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方洪,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反面典型,要不是他爹方大元很有钱,村里做什么事情都需要他们家帮衬,方洪早就被赶出村子了。
“不行,越想越是火大,不出了这口气,根本就不符合我的性格啊。”方洪本来就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不然名声也不会这么恶劣了。
当即,他便调转了方向,往学堂的方向而去。
学堂在村东头,正好处于羊角水的那个尖尖上面。当初有风水先生说,此处是一村的文运所在。把学堂建在这里,定能出不少读书人。
这读书人,当然不是指得读过书的人,而是至少要取得秀才功名,才能被冠以这样的称号。
虽然对于风水先生的说辞,方洪是半个字都不信,但那些德高望重的族老们信了。各家募集资财,把学堂搬迁到这里。每年都还让工匠修缮,重要性仅次于村里的宗祠。
“姥姥的,这修缮所耗费大部分的资财,都是我家出的,到头来还不让我来上学。家里的老头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做这种冤大头。要我说,一分钱都不给。”方洪来到了一处山坡,看着那修建的工整亮堂的学堂,心里有些不忿。虽然他一点都不想去上学,但总是觉得心里不得劲。
他们自己家都好久没修葺了,那大门上面都有点掉漆了。他住的那个房子,墙上也有点霉斑。每次他提议把屋子休整一下,方大元都不肯答应。
学堂是一间很是宽敞的大屋子,光是那雕花的漆红大门,就有一丈来高,看着很是气派。而在大门上半截,是可以打开的,如同窗子一般,既能采光,又能透风,这夏日坐在里面,别提多舒适了。
方洪再想到自己家那书房,狭小低矮就不说了,窗户还那么小,哪怕白天,里面的光线都比较暗淡。
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因为是上课时间,前后的门都大开着,方洪站在后门那里,可以清楚的看到里面的景象。
在这屋子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数十条长案,学生一个个都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他们的年纪也都不一般大,年纪大的,有十五六岁,而年纪小的,只有**岁。
在本朝有入学年龄的规定,十五以下者必须入学,也就是说,你年纪不到十五岁,就必须要读书。如果你超过了十五岁,还想读书,那也可以过来,只要你交得起束修。
在靠近后门的位置,坐着两个学生,一个身体高大,面容黝黑,虽然年纪不大,但唇边鬓角已经长出了一层胡茬,猛然一看,就像是张飞再世一般。
而另一个,却和他成鲜明的对比,身材矮小瘦弱不说,面色也有些不健康的发黄,似乎一阵风吹来,就能把他吹走。
那个黑大个名叫孙安,他老爹是村里唯一的屠户,每次杀猪回来,都能顺不少的猪下水,所以家里饭菜的油水很足。这也让孙安养的壮壮的,比同龄人高一截。
而那个黄面的少年,名字叫方渠,算起来和方洪也有一些亲戚关系,不过已经出了五服。他们家的条件就远远比不得孙安家了,他爹是方洪家的佃户,而他娘则身体虚弱,干不得重活,再加上他一直在学堂读书,家里的活计都落到他爹一人的头上,日子过的紧巴巴的。
这两个人,其实就是方洪的“狐朋狗友”。在外人眼中,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孙安根本就无心读书,正在打着瞌睡,他在半梦半醒之间,隐约看到门口有一个身影,一开始还以为是先生,吓了一大跳。等看清楚了之后,面上才绽开笑容。
“嘿,豆芽儿,你看门外。”而方渠原本正拿着手指,在桌上虚虚的临摹着字,听到孙安声音,朝着门外看去。
“洪哥儿,你怎么来了?”方渠也十分的惊喜,但是也知道这是在上课,便通过口型询问着说道。
方洪不回答,只是在笑。现在是上课时间,他可以不怕先生和其余的学生,但如果累的孙安和方渠二人被责罚,他心里也会过意不去的。
尤其是方渠,他爹一直希望自己儿子能使得一些字,以后可以去县城里做个帐房或者伙计,不用活的像自己那么累。如果他爹知道方渠在学堂不用功,肯定会让其罚跪。
好在孙安二人跟方洪在一起厮混的久了,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不再说话,只是眼神里面的喜意遮掩不住。
在学堂的最前面,正坐着一个年纪大约六旬左右的老者,穿着一身蓝色的儒衫。虽然有些褪色,但浆洗的很干净,没有一丝褶皱,一看就是一个古板之人。
而他的面前,则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穿着棉麻的长衫,类似于生员服,面色白皙,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似乎真有那君子如玉的风采。
新书求滋润,收藏推荐都要……
第十二章 风波
这个年轻人,名字叫许旭峰,也是方洪最讨厌的那个人。虽然从外表看起来,真的有读书人的风采,但背地里,却阴狠的很。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旭峰,你来破题。”先生将手中的书放了下来,抬头看着许旭峰说道。
“嗯,这是《论语》中的一句话,孔夫子所言,如果我的道能得到重视,那就在世上推行我的道,如果我的道不能得到重视,那就把道藏匿在身上。让我来破题的话,我就答圣人显隐之道,行时济民则藏时独善其身。”在思索了一会儿之后,许旭峰才回答着说道。
虽然在县试府试对于八股的考究不深,但是他的野心很大,准备一次性的连院试也一并通过,所以,他时常的向先生请教八股的承题破题。
“旭峰,我曾教导于你,虽然这八股题目只有短短的几个字,但每个字都十分的重要,你不可忽视。你看看你的破题,只注重了前半句话,却把后半句给忘了,而这一题的关键,却是这后半句啊。”先生面容一直板着,让人觉得很有威严。
“是学生疏忽了。”许旭峰被先生这一提醒,立时恍然大悟,面上适时的流露出几分窘迫。
“不过,你年纪尚小,磨砺不够,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不容易了。”看到眼前弟子这个模样,先生也微微的摇了摇头,没有对他太过于苛责。
“先生,如果让您来破题,这应该怎么破?”在被安慰了之后,许旭峰又十分认真的发问着说道。
“呵呵,你倒是考校起我来了,如果让我来破的话,我就答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先生看自己这得意弟子发问自己,轻轻的抚着下颌的胡须,声音有些抑扬的说道。
方洪站在门口,将这二人的话听的清清楚楚。不过,他却是一头雾水,一个字都没有听懂。什么破题?这是骂人的话么?难道是在说题目出的很烂?
