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顷刻急雨落胜都
“黄仙子太客气了。以前虽没如何与仙子接触,不过今日第一次见,仙子就送上这样一份大礼,娥实在很是感谢。”李娥笑起来,手中已经拿出两个玉杯,“说什么,今日也要与仙子喝上一杯。”
这二人本就拿着酒杯玉盏过来的,此时李娥就着吴主手中的酒壶斟了两杯,一杯顺势递给婉倩,面上满是吟吟笑意。婉倩也不推辞,接过杯子,“那李娥姐姐也莫客气了,直唤我婉倩便是。今日是吴主与姐姐的喜结连理之日,婉倩在这祝两位花开并蒂,早生贵子。”
几句话说得李娥心头大悦,连面上的容光也更为焕发,“那娥便托大了,多谢妹妹之礼。娥也祝妹妹吉祥如意,心想事成。”
两人相视一笑,这才共同举杯,一饮而尽。旁边站着的三个大妖也不禁笑起来,便是那吴敬,也对婉倩含笑点头,算是记住她这一号人物。
话已叙过,吴主李娥正待离开之时,诸人却齐齐感到身周传来一股玄妙的波动,不禁色变。婉倩细察之下,虽觉得玄妙,却又委实说不出其中到底有何意味。倒是洞庭与钱塘两君相视一眼,面上浮现出无奈的笑容来。
“吴敬……”
“着实抱歉……”两君同时开口,又齐齐住嘴。吴敬狐疑地看着两人,见了他二人的神色,蓦然想起一事,不由沉声问道,“……不会吧,今儿可是兄弟大喜的日子,两位……这便急着要离开?”
“实在没办法。”洞庭君笑着摇摇头,一手指了指天上,“信元真君催得太急,一时三刻,便要从胜都直到泽西大片广布暴雨。我俩人还得快些,不然,误了布雨的时辰,就着实糟糕了。”
“今日是实在没法。改日,改日,我定与敖睿一道来,届时再向你讨酒喝。我们是什么交情,难道还需要计较这些么?”钱塘君也诚恳地道。吴敬却是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既是上界之命,我又怎会拦你们?只是雾扇早盼着向洞庭君你请教些修行之道,哪知你们这便要走,她怕是失望得紧。”
“我们的府邸便在那,平日来寻我便是了。”洞庭君笑起来,又“啊”了一声,转而对看向婉倩,“黄姑娘也是。我与敖峥,一个素在洞庭,一个乃在钱塘,你若得闲,随时来寻我们便是。到时候,睿必备下酒菜,盛情款待姑娘。”
“是是,我也是这番话。”钱塘君也笑起来。方才那来自天外的讯息一现,他便将浑身的酒意尽数驱散,此时却是清醒过来。两人匆匆交代了些别后再见的话,又算算时辰,这才化作两条银色长龙,腾空而去。
他二人一走,几人周围的隔离空间自然失效。周围的宾客也见到两君腾空而去的样子,不由一阵讶然。好在吴主当下提高声音,继续招呼诸人吃好喝好,众妖才应了一声,继续哄闹劝酒起来。
当是时,觥筹交错,推杯劝盏,酒液横流,香气四溢。不时有喝醉了的妖修控制不住,变回原型,将杯酒桌子打得一片狼藉。婉倩四下瞧了瞧,眼中闪过一丝不喜,终于决定就此离开。
她唤了杨环瑾二人,这才寻到主人,就此告辞。李娥虽极力挽留,毕竟婉倩心意坚决,她又应酬极多,当下便顾不周全。婉倩笑着朝她告了罪,又去与玄焦等打了招呼。席间尚见到明珠郡主还未离开,跟着那铠甲女子坐在一起,小声地絮叨着什么。
不过这些,却又不是她所关心的了。走到外间一看,杨环瑾倒还清醒,倒是夏之秀这个年轻人,醉眼惺忪,倾斜欲倒。婉倩也不与他客气,一把提了他的身子,带上杨环瑾便走。绯红的烟霞在夜色中划出一条晦暗光影,如一条长索,将三人载着,很快来到了东镜湖之上。
夜色下的东镜湖却是明媚得很。月色皎洁,天空清朗,穹庐也似的天幕上点缀着明亮的星子。天边倒还生着一层层奇幻的云气,就如云间仙境一般,不时变换着妙幻的形状。往东镜湖上看去,越来越远的黑色山影,以及明明晃晃的湖水上映照着一轮明月,正是“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此情此景,婉倩倒一扫心底的烦躁,却又哪里顾得上赶路?那吴主之宴,虽到后来群魔乱舞,不过,毕竟与她自己没什么切身厉害。此时被这夜风微微一拂,她只觉得心底一片澄净,最后一点急切也给丢个干净。
直到飞过东镜湖这片广阔的水域,婉倩才轻声开口,“……先生今日,可玩得尽兴?”
