘴上啦?要不然怎会这样伶牙俐齿,哈哈!皇额娘您说是不是?”太后也呵呵一笑,指着宜妃说:“你也是个贫嘴滑舌的,不要外道旁人!”安嫔握着帕子两端绞了又绞,再不言语。
  温僖贵妃也撑了病体前来请安,她不着痕迹地打量悠然片刻,方柔声说道:“雅妹妹这样玲珑剔透的人儿,连我都想拿大认来做妹子呢。毕竟是太皇太后亲自教导的,到底是不同。”她位份最高,虽然难得在宫中走动,却是颇得各宫信重。这样一说,安嫔又格格笑了起来,说:“好妹妹,做姐姐的也是真心实意想要跟你亲近的,咱们可要常常走动才好,说不得我这不通文墨的人也能染上一星半点儿书卷味儿!”
  太后笑道:“难得这样热闹,又得了好茶,不如就请雅嫔煮一回茶给大家尝尝如何?”惠妃本是端坐在旁,闻言微微一笑说:“那敢情好,咱们托皇额娘的福,这茶得好好品品!”众人附和打趣,一时间又是其乐融融!

  恼怒

  雨水只断断续续下了两天,第三天就放了晴。紫禁城里四面环绕高墙,烈日一照,热腾腾的地气笼得整个禁宫如同蒸屉一样湿热。温僖贵妃又病倒了,随后又有两位常在中暑晕厥,皇帝担忧太后身体,遂决定两日后奉请太后去承德避暑,又指了部分妃嫔随行侍奉。自已则与其他宫妃于七月初十启行。
  各宫妃嫔得了信儿,纷纷忙碌起来。只听风阁一如既往不急不躁。
  上书房进学的时间到底是做了更正,午时未时两个时辰用作休息,功课往后顺延至戌时初。大日头的,几个阿哥懒怠去别处,觉了通个皇宫唯听风阁稍为凉爽一些,晌午下了学就直至听风阁。初初两日还在无逸斋用了午膳再过来,有一回瞧见听风阁的菜品与别处不同,后来连午膳都干脆在听风阁用了。
  这一日哥儿几个撇了伴读前来听风阁。胤禛牵着胤祥的手走在前头,几个小的蹦蹦跳跳跟着,小十三虚岁将将六岁,才进上书房没几天,这会儿一边走,一边说:“四哥四哥,我肚肚好饿!想吃美味的点心。”小九小十跑到身边笑着说:“饿了吧?还要吃美味的点心呢!小不点知道什么是美味的吗?”小九拉了十三另一只手说:“我也好饿,可是别处的不好吃呀!”八阿哥忽闪着大眼睛说:“十三弟,你要乖乖的哦。要吃美味的点心就要来这里呀!等一下下就有点心吃了。”三阿哥见几个小小的只是笑着摇头,说:“四弟五弟,你看他们几个,好像咱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吃似的。”
  胤祺待要回答,胤禛面色一动,竖了手指示意噤声。胤祉胤祺走了几步也觉得不对。院子里特别安静,平日里在外院洒扫的小苏拉也不见踪影。几个站在原地彼此望了望,正在犹豫要不要往前走时,一顿菜香味飘了过来,小九小十手拉着手就冲了过去,欢呼:“好香好香,好饿好饿!”小十三拉着八阿哥也跟了去。胤祉苦笑着摇摇头说:“今次咱们麻烦了!”胤禛淡淡答道:“无妨!咱们去吧!”
  还未进正厅,就看见李德全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小九小十暗呼不妙,冲着两人傻笑了一下,拉着胤祹和胤祥就往回跑,李德全走下台阶打了个千儿,说:“奴才给阿哥们请安。”小胤禩也到了,小九小十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躲在小哥哥身后。八阿哥小脸儿一正,挑了嘴角缓声说:“李公公免礼吧!皇阿玛可是在里头?”
  李德全见他虽然满头大汗,却微抬了下巴,目光清亮镇静的看着自己,全无慌乱之色。心中暗赞了一声恭声回道:“回八阿哥的话,万岁爷正在里头用膳,还吩咐奴才在门口迎几位阿哥。”
  几位年长的阿哥也到了跟前,李德全请了安又将原话说了一遍,四阿哥点点头说:“我们这就去跟皇阿玛请安。”当先进门,胤祉胤祺低着头走在左右,其余几个乖乖跟着,只小十三抿着小嘴,眼泪花儿闪着走在最后。
  皇帝坐在桌旁不紧不慢的进膳。桌上除了几个小菜并两碟子饽饽外,还有两品粥,一碗碧绿色,一碗金黄色。这绿色的是菜粥,是将大米碾成末,加上菜汁与盐熬的,透着清香;金黄色的则是将菜汁换成了南瓜泥。悠然坐在他身旁用餐,间或添几筷小菜放在皇帝碗里。侍候的人退得远远的,整个屋子显得很安静。
  几个阿哥齐齐拜倒行礼:“儿子给皇阿玛请安,给雅母妃请安。”皇帝不说话,置若罔闻。几个动也不敢动原样跪着,不消片刻,汗水就一滴一滴落了下来。小十三年岁小小,又热又饿,若不是迫于皇父威势,怕是早就大哭起来,饶是如此,眼泪汗水一古脑滴在地上,小脸儿憋得通红,竟是要中暑的模样了。
  悠然看皇帝波澜不惊,容色不辨喜怒,几个小的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终于忍不住轻笑一声说:“皇上,您不喜欢用餐时被人打扰,不妨命他们在外头多等片刻,待进完膳后再宣他们进来,您看如何?”皇帝定定看着她,嘴角微微勾起,轻声说:“哦?你怎知我进膳不喜被人打扰?”悠然却摇摇头说:“我不知道。”皇帝见她垂下眼睫,眼光看往别处,轻道:“不过寻个借口想让他们先起来罢了。”皇帝平平道:“你对他们几个倒好。”悠然也不看他,低声说:“若是他们的母亲看见了,不知会有多心痛。”
  皇帝暗自叹了口气,终究见不得她这样疏离低落地样子,挥挥手说:“起来吧!”几个勉强站起身来,悠然眼光扫过,见那小十三面色苍白,摇摇欲倒,竟似要晕了过去!悠然急急走到跟前,一把扶住小十三,寻了就近的椅子坐了,转头吩咐:“胤祉,你去寻红袖,让她拿嗅盐来,他在发热,胤禛,去寻紫墨,拿冰块和湿帕子,胤祺,和我一起扶他去窗前躺着。胤祐,你领着弟弟们去寻紫晶,她准备了好吃的,别饿着了。快去!”
  哥儿几个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眼巴巴看着皇父沉着脸一言不发。悠然见状小心将胤祥靠坐,规规矩矩行了大礼:“请皇上恕悠然擅专之罪!悠然见十三阿哥年幼体弱,一时情急在御前失礼,是悠然不是。”几个年长阿哥连忙跪倒,胤禛道:“皇阿玛,是儿子们不该不顾规矩礼法前来听风阁扰雅母妃清静。请皇阿玛责罚!”
  皇帝冷哼一声,说:“原来你们还知道规矩礼法!”悠然跪在地上,一听这话,心底泛起一阵冷意,那种冷从心底流向五脏六腑,流向四肢八骸,直到整个人像被浸到一盆冰水里。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忽想夏至那天紫晶说过的话:“按规矩后宫妃嫔见到成年皇子应该回避的——”自已当时是怎么说的:“众口铄金,积毀销骨?若是处处小心,没得失了朋友之谊。”原来,即使尚无众口铄金,也会积毁销骨!原来,最在意的是皇帝,所以才会有所谓的礼法规矩!悠然挺直背,低着头淡淡说道:“我觉得闷,邀请他们来的。原是我不懂规矩,坏了礼法,跟他们没有什么相干。若是责罚,罚我一人就是,何必迁怒于人?不过在此之前,可否先让几个小的吃饭?他们不过是些孩子。”
  皇帝厉眼扫过,冷道:“你不懂规矩,他们也不懂规矩吗?哼!不过是知道你放任他们,到此寻机偷懒罢了!”
  胤禛心中冷笑,方才摆出礼法,如今摆出课业,这般故意转圜却不见得有人领情。见几个一派恭顺, 续道:“起来吧!此事作罢,下不为例!”胤祉几个应诺一声起身。皇帝看了一眼胤祥又说:“我大清的皇子身子骨哪能这样虚弱,命胤祥着力骑射功课!下去吧!”胤禛抱起小十三行礼退出,哥儿几个默默地离开听风阁。
  悠然静静地跪着,不说话也不起身,眼神空茫,思绪不知飘往何处。皇帝拉着她的手想要扶起她,悠然手一缩避开,看了看他,说:“不敢劳驾!”
  皇帝苦笑一声,一把把她抱起放在椅上。才说:“我知道你恼我,可是我必须这么做!”悠然淡淡应道:“是,皇上总有不得不为的理由。”应了一句就望着窗外,怔怔地出神。皇帝忍不住捧起她的脸硬让她面对着自己,一字一句地说:“悠然你听着:这样做是为你好,也是为朕的皇子们好!你不明白也不要紧,只要记着我的话!”
  悠然终于看了看他,说:“悠然记着了。”皇帝见她应下,微笑起来拉着说了别话,悠然仍是微笑倾听,偶尔附和几句。皇帝看她如往常的模样,终于满意的走了。
  悠然看见他明黄的背影消失在目之所及,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消退,转身走进内室。红袖笑眯眯走出来说:“格格,我烤了动物小饼干,待会儿小阿哥们来吃正好。前两天九阿哥和十阿哥还争起来呢!”悠然摇摇头说:“你们吃吧,他们再也不会来了。”自顾自寻了凉榻面朝窗外躺下,庭院里寂无人声,只有蝉儿鸣叫得那样声嘶力竭。