对于题目很烂这一点,他可是大为赞同的。当初他还在学堂的时候,月中和月末都要考试,那些乱七八糟的题目,可是把他弄得焦头烂额。
“妙啊,先生这个题破的真是妙啊。先生这一句教诲,胜过我几月的钻研啊”许旭峰一听此言,先是一愣,然后拍掌叫好。这声音还不小,整个学堂里的人都听到了。
在外面的方洪,则是一阵牙酸,浑身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难道人家那么讨人欢心呢,看看这马屁拍的,真是啪啪作响啊。
“旭峰,注意一点,此处是学堂,不要惊扰了其余学生。”而先生听了此言,面色一板,有些责备着说道。不过,他的眼角却是闪过了一丝得色。
文人好名轻利,几乎每个读书人都希望自己得到别人的褒扬,哪怕性格古板的先生也是如此。
“是是,只是学生听这般精妙的破题,一时喜不自胜,以后一定注意。”许旭峰连连作揖,告罪着说道。
这下子,方洪不仅仅是牙酸了,还隐约有些蛋疼。真不愧是读书人,这脸皮子厚的,自己一个外人都听不下去了。
太肉麻了,他正搓了搓手臂,犹豫着要不要就此离开的时候。忽然之间,许旭峰的一丝余光瞥向了门口之处。
“方洪!你来这里干什么?”他的声音有几分气急败坏,同时也有几分底气不足。方洪这个混小子,不学无术就算了,打人还特别的疼。尤其是上次,自己被他打了一顿之后,鼻青脸肿了半个月,不管是面子还是里子都丢光了。
这一嗓子,比他刚刚拍马屁的时候声音还要大,整个学堂里的人再次被惊动了。先生原本板着的脸,此时已经开始发黑了,就像是吃了一只死苍蝇一般。
很显然,他对于方洪也很不待见。
“方洪,你给我出去,这里是学堂,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先生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怒气勃发的说道。
在认识方洪之前,先生甚至不知道世上还有如此顽劣之人,殴打同学,顶撞先生,种种罪过,简直罄竹难书。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这是你家?”方洪根本就不生气,面对二人的指责,依旧笑眯眯的。他虽然玩劣,但脑子不笨,早就领悟了一套规矩,那就是在面对敌人的时候,你表现的越是开心,你的敌人就越不开心。
“这里是学堂,我是先生,我让你出去你就得出去。”看着方洪这轻飘飘的模样,先生心底的火腾腾的朝着头顶上翻,狠狠的一拍边上的案几。
“哦?我以为这个天下所有的土地都是皇帝的,现在看来,这其他地方是不是皇帝的不清楚,但这学堂却是先生的。”方洪笑了笑,作势朝着后面退了几步。
先生一听这话语,什么怒火都瞬间消退了,脑子一懵,面色变得有些苍白。方洪这话,已经是实实在在的诛心之语。率土之滨,莫非王土,你敢说学堂是你的地盘,那不是找死嘛。读书人讲究天地君亲师,除了天地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皇帝,忠君思想根深蒂固。此言若是传出去,那他定是要被人给戳断脊梁骨的。
他在心中万分的后悔,关于方洪的牙尖嘴利,他上次就领教过了,这一次竟然还没有记住教训,仍在这里跟他争辩。唉,都怪这小子太气人了,看到他就让人憋不住火。
“方洪,此处是读书育人的地方,你如果再胡闹,我就告诉族老了。”许旭峰看先生被方洪给说住了,便站了出来,义正言辞的说道。
虽然他很害怕被方洪发起疯来再打一顿,但现在可是一个搏名声的好机会,他可不想就这么白白放过。而且,此子得罪了先生,他替先生解围,也容易获得先生的好感。
“好啊,你去啊,要不要我跟你一起?”方洪撇了撇嘴,然后侧开身子,给许旭峰让了一个位子。
他这句话纯属是揶揄人的,给许旭峰十个胆子,都不敢跟方洪一起走,不然少不了一顿暴揍。别看方洪身体瘦弱,那拳头可真硬啊,还专门使阴招,就爱往你脸上招呼,能让你半个月见不了人。
求推荐,求收藏……
第十三章 气人
这下子,许旭峰也傻住了。他刚刚的话,只是威胁之语,他可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去找族老告状,单独离开,这不是把自己往虎口里面送么?