杨环瑾闻言,这才从面前渐渐逼近的繁华胜都收回目光。他们从吴敬处离开,便径自往胜都而去。夏之秀歪着身子坐在烟霞之上,半只腿都凌空掉着。闻言,他却笑嘻嘻地先开了口,倒比杨环瑾还快,“尽兴,可尽兴了……”
杨环瑾看他一眼,笑骂,“你小子,看喝成了什么样子还不赶紧醒醒酒,小心一头栽下去”
“难得醉一场,等他缓缓罢。”婉倩摇头制止,“他们这等有修为在身的,等闲不能尝到醉的滋味。倒是今日这酒,却是专谋一醉的仙人酿,听说是东海人鱼一族在月华下精心酿制的,便是大修士来了,也不免醉个一旬半月。”
“原来是这样。只是这孩子,却也难为他了……”杨环瑾低头看了一眼夏之秀,口中喟叹一声。婉倩又何尝不知他在叹息什么?夏之秀虽有天才之名,更是在凡俗之世便修出筑基之期,可见确实根骨不错。但更多的,还是他自己暗地里使了多少劲,努了多少力,才有今日之果?人们都羡慕他是惊世之才,可他肩上压着的,又何尝不是举世之人给与他的莫大压力?
甚至,连偶尔一醉,都成为了难得的奢侈。
只是,这世界上,谁又没个难处呢。婉倩面上浮现出唏嘘的神色来,语气清幽,“先生,观这大好江山,可有什么想法?”
“仙子想问什么?”杨环瑾转了目光,从远处灯火辉煌的胜都移开,一路攀升到远处的重叠高山与暮霭云气中去。虽然都是黑沉沉地一片,可远远看来,山峦此起彼伏,正如一条卧龙般盘踞在大地之上,而卧龙地怀抱之处,正是胜都。
“老朽平素研究的,不过是堪舆学理,五行八卦,与仙子的大神通却不能比。或许在仙子眼中,这一片片江山,不过是一举手一投足便可大作改变,但在小老儿眼中,这便是充满着玄妙之道的所在啊。”
婉倩惊异起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所见的暮霭沉沉,重重山峦,莫不是影影憧憧,看不清楚。她心中倒好奇起来,问道,“婉倩只知老先生大才,却还没问过老先生究竟擅长何物?五行八卦,婉倩虽是懂些,却也不过是些皮毛……”
她说道这里,却蓦然感到额头上一点冰凉。……咦?