  月夜

  七月初十,皇帝携宜妃、荣妃等十数位妃嫔及五阿哥以下众小皇子一同启行前往承德热河行宫。百余名御前侍卫并骁骑营兵勇护卫,銮仪使镶蓝旗副都统隆科多骑马随行銮驾侧,外围是上三旗护军营兵勇,然后,隔了一段距离,是随行嫔妃的大轿。不过四百余里路程,銮驾却行了整整八天。
  好不容易到了承德,内务府总管亲自领了几个举止得体的大太监领各宫嫔妃前往分派的住处。虽是皇家行宫,实际面积却不及紫禁城的十分之一,且多是塞外风貌,以正殿为中心,零零落落散布四处。皇帝自然住在正殿,周围几处院子分别住了宜妃,宣嫔,德嫔,荣妃等几个,云珍前些日子诊出有孕已晋贵人位份,也被安排同在宜妃院内;再远一些就是惠妃,敏妃,定嫔等几个位份高的主子;其余十几位贵人常在依规矩随各宫主位同住。悠然单得了一个僻静的小院儿,离正殿不远不近,却是依山而建,院落前面就是一汪碧色的莲池。
  抵达当晚,皇帝在行宫设小宴。
  悠然最是爱洁,一连数日未曾好生沐浴已是有些不耐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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