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鬼，能问一下我家小姐在做什么吗？”
“你家小姐，舰长？”那颗充满了科幻色彩的仿生大脑还漂浮在杜岚等人肉眼可见的地方。作为智能生命，分心二用自然是常态。所以鬼鬼回应得很快。
“她在……”
听出这个大部分时间内都比较欢快的智能生命那不愉快的语气，杜岚开始有点紧张，“她怎么了？”
“唔……”智脑有点儿欲言又止，“她倒是没有什么危险。不过她在干嘛，还是等她自己出来和你们说吧。”
鬼鬼自觉自己作为一个有独立人格的智能电脑，还是相当善良的。
杜岚却自然是难以满意，还待再问，奥斯勒抓住了他的手臂，“等下吧。应该是大人自己下了决定要做什么。”
奥斯勒的眼神有些古怪，但杜岚想想确实如此，便按下了焦虑之心。而沐子扬和几个受伤比较重的已经坐下来休息了。目前的情况不能说特别明朗，尽可能的恢复战斗力，还是很重要的。
他们足足等了半个小时左右。
云微这才重新出现在了他们“肉眼可见”的范围之内。就是跟了云微很久的杜岚，也很少见到云微这个模样——眼神有点茫然，脸色更是苍白。额头上的汗水大滴大滴的落下来。
于是莫说杜岚，连奥斯勒一时间都不好问云微到底怎么样了。
还是鬼鬼语气古怪的说了一句，“你们，嗯，菲尼克斯族可以说暂时保存下来啦。”
“暂时？”奥斯勒有些心惊。
“废话！”鬼鬼很不乐意的说，“难道你们想在这战舰上一直待下去啊？我才不要带着一堆平民上战场呢！这里的生活区都是给军属准备的。本来正式出航前就要换人。”
原来如此！
奥斯勒大致放心，但终于忍耐不住，小心翼翼的问站在身边不远处的云微，“大人，您做了什么？”
云微瞥了奥斯勒一眼——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打扫战场还得靠他们。她重新介入内部监控系统，调出了这整颗星球或者说战舰的三维立体图像。
“后援没了。”
要是这样圆顶都市还打不赢，那她也没话可说了。
奥斯勒的眼睛和其他的进化者一样，都盯到了这三维立体图像上。图像漂浮在他们的头顶，虽然直径二十米左右的图像压根儿不可能清楚的展现整颗星球的详细情形，但奥斯勒等人自然能注意到那大片大片的鲜红。
“她把没和你们族人缠在一块，能从这里操控枪炮打击的变异生物尽可能的全部干掉了。好吧，这也是舰长应该做的——那些生物对人类有极强的攻击性的话。”鬼鬼做出补充。
看到被大片大片染红的虚拟影像，一时间所有人都被震慑了。
鬼鬼的话音落下，整个核心主控区便只剩下了生命之源跳动的声音。
云微不知道该保持何种心情——就连杜岚都是一脸惊讶的表情。当然，这种表情很快就收敛起来，他只是没有做出任何评价。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见奥斯勒叫了她一声。
“大人。”
原本只能说是客套甚至说是敷衍也不为过的这个称呼，奥斯勒第一次在说出来的时候带上了感情——感动、亲近和尊重。
“谢谢。”奥斯勒简单但郑重的说。
云微环视一圈，发现进化者们大部分都是这样的表情。
但她并不觉得多么高兴。
杀死了那么多的生命，哪怕只是素来都被认为该杀的变异生物，哪怕都不是智慧生命……
其实她很恶心，很想吐。用很大的精力才能抑制住身体的颤抖。
杀戮和大规模屠杀是两码事，她现在终于明白了这一点。
但哪怕再来一次，她可能还是只能这样选择吧？
人生就是这么回事，在大大小小的选择中度过。不同的选择会有不同的结果——现在，活下来的那些变异生物如果有智慧，必然会恨她入骨。但这些进化者，却给予了她真心的感激。
她的视线转移到了她的同类身上。
艾德琳依然在震惊，季涵似乎若有所思。但沐子扬冲着她举起了拇指，“你狠！”他说，随即又衷心的赞道，“干得漂亮。”
这是沐子扬第一次当面说赞扬的话。云微无言以对。
“接下来……”她发现自己得想些什么来排除那糟糕的情绪。而这么一想，立刻就发现事情真的还有很多。她取得了这艘行星级战舰的舰长身份没错。
但这身份能长久的保持下去吗？
独立一人操作这艘庞大无比的战舰，她倒也能够做到。但凭着操控内部警戒系统的经验，她也已经知道——她还不具备灵活发挥这艘战舰力量的能力。
她的元神还太稚嫩，不够强大。
而且，对这种战略级的武器，她也不具备足够的战略目光、战术素养。
再来，“舰长”这个身份——姑且不论联邦会不会承认吧——其实也和“进化者的依附者”产生了冲突。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进化者们是不能将这艘战舰当做可以居住的星球了。必须为他们另外寻找安身之所……