抬头去,只见这一片的天空上竟迅速移来灰色云层。再一见,越接近胜都,那云层便越是吓人。虽是黑夜,可此时看来,这天气变得也太快了些。
“要下雨了,我们还是躲一躲吧。”想起先前洞庭钱塘两君之言,她瞬间明白过来,当下便也顾不得说话,施出防护罩,烟霞一震,便往胜都急驰而去。只是方飞了一会儿,雨便唰唰如帘地落下来,密密麻麻地遮住了视线。
天边偶尔还有雷电闪过,银蛇般划破长空,短暂地照亮了这风大雨大的胜都。
是了……从胜都一直到泽西,延绵数千里,都将下足一时三刻的暴雨。且越是往中心去,雨越是暴烈。肉眼可见的,本还灯火辉煌的胜都转眼便黑了大半,可见不少店家见此大雨,纷纷打烊关门。
而此时,即使疾驰而回,却离城中心还有段距离。飞掠间,婉倩却是突然掐指顿住烟霞,却是带着两人一转,飞入了路旁的一座建筑当中。待婉倩在内点燃了篝火,光亮瞬间洒满整个屋子时,杨环瑾才发现,这竟是一座破旧的城隍庙。
整个庙宇已经破败,瓦顶都已破烂不堪,甚而东墙之处还坍塌了大半,风雨便顺着此处肆意掠进。好在婉倩选了干燥完好的西角,尚有避雨之处。火光明明昧昧,驱散了一室的黑暗。杨环瑾转眼看去,却见夏之秀居然倚着墙角睡得正香,也不知梦到什么,还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
他为之失笑,转而走到庙门口看了看。外面便是湿淋淋的大路,暴雨倾盆,路上全部积着泥水,水面上闪着冷冷的光芒。但这光芒也很快便被雨点打破,晃悠两晃,连光点也碎开了。
“想来这一片便是郊区了。一时半会而找不着人家。”他坐回火堆旁边,望了望夏之秀,“之秀这样睡着,也不知会不会染上风寒?”
“修行之人身强体健,等闲小疾,近不了他身的。你且放心好了。”婉倩笑一笑,想起一事,便问,“你们住什么地方?待会儿雨停了,我便将你们送回去。”
杨环瑾却是怔了一怔,半晌才苦笑道,“仙子这问题,可把老夫问住了。我也是今日才到胜都,也不知之秀准备将我安置在哪里。他又醉成这样……这样吧,仙子若不麻烦,将我们带到国师堂去好了。”
“如此也好。”婉倩点头应了,这才想起先前在湖上讨论的话题,便继续问,“老先生还是继续给婉倩说说,这堪舆地理,又是如何一回事?”
“……这个么”杨环瑾想一想,反问道,“不知仙子有没有听说过,河图洛书?”
……河图洛书……?
第二卷 第二百零八章 城隍庙内演河图
第二百零八章 城隍庙内演河图
她当然听过“河出图、洛出书”的传说。
传说上古之时,黄河之孟津,有一龙马背着玉版于河中出现。玉版上有黑色的小点与奇怪的图案。这块玉版就是“河图”。据言,伏羲通过对河图的研究悟出了八卦图,并就此写成了《易经》。而洛书,则是大禹治水之时,大禹为疏通河道凿开龙门,因而龙门南面的湖水就此流入洛水,露出了湖中心趴着的一只磨盘大小的乌龟。有人挥剑去砍,却被大禹拦住,并将乌龟放生。而这乌龟知恩图报,将洛河里一块宝光闪闪的玉版送给大禹。这块玉版,便被称作洛书。
相传这洛书共有65个红字,大禹经过繁复揣摩,终于整理出9方面的内容,包括历法、种植、立法等。后人根据这些内容,整理出了传世法典《洪范篇》。
“那……又如何?”她捡了几段朽木添入火中,一面抬眼问道。
“我等研究的都是这些天命之术,却是让仙子见笑了。”杨环瑾带着淡淡的微笑,亦于旁边坐下,“《易。系辞上》中说,天生神物,圣人则之;天地变化,圣人效之;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先有伏羲由河图推衍出先天八卦,后有文王自洛书中推衍出的后天八卦,是故文王囚羑里,演《周易》。易理,才是我等之习的根本呀。”
“……易?可与‘道’有关?”她敏锐地眯了眯眼,却是不经意地往庙门之外望了望。枯庙之外,风大雨急,一片黑暗。杨环瑾没有注意她的神色,反陷入自己的沉思当中。
“易理博大精深,便是穷我一生,也难以尽数钻透。盖因这易理,体现得正是天地万物生长之绪,便是此刻庙外之雨,每一滴雨水落下的痕迹,都是有着自己的规律与秩序,体现在易理当中,自然便是‘道’。却不知,这‘道’,与仙子所谓的‘道’,可有何不同?”