“切,胆子那么小,就不要学人家出来做英雄。”成道南看着许旭峰这副怂样,不由的撇了撇嘴。读书人都这样,你跟他讲道理,他肯定听不下去,一定要你亮拳头,才能让他害怕。
许旭峰的脸色憋得通红,只觉得一口闷气堵在心头。对付这样的无赖,你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论口才,不是对手。论武力,还不是对手。论起后台,虽然村里的族老站在自己这一边,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再说了,方洪这小子家有钱,族老也得考虑他父亲方大元的态度,也不好过重的惩罚。
所以,一时之间,许旭峰觉得面前这人像是刺猬一样,根本就无从下口。
“方洪,上次你在这捣乱,差点被你爹打死,今天你还敢来,回去之后看你如何交待!”在念头转动几圈之后,许旭峰忽然想到,方洪这小子最怕他爹的,只要搬出方大元,就不信他不害怕。
一想到这,他便不由的为自己的机智拍案,嘿嘿,终于有解围的法子了。
许旭峰得意的看着方洪,你还敢捣乱,回去之后,你就惨了。如果不想被打死,那就乖乖的给我走人。
“嗯,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我就算现在回去,你们肯定也会告状的,那我还是逃不了一顿打。既然如此,那我为什么要回去?再说了,我老子打我,我可以打你啊,也不吃亏。”方洪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上下的打量着许旭峰,似乎在考虑着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方洪,你不要过分!”一听这话,许旭峰差点吐血,你耍无赖就算了,什么叫你老子打你,你就来打我?这分明就是在占我便宜啊。
“有很过分么?说实话而已。”方洪一脸迷茫的看着许旭峰,眼睛还眨巴了两下。
先生站在一旁,听着方洪和许旭峰的对话,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脚下有些站立不稳,这个混账东西!当初就应该把他赶出村子。
“好了,你别无理取闹了,你看把先生气的,要是再卧病好几天,这罪过就大了。”方洪斜眼看到一边快要气晕过去的先生,立刻指责着许旭峰说道。
“我……”说真的,许旭峰现在很想说脏话,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如果他现在手里有东西,肯定会狠狠的朝着对方的脸上砸去。
而坐在最后的孙安和方渠也是目瞪口呆,厉害啊,不愧是洪哥儿,竟然把许旭峰和先生气成这样。不过,这样真的没事么?
“呃……”先生听了这话,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跟一炸,脚下一个踉跄,往边上一歪,若不是有桌案撑着,他现在都要栽倒了。
他以前读一些传记小说,书中经常言及有人被气死。他总觉得是小说家言,不过杜撰的而已。现在看来,古人诚不欺我!
而一边的方洪,一看先生被气倒了,心里也一阵阵的发虚。虽然他心理素质很好,但毕竟也只有十六岁,这先生的年事已高,如果真的被气出毛病,那真的就完蛋了。
他本意是来找许旭峰麻烦的,把先生气成这个样子,他也不想的。
在心虚之下,方洪就准备脚底抹油,就此溜走。
“方洪,你造下这等错事,还想一走了之么?”而一边的许旭峰眼尖,一看方洪准备溜走,立刻从心头升起了一股英雄气概,大喝了一声。
在他的料想之中,方洪听了他的声音,应该逃的更快,然后他就成了挽救危难的英雄人物,受到大家的追捧。
只是……
方洪在听了他这话之后,脚下一顿,是啊,我如果就这样走了,不就正好顺了许旭峰的心意,那小子不知道得得意成什么样子了。再说了,自己行得正,坐的端,分明就是这帮人看到自己喊打喊杀的,凭什么逃跑的是自己?
这么一想,他就站稳了脚步,然后慢慢的转过来身子。
而这个时候,许旭峰脸上还挂着大义凛然的表情,一副要与恶势力作斗争的架势。但看到方洪转过身来,刚刚准备继续脱口的话语立时咽了下去,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跟吃了屎一样。
“既然你想要让我不要走,那我就不走了。”方洪走到了许旭峰面前,一脸郑重的说道。而许旭峰则是欲哭无泪,我要是知道你能回来,就坚决不喊这一嗓子。
他恨不得狠狠的抽自己一巴掌,嘴贱的玩意儿,瞎说