到时候，她是和他们一起，还是继续操作这艘战舰？这艘战舰也没有灵气可供她修炼啊！
好吧……其实最当务之急的是开动这艘战舰，引起朝霞星的注意并且尝试量子通讯才对。
第三卷 混乱边陲——新星纪元
六十一、云微的大麻烦
“这样，这次的事情算是清了。”沐子扬转过头说。
如今，菲尼克斯Ⅻ的核心主控区可是大变样了。在生命之源的下方，那些大屏幕的边上，各色座椅全部重新被安放好。虽然和一般战舰的布局有所差别，但看来也算是了有了舰桥的样子——撇开那个巨大的蓝色水球来看的话。
之前被寄予厚望的量子通讯虽然成功的发出了一些信息，但在朝霞星那边却没有任何回应。
还好这是一艘行星级的战舰。云微驾驶战舰脱离了行星原本的轨道以后，以常规战速在不长的时间内就脱离了磁暴影响的范围，可以采用原始的电磁通讯手段了。
朝霞星方面很快就做出了反应。
但是，云微等人的身份，不接触星网无法得到确切证明。在这个时候最适合出面的不是云微，而是沐子扬。沐子扬在第一次通讯中，以沐家二公子的身份大致向朝霞星军方说明了状况，并且要求战舰朝云号向他们开放星网。
若非有沐子扬这么个著名的沐家二公子在，面对这么一艘行星级战舰，联邦会直接开炮都说不准——到时候事情就麻烦了！
所以沐子扬才会这样讲。
而他说完了这句话以后，他的搭档季涵也很快就开口了，“只要星网开放，云微，你就进行下一步吧。目前这个麻烦，还只是最小的麻烦。”
坐在舰长位置上的云微点了点头。素来面瘫的脸上，眼神也不免流露出了几分无奈的感觉。
确实，这才是最小的麻烦。
至于大麻烦……
那是在她解决了进化者暂时的危机以后，一步步揭露的。从揭露到确立应对方针，其实也就是两场对话而已。
当时，就在云微还在纠结接下来的路的时候，季涵似乎已经对着那血淋淋的虚拟影像思考完毕了，首先冲着她道喜。
“秦四小姐，真是恭喜你了。这么一艘行星级的战舰……”
季涵特意拖长了一点话尾。果然云微接上了，“不够格。”
于是季涵就笑起来，接着说下去，“一艘星际巡洋舰的舰长，最低军衔是上校。一艘二万八千米长的远航母舰，舰长的最低军衔是中将。一艘行星级星舰……军部大概要对你的军衔擢升头痛的，秦少校。”
当时云微就没注意到这话里暗含警告之意——这个位置你未必坐得稳！而是实话实说，“首先是能力。”
能力尚且不足。
做独立舰长，她还不够强。做指挥官，她指挥能力不够。云微很有自知之明——真让她待在这个位置上，这艘行星级星舰等于暴敛天物。
“STOP！”就在季涵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智脑鬼鬼的虚影忽然撤掉了之前的三维立体影像，雪白的手在身前恶狠狠的比了个“叉”的姿势！
“你们越说越不对了！我得告诉你们两件事——第一，菲尼克斯号的舰长除了前任舰长死亡没有更换舰长的可能；第二，保存菲尼克斯族是菲尼克斯号目前的第一优先任务，但当第一优先任务结束，菲尼克斯族找到安全合法的地方被安置后，菲尼克斯号必须重归原本的第一优先任务，前往预定地点——这是我之前说过的吧？若舰长及其他操作人员拒绝执行任务，菲尼克斯号有权对此行为做叛逃处理，执行死刑。并重新选择舰长和空缺操作人员。”
再次把一干人等惊得目瞪口呆的鬼鬼说完正事，又耸了耸肩，恢复了轻松欢快的语调，“当然啦，就算你们不去，我这个做智脑的也顶多只能判定一个死刑。又没人能替我执行。”
“等等……”这次艾德琳首先恢复过来。她的情报嗅觉还是很强大的，“做叛逃处理，执行死刑——这个是怎么做的？能详细一点说吗？”
“执行死刑，这个当然应该是当局的事情。但如果发现了叛逃者的存在，菲尼克斯号也有必要进行追杀。”
也就是说，如果不跟着菲尼克斯号去那个遥远的预定地点，她就得很倒霉的被一艘行星级战舰追杀么？云微顿时在心底默默地囧了。
——这行星级战舰又没有灵气，对后科技时代的人来讲可能无所谓。但她可不能跟着这战舰长年累月的漂流好不好！否则她的修为该怎么办？
“等等……”她的另一个下属，杜岚也露出了有些晕眩的表情，“我想这些设置的目的，应该是为了保密吧？”
鬼鬼大点其头，“没错，没错。这是有关人类存亡的最高防御措施。但是一般公民如果知道一定会引起巨大恐慌。所以一定要做好保密措施。而且，这也是人类的最强武器，一定要放到应该去的地方来发挥效果，不能成为某人或者某集团为了保护自己利益而运用的武器。所以，菲尼克斯号的完整攻击形态要在指定地点因为指定原因才能开启。”鬼鬼拍了拍自己的胸，骄傲的大点其头，“作为独一无二的智能生命，鬼鬼我也肩负督促之责！”
云微现在脑袋里面只剩下了真真正正的四个字——上大当了！
虽然之前就有说“觉悟”什么的，但那时候可没说过后果这么严重！