“先生请继续说下去罢,婉倩忽然觉得……自己虽然修炼了百多年,却着实忽略了不少东西。”她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杨环瑾继续讲下去。说起来,河图洛书也好,易经易理也好,都是体现这世上万事万物规律的一门学问。那么,这是不是与她的修行也大有借鉴裨益之用?特别是在缺失了望仙诀后面六层的现在,听一听这易理的学问,说不准,便有些启发的作用。因而当下,她越发感兴趣起来。
“若老朽之所学,能于仙子有所助益,却是善莫大焉……”杨环瑾老怀安慰地笑起来,手中持了根木棍,开始往地上画去,却听门外骤然传来一片“噼里啪啦”地马蹄声。声音中混着马蹄踏破雨水的声响,马粗粗的喘气声,人拉着马,口中‘律律’叫唤的声音,一片嘈杂。几息之后,便有两个黑衣侍卫闯将进来,检查了庙内的情形,这才带着警戒的心情,朝庙外道,“一切……安好。”
便又有马车“吱呀”的声音。不时,便有一对黑衣侍卫簇拥着一华服老者进得门来。那老者看来不过六十来岁,一身玄端章甫,看来因是出城祭祀才回。只是路遇大雨,又风狂雨暴,因侍卫担心这老者的安全,便在这有着火光的破庙中落了脚。
婉倩虽一早便察觉到这群人的行踪,却也丝毫不在意。杨环瑾更已经开始往地上画起传说中的河图洛书来,却哪里去理会又进来避雨的人?纵使那些侍卫一个个并不比国师堂的差,这老者又看来是大有来头之人,可于此时,都不过是同为避雨之人罢了,却也没什么需要避忌,因而继续与婉倩旁若无人的交流起来。
却说那群黑衣侍卫在庙中来回查看一番,亦很快选定了庙中的西南角,寻来引火燃火之物,尔后点起一堆篝火来。那老者便在众人簇拥中挨着火堆靠墙坐下,此时看了看情况,便对四下警戒的黑衣侍卫道,“你们都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众侍卫“喏”了一声,亦纷纷挨着火堆坐下,一个个默不出声,只专心烤着打湿的衣服。倒是那侍卫首领又遣了四个侍卫去庙门各出口守着,他们神情冰冷,往黑暗处一站,便似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其实《淮南子》当中曾说过:六合之间,四极之内,昭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要之以太岁。天地之间,九州八极,土有九山,山有九塞,泽有九薮,风有八等,水有六品……东西为纬,南北为经,山为积德,川为积刑,高者为生,下者为死,丘陵为牡,溪谷为牝……而这些,则与居住在其内的人有着密切关系。”
“所以先生才能凭着面相,便推衍出那人大致来历?”那女子的声音淡淡传来。
“这些其实都是些小道罢了。土地各以其类生,是故山气多男,泽气多女,瘴气多暗,风气多聋。如那东方川谷之所注,日月之所出,其人兑形,小头,隆鼻,大口,长大早知而不寿;南方阳气所积,暑湿居之,却易早壮而夭……”杨环瑾侃侃而谈。
这一番谈话,却将那华服老者的注意吸引了过去。他倚着墙,离他不远之处便是睡得正香的夏之秀,他也不去理,只是默默地听着这庙中一老一少的谈话,却似乎格外牵动心弦。
只是这时,庙外却又有了动静。“啊——切——”一个大大的喷嚏声在庙外响起,尔后便是年轻男子惊喜的声音,“总算有个藏身之处”门口的黑衣侍卫按着剑柄,面有警惕之色。那侍卫长却是得了老者的暗示,出声道,“无妨,继续警戒。”
门口的黑衣侍卫自此才停了动作,继续隐在黑暗当中。庙门口便探进一颗湿漉漉的头颅来,在庙内的火光中,那头颅现出两只滴溜溜转的眼珠,显得格外灵动。那人转瞬便瞧清楚了庙内的情况,一群黑衣人,另又有三个独自烤火的,看来倒不是一路。
他笑嘻嘻地一步跨过门来,稍微远离了门口的侍卫,这才使劲抖了抖身上的水,又将背上所背书具行囊俱都取下。那行囊虽有遮阳挡雨之用,可如今风雨狂暴,却又哪里是这书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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