杜岚叹息，“现在这种保密措施应该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鬼鬼偏偏头，“可这是鬼鬼的核心命令之一，是无法更改的。一旦更改这个，或者鬼鬼不正常的中止运转，则视为菲尼克斯号沦陷——这艘战舰，绝对不能落到敌人手里！”
说到最后，鬼鬼决绝的一挥手。
然后……难道会自爆么？
听见这话的众人，忍不住都将目光转向了那个一跳一跳的生命之源。
“我有一个问题。”季涵再次开口，“之前鬼鬼你说前任舰长的权限只有死亡才能中止。这是不是说，即使是被判定为叛逃，只要前任舰长不死，那么她其实还享有舰长权限？”
“理论上是这样的。只要她能在不被我发现的情况下连通系统的话。不过，应该没有这个可能。”
“那么，怎么样才能判定死亡呢？”
“很简单啊！”鬼鬼欢快的说，“一个人身上的人体组织，在活着的时候取下来，和死了以后取下来是绝对不一样的。从**身上取下来的肉就算是腐烂了以后在拿到我这里来鉴定，我也能得出肉的主人被割肉的时候还活着的结论。不要小看鬼鬼我哦！”
季涵这个第一个开口恭喜云微的人，于是立马就对云微投上了怜悯同情的眼神。然后继续说道，“不能否认有这样的可能——舰长在某种强大的攻击力量中，比如说物质湮灭炮之类的，在这种攻击中灰飞烟灭了，一点人体组织都没剩下。那该如何？”
云微觉得心里面的小人开始挠墙了——虽然她也知道，季涵这算是在好心帮忙确认情况……
“在这个宇宙中，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如果没有可供确认的人体组织，鬼鬼我就不能判定为舰长死亡。最多只能判定舰长失踪并设立平行职权的第二舰长。保留前任舰长的原本权限，也保留鬼鬼我对舰长失踪期间行为的追诉权。”鬼鬼用略带上扬的语气一板一眼的说。
此话再次造成了短暂的寂静。
然后季涵对云微开口，“云微，我收回刚才的祝贺。”
三次对云微开口，他就换了三种不同的称谓。毫无疑问，这是最真挚的一次。
可以说，这一场对话，让云微认识到，成为了行星级战舰的舰长，这不只是她的能力和军衔什么的够不够的问题。而根本就是一件倒霉事！
唯一的好处，就是让她之前受到的打击，导致的反胃想要呕吐的心情得到了缓解。云微还难免对此在肚子里面自嘲了一番。
——自身遇到了困境，就把什么愧疚啊怜悯啊难受啊之类的东西都抛到九霄云外去啦！
还是奥斯勒这个对高科技不大懂的家伙一句话点明了重点。
“菲尼克斯号现在的第一优先任务，是帮我们找到‘安全合法’的定居点。在这期间，大人的舰长职位和任务应该没有冲突。而且安全合法——这怎么解释？”
得说奥斯勒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他在挂心自己的种族。
但这无可厚非。
而且云微发现——至少这暂时解决了一个问题。
什么才是“安全合法”的定居点呢？依附于她，就等于依附于华夏联邦了。但是现在有哪个已收复的星球还能容纳几十万的进化者并且给予他们足够的生存、发展的空间呢？他们的识晶什么的也是麻烦事。
然后……
“星际标准法第十二条！”
几乎在同时，杜岚、季涵、艾德琳同时开口说道。
此后，圆顶都市打退了进攻。在这种情况下，云微也不好让别人跟着来获取驾驶员的身份，干脆一个人开着星舰离开了菲尼克斯原本的轨道。
联系上了艾伦和伊尔迪克以后，出乎云微意料的，第二次的谈话——这次算是比较正式的会议了——艾伦也赞同杜岚他们的提议。
虽然他们上一次提到这个条款的结果是彻底的失败，云微已经把这行星级战舰看做了一个大包袱。但这一次，看来却很有可行性。
——云微到底是秦家四小姐，相信秦家不可能对这艘战舰不动心。最后云微会不会被绑在这战舰上不谈，在证明了身份以后，在联邦、军部做出正式的决策之前，他们为什么不能用这艘战舰来做点什么呢？
“按星际标准法规定，将一颗行政星的标识由绿色转为蓝色的条件是——在一颗星球所有面积达到八百万平方公里的大陆上建立城市，每座城市达到十万居民并在十年的时间内没有城市被变异生物攻破。你看，现在菲尼克斯有什么呢？人口、武器、战力。核心智脑，整整一颗行政星虽然被荒废但依然完好的产业链、机器、可以被重启的工作机器人。只要建立好城市就可以确认临时总督之职，只要撑过了十年……”
云微很久之后都记得，说起这些话的时候，艾伦那闪闪发光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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